宁二珂其实很累,不但要在这想方设法地折磨他,还要处理山鹰帮大大小小的事务,还要与彭沁明周旋,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也处理不了那么多事情。
莫孜一坐起身,黑暗中他看不清宁二珂的头在哪里,只能通过鼾声的位置大致的估摸。宁二珂睡得很死,莫孜一伸出手朝着黑暗里摸索了一会。微热的气息喷在掌心,莫孜一的手顿住了。掌心离着宁二珂的脸大约有五厘米的距离,他心中微恸。
回来之后,第一次这么安静地离着他那么近。莫孜一动了动手指,将手抽了回来。身子还没躺下,双脚就被一双手给握住了。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手掌传向脚掌,宁二珂鼾声依旧,可见仍旧睡得很熟。莫孜一用力抽了一下,谁知宁二珂抱得更紧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脚掌已经被手掌温暖了过来。温度是最撩人的安眠药,莫孜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边一传来匀称的呼吸,那边宁二珂猛然睁开了双眼……
第二天早上,莫孜一是被冻醒的。睁开眼,宁二珂已经不在了。昨天睡得不错,莫孜一精神满满地起床收拾着洗漱,收拾好后林晓刚好来叫他。两个人随着大部队去了拍摄地点。
《寻找和田》是部古装戏,该戏背景是采玉人采到一块旷世璞玉,结果却被当地知府抢玉杀人。这部戏讲述的就是莫孜一饰演的采玉人的后人经过一系列探查与追踪来找寻这块玉的过程。
古装在中午温度惊人的和田无疑让演员们苦不堪言,不但如此,这部戏还以打戏为主,作为主演的莫孜一第一天的打戏更是超过了三场。
每一场都要求大幅度动作,没有替身。莫孜一汗流浃背,身上的戏服已经贴在了背上,让他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这样也就罢了,每一场打戏必然见血。手上从早上起就是“鲜血淋漓”的,让莫孜一焦躁而烦闷,恨不得剁掉这双手。
每一场戏下来他都抑制不住地想要洗手,而郁萧往往是拿着剧本吆喝:“一会就要开拍了,手先不要洗!”
生生压抑下内心的焦躁,莫孜一双手微微发抖。林晓担忧地将水递过来,被他一手打翻了。
不能看到水,看到水他就想洗手。洗手他就止不住了。热浪滔天,他将手缩进衣服里,不敢放出来,他怕看到手上红色的“血”,刺目得让他恨不得剁掉它们。
郁萧赤着膀子搭着毛巾悠悠地走过来跟莫孜一说戏,看到他焦躁不安的样子,郁萧饶有兴致地说:“要是太热,可以把衣服脱了。但是受伤的血不能擦掉。”
莫孜一抬眼冷冷地看着他,双手似乎浸在滚烫的沙漠中,每一个沙子的热度都透过毛细血管刺激着他的感觉。手上的汗水,顺着掌心流下,滴在沙子上,瞬间被蒸发的无影无踪。
“不用。”
宁二珂早就光了膀子,他最受不了得就是热。要说这演员还真不是人做的活,这样强度的温度下穿这么热还不停的打斗,得亏莫孜一体质好,不然早就晕倒无数次了。
随行的有医生,备着冰镇绿豆汤。宁二珂架着二郎腿躺在车上喝绿豆汤,斜眼看着莫孜一认真地听着郁萧说话,还不时地插上一两句嘴。眉头紧皱的认真模样,让宁二珂挪不开眼。
眼看着郁萧的身子就要趴在了莫孜一身上,宁二珂踹开门,大摇大摆地朝着他们走过去。
宁二珂过去的时候,郁萧已经将戏说得差不多准备开拍了。宁二珂走到他们跟前说:“你们今天拍戏一个人得流了一二十斤血了,让我看看那都是什么材料啊!”
郁萧说:“成啊,小张……”
宁二珂打断他:“不用,莫孜一手上不是就有么?我记得你没让他洗掉,拿出手来给我看看呗。”
莫孜一僵住了脸,郁萧爽快地说:“孜一,快给宁先生看看!”
眸子紧紧地盯着宁二珂,莫孜一沉着脸将手伸了出去。
漂亮的双手已经看不清原来白皙的模样,修长的手指上全被红色的颜料给涂满了。这种颜料的效果很逼真,要不是真凑到跟前闻不出血腥味还真跟鲜血分辨不出来。
宁二珂认真地端详着莫孜一的手,鲜红的颜料下手背上还有一些细微的伤疤。那都是莫孜一洗伤了手后留下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莫孜一伸出手,眼睛不自然地看着不远处的戈壁滩。宁二珂的鼻息喷在他的手上,脑海里骤然一闪,出现了沈丙辰血肉模糊的脸。
莫孜一的手剧烈一抖,猛然抽了回来。他大叫:“林晓,水!”
宁二珂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莫孜一就已经开始疯狂地洗手了。
郁萧站在一旁暴跳如雷:“谁让你洗掉的!一会就开拍了~嚓,大明星都这么娇气么!?惯的!”
莫孜一双耳嗡嗡直响,根本听不到郁萧骂他的话。他粗鲁地洗着双手上的鲜红的颜料,看着它融进水里,顺着他的双手掉进沙漠里蒸发得无影无踪。胸口一阵憋闷,眼前一黑,莫孜一晕倒了。
林晓吓得差点哭了,抱着莫孜一大叫:“医生!”第二声还没喊出来,莫孜一就被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给抱起来,跟阵风似的跑到了医生跟前。
医生拿出听诊器,吩咐着:“脱衣服,掐人中!”
烦闷而又无聊的拍摄工作在莫大明星昏倒后顿时有趣了起来,所有的演员都凑了上来,嘴巴里说着安慰的话,眼睛里却带着看热闹的神气。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宁二珂呼吸困难,他随手揪住旁边一个人大力地甩向一边,双目血红地大吼:“给老子滚开!”
那个人被他一个四两拨千斤给扔出去老远,人们赶紧鸟兽群散,离着他要多远有多远。
医生大致地检查一下后,用酒精球擦着莫孜一的太阳穴说:“无大碍,中暑了。”
宁二珂紧张地问:“那怎么还没醒?”
医生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刚晕怎么醒?泼他一脸绿豆汤就能醒,但是刚才被你都喝光了,没得泼了。”
宁二珂:……
不一会,酒精球起了作用。莫孜一抬起沉重的眼皮,醒了。
宁二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里已没有了刚才的紧张感,冷嘲热讽道:“一个人耽误了整个剧组的进度,你还想躺到什么时候?”
莫孜一站起来就往拍戏地点走,医生吆喝着:“再休息会吧,看你脸色发白,血糖不高吧!?”
莫孜一冲着医生柔柔一笑:“谢谢,没事的。”
这一笑配着苍白的脸色,显得是那么的病态美,医生的脸一下子红了。喃喃道:“不谢不谢。”
宁二珂看了看两人,胸口窜上一层怒火:“还不快去?”
莫孜一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孜一走后,医生不解地问:“你说他晕倒的时候你比谁也紧张,这一醒过来就跟欠了你钱似的。”
随行的医生是个维吾尔族的小伙子,五官深刻,有着异域少年特有的美。宁二珂无视掉他的美,怒视着他,流氓似的说了句:“要你管。医生怎么都这么爱管闲事。”
医生:……
拍戏第一天,剧组一直到了晚上十点才收工。大晚上寒风凛冽,古装戏服白天被汗水浸了个通透,晚上又是凉风刮过。莫孜一洗完澡后就觉得头有些疼。
头晕脑胀地躺在冰冷的被窝里,莫孜一的脑袋都快炸了。明明是一层薄被,却压得他喘不上起来。
宁二珂打完电话回到房间,房间里静得出奇。他啪得一声开了灯,莫孜一被强烈的灯光刺得捂住了眼睛,仰着头粗喘气,喉咙酸涩难忍。
觉得有些不对劲,宁二珂叫了声:“莫孜一?”
“嗯。”沙哑得应了一声,莫孜一放下胳膊,面色潮红。
宁二珂心下一惊,抱起他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暗骂一声,抱起莫孜一就往医生的房间跑。
医生刚睡着就被吵醒,头顶鸡窝面带煞气地开了门,被狗熊一下子带到了门口。“砰”得一声撞到门上,彻底醒了。
宁二珂急躁地看着晕晕乎乎的医生,大喊:“他发烧了,快过来看看!”
医生赶紧跑过去,一系列检查后下了诊断:“发烧,吃点药捂着被子发发汗就好了。”
宁二珂显然不信:“他都烧成这样还吃点药就行?”
医生边收拾着药边说:“看他体质应该不错,吃药就行啊。挂点滴可是离着这里很远呢,周围都是戈壁滩,你开着车跑进戈壁滩里就别想爬出来。先吃点药看看情况,明天要是还不行的话就要去挂点滴了。”
宁二珂还是有些不放心,抓着他的胳膊问:“那要是烧坏了怎么办?”
小伙子被问烦了,无语地说:“哎,他这么大个男人又不是小姑娘怎么会烧坏了?听我的,吃药,回去抱着他捂汗。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经不住事。”
被比自己小十余岁的小伙子吐槽了,宁二珂讪讪地接过药,喂了莫孜一嘴巴里,然后抱着他回了房间。
莫孜一俨然是有些烧糊涂了,抱着宁二珂不撒手。嘴巴里喃喃自语,全部是些胡话。宁二珂张着嘴巴听了两句,也不过是“妈妈”或者是“不要我”之类的。
怀里是八爪鱼状抱着自己的莫孜一,宁二珂心里纠结地快要出血了。眼下不就是折磨他的最好时机么,白天也是,现在也是。可是,怎么脑袋一热就忍不住了呢?明明已经过了年少的躁动期了,虽然表面犯二,但是自己一向沉稳,可是碰到莫孜一后就全乱套了。
渐渐冷静下来后,宁二珂看着怀里的莫孜一,想着他句句刺心的话,心里是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的。但是动作上,在他想要放开莫孜一的时候,却不禁将他搂得更紧了。
宁二珂搂着莫孜一滚烫的身子,眼眶突然就红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爱上的人,这个人给了他很多快乐,很多幸福,但是这很多的快乐和幸福最后却变成了很多的伤痛。
如果,如果三年前的事情没有发生,他是真心想跟他过一辈子的。跟大王三学一起,坐在池塘边发呆。要是实在寂寞了,他们会领养一个孩子。慢慢地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可是,他一枪把这些东西全毁掉了。他不知道他的原因,他也不想知道原因。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他,原谅他就是背叛他生死与共的兄弟。在宁二珂的心里永远都有一把尺,不看谁在他心里更重要,而要看那人做的是对是错。当莫孜一做错事以后,就算宁二珂整颗心都是他的,他也会把满腔的爱意转化成恨意。淬上毒药,一根一根毫不留情地全部射还给他,让他体会那种锥心的痛苦。
眼泪浸入枕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宁二珂死死地抱着莫孜一无声的哭着。压抑了三年的感情瞬间爆发,宁二珂干涸的唇小心翼翼地蹭着莫孜一的唇。开合处温热的气息在两个人口中来回转换,像是一首寂寞的歌,曲调优美,歌词悲伤,心亦是凄凉。
莫孜一发了一身汗,第二天醒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体还有些飘忽,拍戏的时候被喊了几声卡。
休息的中场,莫孜一去棚子里喝绿豆汤,医生笑眯眯地问他:“发烧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莫孜一没有多想,笑着说:“没事了。谢谢关心。”
医生摇着头啧啧:“我就说没事吧,他还担心地死去活来的。”
莫孜一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旁边的突然窜出个宁二珂,一巴掌拍在小伙子头上吼道:“还不快给我倒绿豆汤!”
宁二珂一过来,莫孜一自动敛了笑容去另外的地方休息去了。
一个月后,《寻找和田》这部戏在众位的努力中杀青了。
戏一杀青,大家一扫拍戏时的沉闷,都生龙活虎了起来。要说在和田拍戏,那还真不是人干得活。白天热死,晚上冻死,还要各种打斗,一个月下来莫孜一足足瘦了十斤。原本白皙的皮肤也被晒成了小麦色,在阳光底下显得特别健美。
宁二珂虽然天天在棚子底下翘着二郎腿喝绿豆汤,却被烤成了一块焦地瓜,又黑又亮。被医生吐槽是刚擦出来的臭皮鞋,宁二珂扬着毛巾就打。
拍完戏,莫孜一真是完完全全地松了一口气。不为别的,就为他挺下来了。
强迫症在这一个月内愈演愈烈,药也吃完了,再不回去,他真该疯了。郁萧并没有就几年前他告发他的事情而在拍戏的时候对他有什么报复行为,这也是他撑下来的原因之一。
要是他跟宁二珂一起折磨的话,他早就崩溃了。
杀青宴定在最好的酒店,大家回宾馆收拾一通就准备去吃饭。
拍最后一场戏的时候,莫孜一手上身上沾满了颜料,回到宾馆先去洗澡。
宁二珂本想进去换件衣服,却被大老沙的一个电话给留在了走廊上。
彭沁明开始找麻烦了,夜总会被苏白虎带着人去砸了。宁二珂让大老沙报警,黄慕凡接着就给他打了电话。
两个人在电话里闲聊了一会,黄慕凡喝完咖啡就切入正题:“你跟孜一在一块呢吧?!”
宁二珂:“嗯,怎么?”
黄慕凡笑了笑:“孜一的病越来越厉害了,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别把他折腾的太厉害。”
宁二珂反问:“他把沈丙辰折腾得半死不活躺在医院里,当时怎么就没人劝劝他积点阴德?”
宁二珂声色俱厉,黄慕凡尴尬了。当年的事情他知道得也不多,他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让宁二珂对他朋友下手轻一点罢了。
干咳一声,黄慕凡讪笑着说:“当年那事咱们俩都知道没那么简单,你怎么就不问问莫孜一原因呢?他是个硬骨头,什么事情都习惯了自己扛。当初做了那样的决定说不定是当初让双方损失最小的决定了。”
一句话将宁二珂的思绪带向了三年前,“砰”得枪响至今回荡在他的耳边,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宁二珂说:“他有他的硬骨头,我也有我做事的原则。不管当初的理由是什么,他把沈丙辰打成植物人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谢谢你帮我处理夜总会的事,再见。”
黄慕凡着急地:“哎,老宁……喂喂喂?”电话里只剩下了一串盲音。
“这俩牛脾气,铁打的心脏也能伤出一串窟窿眼!”黄慕凡骂了一句,问旁边的小刘:“定位到地点了么?”
小刘点头:“新疆和田。”
黄慕凡放下咖啡杯子,拿起外套拍了拍小刘的脑袋笑眯眯地说:“干得不错,我先走了!”
宁二珂挂掉电话进了房间,莫孜一正对着窗户发呆。听到开门声,双手开始擦头发,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宁二珂默不作声地换好衣服就出了门,莫孜一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刚才他说得话,淡淡地笑了。
剧组在酒店包了大厅,杀青宴搞得很隆重,烤全羊、烤羊肉串还有嫩玉米饭、抓饭等,还有一种和田特色烤鸡蛋。
这种鸡蛋是和田巴扎上特有的小吃,把鸡蛋放在撒了灰的碳火上慢慢的烤,不停的翻动,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否则鸡蛋会爆炸。
医生是地道地和田人,烤鸡蛋烤的风生水起。而林晓手痒想要烤个试试,那鸡蛋一下子爆开,吓得趴在医生怀里没敢起来,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杀青宴上,大家玩得很嗨。莫孜一坐在角落里,端着酒杯看着场上的人,时不时地笑一笑,惹得酒店的女服务员惊声尖叫。
郁萧找了好久才找到他,看着女服务员,他笑着调侃:“到时候一定要支持我们莫大明星拍得新电影哦!”说完,还甚是骚包地举了举酒杯。那群女服务员又是一阵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