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碧水梅落

吸光最后一口烟，叶临风在窗口做了几组呼吸吐纳，让自己把心中的杂念和暴躁通通赶走，露出最温柔的笑容，向病房走去。

“一一，我回来。”叶临风打开门，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脸的轻松笑意，“呀，汤都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再喝。”

张一一惊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叶临风，他不是走了吗？惊讶过后，鼻端传来淡淡的烟味，他吸烟了？叶临风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却刺痛了他的心，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明明心里不高兴却还要强颜欢笑的照顾他，为了他这样一个小偷委屈自己值得吗？

“够了！”张一一忽然坐直身子一把拍掉叶临风拿起碗的手，闭着眼睛大吼，“我不需要你照顾！你没有必要这么委屈自己！我只是一个小偷，是一个罪犯，甚至连你我们都下了手！我已经坏到透顶了，没救了！”

叶临风的手悬在半空，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张一一。

张一一低着头，紧握双拳，激动过后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值得让你费心，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叶临风上前，轻轻拍了拍一一的头，轻声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所以不要觉得不安，不要害怕，一一永远都是我的一一。”

张一一眼眶蓦地一热，猛地抬头看着叶临风。叶临风顺势坐在他身边，揽着他的头靠向自己，鼻子蹭着鼻子，声音又轻又柔：“一一，照顾你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所以不要逃避我，我不会抛下你，所有的一切都有我陪着你去面对啊……”

对着叶临风温柔的双眸，张一一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一一……”

直到叶临风拜托护士帮忙把汤重新热了一遍回来，张一一还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跟个孩子似的，任叶临风怎么哄都没有止住。叶临风只好一脸又无奈又宠溺的笑着，端起汤一口一口的喂张一一喝下去。

汤喝完了，人也哭累了，一一才睡了过去。叶临风洗了条帕子，细细地擦拭干净小孩脸上的泪痕。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叶临风下意识的看向一一，确定他没有被吵醒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放下手中的帕子，悄声的起身去开门。

原来是刘凯，他还是以为是樊瑜呢。叶临风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示意他到外面去说话。刘凯望了望病房里面，看到熟睡的一一后点了点头往外走。

两人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沉默了一阵。

“怎么了？”叶临风开口问道，对于刘凯叶临风心里还是挺感激的，起码一一不用转到警局指定的医院就是他帮的忙，也是他撤走了看管一一的警察。

“一一这些天恢复的还行吧？”刘凯从口袋里拿了包烟出来，递到叶临风面前，叶临风摇了摇头，他才自己拿了一根出来点上。

“还行，今天可以吃点流质的东西了，医生说再过半个月就能好的差不多了。”叶临风嘴角泛着笑意，没有什么比一一康复更能让他高兴的了。

“是啊……”刘凯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下来，闷声不吭的抽着烟。叶临风疑惑的看着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刘凯抽完手里的烟后才开口道：“没什么，就是那伙人，我们需要一一出来指证他们，录一份完整的口供。”

“可以啊，等一一醒了，你就可以进去问他。”叶临风答道。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必须回警局当面指认……”刘凯看了与开发一眼，继续说道：“一一未满十六周岁，他之前两次进警局的时候都是不满十四周岁，所以也只是管教几天就放出来了。现在情况有些复杂，一一举报了他们，算是立功和自首的行为，加上他未成年所以这次他不会有什么事情，最多就是让家人领回去严加管教而已。可是这之前，他要亲自到警局指认罪犯和录口供。”

“什么时候？”

“最迟，明天……”

叶临风沉默了，一一才刚动完手术就要他舟车劳顿，身体怎么受得了？可是如果不把这件事情早点了结，一一就会一直陷在从前的事情里出不来，那他还怎么走进他的心？

“好，明天中午我会带他过去的。”叶临风沉声道，如果照顾好他应该就没问题吧？

“嗯，麻烦你了。”刘凯站起身，“那，我先走了，代我问候一一。”

“嗯，慢走，明天我一定会带一一准时到警局。”叶临风也站起来。

可是，刘凯有一件事却没有对他说。就是团伙里的老大阿辉至今还未逮捕归案，如果让他知道了一一是举报他们的人，恐怕会遭受到阿辉的报复。刘凯不说也是怕叶临风担心然后拒绝让一一出来指证他们，况且他会在阿辉落网之前暗中派人保护一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刘凯是这么想的。

等送走了刘凯，叶临风向一一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去。明天要带一一出院，他必须问清楚要注意的事项。希望这件事情了结之后，他可以和一一回到从前一样，如果可以把他拐回家就最好了……

13、算计

叶临风把张一一抱到轮椅上，又帮他把毯子盖好，再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要带的药带齐了没有，才慢慢推着一一出了医院。

张一一还是像往常一样沉默着不说话，也很少回应叶临风，但是叶临风明显的感觉到一一对他已经没有那么抵触了，他还是很满意的。看来昨天那番话起的作用还是蛮大的啊！

抱着一一上了车，把轮椅折叠好放在车尾箱，叶临风才开着车前往警局。他和刘凯约好了十一点到达警局，同时还有樊瑜给一一安排的律师也在前往警局的路上。樊瑜说，一一现在需要一名好律师，帮他解决一些棘手的法律问题。叶临风当然不会有异议，反正钱也是樊大老板出的，他又不亏！

十五分钟后两人到达了警局门口，叶临风把一一放在轮椅上，推着他进去，刘凯早就在等他们了。

“你们终于到了。”刘凯看到他们松了口气，然后对其中一个便衣喊道：“小方，先帮张一一录口供。阿亮，去把那伙人带过来！”

一个戴着无框眼镜，脸型方方正正的男子向叶临风走来，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道：“你好叶先生，我是樊先生请来的律师，姓周。”叶临风接过名片看了看，暗想樊瑜这个朋友还真没交错，这个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个个都是精英啊！

“你好周律师，一一就麻烦你了。”叶临风把名片收好，对周律师说。

“我看过这个案子的资料，请放心，你弟弟不会有事的。”周律师说，对叶临风投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叶临风点点头，然后蹲下身来用手理了理一一的头发，轻声说：“没事的，只要录了口供指认了犯罪嫌疑人，就可以走了。不要害怕知道吗？有我陪着你呢。”

张一一咬着唇低头，过了好久才从唇间轻泄出一个微弱的“嗯”，却听得叶临风眉开眼笑。

站在他们身边的周律师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遇到同类而已，不必要大惊小怪。只是，这个孩子还这么小，这位衣冠楚楚的听闻还是大学副教授的叶先生也下得了手？那他要不要给这个法盲讲一讲相关的法律知识呢？周律师好不苦恼的想。

这一边是有点不务正业的周律师在胡思乱想，那一边无比敬业的警察同志们已经开始了一系列的行动。先是给张一一录完了口供，然后带他去证物间指认作案工具和所得赃物，最后才去指认犯罪嫌疑人。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好好先生叶临风一直陪伴在其左右，间或打断兢兢业业的警察同志们喂一一喝口水，又或者忽然插一句话进来说一一到时间吃药了，当中还不断的提醒咱的人民公仆折腾太久一一的身体会吃不消，明示暗示他们赶紧搞定好让一一回医院休息，得到了众人的白眼无数，还有少数女同志的星星眼——多温柔多体贴的好哥哥好男人啊，标准的好老公人选啊！张一一莫名的红了一张脸，心跳的比平时快了很多，他自动归结为是因为叶临风的温柔体贴和爱护让他心里无比感动。只有从樊瑜那里知道真相的刘凯和用同类的直觉察觉到异常的周律师才明白，叶临风的动作和语言里包含了对一一那不可说的特殊情感。

折腾到近一点钟，才算终于结束了。

叶临风看着一一苍白的脸色和疲惫的眼神心疼不已，和刘凯打了声招呼，推着一一就走了，后面还跟着周律师。

叶临风刚想去打开车门好抱一一上车，就听见周律师在他身后说：“叶先生请留步，樊先生让我带句话给你。”

叶临风只好把手缩回来，心里暗骂樊瑜有事也不打电话，扬起个微笑转身对周律师说：“请说。”

“樊先生的原话——叶临风，律师我给你找了，钱你自己给。”周律师把樊瑜的话给叶临风重复了一遍，看到叶临风的笑脸僵了一下，又说：“所以，叶先生，请你把律师费用先付了吧！”

这就是好朋友啊！！叶临风在心中怒吼，可是为了要在一一面前保持形象，他只得压下心中的怒火，微笑着说：“我想今天不太方便，明天吧，上樊瑜的办公室我们再谈。”

“没问题。”周律师倒是很爽快，“那我们明天上午十点在樊先生的办公室见。”

叶临风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去开车门。

“喂！”背对着叶临风和张一一的周律师正往前走，他的车停在前面，却被迎面而来的人重重的撞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掉在了地上。周律师蹲下来把钥匙捡起来之际不满的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心里一惊，那个穿着连帽黑衫的男人，手上拿了一把三寸长的水果刀！

张一一此时正扭过头看着去开车门的叶临风，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他！

周律师大叫一声：“一一快跑！”

那个拿着刀的男人听到这一声一愣，然后发狠般的冲向张一一，举着手中的刀向他刺去！

张一一听到周律师那声大喊，疑惑的回头，却看到一个让他惊恐到浑身发抖的人——阿辉！所以当阿辉举着刀攻击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要逃跑，连躲开都忘了！

“你就是打的一一进医院害他动手术的人？”叶临风在听到周律师那声“一一小心”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挡在了一一的面前，两只手紧紧的抓住阿辉拿刀的那只手，声音冷酷，“这回可抓到你了。”

张一一看着站在自己身前那个高大的背影，八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站在他的前面，挡去了所有的伤害。八年前的背影和八年后的背影渐渐重叠，张一一的眼眶蓦地湿润了。

阿辉吃惊的抬起头，手还保持着刺出的姿势，因为叶临风那大到不可思议的力度让他动惮不得，手腕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张着嘴巴想喊却喊不出来。

而周律师也在这时候也播打了110，告诉他们就在他们的大门口前发生了一起凶案。警局里的警察在二十秒内赶了出来，带头的就是气势汹汹的刘凯——在他地盘上撒野想死了还是不想活了！

刘凯一看那个在警局门口行凶的人居然就是一直没有落网的盗窃团伙头头阿辉时，差点没怄死！他刚才还在局里和同事商量着应该派谁去保护一一，谁去找阿辉的下落，没想到人员还没决定好，人家就动手了！

几名高大的警察冲上前，制服了阿辉，阿辉手里还拿着那把刀子，整个人都还没有从刚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他的计划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收到了以前兄弟的消息，说张一一那个兔崽子把他的老窝给卖了，一个团的人全军覆没。他知道张一一一定会到警局里指认他的兄弟，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这附近徘徊，就为了给他一刀。他那辆越野摩托车就停在对面，一得手之后就立刻窜上车逃跑，等警察出来他已经跑远了。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男人，是那个钱包的主人？阿辉被人从后面拷着双手按在地上，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叶临风，那一刀明明刺中了他，为什么他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刘凯看到被同事没收的刀具的前刃上居然是红色的，才惊讶地看向叶临风。

叶临风捂着小腹，指缝中泄出缕缕红丝，脸色煞白，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然后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

“叶先生！”刘凯和周律师同时惊呼。

“临风哥哥！”一直被叶临风护在身后的张一一惊叫了一声，撑起身子想从后面接住叶临风，却被他一起带落到地上。“临风哥哥！临风哥哥！”张一一的声音颤抖着，浑身冰凉，想哭却哭不出来，铺天盖地的恐惧向他袭来。就像当年妈妈在他面前永远的闭上眼睛一样，心被撕扯般的痛，恐惧到无法呼吸，可是却完全哭不出来，只能让绝望把自己完全吞噬。

“一一……”叶临风伸出一只手叠在一一的手上，声音轻柔，“别怕，有我在……”张一一一震，紧紧的抱住叶临风。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啊！”周律师焦急的大喊。

“叫什么救护车！等车来了人都凉啦！啊呸什么破嘴！快，扶他上车，医院就在附近！”刘凯很有气势地吼完，指挥着一名同事先把本就刚动完手术没几天的一一抱上车，再和另一名同事搀起意识开始涣散的叶临风上了警车，再一次开往了X医大附属医院。

周律师想了想还是给樊瑜打了个电话，通知他叶临风英勇救美负伤入院，肯定付不了款了还是让他把帐结一结吧！

叶临风睁开眼睛，看着那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鼻端传来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露出一个苦笑，想不到他也躺进来了。

“呦，还能笑啊，证明死不了。”侯了叶临风一晚上的樊瑜吃着探病的水果，凉凉的说。

“你放心，我肯定还能祸害你一百年。”叶临风试图伸了一下腰，却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看来麻醉的药效过了啊……“一一呢？他没事吧？”

“嘿我说兄弟，你不至于吧？”樊瑜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着叶临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肚子上被开了一道口子的人可是您自个儿啊！”

“我的伤我自己还不清楚？最多不过一公分深两厘米长，不就血流的多点痛了点而已？连缝针都可以不用！”叶临风白了樊瑜一眼，他是学什么这点伤他还不了解？然后换了一种担心的语气说：“可是一一不同啊，他伤得比我重，才在医院躺了多久啊就要去帮警察做事，真不该让他去，请个律师代理一下不就完了嘛！现在好了，他肯定被吓坏了！”

樊瑜抽了抽嘴角，望着天花板无语。一公分深两厘米长那捅进去的就不是肉了？流出来的就不是血了？这尼玛狗屁又狗血的爱情究竟有多伟大啊！

“你家一一没事，他其实也在这里守了你一晚上，最后被医生赶回去了，现在恐怕跟你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呢！”樊瑜没好气的说。那个孩子也跟个倔驴似的，让他回房死活不肯就差抱着床柱子不撒手了，要不是他来了一句“如果你累倒了你临风哥哥这一刀就白挨了”把他哄回去休息，现在肯定还杵在这呢！

“我说，一一他知道我伤得有多重吗？”叶临风忽然眼珠子转了两转，定定地看着樊瑜问。

樊瑜被他看得心里发凉，有些不自在的问：“问这干什么？他不知道，我没告诉他，他也没问。”

听到樊瑜的回答，叶临风忽然笑得一脸算计，配上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惨白的脸色，效果不是一般的惊悚。樊瑜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惶惶然地问：“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