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碧水梅落

叶临风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想了想还是明天再到医学院报道吧，今天留下来陪陪小孩。然后给樊瑜打了个电话，让他中午不用过来了去陪林薇薇吃饭，只要让人送辆车子到补习中心来就行了。樊瑜在电话另一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说知道了，叶临风赶紧挂了电话。

马老师领着一一进了班级，那七个半大的小孩马上闭了嘴，乖乖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我不过离开了十分钟，你们这班臭小子就造反了！”马老师嘴上骂着，眼里却带着笑意。

“小马哥你一走我们就寂寞了嘛！”一个长的虎头虎脑的男孩大声嚷道。

“是啊是啊，小马哥有了新人就忘了我们这些旧人了，我们伤心呐！”另一个长的比较清秀纤细的男孩哥俩好的搂着他同桌的肩膀附和。

“我们一伤心，就想来点刺激的好刺激刺激您老呗~”一个带着黑框眼镜脸上满是豆豆的小男孩嬉笑着，他就是清秀男孩的同桌。

马老师又好气又好笑，这里面有四个学生上初一的时候就在他这里补习了，了解了他的脾性之后常常没大没小乱开玩笑。拍拍手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对一一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到他身边来。一一有些懵懵懂懂的走到马老师身边，感觉这个班级跟以前的班不一样，老师也不一样，不是因为人少，而是他们的关系，更像朋友。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同学，张一一。”马老师忽然板着脸对下面的学生说：“人孩子比较纯良内向，让我知道谁欺负了他去，就把语文书用楷体从封面到封底抄一遍。”

“哇~老师你喜新厌旧啊！”

“老师你偏心！偏心！”

“老师你不能见人孩子长得比王婷妍还要好看就偏袒人家啊！”

“陆路你找死啊！”这是那个叫王婷妍的女孩子的怒吼，陆路就是那个虎头虎脑的男生。

一一看着下面闹做一团，脸都憋红了。马老师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下面马上闭了嘴。

“一一，你坐在陆路旁边，不懂的也可以请教他，别看他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他可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马老师指指陆路旁边的空位，让一一坐到那里去。其实不止是因为陆路成绩好，还因为他性格外向热情，没心没肺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他希望一一能认识新朋友，尽管他们也就在上这么几次课就要结束了，可是还有暑假啊，陆路一定还来这里补习的——上初三的内容。

陆路兴奋的嗷嗷叫，自从班上又来了三个同学后，他以前的同桌王婷妍就跑去和另一个女生坐了，害得他这两个月上课闷得要死！陆路、王婷妍还有清秀男孩冯俊、眼镜男孩朱雨初一的时候就在马老师的班上补习了，因为补习的效果很好，他们的父母为了孩子的前途打算让他们中考前都上马老师的补习班。

一一抱着书在陆路旁边坐下。陆路立马就挨过来，兴奋的说：“你叫一一？我叫陆路，海陆空的陆，马路的路！唉，你的名字好特别啊！小学罚抄名字你肯定很爽吧，多简单多容易记的名字啊！虽然我只有两个字可是笔画多啊抄死我了都！我小学的每个老师都喜欢让我罚抄名字，幸好我聪明，用三支笔同时抄！我算过，从一年级开始到毕业，哥我就抄了‘陆路’这两个字一万五千多遍！”

一一很惊奇的瞪大眼睛，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坐下不到三十秒这个人就叽叽喳喳的讲了这么多话还不带喘气的！

“诶你眼睛真大！还贼亮！比我的还要大还要亮！我妈说眼睛又大又亮的人有灵气，你说什么叫有灵气？我妈常说我流里流气的，那她干嘛要说眼睛大的人有灵气？这不是自相矛盾么！”陆路还挨着身体有些僵直的一一喋喋不休。

马老师“啪”的折断手里的粉笔，额角青筋突出，笑的异常恐怖的对陆路说：“露露公主，我会让你的名字在你的生命中突破两万次的你信不信，只要你再敢说一句话！”一个班就八个人，陆路讲话的声音都能盖过他讲课的声音了！

陆路脸“腾”的红了，脸部扭曲的坐直身体乖乖闭上了嘴。像他这么厚脸皮的人是不可能因为老师的批评而羞愧的，他羞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小马哥的那一声“露露公主”！他是多英武多阳刚多帅气的男人啊（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居然被人改了个这么娘娘腔的外号，每次他一听到这个外号都恨不能去shi一shi！

一一连忙低着头憋着笑，想起现在是上课又连忙抬起头，然后惊奇的发现全班同学（也就这么几号人）都在憋笑！

这个班级的同学和老师，真的，很特别啊……

18、好骗的一一

一一上了一天的课，听的半懂不懂，离开学校一年多，他很难跟得上进度，尽管马老师说一一的资质不错。这一点还是出乎马老师意料的，一一沉默寡言的样子老是会让很多人认为他是个不聪明的人。其实不是，他的学习能力很不错。

叶临风接一一回到家里后，正准备去洗个澡，一一却叫住了他。

“临风哥。”一一低着头叫道。

“嗯？”叶临风随意的解开两个衣扣，转身看着一一，然后皱了皱眉，说：“一一，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不要老是低着头，自信一点。”

一一听到这句话，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叶临风。叶临风微笑着对他点点头，就是，多好看的一张脸，不要老把自己藏起来啊！

“临风哥，”一一眼神闪烁，咬咬牙艰难的开口：“你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我想，我该走了……明天，我也不会再去上课，你把学费退了吧……就这样，我去收拾东西，马上走！”其实今天去补习中心的时候他就觉得叶临风已经好的错不多了，他根本挣脱不了叶临风对他的束缚，没有哪个病人的力气会如此之大，

叶临风脸色铁青的看着一一，却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一一低着头往楼上走去。

一一死死的咬着牙关让自己看起来不要这么难过，背对着叶临风一步步上楼，叶临风没有挽留他，甚至没有对他说一句话。是他自己太不识好歹了，一次次拒绝对方的好意，就算叶临风在温柔，也忍受不了吧？不过，等他找到了工作之后，他会定期给叶临风寄钱的，不止是要还他医药费，还要帮他还房贷。他不想叶临风辛苦的过活。

“怦”的一声闷响，一一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叶临风已经倒在了地上。

“临风哥哥！”一一吓得把儿时的称呼都喊了出来，从楼梯上冲到叶临风身边，小心翼翼的把人扶起来。

“临风哥哥，临风哥哥！”一一连声音都变的颤抖，轻轻摇晃着叶临风，他右额上有一处红紫的瘀伤。一一心惊胆战的看着那处伤口，又看看一旁的钢化玻璃茶几，难道临风哥哥摔倒了撞在了玻璃上？一一不断的自责，他刚刚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叶临风不舒服呢！还因为自己可笑的自尊心想在叶临风没有痊愈之前离开他！

叶临风还处在昏迷的状态，一一艰难的把高了他一个头有多的叶临风半扶半抱起来，然后很小心的把他扶到沙发上躺着。一一看着叶临风苍白的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颤抖着手拿起电话，打给了樊瑜。那是他怕万一叶临风不舒服而自己又照顾不过来的时候跟樊瑜要的。

樊瑜说十五分钟后到。一一放下电话，先去小药柜里找到了化瘀膏，看到化瘀膏的牌子时一一一震，那是小时候临风哥哥给他买的那只牌子的化瘀膏，用空的药管子他至今留着，用一个小铁盒装着，里面还有很多关于属于叶临风记忆的东西，那是一一最宝贵的记忆和秘密。

轻轻的把药膏在叶临风的瘀伤处抹匀，看着他虚弱苍白的脸一一心里疼的想哭。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叶临风，叶临风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他一直用他的温柔和强势保护着他，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以后。

“一一……”昏迷中的叶临风忽然发出一声呢喃的呓语，两手不安的在摸索着什么。一一赶紧抓住他的两只手，叶临风像是抓住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紧紧的把一一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叫着“一一”。

一一愣怔之下却也下意识的抱紧了叶临风，他以为叶临风醒了，却看到他双目依然紧闭着。临风哥哥，在昏迷之中也在想着他？一一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面红耳赤，怎么可能！一定是因为这个屋子里只有他在的原因，临风哥哥是在潜意识里向他求救而已！

在很多年以后，已经当上了实习医生的张一一对于自己当年的那个天真幼稚的想法哀叹不已，什么潜意识里的求救啊，那是有意识的吃豆腐啊！他只能叹自己那时年幼无知被叶临风那个狐狸一样的男人骗的团团转，最后还心甘情愿的送到嘴边让他尽情的吃！

以为叶临风在向他求救的一一抱紧他的身体，轻轻在他耳边说：“临风哥哥，我在呢，别怕，樊大哥很快就到……你坚持一下……”一一不是不想送叶临风进医院，而是他没有钱，叶临风就更没有了。叫一次救护车要好几百，进了医院就要花费更多，他只能等樊瑜那个大财主来了之后再送叶临风进医院。

门铃响了，一一惊喜的放开叶临风跑去开门。樊瑜看到一一也顾不得许多就往屋里冲，他一路飙车过来还闯了好几个红灯，生怕看不到叶临风最后一面似的。

樊瑜看到叶临风苍白的脸色也吓了一大跳，随意抹抹头上急出来的汗，吩咐一一去拿叶临风的身份证，然后自己上前扶起叶临风，正要把他搬到自己背上送他去医院的时候腰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啊！”樊瑜惨叫一声把叶临风丢开，叶临风撞在沙发上然后倒了回去。

“临风哥哥！”正要去拿身份证的一一听到那声惨叫猛的回头，看到樊瑜竟然把昏迷的叶临风丢出去的时候吓得肝胆俱裂，赶紧跑过去察看叶临风的状况，发现他没什么事后才松了口气。然后大声的质问樊瑜：“樊大哥你在干什么！”

樊瑜抚摸着隐隐作痛的侧腰，眼里泪花闪现，尽量把对叶临风仇恨的眼光收回来，佯装镇定的对一一说：“我、我想起来了，不用送叶临风去医院的（丫该去精神病院！），这个，他，他只是……”

樊瑜有些吞吞吐吐，一一气愤的看着樊瑜，同时也有些疑惑的问：“什么？”

这时一一背对着的叶临风忽然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有些迷蒙，声音虚弱的轻唤：“一一……”

“临风哥哥！”听到叶临风的声音一一赶紧回过身，看到叶临风睁开眼睛后差点没喜极而泣！“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们送你去医院吧？”

“没什么……”叶临风很“虚弱”的把头靠在一一肩上，顺手抱着他的腰，声音很轻：“真的没什么，就是刚才有点晕，一下没站稳才倒了下去撞到玻璃，没什么事的……”

樊瑜一手揉腰一手举着拳头无声的对叶临风挥了挥，咬牙切齿的摸样让叶临风确信如果不是一一在场他一定会扑上来狠抽他一顿！叶临风对他吐了吐舌头，无声地说：“抱歉！”为了把一一留下来，兄弟你就牺牲一下吧！

背对着樊瑜又被叶临风面对面抱着的一一根本看不到身后的情况和叶临风的表情，仍然很担心的说：“我们还是上医院做个检查吧，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忽然晕倒，你头上的伤也要去看一看啊！”

“我真的没事……”叶临风“虚弱”的说，“头晕只是因为之前受伤的时候流了太多血，有贫血的症状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我一向血糖低，头晕也是常有的，已经习惯了。只是吓到你了，我真的很抱歉……”

一一心里一揪，只是习惯了……原来临风哥哥身体这么不好，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抱怨过什么，而且还担心忽然晕倒吓着他……“临风哥哥……”一一的声音有些哽咽，努力的把眼泪逼回去。不知为何这样的叶临风让一一想到了自己，没有人可以依靠，一切只能靠自己，受了伤就对自己说“习惯就好”，然后在残酷的现实里艰难的活下去。

看到一一伤心叶临风心里更是难受，一一要走，还那么坚决，他只能想到用苦肉计卖可怜这一招来留下他。一一对不起，这辈子我就只让你伤心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叶临风拍着一一的背，眸色悲哀。

樊瑜看着两人直想叹气，一个陷得太深一个却什么都不懂，以后的日子会有多艰难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到！

“一一，”樊瑜打破了两人哀伤的沉默对一一说：“去厨房烧些水，然后冲碗红糖水给临风，喝了会没那么难受。临风没什么大碍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去吧，”叶临风揉了揉一一的头发，轻声道：“我真的没什么事。”

一一不放心的看了叶临风头上的伤一眼，然后起身去烧水冲红糖了。

樊瑜的笑容在一一的身影隐没进厨房后消失殆尽，张牙舞爪的向叶临风扑去。苦肉计用过头的叶临风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只能小声求饶希望樊瑜能高抬贵手。樊瑜象征性的揍了叶临风一顿，然后整整西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相地说：“你小子又打什么坏主意快点从实招来，不然穿帮了我可帮不了你把谎话兜回去！”厨房里客厅隔着一个过道和饭厅，樊瑜的说话的声音又刻意压低了，也不怕被一一听见。

叶临风病恹恹的躺在沙发上揉着眉心，他从头到尾都是装晕，不过刚才那一下真是撞狠了，可能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现在嘴里直泛恶心，心口也闷闷的。幸好他自己就是学医的，可以自己给自己开点药吃吃。

“没什么，一一刚才要走，我没办法了就只好用苦肉计了。你放心，我是学医的，撞这么一下有分寸，没什么大不了，就是疼了点。”叶临风揉了揉伤口，还挺疼，不过可以骗一一给他上药了！

“活该！怎么没撞死你！”樊瑜气不过又踹了叶临风一脚，这家伙害他闯红灯被扣分了！“一一为什么要走？你不是给他报了补习班想让他回学校去上课吗？不是你把持不住对人孩子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吧？”樊瑜一脸怀疑的看着叶临风。

“去！”叶临风狠狠地拍开樊瑜的腿，“我也不知道一一为什么这么执意要走，明明说等我的伤好了再走的。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不想上学？”可是他明明看见一一对课堂的渴望，有时候看电视闪过那些学校和学生的画面他都会满眼的羡慕。

“应该不会吧？以前他生活那么艰难都去读书，成绩还不错。要不是因为他……那什么被学校发现开除的话，我想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求学这条路。”樊瑜摸着下巴说。

“喂，是兄弟的话就帮我一个忙。”叶临风对樊瑜奴了奴下巴。

“谁跟你是兄弟了！别跟我套近乎！”樊瑜别过头假装没看到。

“待会我上楼去休息，你就留下来跟一一好好谈谈，一定一定得帮我把一一留下来！”叶临风说完这句话赶紧闭上嘴，半眯着眼睛一脸虚弱无力的样子。

樊瑜拒绝的话还没来的及说，就听到厨房传来响动，一一煮好红糖水出来了！樊瑜趁一一还没到之前站起来狠狠的在叶临风的伤口按了一下，疼的叶临风龇牙咧嘴，樊瑜心里好不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