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碧水梅落

电话另一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就是堪比机关枪的脏字“突突突”向叶临风的耳膜扫射。叶临风眉头紧皱，果断的把那句“衣冠禽兽”挂断。再听下去，樊瑜指不定就把叶临风的祖宗八辈都问候遍了。是啊，人小孩才刚过十六，刚脱离“儿童”这个行列不久而已，樊瑜给叶临风唱“三字经”已经是给足面子他了。

“唉……”叶临风沉重的叹了口气，手机铃声响起，叶临风看也不看就挂了，然后关机。不一会儿家里座机也响了起来，叶临风伸手“歘”地拔掉了电话线。世界终于清静了，叶临风把自己一米八六的身体缩在沙发上，显得有些可怜兮兮。他今晚不回房里睡了，就在沙发上将就一夜吧。怕一一发现自己对他存着怎样的心思，也怕一一脸上会出现自己恐惧的厌恶。叶临风苦笑，怎么这么像两夫妻吵架之后老公被出房门当厅长啊？

这一晚，一一平时有些稚气的睡颜在这一晚一直纠结着就没有平复过，期间还无意识的把身体蹭到叶临风平时睡的那一边，企图寻找那个熟悉且有安全感的体温。荣幸升级为“厅长”的叶临风在明显不合他尺寸的沙发上掉下去过N次，期间有无数蚊子来为一一报那“一吻之仇”，在他脸上手上脚上留下了点点“红梅”，不过叶厅长也不是吃素的，他用自己紧皱的眉头夹死了两只吃的太饱的胖蚊子。

23、一一的师母

今晚是为小马老师摆的谢师宴，叶临风和一一比小马老师先到了餐厅等候。今晚小马老师会携配偶出席，一一还是很紧张的，他早看到了小马老师无名指上的戒指，他一直对那个传闻中的“师母”很好奇。今晚终于有机会了，一定是个温婉娴淑的女子，这样才配得上儒雅幽默的小马老师！一一高兴的想，心里偷偷的描绘着师母的模样。叶临风有些好笑的看着他，然后帮他整了整那两份礼物的包装。这是叶临风精心挑选的谢师礼——派克的限量版铂金钢笔，还有一份是给师母的，chanel的最新款丝巾。当然，价格是要瞒着一一的，当时一一的提议是给小马老师送一个高级记事本，给师母送一个水晶球。叶临风满脸的微笑，说一一的提议非常好，但是可以更好，然后他就买了这两样礼物，谎报了一个让一一可以接受的价格。

至于那晚发生的事情，经过两人梦里梦外的纠结，默契地选择性失忆。大的那个用自己的超级厚脸皮在第二天清早装作若无其事，在看到“受害者”完全没受那个吻的影响也没有出现那堪比原子弹威力的厌恶而且还担心的问他脸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包时，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该干嘛干嘛，小豆腐偶尔也会吃的很香。小的那个在那个吻中忐忑不安的睡去又忐忑不安的醒来，在确认对方似乎对那个吻完全没有印象的时候终于把心头的大石放了下去，在确信那个吻只是他不小心印上去的同时心里也有种奇怪的失落感，只是他故意忽略了。就这样，一大一小用过硬的心理素质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假装忘得一干二净，两人亲密依旧。只是，比平时的相处，多了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小暧昧。

在一一幻想着师母的模样、叶临风整理着礼物的包装纸时，小马老师已经到了。

小马老师对两人笑笑打着招呼，然后对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瞧的一一说：“别看了，我家那位要过一会儿才来。今天医院手术比较多，可能有点忙。”

一一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嚅嗫道：“我、我没……”一一暗暗吐吐舌头，真是失礼啊！不过原来师母是个护士啊！真是个好职业，白衣天使啊！

“见笑了，”叶临风摸摸一一的头，对小马老师说：“小孩子好奇心重。”

“没什么。”小马老师坐下，对一一笑笑，然后问道：“点了菜没有？这里的东西味道虽然不错，可是上菜比较慢啊。”

“还没呢，说好了是谢师宴的，当然要等老师你来才能点。”叶临风说着把侍应手里的菜牌递给小马老师。小马老师也不推辞，接过之后就熟练的点了几道菜，末了把菜牌递给一一，说：“一一也点些你喜欢吃的吧。”

“我不挑，随便就好。”

一一不好意思的笑笑，这还是他第二次到这么高级的菜馆里来呢，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他一点都不知道。叶临风微笑着接过菜牌，按照一一的口味点了两道菜，然后对侍应说：“就先要这些吧，不够待会再加。”

等侍应走远了，一一才偷偷拉了拉叶临风的衣袖，小声在他耳边道：“这里有豆腐乳吗？”

叶临风一愣，不确定的说：“应该没有吧？”

“呼~”一一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般的说：“刚才其实我想点豆腐乳来着，幸好没有叫，不然就出糗了！”

小马老师看着两人的小动作挑了挑眉，问：“一一喜欢吃豆腐乳？”

“嗯？”一一望着小马老师，说：“不是，是临风哥喜欢。”

叶临风和小马老师皆是一愣，随即又都笑了。叶临风是舒心的笑，一一真是体贴啊！小马老师是了然的笑，两人好过头了哦！只有一一满头雾水，临风哥喜欢吃豆腐乳很好笑吗？

“抱歉，我来晚。”有些冷硬却充满歉意的声音从小马老师身后响起，叶临风和一一抬头望去，小马老师有些责怪的说：“老早就说在路上了，怎么这会儿才到？”然后侧身坐进里面的位置，让出外面的座位。

“路上有些堵，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市的交通状况。”冷峻的白懿笙白了小马老师一眼，不满的说，然后一屁股就坐在他旁边，端起他喝过的那杯水就开始喝。小马老师嫌弃的看了白懿笙一眼，却拿出自己的手帕帮那个大口喝着冰水的人擦掉额头上的汗。今年的夏天太热了！

医生叔叔？一一下巴掉在了桌子上，这是什么情况？师母呢？怎么来的是医生叔叔？还有，小马老师好像认识医生叔叔啊，不止认识啊好像还很熟啊，不止熟啊好像还很亲密啊！

叶临风也只是瞬间愕然了一下，随即就淡定了。白懿笙是第一眼看到就确认他是同类了，只是想不到这个文质彬彬甚至有种禁欲气息的小马老师原来也是啊，还和白懿笙是一对！叶临风瞄了一眼已经石化的一一，小孩打击很大啊！这样可不行！

叶临风板着脸，凝视着一个喝水一个擦汗的两人。

感觉到叶临风的目光，喝水的白懿笙停了下来，扬起嘴角挑衅的看着叶临风，怎么，自己不也是还怕他们带坏了一一？！小马老师一愣，像才想起了什么，一脸温和的笑道：“我忘了介绍，这位是我家那位，白懿笙，人如其名，他就是个满身福尔马林味的医生。”小马老师指着白懿笙为一一他们介绍，“一一，这个就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师母，怎么样，还行吧？老师我的眼光不错吧？”

“懿笙，这个就是一一，我补习班的学生。这个是他的哥哥，叶临风，是我的同行，不过人家可是大学的教授哦！”小马老师又指着叶临风和一一为白懿笙介绍。

“什么师母？”白懿笙对小马老师邪气一笑，道：“就你这副小身板还想压倒我？”小马老师满脸通红，反驳道：“称谓的问题不能合到技术层面上来比较！”

“嘁！”白懿笙满脸不屑。小马老师咬着牙就要扑上去咬，幸好这时石化已久的一一终于醒了过来，傻愣愣地问：“老师，为什么师母，是个男的？而且还是，医生叔叔？”

“嗯？”小马老师收回了利齿，奇怪的看着一一，说：“我们国家的法律有规定配偶一定要是个女的吗？”

“呃……没有……”一一抖了抖嘴角说，可是我们国家也没有同性婚姻法啊！结婚证都不会发给你们！

“就是，而且我们在荷兰注册的。”小马老师迅速的在白懿笙手臂上咬了一口，临了还嫌弃道：“太咸了！”

小马抬起头，对着一一说：“同性婚姻很平常的，别太大惊小怪。而且，”小马指指白懿笙，“你不是在很小的时候后就认识了你医生叔叔吗，他没告诉过你？”

到这里，叶临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马老师对一一认识白懿笙一点都不奇怪反而觉得一一不了解同性婚姻才奇怪，原来他早就知道白懿笙认识一一，所以他才会说今天的谢师宴会携带配偶啊！

“老、老师，你知道？！”可怜的一一他完全被今晚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弄昏了头，根本想不到人家医生叔叔既然是小马老师的那位，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还小的时候我就天天听老白讲你的事情，后来你不告而别，我们还找过你呢，只是一直找不到我们才放弃了。”小马老师微笑着对一一说，“后来叶先生带你到我的补习班来，听到你的名字我还没想道你就是那个孩子。之后就是老白说他在X大校园里看到你，我才知道你就是那个孩子。所以，这就是缘分啊！”小马老师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些感叹，其实他没有说当初听到一一的名字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想对他比较照顾，后来知道了就变成了特殊照顾。

“对啊，这就是缘分。”白懿笙说，却又淡淡的惆怅。其实在一一还在读三年级的时候白懿笙和小马老师就想过要领养他，因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只是那个时候白懿笙才参加工作两年，小马老师也才大学刚毕业，两人的关系也没有跟家人说，想领养一一实在是太困难。再后来，一一的母亲去世，他们也早就有了固定的工作和收入，并且在荷兰结了婚，本想在一一还未满十六岁之前领养他，可惜，一一却在那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找了近一年才终于放弃了。不过这件事情他们两个永远不会对一一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必要再让一一知道后心里愧疚难受。所以，白懿笙和小马老师两人对一一是怀有一种很特殊的情结的。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小马老师成了一一的老师，白懿笙也成了一一的“师母”，这也算是成了一一的“父母”吧？

一一淡淡的笑开，对啊，他干嘛这么执着性别的问题，临风哥还不是和老师医生叔叔一样，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嗯！”一一大力的点头，然后拿过那两份礼物递给他们，说：“这是我和临风哥的谢礼，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时候，一一很显然已经忘记了另一份礼物是为女士准备的丝巾。叶临风自然知道，却坏心的不去提醒，因为他实在很想看那个嚣张的老男人吃瘪的样子！他可不相信白懿笙对一一的感情只是单纯的照顾而已！

当白懿笙拆开礼物来看的时候，表情瞬间僵硬。小马老师好奇的瞄了一眼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说：“真适合你啊！铁汉柔情啊！”

这个时候一一才想起来他的师母变成了男人，送丝巾已经是大错特错的了。一一在小马老师的笑声中红着脸对白懿笙道歉，然后结结巴巴的解释了半天。叶临风一边憋着笑一边假装也才想起来的样子和一一道歉，白懿笙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碍于一一的面子他只能僵硬的笑着说没关系。

一顿晚饭吃的其乐融融，饭后一一和马晓——直到今晚一一才知道小马老师的大名叫马晓，他们两个人在饭店门口一边聊天一边等另外两个人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另一边，白懿笙和叶临风在短短的时间内做了一次深切且知心的交流，然后开着自个的车去接人了。

“老白，你说，叶临风是不是对一一……”马晓把头倚在车窗前问。

“不知道。”白懿笙冷淡的回答。

马晓白了他一眼，过了会又问：“老白，你说，一一是不是对叶临风……”

“不知道。”白懿笙依旧冷淡的回答，连声调都没有变。

马晓咬牙切齿的冲他吼：“你TM知道什么！”

白懿笙“吱”的一声急刹车，然后扬起嘴角笑的邪气凛然，对着马晓一字一顿的说：“我TM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好好爱你！”然后放开刹车踩油门，在马晓那句恼羞成怒的“你个老流氓”中闯着红灯回家“爱”他了。

另一边，叶临风和一一到了家，都像没骨头一样瘫在沙发上。

“一一。”叶临风沉声道，手上揉着一一细幼的头发。

“嗯？”一一略显困顿的回，这不怪他，他喝了两杯红酒，酒意上来了，开始困了。

“你，一点都不会觉得白懿笙和马晓奇怪吗？”叶临风的语气有些忐忑。

“不觉得啊……”一一打了个哈欠，继续说：“医生叔叔，和小马老师很般配啊……同性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一样是爱……”一一困倦的在叶临风怀里蹭了蹭，而且，临风哥哥你也是，所以我从来都不觉得奇怪。一一只是困了不是醉了，这句话他当然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

“这就好……”叶临风没有喝酒，却听到一一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有些醉了，这样是不是表示，一一有可能会接受他？

“哥……”一一迷迷糊糊的拖着尾音说，“我困了……。”然后就没了声息，酣然入梦。

“睡吧……”叶临风抱紧一一，轻声说。难怪白懿笙和马晓当年会想收养一一，这样的孩子，不惹人爱真的很难啊。今晚他和白懿笙去拿车的时候，白懿笙告诉了他其实他对一一不是他想的那样，然后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白懿笙对他说如果当年他们两个有他一半那样锲而不舍的精神，估计一一就真的成了他们家的孩子了。

是啊，幸好他一直没有放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叶临风在一一额头落下一吻，然后合上眼睛，进入梦乡看一一做什么梦去了。

24、正式入学

两个月的暑假晃眼便过去，潇洒了六十天的学子们终于在开学的前一天想起，还有暑假作业这回事。然后便纷纷哀嚎着互相打电话询问——做了作业没有啊有的话赶快拿过来参考参考啊！当然，绝大多数的孩子们手头上的作业本比自己的脸还要干净，最后除了少部分可以高枕无忧外，剩下的都要头上扎布条彻夜奋战通宵无眠的了。

同样是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有一个没有作业负担的新生同样无眠。

一一已经在床上瞪了两个小时的眼睛了。他倒想翻来覆去的烙热饼，可是怕吵醒早就呼呼大睡的叶临风，只能直挺挺的躺着看天花板。

明天就要去上学了，从明天开始，他就可以重返课堂，是一名中学生了。这一切像做梦一样不真切，所以他不敢睡。怕一醒来，自己还是躺在老窝那张脏兮兮的沙发上，自己还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小偷，怕，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臂搭在了一一的腰上。一一一怔，转头望去，熟睡的叶临风翻了个身面对着一一，习惯性的把手搭在了一一的腰上。

一一轻轻转了个身，与叶临风面对面，就着落地窗照射进入的淡淡月光细细的观察着他的睡颜，浓浓的眉毛，睫毛不长却很浓密，鼻梁正直高挺，唇稍显单薄却天生有种微笑的弧度。即便睡着了，他的眉宇间还保持着那种浅浅的温柔，让人很舒心。一一忍不住就伸出了手，不碰触用指尖隔空轻轻描绘着叶临风的轮廓。为什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呢？他总能在自己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对他伸出那双温暖的大手。就像小时候是他给了自己希望，长大后也是他把自己从黑暗的深渊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