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取少年人——程小早

作者:程小早  录入:11-22

“给我看看好不好?”钱加温柔地哄她。

林书乐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不舍地把票递给他,“你要小心哦!这个很珍贵的!”

“知道了。”钱加看都没看直接放入自己的口袋,“我看好了,我已经放回你的包里了。”

钱加仰头看着漫天璀璨的星辰,这么些年第一次有些开怀的笑出声来。

余思暮,你该把你欠他们的还回来了。

episode 11

段叶然做了个梦,梦里的他还是那个十七岁的未谙世事的少年,他跪在原地,他爸在头顶问他,你跟余思暮是什么关系?他起先并不回答,但心里却越来越慌张,死低着头不让他爸看出一丝端倪。他爸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然后拽起他就往外走,画面转换他们瞬间来到了火车站。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那里翘首以盼等待着他的余思暮,他想起他和余思暮的约定,撒开腿就要往那里跑,可是他爸却从背后抓住他,他怎么跑也跑不动,怎么用力也挣脱不掉,他想喊余思暮,可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跟他招手,但相隔太远,余思暮根本看不见他。他在原地开始大哭,却看着他的余思暮抱着一副痴傻的表情静静等待着他。身后的四季换了又换,可他始终站在那里,不离不弃,他在等待的过程中长大了,长高了,可是那个执着的表情仍然没变。依然是那个仿佛下一秒段叶然就会迎上去和他相逢然后私奔的期待神情。

段叶然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正趴在自己手边的余思暮。他第一次用一种郑重又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想起刚刚那个梦里自己的惊慌与绝望,感动和期望以及现在都不能平复的波动着的心境。

他想起那时候的余思暮很爱哭,但好像总是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掉泪,而梦里余思暮却那么执拗的没有哭,哭得反而是他。他想起那个时候的余思暮总是脸红,尤其是自己望着他的时候,而梦里他望着余思暮坚毅的身影就那么想上前去把他狠狠拥入怀里。他又想起了那些在火车站里遗失的一部分话语,在梦里余思暮重复了一遍给他听:

叶然,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段叶然先问了过去的自己,再问了现在的自己。说不上什么喜欢,但就是放不下、忘不掉。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他们之间的记忆都忘记了,可是那只是自以为而已,那些记忆随着余思暮的回归携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卷土重来,一瞬间就可以将他淹没,可是他是这样的心甘情愿。

余思暮仿佛觉察出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看着他。

清晨的阳光穿过白色的窗帘透过丝丝缕缕落在室内,那种温暖好像有一种能将人心麻醉的魔力。段叶然觉得自己快要迷失在余思暮深情的目光里,而他的手指已首先不受他的控制缓缓触及余思暮的脸庞,有温度,很温暖。

段叶然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一瞬间着了魔,但他不管不顾,只是问,“余思暮,你是不是喜欢我?”

余思暮怔住,然后笑起来,二十几岁的男人笑得竟有些傻气和欣喜若狂,他抓住段叶然触及脸庞的手指紧紧握住。

“是,段叶然,我喜欢你。余思暮喜欢段叶然,这么些年,从来没变。”

“我有些不习惯。”段叶然试图挣脱余思暮牵住的手。

余思暮只是笑,举起他们相牵紧握的双手,“你得从现在开始就一点点习惯,因为我们要这么牵着走完后半生。我们现在就这么练习着,等有一天我们都老了,走不动了的话,就这么牵着继续再往前走一段。”

段叶然看着余思暮飞扬着地眉眼,又感到一阵悸动,但他还是严肃地问他,“我那天在医院只是说我们可以在一起试试看,你为什么非要搬过来住?”

“因为你看啊,我们错过了十二年,所以我们从现在起要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争取把那些浪费掉的岁月通通补回来。”余思暮亲亲他的嘴角。

“那乐乐她……”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那个孩子不是你的。”

“那是谁的?”

“别跟我说你好奇是因为她给你戴了绿帽子,话说你们那个过了吗?她说怀孕你就信。”余思暮开始转移话题。

“我知道那个孩子不会是我的,”段叶然看着突然震惊的余思暮,有些尴尬,“我们根本就没有做过,我有印象,但我不想拆穿她,我一直认为她有苦衷。”

“那是因为你不爱她,所以你不在乎。”余思暮得了便宜还卖乖。

段叶然觉得余思暮的心理年龄也不比十三岁增长了多少,但还是把心里话说出口,“所以我一直拖拖拉拉不愿意跟她结婚,就是这个原因。”

余思暮满意地笑了,然后凑过去,吻住了爱人的唇。

余思暮每年的画展都有一个主题名。前年是“重复夏天”,去年是“沉淀时间”,今年的主题名原是定为“爱与回归”却在离画展还有一周的时候被余思暮改成“牵手岁月”。

这么突然和无理的临时变更无疑是极麻烦的,因为画展的设计、宣传的设置、门票的供应全都涉及原定的主题,临时变更是件非常冒险又损伤信誉的事情。最终经过多方面的妥协和让步,确定下来今年可以在“爱与回归”这个大标题之下添加一个小标题,但余思暮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的再多准备几幅画交给赞助商拍卖,所卖得的价钱二者平分。

余思暮欣然同意,并表示自己可以多提供五幅画出来,并且自己那五幅画所得酬劳全部捐给希望工程。

段叶然听说后大为赞赏,虽然他不太明白余思暮干嘛非要换个名字,反正他看来也都差不多的样子。不过他还是决定今晚自己做饭犒劳一下善良的小思暮,但显然成效不大,因为余思暮选择吃别的了,忙得没空吃饭。

这个,应该懂的。

余思暮画展开始的前一天,听说段叶然要去看车便放下手头上的准备工作要和段叶然一起去。

余思暮本来是打算等下个月段叶然过生日时把一辆上次段叶然在网上看到的挺喜欢的车送给他的,但他知道段叶然有时候是个挺固执的人,比如他们在一起出去吃饭,段叶然从来都是和余思暮抢着付账,两人争执了半天未果最后演变成了各付各的,再比如段叶然从来不要那些奢侈的礼物,而一双卡通的情侣拖鞋,一对普通的情侣对戒就会让段叶然很喜欢很高兴,即便每次收到时都有些不好意思并跟余思暮埋怨这要怎么戴出去,可余思暮还是能看出他很喜欢。

段叶然是觉得两个人都是男人,也没必要整天搞得跟热恋中疯狂的小儿女似的恨不得弄得人尽皆知。他们虽然在一起,可他们都是男人,都有自己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他们的生活,不能和普通的情侣相提并论。虽然余思暮不太赞同说哪里不能相提并论了,但大部分上他还是愿意尊重段叶然的想法。

日子嘛,就该细水长流的过下去。

终究还是买了那辆段叶然看中很久但一直觉得价格太贵没舍得买的黑色还挺宽敞的小车。那个前一阵子一看到段叶然出现就恨不得不接待的导购小姐今天倒像换了个人,在段叶然上了个厕所后一脸热情的跟他说今天店庆有优惠,段叶然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离他们蛮远的余思暮一眼,将信将疑地算了下优惠后的价格,终于决定掏腰包了。

余思暮呼出紧张的一口气,还好没被还算“精明”的段叶然看出来。

新手上路,余思暮比段叶然自己还紧张。甚至还不放心到从画室回家的途中看到商场里有卖那种贴在车屁股后头的警示漫画还特意进去看了看。那些群魔乱舞想象奇特各式各样的搞笑漫画把余思暮这个正宗的画家看得是一愣一愣的,最后选了一个印着“别追啊!本人驾照是花钱办的!”字样的贴画,他倒是挺喜欢那个“老子最近又他妈帅了!”的,但想了想段叶然喜欢黑色的理由是因为觉得黑色耐脏后,还是把那个放下了。

画展开始的那天早上,他们俩很早就起来了。余思暮拉住准备下床的段叶然,拿出手机,将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对着手机镜头按下了ok键。段叶然伸头看了看,老实说他照的挺丑的,穿着白色的大背心,和余思暮随时随地都能上镜头的天生丽质不同,段叶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得承认自己长得不如人就算了,品味更不如人。

余思暮仿佛看出段叶然失落的小孩子心态,挨上去亲了一下他油汪汪的脑门,把照片设成背景,笑着道:“叶然你真帅,今天祝我好运。”

段叶然习惯了每天清晨的脑门之吻,今天难得反亲了回去,“祝你好运。”

也是亲在了额头。但段叶然亲过后又不平衡了,凭什么余思暮同样睡了一觉,脑门仍然那么清爽啊。

段叶然今天在脖子上挂了个骚包的单反,镜头还是他去找摄影店老板换的最好的,他是打算和每一幅画都合个影。即便欣赏无能,但好歹也是亲密接触了不是。但他显然低估了余思暮的人气。

画展是在城市花园博物馆举办的,那个博物馆本来就是各种精美的现代的手工艺品和书画作品的集结地,声名远播。这次为了余思暮的画展,专门划出两层楼给画展专用,更是吸引了不少记者和慕名而来的参观者。

段叶然在一副画前等待了至少十分钟,但那些个小姑娘就是舍不得离开,姿势换来换去少说也拍了几十张,段叶然黑线的想,你们这么拍下去电都不够用的吧。最后他实在是不耐烦了,跑过去把相机交给那个最磨叽的小姑娘,对她笑得和颜悦色,“美女,帮我拍一张吧。”

摆在展厅最中央的那副画,画的是两个年纪反差蛮大的两个少年。虽然是同一个人,但身后的背景春夏秋冬被一笔带过。依稀看见的只是他身后无边的夕阳和浓烈的朝阳。他的表情从迷茫到麻木,从麻木到苏醒,又从苏醒到欣喜。他从那个面容模糊的小孩子变成了高大的成人。他看看身后,风景依旧。

段叶然蓦地就看懂了这幅画的寓意,他走上前去在那幅画的右下角看到两个字,等待。

是的,等待,他等到了。

站在不停荒芜又不停滋长的岁月里,僭越了一个又一个城池,蹒跚过一个又一个沟拦,踽踽独行了一路,只聆听着耳边风声私语喁喁,跨过十二年冬阳。

episode 12

段叶然看着人群中仿佛会发光的优秀男人,忽然对错失了与他的十二年而有些不可抑制的遗憾。男人仿佛有着神奇的感应,在段叶然看过的一瞬间内同样微笑着看过来,他对段叶然眨眨眼,明亮的双眸里仿佛承载着一片不消弭的璀璨。

然而,谁都还未注意到,角落里有那么一个影子一闪而过,依稀能看清那人的容貌,眉心的桃花小痣一晃而逝。

青田画报的记者今天有点憋屈,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在本地区开画展的还是国外回来的画家,却因为他们报纸的档次太低而到现在都没有问到一个问题。

正站在一群记者的边缘处跳脚的小记者突然感到有人从身后在拍自己,他没好气的回头问道:“干嘛?”

那是个戴着鸭舌帽一脸神秘样的男人,微低着头所以小记者看不见他的长相。

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话,“想不想要个大新闻?”

小记者打量了他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跟他走到了旁边。

“余思暮先生,听说你在加拿大有自己的画廊,那这次为何会想到回到自己的国家办一场画展?”

余思暮笑笑,看了看不远处正竖着耳朵的男人,“因为这里有我牵挂的人。”

“是恋人吗?”

余思暮未置可否。

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赫然是那位青田画报的记者。“你的恋人是男人,对不对?”

众人惊讶转头。

那记者又接着道,“你是觉得难以启齿吗?还是觉得我只是在说笑?大家不信的话,我这里有……”

“是,那又怎样?!”余思暮打断他的话,坦直地迎向他刁难的目光。

众人顿时炸开,小声议论起来。

一时间,记者的追问和闪光灯在大厅里接二连三的出现,场面有种趋向混乱的形势。

而那边的段叶然在听见了余思暮直言不讳的坦白后,竟一时之间傻在了原地。

“余思暮先生,你知不知道在中国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会有多么大的社会压力……”

“我知道,”余思暮的话再次响起,“可是我不认为这个问题与我的画有什么关系,你们看的是画,不是我的私人生活。况且,如果不是他,很多你们现在喜欢的画是不会面世的。”

记者们哗然。

“那,你当年离开这里远赴加拿大求学,和你过失伤人,而那人现在还深眠不醒有关系吗?”青田画报的记者再次抛出一枚重磅炸弹。

全场寂静,然后轰一下炸开。

这次不只是记者,来访的众人全都炸开了。

段叶然想挤开人群靠上前,可无奈人太多又都拼命的往前挤,段叶然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看着余思暮冷凝着一张脸在主办方请来的保安的保护下从后门离开。

而记者的尖锐的提问,人们震惊又嫌恶的表情,像玻璃渣子般毫无预兆地扎进了段叶然的心里,疼得连手指都开始颤抖。

他扶住旁边一个记者碰倒的画架,立即向外面跑去。

身后的狼藉离他越来越远。

段叶然从未觉得这段回家的路途是这样漫长,他恍惚想着十三岁的余思暮以为自己杀了人后的惊慌和恐惧,再想了想余思暮刚刚凝重的脸色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胡思乱想中出租车停了,他抬头一看前面堵成长长一列的车子,当即扔下钱打开车门便跑了出去。

路人只看到一个穿着正式西装的英俊男子像一阵风般跑过人群,即便撞到了人也不回头,也不道歉。

“赶着去投胎啊!”有人骂。

段叶然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在沙发上找到了衣服还未来得及换的余思暮。看着毫发未伤的余思暮,段叶然扶住门框笑了起来。

他走上前,把一脸迷茫神色的余思暮拥入怀里,紧紧拥入怀里。

余思暮也伸出手用力搂住段叶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句,“这个时候有你在,真好。”

段叶然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窝里,不让他再说话。

当年的事时隔十二年后再次被人大张旗鼓的重提。如果说当年还能尽可能的回归真相,那么这次记者报社想要的却是靠中伤带来的舆论炒作的暴利了。

有记者甚至找到了现在是植物人的伤者,拍了几张可怜的照片上传到网上,顿时引起了舆论支持。

有网友说,家里有钱了不起啊,正当防卫了不起啊,防卫过当照样得坐牢,凭什么你有钱有势的伤了人屁事没有就走人,而人家在床上一躺就是几十年不醒,你凭什么不对此作出补偿和解释?

也有人说,你说是防卫过当,我们只看到你好好的活着,一幅画恨不得卖个天价,而那位却在床上躺着,都植物人了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更有人说,听说你是同性恋是不是,也真够恶心的,把人害成这样不说,自己他妈的还有病。

……诸如此类的骂声连篇累牍,一张帖子的回复有几百页,全是骂人的。

可以说,余思暮这个名字,现在拿出去,就是“恶心”和“虚伪”的代名词。

他的画集迫不得已从各大小书店下架,画展上的作品早被人连夜连抢带砸毁了个干净。

社会上对余思暮的指责谩骂铺天盖地,卖出去的画集被一大群人强烈要求退货和返钱,甚至网上更有一段拿画集折各类手工的视频点击量更是在三天内过万。

推书 20234-12-14 :淡然傲世 下——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