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其实最可怜。
可他自己永远也不会明白。
希辰若看着身边那个人睡过的痕迹,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摸了摸,不忍抚平那些他留下的褶皱,他其实是怕的,他怕抚平了,就真的什么也留不下了。
昨晚,他还是开了房门,到底心里对他还是不同的。
午时,希辰若坐在饭桌旁看着冒着热气的菜肴,招呼琴阑一起坐下,琴阑一向主仆分明,犹豫不已的看着态度强硬的希辰若。
“侯爷,等下王爷过来,这不大好吧,何况,你是主子,我只是一个小丫鬟,怎么可以——”
希辰若头也不抬,言简意赅:“坐”。
琴阑知希辰若的脾气,平时再怎么温顺的人也会有强势的一面,何况是出生贵胄的希辰若,也不敢忤逆,悄悄选了最下首的位子坐了。
希辰若拿起筷子就开始慢条斯理的吃饭,他的动作,总带着一种天生就有的优雅,让人觉得,吃饭也是一种欣赏。
琴阑犹豫了下开口问道:“侯爷,您,不等王爷了么?”
“吃饭吧。”希辰若的语气平淡无波,等,为何要等,自己一日三餐的生活里能等的人就只有他,可是他,要陪的人却那么多。
就算没有他,自己的生活还是要过,不是么?
宫冽溟其实没有回府,他在宫里。
在商讨他与司郡主和亲的大局利弊。
“冽溟,司王这次是铁了心要将娱荷和你的婚事办了。”宫冽清语带担忧的看着宫冽溟,这次司王的语气可是出乎意料的强硬,似乎没有一丝回环的余地。
“嗯,我知道,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这次的和亲对我们来说是很有利的,司王这样做,无疑于昭告天下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宫冽清一脸复杂的看着宫冽溟,冽溟,就算你真的爱希辰若,你还是不了解感情。
“冽溟,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和娱荷成亲了,那希辰若该怎么办?”
“辰若?与辰若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娶了个王妃而已,我爱的,还是他不是么。”
宫冽清看着宫冽溟一脸没什么的轻松表情却轻松不起来,“冽溟,爱是自私的。”
“皇兄,我知道爱是自私的,所以无论如何,我爱的都只是辰若,这桩婚事是先皇定的,想推也推不了,还不如为我们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宫冽清知道他说的确是事实,转身看着殿门沉默不语。
是啊,这桩婚事对飞羽和整个天下局势都至关重要,怎么可以放弃这个机会。
爱情和政治,从来都是难两全的东西,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曾妄想既得江山又得美人,可是最后就算得到了美人又怎样,还不是被伤的血淋淋的行尸一具。
可是,谁曾真正的懂得这个道理呢,现实中的爱情不是海枯石烂生世不变的,现实中的爱情是易碎的,它需要人的细心呵护。
院门外传出一串银铃般清脆又有活力的笑声,应该是个活泼又可爱的女孩子,那个孩子,应该很快乐。
希辰若靠着软榻想。
“侯爷,起风了,我们进屋吧。”不知何时琴阑出现在希辰若身后,看着天色担忧的催希辰若,希辰若也抬起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轻声道:“是啊,变天了呢,回屋吧,也许接下来会有一场暴风雨呢。”
院外,娱荷指着眼前冷清优雅的院落问身边的丫鬟:“此处是何人所住?”
答曰:“吟祁侯。”
夜,果然是一场极大的暴雨,雷鸣电闪,好不暴虐。
希辰若挑亮了烛火,拿了一本《飞羽史记》细细端详,翻到第二页的时候,宫冽溟回来了。
宫冽溟淋了一身的水,进屋后就边脱湿衣边向床上的锦被奔去,叶落城五月的天本就忽冷忽热,这一落雨,刺骨的冷。
裹进被中还觉不暖,猿臂一伸将在一旁的希辰若也卷进被子,冰凉的身子就靠了上去,希辰若本就穿的甚少,宫冽溟这一靠上来,立马打了个冷战,推了推宫冽溟,“很冷,过去一点。”
宫冽溟厚着脸皮又往希辰若身上靠了靠,“不要,我冷。”
希辰若无语,这人,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这么孩子气啊,将手中的书放在一侧,任他抱了。
“喂喂,你在干嘛,你手往哪放呢?”希辰若红着脸,咬牙切齿的说。
宫冽溟紧贴着希辰若蹭了蹭,火热的下身紧紧抵着希辰若,含着希辰若的耳垂轻轻摩挲,“你不知道么?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可不介意亲自为你解释一番。”
解释两个字被咬的最为清楚。
“你,你怎么——”
“不知羞,还是不矜持?嗯?”宫冽溟体贴的接完希辰若的话,恶意的俯下身咬住希辰若胸前的一朵红梅。
“嗯——”希辰若只觉一阵莫名的快感袭来,全身不由一软,这才发觉,自己早已被这个欲求不满的人扒的精光,顿时又羞又恼,但毕竟是已识情欲的身子,任凭他再怎么欲望冷淡,在这一番挑逗和刺激下,也有了反应。
宫冽溟得意的一把握住希辰若颤颤巍巍的小家伙,伸出指尖弹了弹,“辰若,你看它,多可爱啊。”
希辰若此时恨不得找一根针把某人那张可恶的嘴缝的严严实实的,宫冽溟眼角眉梢都含了笑,知道再乱说下去难保不被害羞到极点的希辰若踹下床去,那样岂不得不偿失?赶紧住了嘴,说不如动嘛。
轻轻覆上希辰若温热的身子,宫冽溟温柔的进入那个让他流连不已的地方,爱怜的吻上希辰若的唇,缓缓律动。
希辰若纵然是在欢爱时,也是温润的,他不会热情的去迎合宫冽溟也不会纵情的大喊大叫,他总是温顺的把自己交给宫冽溟,双手紧紧地抱着宫冽溟的脖子,放开自己去接纳他,去包容他。
今夜,希辰若似乎比往时更加温顺,舒展身体任宫冽溟予取予求。
希辰若看着眼前这张沾染了情欲的俊美面孔,抬起头,第一次主动的吻上了他的薄唇,人人都说唇薄多情,为何我却如此不甘却又不得不跳进这个你给的圈套?
欢爱过后,宫冽溟抱着清洗后的希辰若躺在榻上,看着眼前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希辰若,宫冽溟爱怜的亲了亲他的眼角。
“我要娶亲了。”
“嗯,知道了。”
“那,就睡吧,明日我还要早朝呢。”
“好。”
身后的人呼吸绵长,显然已经进入了睡眠,希辰若看着屋内那唯一的一盏灯烛,眼前明明灭灭的光,却只照亮了那一方之地。
他从来就不懂得为自己去争什么,不是因为不够勇敢,只是因为明知争不过而已,自己现在的身份,说到底也只是这个国家的一个玩物,能守着这小小的一方之地就已足矣,只要他还爱自己,只要自己还能有一个人可以放在心上,还有什么奢求的呢。
轻轻转身,搂着宫冽溟结实的腰肢,阖眼入睡。
寒夕楼,司郡主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质问景叔:“溟哥哥呢,溟哥哥去哪儿了,你不是说他早就回府了吗?”
景叔看着眼前这个声音尖利的女子,恍然想起,那个总是捏着小王爷衣角一脸无邪的可爱孩子,也许,这许多年后,他们都不再是以前那群孩子了。
“王爷事务繁忙,或许是有急事出去了。”其实,这全府上下谁人不知王爷现在在哪,只是,他们都是王爷的家奴,有责任为王爷挡下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娱荷哼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司王看着不久之前从暗侍手中拿到的消息,眯着眼看着窗外,希辰若,是么?
窗外,雨势凌虐依旧,那滂沱的大雨,好似想要冲尽这世间的一切污垢,不死不休。
第二十一章:娶亲
飞羽渊清帝十五年六月一日,吉,宜嫁娶、纳采、祭祀、祈福、出行,忌开市、破土。
皇室婚礼,历来步骤冗繁,三书六礼缺一不可。
鉴于司王的特殊身份,宫冽清特地将叶落的皇家行宫修缮一新,作为娱荷郡主出嫁前的临时居所。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项项过完,宫冽溟早已烦不胜烦,今日是亲迎之日,昨日宫冽溟趁着众人不注意时溜到数梅苑下榻。
已近卯时,该是新郎着衣准备,可宫冽溟此时却赖在床上怎么也不下来。
景叔已在门外敲了一遍又一遍,希辰若看着床上卷着被子缩成一团的某人,只觉好笑。
轻步走过去,拉开锦被,恶意的拿手揉了揉宫冽溟本就凌乱的头发,“已经是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小孩子家家的,让人看去可要笑话了。”
宫冽溟瓮声瓮气的说,“辰若,是不是我成亲了,你就不要我了。”
希辰若手轻轻僵了一下,“怎么会呢,你成亲了,我还是我啊,不会变的。”
“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信你,不然,我就赖这里不走了。”宫冽溟耍赖。
亲他?希辰若脸上浮出一丝薄薄的红晕,不安的咬了咬下唇。
“你若不亲,那就说明你骗我。”
希辰若无奈,俯下身,快速的在宫冽溟脸颊上亲了一下,“现在你可以相信了吧。”
宫冽溟摸了摸希辰若亲过的地方,突然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下面居然硬了。
真真是自讨苦吃。
暗暗地催动内力平息下欲火,心情愉快的走了。
希辰若看着宫冽溟离开的方向,“不知身穿红衣的你又是如何风姿?想必我,是没机会见了吧。”
院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喜乐,该是新郎出门迎新娘了。
希辰若突然想起小时候曾读过的一首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据说这是首新婚贺词,贺新嫁娘宜室宜家。
不知今日的宾客可否也有人贺一曲“桃夭”?
喜乐声渐进,应是新嫁娘进门了。
他没参加过婚礼,所以他也不清楚婚礼的正式流程该是如何,他只是曾在书上看到过前人的描述,想来大家婚礼,应是遵循古制的。
新人会先交拜天地,而后再接受众宾祝贺。
这偌大王府,恐怕已是红绸满坠了。
希辰若自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青玉笛,轻轻地擦拭着,“我没什么贺礼可送与他的,就为他吹奏一曲,青玉你说可好?”
萧瑟玉笛自是不懂言语。
他们,该拜完天地了。
芊芊十指不胜力,玉笛飞声何人清。
不再是当初空灵虚无的箫声,一音一调,欢快饱满,似是耗尽了他此生所有的欢愉,一曲“桃夭”,他为他吹。
祝他的新嫁娘,宜室宜家。
宫冽清本是来参加皇弟婚礼的,却不料中途内急退场,这才有幸,目睹一场这一场至美乐宴。
一袭仿若亘古未变的白衫,一只素洁清冷的玉笛,一片隔断流光的月色,一曲没有悲伤的桃夭。
那个人眉眼带笑,那个人纤指如飞,那个人,眼里住着另一个人。
宫冽清上前,心中有淡淡的失落,“他成婚了,你不怨么?”
希辰若轻轻地将青玉笛收进衣内,声音一如初见般清淡,“为何要怨?”
“因为他负了你。”
希辰若想笑,“负了我?他不曾负我。”从未许过的诺言,何来相负一说?
宫冽清心中一片涩然,抬起手想要触碰一下眼前的人,希辰若轻轻侧身躲开,“我不懂你。”
希辰若看着眼前突然就变的有些低落的人,“你是帝王,懂天下人就够了,无需懂我。”
宫冽清的眼神终是彻底暗了,这个人,或许他永远也得不到了。
希辰若斜靠在院中的暖榻上,来回顺着茸茸越发柔软光洁的毛,这个暖榻,最适宜在此时节月夜纳凉了。
可惜今夜月不明,风不暖。
希辰若看着月亮旁边的那一片浓云出神,他到底爱不爱宫冽溟呢,他问过自己无数遍的这个问题,他想他是爱的,可是为什么没有宫冽清所说的那种怨恨存在呢。
一日,两日,该是回门之期。
希辰若想,新王妃定是温柔贤淑的大家女子,她会为他更衣,她会为他束发,她会慢慢的或者很快的代替掉他的存在。
否则,他怎么会不来看他呢?
琴阑走到希辰若身后,将一碗温度刚好的参汤递给他,“侯爷,您莫要多想了,这富贵人家的婚礼本就繁琐的厉害,没有个十天半月是消停不了的,王爷他,恐怕也是有心无力罢了。”
希辰若接过参汤,用小瓷勺拨了拨,“我知道,只是,也许是时间太闲了。”
琴阑抬起头四周看了看,“是啊,是太闲了。”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大小,她还能每天出去,可是希辰若,只能被困在这个咫尺大小的地方,来来回回守着一件事,怎免得了不多想。
“奴婢看的出王爷是真心的,所以侯爷你应该相信王爷。”
“琴阑你说,什么才算是真正的相信呢?”希辰若喝药似的一口气吞下参汤,自从他遇刺一来,这身体终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每日拿这些珍贵的老参当饭吃。
琴阑茫然的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希辰若淡淡的笑,“我也不知。”
“父王,女儿回来了。”娱荷一进行宫便冲司王奔过去,搂着司王的脖子甜甜地唤。
司王拉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爱女,“都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让你夫君看了笑话。”
娱荷吐了吐舌头,“溟哥哥才不会笑话我呢,是吧溟哥哥?”
宫冽溟走过去,脸上挂着惯常的冷漠,但语调却很温和:“就算嫁人了娱荷还是您的女儿,撒娇可是作为女儿的权力。”
“父王你看吧,溟哥哥才不会笑我呢。”
司王看着活泼的宝贝女儿,无奈的任由她粘着自己,请宫冽溟屋内落座,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宫冽溟坐在楠木椅上细细的品着手中的茶。
茶虽是上品,可是少了那份感觉,虽是平和的氛围,可是他的心里却没有那种真正的安宁之感,还是数梅苑舒服,宫冽溟在心里暗暗地感叹。
慢慢想着,竟出了神。
“冽溟,冽溟——”司王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婿端着茶盏出神,有点不悦的开口唤。
宫冽溟回神,不急不缓的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知王爷还有何事?”
司王皱起眉头,显然是已经动了气。
娱荷机灵的朝着宫冽溟喊,“王爷?什么王爷?溟哥哥你应该叫父王了。”
宫冽溟看到司王的表情,依旧脸色无波的朝司王轻轻唤了声父王。
一个称呼而已。
司王这才收敛怒气,和颜悦色的招呼宫冽溟一行。
饭罢,司王支开司娱荷,邀宫冽溟到后院小亭品酒。
宫冽溟看着眼前酒满的青瓷酒觚,一口喝掉觚中的酒,拿着青瓷觚细细把玩,他不急,有时间陪司王慢慢耗。
司王放下手中的空酒觚,端起一旁盛酒的青瓷尊,倒了满杯。
“其实那个看似精美的花觚并不值钱,值钱的,是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酒尊,它的足底,镶嵌着这世上唯一的一颗鲛人泪,天下可只此一件。”
宫冽溟放下手中的酒觚,“那是你我看到的不同,我喜欢这个酒觚,与它的价值无关。”
司王正了正脸色,“那个幻雪国的吟祁侯还住在你府上?”
“是”,全天下都知道吟祁侯当初被囚在他的府上,何来住这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