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会让你信。”
宫冽溟拉过希辰若的手,强行将纸笔塞进希辰若手中,“快写吧,既然不信,那写什么都没关系,写本王的名字。”
宫冽溟态度强硬,希辰若只得依了他,拿了笔,展了纸,看了半天,却只是落了滴磨,宫冽溟催的紧,希辰若将纸条装进小袋,转身跟着宫冽溟来到桃树下。
宫冽溟让希辰若先抛,希辰若随手一抛,小袋就落在一支空枝上,宫冽溟看了眼希辰若抛的位置,轻轻一抛就抛在了希辰若的旁边。
宫冽溟拉起希辰若的手指着枝头那两个祈福袋,带了真实的笑意,说,“希辰若你看,桃花仙也同意它们成双呢。”
“走吧。”希辰若见一旁已经有人向他们牵着的手投来异样的目光,便暗暗使力欲挣脱宫冽溟的禁锢,可是未能如愿,只得催促宫冽溟离开。
快离开时,希辰若终是不忍,回头看向那棵桃花树,恰好看到宫冽溟扔的小袋被人不小心打落,繁华的桃枝上,只剩一个污纸一张的火红小袋在摇摇欲坠。
回头的那一瞬,希辰若苦涩的笑笑,宫冽溟你看,你说错了结局吧。
第十章:故事
太液澄波镜面平,无边佳景此宵生。满湖星斗涵秋冷,万朵金莲彻夜明。逐浪惊鸥光影眩,随风贴苇往来轻。泛舟何用烧银烛,上下花房映月荣。
既到了桃花节,便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活动,放河灯。
飞羽的桃花节放河灯,最是热闹。
宫冽溟牵着希辰若从桃花寺一路走来,天色已暗,护城河边,已有人在放着大小各异的河灯,明明灭灭的各色河灯承载着主人或轻或重的心愿,摇摇晃晃的向远处驶去。
希辰若蹲在河边,把一盏搁了浅的粉色河灯重新推入水中,看着河灯摇摇摆摆的慢慢漂远,这才起身冲宫冽溟轻轻一笑,“走吧,该回去了。”
宫冽溟看了看漂远的河灯又看了看已经转身欲走的希辰若,跟了上去,希辰若,连一盏搁浅的河灯都不忍无视,那么他应该是一个心很软的人,之所以对他的感情没有正视,怕只是他还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在乎和正视罢了。
想到此,宫冽溟转头看了看希辰若的侧脸,他的表情,无论何时都是那么温润,开口道:“难得出来,本王带你到观景楼喝两杯吧,这观景楼的酒,可是天下闻名呢。”
希辰若点头,观景楼的酒,确实是闻名已久啊。
宫冽溟和希辰若坐在观景楼二楼临街的雅间,掌柜在桌旁小心的温酒。
“王爷您来的可真是时候啊,这思忧可是今日刚到的呢。”
“那个‘一品思,再品忧’的思忧么?”希辰若惊讶的拎过掌柜手中的酒瓶,拿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他虽不是嗜酒之人,却也对酒有着一定程度的执着,他也喜欢偶尔在孤身一人时对月小酌一杯。
诗句乱随青草落,酒肠俱逐酒庭宽。浮生聚散云相似,往事冥微梦一般。
掌柜见面前这位公子白衣飘飘,温润天成,又是与溟王爷一同而来,想他身份也必定不俗,便赶忙谄媚的回答:“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正是那忧思,不过这酒虽醇香味美,但却后劲甚足,适宜小酌,不宜买醉。”
宫冽溟见希辰若认真的和那胖胖的掌柜交谈,心中有一丝不悦,对着自己,那人就不愿开口,这对着一个满脸势力的恶心掌柜,他还主动问人家问题,烦躁的挥了挥手,掌柜的是识脸色的人,看见金主不悦,赶忙放好器具就退下了。
宫冽溟从希辰若手中拿过酒,开始细心熟稔地温酒,希辰若看着宫冽溟专注细心的样子,突然有一种感觉,他觉得宫冽溟,其实是一个骨子里很温柔的男人,若是被他看中的女子,想必会是极其幸福的吧。
希辰若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累了,竟然会想到这些与他无关的事,便转了头看向窗外的夜景,这观景楼的确不负观景之名,坐在这里可以轻松一眼望遍整个叶落的景,叶落城的夜晚,不似凝雪城般安宁静谧,叶落城的夜晚,很繁华很热闹,那些白日里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在这黑色没有压力的夜晚,带着自己的家人,出去到小街上买一点小玩意或着纯粹的散散步、聊聊天,开心而简单的过着他们生命中的每一天。
这世间,终归是平凡的人多些,那些整日野心计算的人,终归是少数。
希辰若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宫冽清真的是一位明君,幻雪的百姓在他的带领下也许才能过的更好。
正当希辰若望着窗外不甚感慨时,一只纤细漂亮的手捏了只白玉的酒杯,伸在希辰若面前,希辰若接过,凑到唇边浅酌细品,这酒入口甘甜温润,绵软幽长,小口咽下,好似咽入了酿酒人莫名的忧愁,让品酒的人也似乎沾上了这份酿酒人的愁,还真是,好酒。
宫冽溟也拿了一只酒杯轻轻细酌,动作优雅,魅惑天成。
“你愿意听本王讲一个故事吗?”宫冽溟的声音如叹息般轻轻传出,希辰若有心头一颤,他的故事么?
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讲一个自己的故事,这意味着什么,若是以前,他也许还会以为这是因为他们是知己,他们相知,可是现在,他知道绝不会是这个理由,他隐隐有预感,若他听了他的故事,那么,他以后将永远与平静的生活无缘,他会不得不卷入他的生活,这个故事的代价,或许比这还高。
刚想开口回绝,宫冽溟却先他一步开始讲了。
后来的后来,他站在满城飞雪的宫苑深处,静静回忆他与那个温柔的男子之间的点滴,这才恍然觉悟,原来就在曾经他迟疑的那一刹那,他已经注定为今日听到的这些故事赔上他半生的安宁和一生的感情,但他,依旧无悔,只是,遗憾。
“从前,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院子里,住着很多带着面具的人,那里的人都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姐妹、没有朋友、更没有感情,有一天那里又住进了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她有着让那里的主人都顾及的家世,后来她生了一个男孩,可是男孩的父亲希望她不要生男孩,因为男孩有可能在某一天利用她的家世变成那里的主人,于是她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决定杀了这个孩子……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那个男孩被扔在荒郊野外整整两天都没死,被他的一个偷听到事情真相的哥哥救了,他的哥哥把他藏在自己的寝宫,每天从厨房偷来东西喂他,他的哥哥教他文韬武略,他们就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大院里偷偷的相依为命,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平平安安,可是有一天,他被人发现了,于是,为了活命,他们杀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而那个男孩,他亲手给了他的生母一瓶鸩毒……”
“王爷,你醉了。”希辰若伸手抢过宫冽溟的酒杯。
“醉了,本王从未醉过,怎么会醉呢?”若是醉了,怎么还会有感觉呢?他没醉。
“王爷,你醉了。”希辰若不理宫冽溟的辩解,将桌上所有的酒都拿了下去。
趁希辰若不备,宫冽溟突然伸手抓住了希辰若的手,“希辰若,我不知道对我来说这是不是爱,但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让我安心,和你在一起,我很轻松很轻松,这么多年,你是除了皇兄以外唯一一个可以让我如此安心的人,请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王爷,你醉了。”希辰若抽出手,轻轻地回道。
宫冽溟,你我都是内心孤单的人,可是,感情是不能以孤单作为理由的,我只是可以给你安心的感觉,所以,你不能以此为爱我的理由,那样,对谁都不公平,何况,你我皆男儿。
希辰若扶起宫冽溟,向溟王府走去。
“希辰若,我从小就希望可以有个平凡的家,有一个可以相亲相爱的家人——”
平凡的家么?那宫冽溟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可以如你般生来便是贵胄,这世间,永远都是得不到的东西最是美好,得到了,便又弃若敝履。
所以人心,总是不同。
“希辰若,做我的家人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一起取暖,一起弹琴品茶作画,冬天,我们可以坐在梅花树下酿甘醇的梅花酿,夏天,我们可以去河边郊游垂钓,还可以陪你去看你最喜欢的美景——”
“王爷,你是一国王爷,你有自己必须背负的责任。”既然生来便是贵胄,那么也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代价,就是责任。
“哦,我们还可以去樱城……”
宫冽溟话未说完,王府的护卫就已经走了过来,接过希辰若扶着的他进了府,希辰若辞了想要送自己的护卫,独自一人回了数梅苑。
数梅苑中,琴阑正焦急的等着希辰若,这时见希辰若独自一人回来,赶忙拿过暖手的暖炉塞给希辰若。
希辰若接过手炉,迈步进了卧房,轻靠在床边,闭了眼对琴阑吩咐道:“你下去休息吧,我在外面吃过了。”
琴阑见希辰若好像很累的样子,知侯爷今日可能是累坏了,轻手轻脚的走到烛台边挑了挑烛火,退了下去。
希辰若靠在床边,睁开双眼静静的看着明灭的烛光,曾经,有那么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抱着小小的他,也如这般在漆黑的夜晚坐看一豆明灭烛火,直至天明。
小小的他从不懂他的悲伤,反而快乐的看着烛火玩乐一宿。
他还记得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对小小的他说:“良辰美景,斯人独对,若是奈何?辰若,原来这就是他为你起名真正的用意啊,可是以前,我不懂。”
希辰若还恍惚记得,那夜,幻雪帝后大婚,血红的锦缎挂满了偌大的幻雪国都,白雪红锦,鲜亮的刺眼。
待他极好的幻雪帝还特地给他捎来一整盒漂亮的花花绿绿的喜糖,可是糖不甜,很咸。
希辰若苦涩的闭上双眼,这么久,父亲你该原谅他了吧。
第十一章:生辰
宫冽溟只着单衣站在卧室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
“魅,你说本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良善了和有耐心了。”宫冽溟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本来,可以直接强要了他的,只是那么美的景,好像开始有点不忍心了。
魅没有一丝表情的看着宫冽溟,他还真是一个残忍的人,嘴上说着不忍心说着良善,可今晚醉酒的那一幕,算什么。
“希辰若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干净的让人想要染指啊。”
魅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可终是没有说出,他只是一个暗卫而已,没有资格插手主子们的事。
“魅,希辰若他,会动心吗?”宫冽溟随意的问道。
“不会。”魅尽责且肯定的回道。
“不会,为何?”宫冽溟转身看向暗处的魅,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吟祁侯他,根本无心。”因为无心,所以不在乎,所以不会爱。
宫冽溟看着自己剔透的指尖,慵懒的说:“无心吗,那本王给他一颗心如何?”
给他一颗心,一颗爱他宫冽溟的心。
“王爷,你有婚约在身。”魅终是说了出来,一个身负婚约的人,何必去招惹他人。
宫冽溟走到烛火旁拿起小竹签挑逗着将息的烛火。
“婚约?那只是一场政治联姻而已。”一场为政治而生的婚约。
“王爷,侯爷他,不会爱上有婚约的人的。”魅轻轻地说道,吟祁侯那样睿智的人,怎会明知王爷已有婚约还爱上王爷呢,恐怕他,会逃得远远的。
魅不知道,爱情是最没有理智的东西,所以理智与相爱,无关。
“呵呵,本王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他爱也得爱,不爱,也得爱,这可由不得他!”
宫冽溟猛地挑亮烛火,转身就寝。
暗处,魅微微皱了皱眉,这吟祁侯,恐怕今后和王爷,要纠缠不休了。
四月十四,希辰若十六岁生辰。
清早,希辰若就被琴阑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说是生辰这天若是睡了懒觉,那这接下来的一年都会变懒的。
希辰若无奈的任由琴阑以如此荒唐的理由摆弄着自己的身体,闭了眼抢着时间睡觉。
“侯爷,别睡了,洗把脸清醒一下。”琴阑比希辰若更无奈,好不容易把自家侯爷从床上挖起来,可他站着都能睡着,今天可是他的生辰,怎么可以睡懒觉呢。
“侯爷,您就振作一下嘛,您看琴阑为了您不到卯时一刻就起床了呢,所以您不能让自己的丫鬟这么受累是不?”
希辰若被琴阑摇来摇去又连哄带骗的,终于醒了。
希辰若看了看自己,一身大红衣袍,皱眉,这又不是大婚,穿这样做什么。
“琴阑,把我白色的那件窄袖常服拿过来。”
琴阑过来帮希辰若整了整弄乱的衣服,一脸坚决:“侯爷,今日是你的生辰,穿红色喜庆。”
希辰若看到琴阑执着的表情,叹了口气,算了,就依了这小妮子一次吧。
希辰若发还没束好,宫冽溟就带着景叔到了。
宫冽溟看着一身红衣的希辰若,“辰若啊,你穿红衣果真别有一番风致啊。”
希辰若穿白色是素洁出尘,穿紫色是优雅清冷,穿红色便是炽热魅惑,无论穿什么,都自有一番风味。
淡花素叶缀雅装,手留余墨散芬芳。岂唯画美添颜色,风袂云袖衣带香。
希辰若皱眉,不语。
宫冽溟见希辰若不语,带了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今日是你生辰吧,皇兄让本王给你带了一件东西,景叔,把东西给侯爷。”
希辰若看着面前红锦盖着的东西,暗忖会是什么,难不成是金银器物?
揭起红布,饶是淡定若希辰若,还是好好惊讶了一番,既不是金银器物也不是书籍乐谱,而是,一只活生生的手掌大小的小猫咪。
小小的猫咪蜷成一团,可爱至极。
希辰若抱过酣睡着的白色毛球,凑到脸颊边蹭了蹭,软软的,好舒服啊,满足的叹了一声。
宫冽溟看着希辰若的这些动作,轻轻地笑了,“皇兄说,你一定喜欢。”
希辰若抬头,同样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嗯,我喜欢。”这种软软的生灵,从小他就喜欢,抱着它,感觉心都有些柔软了。
宫冽溟就那样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希辰若忙着安顿小猫咪的身影,在希辰若身边,就算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他,都会让人不自觉的觉得安宁平和。
希辰若感到背后宫冽溟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终于有些不自在的转身,朱唇轻启:“王爷,您还有别的事么?”没事的话,你该回去了。
宫冽溟看着希辰若明显送客的神情,原来不知,这个人竟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得意地扬了扬眉,吐出两个字来:“有事。”
希辰若不由皱了皱眉,“何事?”
宫冽溟看着希辰若明显不信的表情,再次强调道:“本王真的还有事,来,跟本王来。”
希辰若看着说完话就自顾自离开的宫冽溟,眉皱的更紧了一些,真是的,你说让我跟你走我就得跟你走啊,不过牢骚归牢骚,人,还是乖乖的跟着宫冽溟走了。
一路走来,遇到的下人越来越多,希辰若看着又一个拎着食盒的婢女走过,终于受不了了。
“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宫冽溟脚步不停的继续走着:“厨房。”
“厨房,去厨房干嘛?”希辰若一脸不解。
“做面。”
听到如此解释,希辰若一脸惊吓的看着前面的宫冽溟,做面,不是吃面吗?还有,他做的面,能吃么?
宫冽溟也不管希辰若,直接走进厨房。
厨房,一屋的厨子下人们都傻傻的看着他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千岁带着一个一身红衣的清秀男子进来,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