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太好了。”蒲志华对苌武萍的关心照顾再三表示了感谢。
自己开车就方便多了,蒲志华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把车子塞得满满的,手头上那点可怜的积蓄差点耗空。
以前每次过年回家都要在路上花费三四天,蒲志华自己开车回来,虽说从县城到清溪那段路转弯磨角的不好走,但蒲志华熟悉路况,开得甚是顺溜,从广东一大早出发,下午三四点就到家了。村里人见蒲志华自己开车回来的,挺新鲜,三三两两你来我往都来蒲家院内瞧热闹,倒比蒲志蓉受气生病那事更受关注。
芦仙萍原本也没指望蒲志华能提前回家,只是想向他诉诉苦,没料到昨天刚跟他说,今天人就到家了,唉声叹气了一天总算有点喜色。
蒲志华见大姐软耷耷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憔悴不堪,心疼得直掉泪,忙问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说姐姐生病带着儿子赶回娘家的蒲志菊连忙把事情经过跟小弟说了一遍。
薛伟东跟蒲志蓉离婚后,并没有和先前的情妇荀彩裳结合,而是和萧家坳一个叫萧晓红的结了婚。两人结婚后,在双桥县买了房住了过去,不久也把儿子薛强从他爷爷那接了过去,薛跃进不肯和儿子同住,一人留在了老家。薛伟东家务事没空理会,人情往来生活开支全是萧晓红经手,毕竟薛强不是她亲生的,对自个老公前妻生的儿子不是打就是骂,就是好些的水果薛强谗嘴拿吃了点都要被数落半天。
今年年初,萧晓红自己也生了个儿子,对薛强就更是不待见了。前天,萧晓红出外买菜回来,发现自己儿子薛彪哭个不停,便怪罪薛强没照顾好弟弟,狠狠扇了薛强几巴掌,打得薛强鼻子直流血。薛强委屈又没个说理的地方,便趁萧晓红带着儿子去逛商场没人在家时,把萧晓红丢在桌上买菜剩下的零钱全拿了过来,一个人偷偷坐着班车跑回了蒲家岙。
蒲志蓉猛见儿子一个人突然跑了回来,忙问什么缘故,薛强便哭着把萧晓红对他的不好跟她妈说了,蒲志蓉见儿子脸上还没褪肿,褪开衣服一检查,浑身上下都有掐痕,有些到现在都还是紫紫的印记。蒲志蓉见才七岁的儿子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县城逃回来,又带着满身的伤,小小年纪遭此不幸,忍不住抱起儿子痛哭,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止不住哭,家人怎么劝也劝不住,一直哭晕了,请了乡医院的医生打了针镇静剂才稍好些。
“薛强人呢?”蒲志华没见着外甥便问二姐。
“带着衎之和继旺跟太公上茶园玩去了。”
“大伯,我们家还有谁认识那姓薛的家么?”蒲志华问蒲爱东。
“你二姐夫应该知道,今年端午节时他去县城,你大姐让他顺便送了点东西给薛强,”蒲爱东又对蒲志菊说,“二丫头,你现在跟国庆打个电话,叫他明天早点过来,跟你小弟一起去县城。” 蒲志菊一听,赶紧去打电话回家了。
“大伯,明天我先去揍他一顿,再去告他虐待儿童。”蒲志华恨恨地道。
“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还这么火爆,你在路上打电话回来后我就跟你茅大伯联系了,他说明天会叫个律师一起来,把薛强的监护人换成你大姐。”
“这样最好不过,也省得薛强今后受苦,这事要不要先跟他爷爷说声。”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爷爷都被新儿媳气病了,现在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把监护人换成你大姐。”芦仙萍说。
第二天,蒲志华和范国庆准备去县城,蒲爱东说自己也去,说是跟茅志国约好了在县城一家饭店里碰面,吃了中饭再去找薛伟东。蒲志菊见大伯瘸着腿都去,也吵着挤上了车。
到了县城,蒲志华把大伯安顿好后,在范国庆的指点下径直去了薛伟东家。
萧晓红一开门,脸上便遭了蒲志菊狠命的一抽,打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蒲志菊的爪子又挠了过来,把萧晓红脸上撩得一道一道血痕。蒲志菊嘴里骂着“狐狸精,敢害我大姐受气”,两只手一直不歇,又是抓头发又是挠脸,强势彪悍,把萧晓红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听说儿子失踪从市里赶回来的薛伟东一旁见妻子被打得狼狈不堪,想上前扯开,范国庆和蒲志华两人一人一脚把他给踢倒在地。薛伟东是见识过蒲志华的拳脚,不敢再造次,躺在地上不敢再爬起来了。蒲志菊打得手脚酸疼才住了手,萧晓红已是蓬头垢面,衣服也被撕烂得快成碎片了。萧晓红心里委实冤屈,打她吧倒知道原因,那是因为自己对薛强过了份,但骂她狐狸精却是实实在在冤枉,自己跟薛伟东结婚时他和蒲志蓉已离了婚,荀彩裳破坏人家婚姻,第三者的帽子却让她受了。
蒲志华见二姐气也出了也打累了,便对躺在地上的薛伟东道:“下午准备上法院吧,更换薛强的监护人。”
“我自己的儿子,凭什么更换。”薛伟东气乎乎地道。
“哼,你敢不同意,我下次见了你小儿子,让你小儿子也没好果子吃,都是做娘的人,你心狠手辣,到时你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就别怪我手黑了。”蒲志菊警告卷缩在墙边抽啜的萧晓红道。
“不想更换那就准备坐牢吧,我把薛强送去医院验伤了,一身的伤痕,告你们夫妻虐待儿童那是肯定的。”蒲志华恨声道。三人一吓二唬的,气哄哄地来雄纠纠地走了。
到了法院,薛伟东见蒲家请的竟然是庆源市鼎鼎有名的董谨省大律师,没想到杀鸡用牛刀,这么个小事劳烦他来处理。董谨省的大名薛伟东是早有耳闻的,身边也有不少合作上的伙伴和董谨省打过交道,一见董谨省出面,薛伟东气势上一下子低落了不少,加上想到萧晓红刚才哭着闹着要他同意更换监护人,又想着自己还有个薛彪,便也不再据理力争了,爽快地同意了蒲家的要求,将薛强的法定监护人换成了蒲志蓉。
蒲志蓉见儿子今后将跟着自己过,家里人也同意接纳薛强,精神大为好转,身体很快就康复了。
过了两天,蒲志华想着三姐还没回家,便跟家人说自己开车去北京接她回来。
“你以为北京离清溪是十里八里的啊,还不是想去北京逛逛,省了吧,有那闲心陪着几个外甥到县里去玩玩吧,你茅大伯昨天就去北京了。”蒲爱东笑道。
“小茅也真是的,对三丫头跟自个儿亲女儿似的,年年又是接又是送的,还时常寄钱过去,弄得我们脸上都不好意思。”蒲来福说。
“他那人到老也那副德性,就喜欢争强好胜的人,三丫头很合他脾性,心里一直想把她认作干女儿,只是碍着你们的面子,不好意思提。”蒲爱东叹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从小就对他姐弟四个关心照顾,对我们家里也是帮了大忙,等回来就让她们认作爷儿俩吧,小茅身边也没个血脉的人,好歹让他老了身边有个使唤的。”蒲来福爽朗地说道。
蒲爱东看了看蒲山,问:“爷爷,你看这事怎么样?”
蒲山端起茶壶,呡了一口茶说:“就按你爹说的办吧。”
“大伯,能不能帮他改个名字?”蒲志蓉把薛强拉过来对蒲爱东说。
“是啊,他大伯,被那死恶鬼搞怕了,大丫头现在听了薛字就头痛,反正现在也算是蒲家人了,就帮他改个名吧。” 芦仙萍也是极力赞成。
蒲爱东又看了看老爹和爷爷,见两老人都点了点头,便低头想了想,说道:“就叫蒲绥之吧,如果大丫头要是再找了个合适的人家,他和蒲衎之就算我们蒲家的人,留在我们身边,跟她妈妈去,人家家里也不一定会全心全意对待,到时大丫头不好做人。要是大丫头没那福份,在娘家呆一辈子的话,绥之和衎之两个都算是她亲生儿子,要为她养老送终。你们说这样安排可不可以。”
范保珍唉了一声,说道:“大孙子这么说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看就这么定了吧。”
蒲山对蒲来福说:“就按老大说的办吧。等下我们俩去早金那说一声,托他帮个忙,村委会盖了章后,再请范书记出个面,把这两个小子的户口落下来吧。”蒲来福忙点头说是。范书记是指乡里的乡委书记范尚恩,是从县委一个部门调过来的,今年年初刚接替被县委免了职的黄文东。
芦仙萍一见家人都同意这么办,心下很是高兴,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蒲志华倒不干了,不满地道:“凭什么都叫我舅舅啊?大姐养老还有我呢。”范继旺叫他舅舅倒情有可原,毕竟是过继给了二姐,但蒲衎之在自个家的凭什么也要叫他舅舅。
蒲爱东恨铁不成钢,抡起拐杖狠狠在蒲志华屁股上抽了一棍,骂道:“你个死流氓也好意思说,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说说,有哪个女的愿意进门就当妈,你以为我们喜欢在外面瞒这瞒那为你遮羞盖臭啊。”
蒲爱东一通臭骂,蒲志华再也不好意思了,只得低声嘟喃,舅舅就舅舅,干嘛还打人家,我都是做了爸的人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做了爸的人啊,长得有你爷爷和太公两人加起来那么高,一根空心竹子,有什么用。”蒲爱东心里还不解恨。
“你小子,骂侄子就骂侄子吧,捎带我爷俩干嘛,我们就那么矮么,那不成武大郎了。”蒲山笑骂道。
“小弟啊,赶紧找个女朋友吧,你看看你同学,不说蒲晔蒲辉民,就是蒲靖宇毕业都结婚了。”蒲志蓉好言劝道。
“别跟他说女朋友的事,臭小子仗着脸上一块皮长得好,女朋友都跟袜子似的,轮着天的换,哪缺什么女朋友,要找就赶紧找个老婆。”一说到女朋友的事,芦仙萍火气又上来了。
“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的女孩子最现实了,谁看得上我这个穷小子。”蒲志华耍赖。
“少跟我来这一套,没钱,没钱你买一车子的废品回家干嘛,分明就是钱多了作痒嘛。”蒲爱东又想抡拐杖,蒲志华这下眼快,赶紧跑到了一边。
“你只管找,我帮你存着钱呢,都快有四万了,结个婚应该足够了吧。”蒲志蓉对被大伯逼得狼狈不堪的弟弟笑道。
“你哪来那么多钱?”蒲志华不相信地问。
“都是你寄给我的,用不完的我都帮你存起来了。”
“你存那钱干嘛,给你用的你就用,小孩子不是挺花费钱的么,”蒲志华气急地道,“我讨老婆要你存什么钱,这点能耐没有我在外面还混什么混。”说完蒲志华眼睛有点红了,鼻音也重了,这个大姐,总是在为别人活着,自己一点都不知道享受生活。
“阿华啊,大伯他们既然逼得紧,干脆就和蒲玲结婚吧,你们不是常说那小姑娘长得很不错么,心里也好,你们俩再合适不过了。”范保珍倒是省事,好似找老婆就像在簟子里分豆似的,黑的归黑的,黄的归黄的。
“哎哟,我的老祖宗,你就念念不忘蒲玲那丫头,强扭的瓜不甜,这臭小子哪会同意啊,再说了,爷爷不是说他俩隔了辈么。”芦仙萍笑道。
蒲志华被家里人烦死了,对蒲绥之说,你把弟弟带上,咱们去街上玩去。
蒲绥之一听,小脸儿兴奋得要命,赶紧从他妈手里拉起蒲衎之的小手,两小屁孩屁颠颠地钻进了停在院内的车子。
北京,窗友公司。
蘧临翰一大早接到老妈蓝千雅打来的电话,说是他爸又转运了。
“怎么的,又升了?”蘧临翰高兴地道,“这都快退休的年纪了吧,还能往上爬呀。”
“升到是没升,不过多了个市委副书记的称号。”
“那还不是升了啊,权力升了呀,他老人家真是能耐。”
“你爸的伯乐苟松华书记今年不是要往省里调么,临走前帮你爸四处活动了一下,单凭你爸那副德性,只知道埋头做事,哪有这能耐。”苟松华是庆源市的市委书记,今年往省里提拔了。
“这是好事啊,等下我跟爸打个电话,向他表示祝贺。”
“过年会回家么?”
“年底事多,今年就不回家了,我还外公的钱他收到了么?”。
“收到了,他老人家叫你不要还你偏要还回来,说是让你先用着,”蓝千雅突然问道,“儿子,你那好住么,要不我去你那过年吧,帮你洗洗衣服烧烧饭。”
“嗤,得了吧,骗幼儿园小孩啊,”蘧临翰忍不住笑道,“不是埋汰你,你老人家除了一把柳叶刀舞得顺溜,能握得住锅铲么。”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老娘就那么不济。说正经的,你外公说了,让你有钱先在北京买个房子,把脚跟站稳再说。”
“说得轻巧,你以为买房跟买萝卜白菜一样。”
“钱不够你外公说还能再凑点,你爸也同意再添点,你先看吧,看中了,不够的我们来填。”蓝千雅心想,要在北京有了个落脚的地儿,找儿媳妇那肯定是更有利点。
“算了吧,咱们还是乌龟打架各顾各(壳碰壳)吧,别指望我给你们养老了,你们有点钱早早积在那,可莫在我这打了水漂,那可是血本无归,到时害得你们西北风都没得喝。”蘧临翰开玩笑道。
“咦,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母子反目么?”蓝千雅哭笑不得。
第四十二章
蒲志华回广东时,又带了不少家乡的特产,除了自家的茶叶,还有很多丝织品,都是“闾丘丝”的产品。
苌武萍并不喜欢喝茶,蒲志华送给她的都是丝织品,苌武萍一听是“闾丘丝”,很是高兴,爱不释手。
一天,趁着天气好,蒲志华分别跟艾煌宁和葛国强打了电话,邀请他们来喝茶,艾煌宁本是兴趣缺缺,但听说请了葛国强,只得来作陪。
来到蒲志华住的地儿,艾煌宁不禁心里发笑,这么个局促地方,葛大老板竟然屈尊降纾得心甘情愿,一脸的兴致勃勃。
等客人坐好了,蒲志华拧开一个小型音箱,里面传出轻柔的民乐声,再回卫生间洗了手坐回来,一一摆出茶具。瞧着蒲志华烧水分茶洗杯净壶等一系动作,艾煌宁心里又不禁感慨起来,以前总以为这蒲志华也就一花瓶,仗着有苌武萍罩着,到处走穴赚钱,现在看来,他这人还真有惹人爱的一面。见蒲志华一副清雅神态,艾煌宁心里叹道,人还真是不能貌相,只有相交深了,才能真正去了解一个人。
“这茶……,真是意境深远,妙不可言哪。”葛国强细细品了一口茶,沉默良久才惊叹不已。
艾煌宁闻言,端起小杯,一口咽下,吧嗒吧嗒几下,心道,这都什么呀,有那么好么,不就有点淡香而已,真是故弄玄虚。
“这就是我太公炒的‘老头眉’。”蒲志华笑道。
“好茶好茶,怪不得不对外销售,如此珍宝,售之可惜,”葛国强连连感叹,“我看蒲先生冲茶时,水温好像和别的绿茶不同啊,这有什么说法么?”
“葛总果真利害,不愧是行家,”蒲志华点点头说,“平时你们泡茶可能水温在70到80摄氏度之间,但这‘老头眉’却要水温高些才好,一壶水烧开了,把它拿开火源,稍微停留片刻就可冲茶了。”
“玻璃壶的茶叶倒是很好玩,怎么上下抖动,沉又不沉下去,浮又不浮上来。”艾煌宁好奇地道。
“我们把这叫作‘眉头三皱’,开始往茶叶里冲水叫‘凤凰点头’,第二泡时,茶叶会齐崭崭竖立在壶中间,不沉不浮慢慢舒展开来,那叫‘眉开眼笑’,到了第三泡时,茶叶都会慢慢降到壶底,那又有个名称,叫‘梅(眉)林落英’,第四次冲水叫‘叶落归根’,茶汁已没了,也防止冲泡次数多了茶叶里那些难溶于水的有害物质会少量溶解,所以一般都不喝它了,那是洗壶的,连茶叶一起倒掉。”蒲志华语速轻缓,艾煌宁听在耳里好似突然走近了深谷幽涧的一条潺潺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