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再过不久,就进入耶稣降临期了,莱比锡方面一直很希望我们能派学生去观摩他们的降临庆典,不过,
考虑到冬季出门旅行天寒地冻,加上莱比锡路途遥远,所以一直没有学生愿意参加,不过,我想,这次或许可以……
」
「怎么样?」
「让维兰德跟杰西一同结伴去莱比锡。」
「去莱比锡?」
「是的。」恩斯特点点头。
「这、这算哪门子的惩罚?」根本是昭告天下让两个犯错的学生手牵手去郊游嘛!布鲁诺觉得这提议未免太离谐。
「校长先生,请你听我说……」恩斯斯特赶忙解释:「其实我真正的用意是希望杰西跟维兰德两人能借着这机会培养
友谊,化解纷争,您瞧,他们俩一天到晚见面就像仇人似地吵个不停,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布鲁诺扫了眼前两个鼻青脸肿的学生一眼,严肃的脸上开始沈思。
恩斯特续道:「让他们俩人出去外边见见世面、开阔视野总是有益无害,回来之后,也可以将莱比锡的音乐经验分享
给其它同学,这样也算得上是一举数得。」
「可是,他们俩一见面就打架,这趟旅程一来一往少说也要两个月,让他们这么长时间独处在一起,会不会又惹出什
么麻烦?」
「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恩斯特笑笑,举步走到维兰德面前,「维兰德,你想不想去莱比锡,虽然有些辛苦,但降
临期庆典土来有全中欧最出色的合唱团,还有管风琴师的演奏,你想听吗?」
什么?听到恩斯特最后一句话,维兰德低垂的头迅速抬起,两个眼睛像着火般全亮了起来。「真的?」
恩斯特仍是和煦笑着,「当然是真的。」
「好,我去、让我去!」
呵呵!恩斯特像是早料到他的反应,笑道:「让你去没问题,不过,你得答应我们,在这次旅途期间不论发生任何事
、出了任何状况,都得跟杰西相互照应、保持良好友谊,可以吗?」
维兰德瞥了杰西一眼,虽然不是很乐意,但既可以不用被关进禁闭室,又可以去听音乐会,还有什么好不点头的?「
没问题,我会跟杰西好好相处。」
「很好,维兰德同意了,那么,杰西呢?」恩斯特望向身旁从方才就一直闷不吭声的学生。
杰西黑了一圈的眼睛盯着眼前一票恩师长辈,心里暗暗骂道:呿!这些家伙都擅自作主决定好了,就算他大声说不要
,又能怎样?
「杰西?你觉得如何?」恩斯特又问了一次。
「我没意见,老师们决定就行了。」杰西心口不一地说着。
「很好,杰西、维兰德,那么今年的降临期庆典就麻烦你们了。」
「这样妥当吗?」一旁的布鲁诺歪着头,喃喃自问,总觉得恩斯特这个奇怪的提议有点像是另一种变相的奖赏。
不过,学生跟家长都同意了,那就试试看吧!
☆☆☆
寒凉的秋风吹过山丘上几株古老树丫,长长的树须迎风摆荡,放眼望去,初春时翠绿的鲜嫩早已被不断寒降的低温侵
蚀成一片枯黄干裂的萧索。
寂静的荒芜草原士,从几间小小不起眼的木屋内传出惊天动地的暴怨声。
「你这个混帐!我辛辛苦苦花了大把钱财、低声下气到处求人送你进学校念书,结果你这不争气的混球放着书本不念
,一天到晚净找人打架,真是丢尽我的脸!」喘了口气,一身酒气蒸天又颇爱面子的费德里希老先生继续骂道;「也
不想想咱们什么出身,人家可是萨克森领地的贵族后裔,你拿什么跟人家比?还好人家宽宏大量不跟咱们计较,要不
你当了裤子也赔不起!」
老先生涨红一张脸,怒不可遏的血气直冲脑门,完全失去理性,举起粗壮的大脚毫不犹豫往跪在地上的杰西踢去,「
你给我滚出去,我们费德里希家没你这样的儿子,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随着惊涛骇浪般的怒吼,杰西带着满身伤痕、连滚带爬从屋内跌出。
伸手抚着被重踹一脚的胸膛,擦擦嘴角皮落血流的伤痕,他满脸不在乎爬起,正想转身离开之际,屋内又霹雳啪啦丢
出一堆东西,包括他的鞋子、袜子、外套、笔记还有书包等,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杰西看了一眼,弯下身,将他们一件件拾起,略微整理一下,带着他为数不多的家当离开。
寒冷的十月天,带着几本书和两三件避不了寒的旧衣服,东飘西荡,不知不觉中,杰西又走到教堂门口。
虽然教堂修士昨天才严厉警告过他,不准他再偷偷潜入,可是这种时候除了这儿可以窝身外,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可
以上哪儿去?
他那些太阳兄弟会的朋友虽多,但他们约父母亲却不欢迎他,因为他是安斯达特城里出了名的坏胚子,只要有点自觉
的父母都不会让自己的小孩同他来往的。
像往常一样,杰西偷偷溜到侧墙,想爬窗户进去。
正要推开窗户……咦?锁了!
杰西又试试另外一扇窗,结果还是一样,全都上锁了。
完了,一定是因为昨天和维兰德在教堂大干一架,砸坏许多东西,所以修士们才会将整个教堂给对了。
真气人!都是那小子害的,要不是他,他那可爱又温暖的管风琴基地也不会就这么毁了。
垂着头,非常无奈地走到学校附近森林里,仰头望着茂密的枝叶。
今晚,他大概只能窝在树上了,至少,这些扶疏茂密的林叶可以帮他挡点风寒。
缩着身子,拉紧外衣,杰西圆溜溜的双眸看着远方逐渐昏暗的天色,失去阳光抚照后的大地迅速变得阴冷起来。初雪
虽然尚未落下,但夹带寒霜似的冷风仍然让人冻得头皮发麻。
温暖的灯火从不远处的街上一点一点亮起来,为宁静的小城装点上无数浪漫。
杰西将头靠在树干上,心里有种奇怪的空虚,好像有点难过却又不知该从何难过起?也许太习惯之后就变得麻痹了。
好漂亮的灯海夜景啊!杰西羡慕地看着远方。
他猜想,那些灯火里的人家,一定有暖暖的棉被可以盖、也有美味可口的食物可以吃。真是幸福,为什么他不能出生
在那样美好又愉快的家庭里呢?杰西一连在树上睡了三天后,费德里希老先生仍没能气消,母亲爱嘉特跟小妹朵丽拉
只好偷偷送了条毯子到学校给他。杰西当然不敢让两人知道他每天晚上都窝在树上打哆嗦,他随意撒了个谎说是住在
某某同学家草草敷衍过去。
不过,眼看着跟维兰德同去莱比锡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他身上既没盘缠、也没家当,除了那几件不怎么保暖的旧衣
服还有母亲跟小妹偷偷塞给他的小毯子外,简直就是一无所有。
可是,出发去莱比锡的日子是不能延误的,所以,当维兰德穿着漂亮的白色丝质衬衫、踩着华丽的皮制短靴,乘着雍
容高贵的马车出现在学校门口接他时,看到的,是一个已经整整七天没洗澡,一头乱发几乎纠结成麻花辫,全身上下
又脏又臭的流浪汉。
「天哪!你身上怎么那么臭啊!」杰西一上马车,维兰德马上捏起鼻子大声抗议。
平常在教室里两人座位距离远又从不说话,所以没发现杰西身体上的异样,现在一起挤在这小小的密闭空间里,生性
爱好干净的维兰德真想立刻将他丢出窗外。
杰西闷着脸,靠在车窗边,一句话也不吭。
「喂,你跩个什么劲啊!我问你话你连理都不理,没见过像你这么没礼貌的人。」
杰西仍是不说话,径自呆呆望着窗外。
「杰西·费德里希,你聋啦!我在跟你说话耶!」
「嘘!别吵!」杰西盯着窗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瞧!下雪了……」
咦?真的吗?今年飘雪的日子似乎早了些。
「好漂亮。」杰西抬眼看着窗外,开心笑着。
「我看看……」维兰德将头靠过去,跟杰西一起挤在窄小的窗边瞪大眼,「真的耶,好漂亮!」
「瞧,这是今年初冬第一道落雪……」杰西难得语气温婉说着。
初冬第一道落雪?
往后每年初冬,第一道白雪落下时,我必定在这梅树林里等你,不见不散。
维兰德脑中突然闪过许多奇怪的画面,断断续续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不停回荡,震撼的景象与话语让他差点从现实世界
中抽离。
又来了!自从搬来安斯达特后,这种奇怪的现象似乎一直反复出现。真糟糕,他该不会得了什么奇怪的妄想症吧!
「喂,想什么?看雪看呆了!」见维兰德愣愣盯着窗外,杰西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维兰德强迫自己拉回思绪,将眼光抛向远方。「喂,你好像挺喜欢下雪的?」
「是啊。」杰西双手支着头,换了个较舒服的姿势趴卧在窗边。「我从以前就喜欢看雪,小时候,每年冬天还不到,
我就眼巴巴等在窗户边,心急地希望白飘飘的雪花赶快落下。」
「呵「呵,看不出来你这小流氓也挺罗曼蒂克的。」维兰德笑着揶揄他,也学身边的人一起趴在一起趴在窗边,瞪着
两颗大眼看着窗外一片纯白。
杰西杰西轻笑一下,没有平常火爆的气焰。
一连在树上窝了七天,不仅身体被冻得僵硬疼痛、连脑袋瓜的思考彷佛也变得缓慢起来起来。他疲惫地眨眨眼,现在
的他只想在这温暖的马车上好好睡一觉。
靠着漂亮的白色丝质窗帘,杰西缓缓闭上眼,俊俏的脸上写满沉重的疲倦。
维兰德一脸疑惑看着他,觉得这家伙今天真是怪异又莫名到了极点。
算了!不管他。这种冷天气,还是睡觉的好。
不过,这马车空间有点小,他跟杰西两人又都长得一副手长脚长,不管摆何种姿势好像都会撞在一块儿。
没办法,只好委屈点了。
拉过毯子,维兰德有些不情愿坐在杰西身边,虽然他身上又脏又臭,不过在这种冻死人的冷天气里,有个天然暖炉让
人靠还是挺舒服的。
第四章
从安斯达特出发到莱比锡,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大概是百来里的路程。
不过维兰德向来教尊处优,又怕马车颠簸,所以两人一路上慢吞吞左摇右晃,平常只要两三天的行程,竟整整花了快
一个星期才抵达莱比锡。
一进城,维兰德就急着先在萨克森广场附近先找家舒服豪华的旅馆落脚。
没办法,因为他实在快受不了--
「杰西·费德里希,我警告你,你今天再不洗澡,我就一剑劈了你!」
彷如河东狮吼、鬼哭神嚎,维兰德咆哮的尖锐嗓音几乎要掀掉整栋旅馆,别说是隔邻房客,恐怕连一楼大厅的柜台账
房都知道他们三0三六号房的客人不想洗澡。
「喂,你不能小声点吗?这样鬼吼鬼叫,很丢人的。
「丢人!你还好意思说?」维兰德咬着牙,一张脸气得快抽搐了,「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蓬头垢
面、披头散发,跟垃圾堆里发烂的死鱼没两样,又脏又臭熏得人胃液吐满地,每天带着你上街住旅店。我才觉得丢人
呢!」
杰西倚在门边,两手插在裤袋里,虽然觉得维兰德讲的话是事实,不过那张嘴巴尖酸刻薄的形容词未免也太毒辣了点
。
其实,他又何尝想这样?十几天不洗澡,身体痒得要命不说,他自己对身上的异味也很不喜欢。
可是,他身上除了这件像乞丐一样的衣服外,根本没有其它换洗衣物,就算洗了澡,还是得穿着上这身脏衣服,那洗
了跟没洗还不是差不多?而且这么一来,八成又会被那满嘴吐不出好话的小子取笑,岂不是很丢脸?
不要、不要,他绝对不在这小贵族面前示弱!
「我不要洗澡。」杰西瞥过脸,像小孩般任性地拒绝。
「不要也不行!我热水都帮你准备好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你身上这层臭泥垢给刷干净!」维兰德像是吃了秤铊铁
了心,两手抓住杰西的手臂,硬将他往浴室拉。
「喂!你做什么,别耍蛮力!」杰西死赖着不肯走。
「我偏要!等会儿不但要把你身上的泥垢全刷掉,还要把你这身脏衣服也丢了!」
什么?「你也太不讲理了吧!把我衣服丢了我穿什么?」这可是他唯一仅有的家产啊!
「你可以穿我的衣服啊!」
「你的衣服?」
「是啊,我这人不但心地善良、慷慨大方,而且还颇富有同情心,尤其是对--」他嘲笑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
两圈,「对那种身无分文的可怜小乞丐。」
「你!」混帐,这家伙明知他的窘困,却如此恶劣。
其实,这一路上,杰西是很辛苦的。
他既没钱又没盘缠,也不想依靠维兰德。常常只能三餐当一餐吃,每落脚一家旅店,他就厚着脸皮跟老板毛遂自荐,
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做点劳力小差换取一顿温饱。到了晚上,如果维兰德心情好会让他在房间打地铺,要不他就
跟那个黑人车夫窝同一个房间挤一晚。
总之,有得吃就吃、有得睡就睡,反正再苦的日予都熬过了,这几天的委屈对身经百战的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只是,他非常不喜欢维兰德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的嘴脸。
「别废话了,快进去,把全身上下的污泥统统给我刷干净。」维兰德又开始霸道地推着他进浴室。
杰西才不甩他,大手一扯,将维兰德反拉进自己怀中。
「哇啊,你做什么?」维兰德吃了一惊。
「你不是想洗澡吗?我就让你洗个够!」凭着着身材及力气上的优势,杰西将维兰德整个人拦腰抱起,顾不得怀中人
儿激烈挣扎,大步走进浴室,二话不说,像下锅煮玉米一样,狠狠将他抛进浴室里早已备妥热水的澡盆中。
庞大人体摔落木桶时,热力四溅的水花哗啦啦将两人淋成颇具湿意的落汤鸡。
「混帐!你做什么?」维兰德从湿漉漉的澡盆中奋力爬起,气得咬牙大骂,这粗鲁的家伙又把他美美的天鹅绒衬衫跟
背心给糟蹋了。
「洗澡啊!」杰西一脸不在乎地看着他,「你不是很喜欢洗澡吗?那就一起洗吧!」
「谁要跟你这脏兮兮的臭小子一起洗!」
「反正你都泡水了,不顺便洗一洗岂不浪费?」杰西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身上衣服脱去。
维兰德鼓着腮帮子,泡在水里边,看着眼前三两下脱得精光的男性躯体,正想开骂……咦?那是什么?
维兰德瞥见杰西胸前、后背甚至连手上都有一块块又紫又红像是被人毒打过的瘀痕。
不会吧!上次两人打架时,他不记得自己下手有这么重。
「怎么啦?小公主,瞧你看得两个眼珠子都快掉了,怎么,见到帅哥的裸体就春心荡漾啦?」杰西见他猛盯着自己瞧
,忍不住调侃他。
维兰德不理会他流里流气的轻挑,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他的下流。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直接问道。
「这啊!」杰西摸摸自己身上青紫斑斑的伤痕,「我老爸的杰作。」
「什么?我不信,哪有父亲这样对待儿子的?!」
「骗你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光荣事迹。」
「不可能。」
「呿!你他XX的懂个屁!」杰西冲到他面前,抓起他衬衫领口,「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一出生就有个有钱有势的
老子宠你一辈子,我老爸就是爱打我、骂我,甚至不想要我这个儿子,怎样?你看不惯也没办法,我们家就是这德性
!」
「你!」
「我告诉你,井底之蛙的小少爷,别拿你家那套笑死人的绅士道德跟我说教,我不信上帝、也不信神,全世界最污秽
航脏的血液在哪儿你知道吗?告诉你,在罗马,就在最神圣、最崇高的天主教皇身体里,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