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接着说道:“我们会继续征集勇者协助波奇亚斯大人,估计几天之后就能够组建一支强大的团队,去消灭那
两只恶龙。阿尔法多还是先留在这里,然后和我一起返回波塞多尼亚。至于诗人先生,恕我直言,恐怕不能让你参加
这次任务。”
“那可不行!”波奇亚斯一下子站起来,“他们是我的同伴,如果他们不去,我也不去!”
刚说完,又像是想起了刚才我和阿尔法多都不同意和他一起的事情,然后小心翼翼地拿眼睛瞄着我们。
“是啊,”阿尔法多也站起来,“一个团队是不能被分开的,分开之后,就什么也做不到了。是吧,萨拉?”
我站起来,默默无声地往出口的方向走,阿尔法多和波奇亚斯也跟着一起。
“阿尔法多!”背后传来菲利克斯阻止的声音。回过头去,天使般的笑容已经有点扭曲。他顿了顿,低声在蓝袍的大
神官耳边说了什么,大神官点了点头,然后与所有白袍的神官一起出去,只留下我们三个和强忍怒气的菲利克斯。
咖啡色的大眼睛严肃地盯着阿尔法多,菲利克斯敛去笑容说:“阿尔法多,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阿尔法多露出明显的不快的表情,波奇亚斯好奇地问:“怎么?难道你不是波赛多尼亚的纨绔子弟吗?”
菲利克斯露出讥讽的表情:“你果然没有告诉他们呢,阿尔法多,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成为这些流浪冒险者中的
一员的。”
“菲利克斯!”阿尔法多有点恼火,“就算你是神殿的人,似乎也无权对我的行动产生干涉!”
“我并不是在干涉你,而是好心提醒你,”菲利克斯再次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想想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阿尔
法多。如果你不小心做出什么引人非议的事,不但是你,还有你的整个家族都将因遭到非难而身败名裂!你不是一个
人,阿尔法多。你背负着整个贝拉路德家的荣誉与命运。你没有资本走上这条与他们一样的浪漫却疯狂的道路,因为
你有不能抛弃的东西。不是吗?阿尔法多。”
黑色的眸子更加阴沉,似乎将天空的雷雨全部聚集到了那里。只是俊美的脸颊却丝毫没有动容,或者是不能为之动容
。
这就是现实呢,元老阁下。菲利克斯的话只不过是一个征兆,当你回到波赛多尼亚时,暴风雨才刚刚开始。不管是你
,还是弗朗西斯,你们都是被血缘所束缚着而无法脱离这个圈子的家族的牺牲品。所有荣誉的称号或高贵的头衔,都
只不过是套在祭品身上的华而不实的装饰罢了。
波奇亚斯这才开始感觉到不对,偷偷向我这边望来。我向他轻轻摇了摇头,他便没再出声,只是有些不爽地看着菲利
克斯。
“你要跟我提身份吗?菲利克斯。”阿尔法多的声音听起来像冻僵掉的冰块,“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的这些话
呢?”
“我是你的朋友啊,阿尔法多!”菲利力斯露出悲伤的表情,“我是与你站在同一立场上的友人,这个身份还不够吗
?我们和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两个根本无法沟通的世界。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能够放手去做任何事,
或者可以说正是他们抛弃了所有东西,才能够去做任何事。可是阿尔法多,我们是不能够的,只有与你在同一个世界
里的我才能够理解你,和你站在一起。”
“喂,小子!”波奇亚斯还是忍不住插嘴,“你说的这话可不怎么中听呢!什么你们和我们是不同世界?就算有不同
的世界,到底要生活在哪一个世界也是他本人才能决定的事吧?”
菲利克斯露出骄傲的笑意:“能够生活在哪一个世界这种事并不是我们自己决定的,而是伟大的神赐予我们的。就如
同海里的鱼儿一样,一些鱼能够生活在平静而优雅的深海,而另一些鱼却只能在浪花里翻腾……”
“你说够了吗?”阿尔法多打断他的话,“看来没有明白身份的人是你自己呢,菲利克斯。”
“你在说什么?阿尔法多。”菲利克斯的笑容在黑眸的凝视下有点泛白。
“是谁告诉你,你是我的朋友的,菲利克斯?”薄薄的嘴角轻轻勾起嘲弄的弧度,“是你的神吗?”
“……”
“其实你说的没错,”阿尔法多露出骄傲的微笑,“一些鱼自然是能够生活在深海之中,另一些鱼却只能浮游于浪涛
之上。菲利克斯,你以为,你会是深海之鱼吗?”
俏丽的脸庞逐渐刹白,咖啡色的眼睛里漫出雾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说出无情之话的人。
“阿尔法多……!!”
似乎是被击怒,菲利克斯的脸孔有点扭曲,“为了昔日的好友着想而发出的善意的劝阻,却被你如此侮辱……”
“恕我直言,是你自取其辱,菲利克斯。”阿尔法多一步步地向他紧逼,“既然你要提身份,难道在这之前你都没有
想过你我之间的差距吗?没错,我与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难道你就是了吗?菲利克斯·德·斯坦布尼亚!如此
讲究你的,应该知道斯坦布尼亚家与贝拉路德家的差距吧?”
菲利克斯似乎已经快要站立不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阿尔法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阿尔法多……贝拉路德少爷!”
“对,我以前不那样的,不过你以前也不这样的,我亲爱的菲利克斯。”阿尔法多像温柔的情人一样在他耳边低语,
“你以前可不会在我面前谈什么身份,我的菲利克斯。是因为在波赛多尼亚没有像他们那样的人来作为比较的缘故吗
?我告诉你,菲利克斯,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你侮辱他们!你知道我会怎样对待侮辱了我的朋友的人吗?菲利
克斯,你想试试吗?”
美貌的青年先前明亮的咖啡色眼睛早已默然失色,像是随时都会昏厥一样。阿尔法多终于放过了他,用眼神向我们示
意,然后带头走了出去。
“等一下!”
就在我们刚要走到大门边时,黑影迅速冲了过来,挡住我们的去路。
“使者神官菲利克斯·德·斯坦布尼亚在此委托波奇亚斯及其团队成员三人,前往索加玛娜湖消灭恶龙对人类的威胁
,为了和平与正义!”俏丽的脸庞笑得阴黯,“中央神殿的神官的委托任何人不得拒绝,这是你们身为公民的义务,
不管那个公民是什么样的身份……”
阿尔法多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波奇亚斯则动了怒,正想握拳上前,我走到他身前,及时阻止了他。
“我接受。”
“萨拉?!”
“喂!”
两个不满的声音分别向我抗议,我却只是向他们摇摇头,然后对菲利克斯说,“我接受你的委托,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菲利克斯咬着无血的嘴唇怨毒地看着我,“明天一早出发,希望你们能尽快将恶龙的威胁解除!”
我问他,“请问使者神官大人是要和我们一同前去吗?”
“那是当然!”他恨恨地说,“身为中央神殿为此特地派遣而来的使者,我会与你们一同前往,为与怪物搏斗的勇士
们祈祷!”
“那么就明天见吧,使者神官大人。现在能请你带我们到客房去休息了吗?”
在那个村子里,住着一个美丽善良的女人。一天,女人有事外出,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幕已经降下,四周漆黑
一片。但她还得穿过一片茂密的森林才能回到村子。传说那片森林每到夜晚,就会有怪物与野兽出没。她很害怕,但
又更加不能露宿荒野,于是女人决定壮着胆子,穿过森林。
白天的森林一片生机,像一块漂亮的祖母绿一般,静静地发出柔和的光茫。然而夜晚的森林却变得分外可怕,因人类
对黑暗的本能的恐惧而变得扑朔迷离。似乎不时从隐密的角落里传来诡奇的叫声,似乎黑暗中的某个物体正披着夜的
外衣在悄悄前行,似乎一双双来自地狱的眼睛正在暗处不怀好意地四处打量,似乎魔鬼将恶意无限地扩大,充斥整个
世界。
女人借着偶尔从层层树叶的缝隙之中洒下的点点星辉,在黑暗中慢慢地摸索着。突然之间,她被脚下的一个柔软的物
体拌倒,跌到了阴湿的草地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女人伸手触摸着,绊倒她的是一个人,一个躺在地
上的人!那人的衣物湿湿的,她只摸得一手粘稠,传入鼻子的是一片铁腥!
有人受伤了!女人向四周看了看,找到一处透出的光茫稍多的地方,使劲将那人拖到那里。那人的身体结实而沉重,
她知道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因某种原因受了伤而独自倒在夜晚的森林里的男人。只是善良的天性使得她不能丢下濒死
的人不管,危险的信号并没有第一时间划过她的脑海。
借着点点星辉,她努力地检查着那人的伤口。脉搏虽然微弱,但仍在不停地跳动。她找到了令他生命垂危的原因,那
是胸前的一处巨大的伤口,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受了如许重伤却依然留有一线生机。于是她撕下自己的裙子扯成
布条,小心翼翼地给他止血包扎。他的皮肤一片冰凉,她便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她在想着他是不是村子里的某个
人,或是附近的其它村子的人,她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也要送他回去,然后她便睡着了。
醒来之时天已大亮,森林又恢复了活泼的生机。然而她的身边什么也没有,只剩一片恐怖的血迹,在提醒着她渡过了
一个怎样的夜晚。他去了哪里?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醒来,他又能去到哪里?女人焦急地沿着血迹的方向一路找去
,终于在一片隐密的乱石堆中找到了他。
他依然昏迷不醒,大概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来到这里,然后又晕了过去。深黑的长发与杂乱的胡须将他的脸孔遮去
,看不到原本的样子,满身的血污更是令他显得狼狈不堪。女人看了看周围,将他拖到了一条细小的溪水边,喂他喝
水,又采来止血的草药给他重新包扎。
男人慢慢转醒,睁开的眼睛中是一双血红的眸子。她先是愣愣地盯着那双眼睛,然后才发现一只有力得似乎不是濒死
之人所能拥有的手正掐着他的脖子,扼止了她的呼吸。
女人以为她会就这样死掉,但过了一会儿,空气再度流入了肺部。男人放过了她,冷冷地打量着与自己同样狼狈的女
人,慢慢地开口说:
“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仅限一次。说吧,女人,说出你的心愿。”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于是她绽开一个美丽的微笑,对他说:
“我想要你活着,在今后的人生中,能够平安幸福地活下去。”
这是男人从未听过的愿望,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不可思议,并且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你很奇怪,女人。”他眨着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刚刚才差点被自己杀掉的女人,“刚才我差点杀了你,你却
说要我活着。”
女人摇了摇头,“生命是上天最宝贵的恩赐,就算别人不珍惜你,你也要珍惜你自己。”
男人沉默了一阵,然后再度开口。
“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之后,女人回到了村子。当别人问她的时候,她只说在森林里迷了路,所以到现在才回来。从那以后,女人经常到那
片森林里去,带着新采摘的水果与自己烘烤的点心,来到男人所在的那片无人知晓的隐蔽的乱石堆里。男人总是冷冰
洋地看着她,却并没有将她赶走。于是日复一日,男人的伤渐渐地好了起来,她知道他离开的日子就要近了,但她仍
然每天带着东西过来照顾他,一如往昔。
一天夜里,当她正准备入睡的时候,窗户突然被夜风吹开。女人转过身去想要将窗户关起来,却看见一个男人从窗外
跳了进来。那是一个异常英俊的男人,披着夜的华服,黑色的长发随风飞舞。
“是你?”
女人没有害怕,虽然没见过他的样子,却一下子认出了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她最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看,虽然这令他十
分的不愉快,但她却偏爱他的那双眼睛,那是她所见过的世间最美丽的红宝石。
“我要走了,”男人的声音依然冰冷,“说出你的愿望,女人。”
她笑笑,摇了摇头。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他们就那样面对面地沉默着,静静地看着对方。她仰头望着那双她最爱的红宝石眼睛,希望把它刻在自己的记忆里,
更深一点,让自己终生无法忘记。他也在看着她,看着这个让自己无法理解的女人,这个说自己那双被所有人所恐惧
与憎恶的眼睛是美丽的红宝石的女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要自己平安幸福地活下去的女人。
然后他吻了她,她伸出双手拥住他宽大的臂背,他们就那样拥抱在了一起。
当清晨的阳光再次射入她的窗台,她的身边却早已失去了男人冰冷的温度。她起床,梳洗,然后出门劳作,一如往昔
。只是不再去那片森林,那里封着她美好的回忆。
女人怀孕了,怀上了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的孩子。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再不像以前那样对她友好。人类是一种
健忘的动物,只要出现一丁点破绽,过往的一切便会在倾刻间烟消云散。所有人都离她远去,即使她曾是他们的好友
,即使她曾帮助他们做过许多事。
女人只是默默地在自己的角落里生活着,然后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腹中的孩子。这是他的孩子,是男人唯一留下的东西
。所以她默默无声地承受着加诸于自己的所有无情的非难,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隆起。
临产之时,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如同她初遇他时一样的漆黑。女人忍着剧痛,纤细的双手几
乎要将床单绞烂。她咬着一戴软木,汗水浸湿她的秀发,迷蒙了她的双眼。
当清脆的啼哭在耳边响起,女人痛苦的脸庞终于露出微笑。她摸索着用早已准备在一边的剪力剪断了脐带,把刚来到
这个世界,只能用哭声来向她问好的孩子抱在了怀里。
然而下一刻,她的心却一片冰冷。双手所触到的异样的感觉令她心生恐惧。女人颤抖着抹去迷住眼睛的汗水,低下头
来看见了自己的孩子。那是一个小小皱皱的男孩,光裸的全身沾满了鲜红的血浆,就像初见时的他一样。细小的黑色
头发紧贴在脑袋上,微微卷曲。
这是一个几乎和平常的人类一样的婴儿,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它拥有着一些人类所没有的装饰物。尖尖的耳朵竖在
头顶,脊柱的底端连着黑色的兽类一样的尾巴,背上还贴着两只小小的蝙蝠翅膀。
惊恐的女人失手将孩子丢到了地上,因为她的双手要用来捂往自己就要惨叫出声的嘴。孩子无助地哭啼着,大张着的
小嘴让她有一种会被它吃掉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