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岩……女人的恨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散的。』
见男人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秦虹有些不满意。她走了两三步,走到叶岩身边,就这么轻轻一推,男人就倒在了瓷碗的碎片中。
叶扬看见叶岩在地上卷曲着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扭着胸口的衣服,看上去非常的痛苦。
『瞧瞧,你现在这样子,多可怜。你当初就是用这副可怜的样子去勾引他的吧?!』秦虹上前走了两步,一脚踩在叶岩的胸口。高跟鞋的底根刺的叶岩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更加白了。
『对不起。』
本以为男人会说些什么,可是如此的盛怒却只换来了三个字。
『呵呵呵呵!对不起?这么多年,我听你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你说了对不起他就能活过来了?他就能回来吗?!叶岩……我告诉你!即使你用尽一生的时间去忏悔也不够!远远不够!我恨你……日夜的恨你……恨不得你死!』
秦虹先是发狂似的吼出来,而后这种吼声变成了一种低低的浅笑。她蹲下身,直视叶岩的眼睛。
『可是……就那么杀了你,你却什么痛苦都不能体会到。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让你死去?』
男人定定的看着女人的眼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是他终而内敛了神色,什么都没有说。
『你想说什么?没关系……你大可以尽管说……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女人张狂的笑容之下隐约的藏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类似于不舍,类似于伤心,类似于……
叶岩无心去观察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再去挽回些什么。
『叶岩,你放心。这不是什么毒药,只是心脏的激化药物。吃下去了……医生也查不出什么。当然,我也不会让医生查出什么。我们的恩怨……就在这次之后,一笔勾销了,你说……好不好?』
听秦虹这么说,叶岩紧张的神色一下子舒缓了下来。渐渐的秦虹竟然发现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秦虹讨厌这种笑容!非常的讨厌!
狂乱的焦躁中,她听见叶岩说。
『秦虹……我……原谅你。』
『谁需要你的原谅!』
很轻的一句话,却激起了秦虹很大的反应!她似乎在很激烈的纠结些什么,又像是在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后悔!
叶岩似乎还想对她说什么,但是秦虹根本不想再听了。
她沉下眼眸,匆忙的站起来退到门口,轻声说:
『好好休息,我等会来“接你”。』
房间一下安静下来。
只有隐约的,不真切的哭声从视频里传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疼痛而产生的幻觉。
电脑面前的叶扬,傻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叶岩所有的动作都在叶扬面前慢慢的进行着。叶扬觉得这几分钟实在太久了,久的就好像过了一整个世纪。那些画面深深的刻在叶扬的心中,嵌入式的。
除了死亡,任何方式都无法将之抹去。
最后的最后,叶岩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似乎想要毁了电脑。可是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叶扬想。
他苍白的面容离自己这么近,近得几乎要贴上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伸出手,却怎么也无法抚上他的脸颊?
终究,他们之间隔着一个遥远的时空吗?
倏的,电脑屏幕黑了。
叶扬知道,叶岩设置的自动关机时间到了。
黑色的夜幕沉沉的压下来,叶扬终于没有看见叶岩死亡的最后一幕。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去重启电脑,再看一遍。
眼睁睁地看着叶岩的死,自己却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叶扬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就好像所有的呐喊全部憋在喉咙里,眼睛干的似乎要裂开。全身所有的毛孔似乎都关闭了,没有一个能够宣泄他的悲伤。
那是黑暗。
叶扬极度害怕的黑暗。
怎么也逃脱不出的黑暗。
“原来,他还留下了这个东西,真是只狐狸。”
忽然,黑暗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很冰冷,带着点嘲讽。叶扬觉得,这个声音也随着刚才的记忆嵌入自己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几乎就在女人出声的同时,叶扬站了起来。他转身面对说话的女人,拔出了腰间的短枪。
说来也讽刺,在黑帮混久了,身上总是习惯带些防身的东西。背着大刀四处晃,形象有些不太好,所以叶扬在腰间配备了一把捷克CZ83。只是叶扬怎么也没想到,会将这把枪用在这个时候。
“呵呵,怎么?想替你爸报仇?”被抢精准的指着额头,女人并没有害怕。冰冷的月光被窗帘阻隔在窗外,只将房间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形象。
或许是因为她是看着叶扬从小长大的,很明白叶扬的性格。她百分百的确定,只要是这孩子,只要这个孩子还叫叶扬。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他都绝不会对自己开枪。
“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叶扬冷声说。
“因为你爸爸害死了我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女人似乎不想再玩笑下去,她回答的非常认真。
“所以呢……”意料之中,叶扬的手开始颤抖,不停的颤抖。
“所以,我也要他尝到这种滋味。”女人冷冷的说。而后,她上前一步,将额头顶在叶扬的枪口,幽声问。“叶扬,你能体会到最重要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吗?”
叶扬向后退了一步,心脏开始抽疼起来。
“叶扬,我想你现在能够稍微体会到一点我的感受。可是,这并不完全。”女人随着叶扬的后退又上前一步,她接着说:“叶岩不是你的世界。你的世界里……还有另一个无可替代的人。而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你能体会到某一刻……全世界一起轰然坍塌的感觉吗?”
叶扬想,世界坍塌的感觉,他应该可以感觉得到。
就像现在。
他正站在自己已经坍塌的世界的废墟中。
“叶岩是个奇怪的人。”女人轻笑。“我挑拨姐姐……害的姐姐自杀了……他不伤心。我泄露了公司的资料……差点害得他一无所有,他也不着急。我对他发脾气……摔东西……甚至把整个家都毁了,他也不生气。我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找出他的弱点。这个可悲的男人……一辈子都没有喜欢的东西!所以一辈子也不会伤心!我的复仇全部都是空谈!一点意义都没有!”
『扬扬,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不知怎么的,在听见女人说这些的时候。叶扬的脑海忽然冒出这一句话来。
叶扬忽然感觉眼眶烧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眼睛的束缚,奔涌而出。
这么久了……他怎么会没发现呢?
这个男人不是没有喜欢的东西……而是,他将所有的爱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在乎的,只有自己。他害怕他的爱伤害了自己,所以将这份深沉的感情完全的封锁了起来。
然而这层枷锁太厚重,太严密。几十年如一日,滴水不漏!
以至于叶扬本人都察觉不到一点点的温度……
更何况外人?
“魏承秦那个窝囊废……我帮了他那么多,他居然还是搞不夸叶氏!到了最后……竟然逼我要搞垮叶氏,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然就要我没有好下场,还要把我的一切都告诉叶岩。他这个人……从来都不会体谅别人的难处。我怎么能让叶岩知道我干的事情呢?在我还没有复仇成功之前……”女人低低的说。“我想啊想……最好的拖垮叶氏的方法就是杀了叶岩。我为自己一瞬间的想法震惊了!欣喜了!这样……既能保住我的名声,又能复仇,还能完成任务,何乐不为?”
“可是,如果真的那么两全其美,你为什么要哭?!”
叶扬上前一步,扣住扳机的手指紧了紧。
其实……他懂的,安静的那一刹那,房间里的哭声就是靠在门外的秦虹发出的。
“哭?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哭。或许,是太高兴了。”似乎是让那女人想起了什么,她的语气低了下去:“一想到他在房间的地上痛苦的挣扎……我就高兴的想要哭泣……哈哈……哈哈哈哈!”
“疯子!!”叶扬咬牙,颤抖的食指几乎就要完全扣下去了!
“对!我就是疯子!我现在应该很开心的才对!可是我还是哭了!为什么要哭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就是很难过很后悔!一想到叶岩死了我就心痛的没法呼吸!”女人忽然哽咽了,很久……叶扬才又听她说:“就好像……世界再次坍塌了一样……”
顺着从窗户边缘照进来的月光,叶扬看见秦虹的脸上有两行透明的眼泪。
“带着仇恨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太痛苦了……自从叶岩死后我就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哈哈哈!你开枪啊!开枪啊!”
被这种惊人的悲伤震住,叶扬的手松了,手枪掉在地上,发出一丝清脆的响声。
看着叶扬的枪掉地,女人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她得意的从腰间慢慢的抽出一把短枪,对准叶扬。
叶扬看着女人,忽然间不能思考。
“呵……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是W?BLUE的Liz,也有随身带枪的习惯。叶扬,你还太稚嫩。不过……请用你最后的生命记住一个真理。”女人得意的用枪顶住叶扬的额头,高傲的昂起头,优雅的食指缓缓扣动扳机:“那个真理就是……不要相信流泪的女人。”
呯!!
寂静的黑夜里,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然后世界又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Part.43
快要入夏的夜晚,空气非常闷热。
叶扬怔怔的看着面前仿佛被定格的女人,豆大的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浓郁的血腥味突然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弥散开来。女人不可置信的盯着叶扬的脸,终于没能再说出什么,一下子瘫倒了下去。
视野瞬间开阔,叶扬看见了那个站在门边,单手举枪的男人。那个男人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冷静,清幽。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月下泛着淡蓝色的光。
叶扬张口,想呼唤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那个人看见叶扬这个样子,便快步朝着他走过来。
二话没有多说,林衍伸出手,一把将叶扬抱在怀里。
叶扬全身紧绷的靠在林衍的怀中,心跳的特别快。
“叶扬……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请你记住,我都会在你身边,跟你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林衍低低的,温醇的声音响在叶扬耳边。
叶扬忽然觉得这几个月以来自己硬撑起来的外壳一下碎了。他紧紧的将林衍抱住,将头埋在林衍的颈间。林衍轻轻的拍着叶扬的背,就感觉有大量灼热泪水顺着自己的衣领渗下去。很快的,林衍的肩膀就湿了一大片。
这是林衍第二次看见叶扬哭。这一次,他不再想着如何停止叶扬的悲伤。而是想着如何融入叶扬的思想,与他一同承受。
叶扬似乎要把自己所有的伤痛都哭出来,到了后来便鬼哭狼嚎似的嘶吼了起来。林衍淡淡的笑,一边把叶扬从怀里抓出来给他用袖子擦鼻涕,觉得叶扬这个样子实在很可爱。叶扬看林衍笑自己,居然没有发怒,反而哭得更凶了。
没有停歇,闹鬼似的哭声,就这么在叶扬的大别墅里回荡了一整夜。
之后连续好几天,叶扬的精神状况一直都不好。他总是心不在焉的,干什么事情都很涣散,在公司上班连连出错,甚至又一次差点签错大合同。
林衍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可是X市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在调查到秦虹的底细之后,林衍和魏承秦的征战便彻底展开了,现在正是不能放松警惕的时候。
就在这样纠结的境况下,林衍又在Z市待了一个星期。
又是一个夏日的晚上,林衍正在厨房里给叶扬做饭,小四再次把电话打来了。
“喂?”林衍接通电话。
“衍哥,事情闹大了,你现在必须回来一趟。”电话那头传来了小四还算镇定的声音。但是林衍知道,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无法摆平的事情,小四不会这样跟自己说话。
“最迟什么时候?”林衍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切菜一边问。
“最好今晚。”
“嗯,知道了。”眼看着事情不能拖了,林衍应下。
刚把电话挂了,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人正站在自己身后。转身一看,是叶扬。
“你要回去?”叶扬问。
“嗯。”林衍点点头,轻描淡写的说:“你跟我一起回去。”
“不。”叶扬有些疲倦的扶额,而后说:“我爸丢下这么大一个公司,跟你回去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公司撑不了那么久。而且,现在私底下的几个股东对我都很不满意,很有把我挤下去的意思。所以我必须留下。”
林衍不说话,只是切菜。
叶扬站在他身边,看他切菜。
一刀一刀,叶扬看林衍把豆腐干切成一个个大小薄厚都相等的细条,忽然觉得心里很暖。他上前,从身后把林衍抱住。
林衍手下的动作停了停,将头靠在叶扬凑过来的脑袋边上,轻声说。
“等我回来。”
两人当夜在床上缠绵悱恻,叶扬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散架了。全身除了铭心的疼痛就是刻骨的快感。林衍一次一次的上着叶扬,似乎是积压了太久的欲望。叶扬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在失去意识前,林衍一遍一遍的吻着自己的嘴唇,恨不得一口把自己吃下去。
天色微蓝,叶扬睁开眼睛。
他用酸痛的手臂朝着身边摸了摸,空的。再看看床单,早都被林衍换过了。他恍惚的闭起眼睛,一种空虚的感觉迅速扩散开来。
走了呢。
叶扬这样想。
大约又在床上躺了四五个小时。
除了太阳升起来了,房间变亮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改变。
叶扬起身,洗澡,换衣服,准备出门。
快接近中午的天气有点热,叶扬有些焦躁的朝着公司走,却在转弯的时候撞了一个人。那个人显然是冲过来的,与毫无防备的叶扬一撞,两个人全部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啊,你会不会走路?!”对方似乎摔疼了,没好气的吼道。
叶扬本来也想发作,可是却觉得这个声音太耳熟了。他也顾不得还嘴,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此时,另外一个人也爬起来了。
叶扬在他抬头的瞬间愣住。
面前是个一米七四左右的男孩子。他挑着眉站在阳光下,一头金黄的短发。男孩的穿着非常时尚,两只耳朵上分别有四个耳洞,顺着耳朵的边缘全部扣着闪亮的耳扣。他的腰肢很细,有一种让男人看了激发兽欲的气场。
叶扬甚至敢确定自己的记忆里绝对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如果他没有看见那个人清澈如同湖水的眼睛的话。
“简……安?”感觉喉咙很干涩,叶扬有些吃力的叫出这个人的名字。
失而复得的感觉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