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安帝抬手准备敲门,却又犹豫的收回手。“我……”
宸安帝恍惚的时候,大门从里面拉开。
“呀!你们是?”开门的一位面貌清秀的女孩,声音甜甜的,看上去活泼伶俐。
“我们是来找曲夫人的。”乔安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位陌生的女孩,“姑娘住这?”
女孩有礼的回道:“不是,小女家在附近,曲婶身子不好,我有时过来照看下。”
“那谢谢了。”
乔安和女孩一来二去,宸安帝有些吃味,浑身发出不满的讯息。
乔安干笑几声,和女孩告别。
“小宸,我先进去和主人打声招呼。”乔安踏着软软的青葕准备进屋。
宸安帝点点头,慵懒的靠在墙上,“去吧。”
乔安的背影隐入小屋,宸安帝盯着那黑黑的门,藏在衣袖内的左手更加紧张的握紧,不紧是手心,连背后都已渗出细汗。
以为自己真的毫不在意,没想到真正靠近后内心会如此忐忑不安。
“进去吧。”许久乔安才从屋里走出来,面色异常平静的说:“我去做饭。”乔安掰开宸安帝的拳头,用衣袖帮他擦干汗液,“她是你母妃。”仿佛为了强调什么,乔安重重捏了一下宸安帝的手心。
在宸安帝转身的刹那,乔安闭上眼睛,憋住从心中涌出的悲伤绝望。
宸安帝掀开门帘,屋内没有点灯,一时没适应黑暗。
“魏煜宸?”冰冷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宸安帝循着声音过去,脚步有些不稳的撞到些桌子椅子。
“魏煜宸,是你吗?”声音依然不带情感,每一个字都能冻彻人心。
宸安帝不说话,面色冷硬,原地站住不再动,“是我。”
“你过来。”
宸安帝依稀看清前方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便是那个女人吗?和想象真是大相径庭,“你就是用这种语气和你弃子说话?”
“咳咳……你就是用这种语气和你母妃说话?!”曲晨歌声音提高,带着不可抗拒的严厉。
“那就当我不曾来过吧。”宸安帝转身就要走。
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宸安帝的脚迈不出去了,慌乱的跑到床前,将曲晨歌扶起。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两双相似的眼睛互相僵持着。
宸安帝松开曲晨歌的胳膊。
“呵呵,果然是一模一样啊。”黑暗不能给曲晨歌的目力带来任何阻碍,曲晨歌将宸安帝的眉毛眼睛细细临摹了一遍,宸安帝的面容立刻和心底那个最恨的人重叠起来。“钱中福还活着吗?”
宸安帝皱眉,起身要走,曲晨歌一把扣住他手腕,力道大的惊人。
“咳咳……他还活着吗?”声线有些激动的颤动。
“钱相自然长命百岁。”
“凭什么!他还有脸活着?他怎么不陪狗皇帝一起死啊!他们不是情比金坚吗?哈哈……”曲晨歌笑着笑着,泪水晕开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一滴恰好溅在宸安帝的手背上,宸安帝像是被烫着一般,反射性收回手,“你……”
曲晨歌另一只手颤抖着向上,包裹住宸安帝的脸,指甲盖细细的在他皮肤上摩挲。“你真是像极了狗皇帝,他喜欢男人,你也喜欢……你们真让人恶心。”
宸安帝一把推开曲晨歌。
曲晨歌撑着身子又慢慢坐起,“怎么了?说不得?”
“你没资格这样说,爱上了便是爱上了,男人又如何?乔安还是你送到朕身边的!”
“朕?这么容易便火了,乔安在你心中位置不低嘛!”
“曲晨歌!我问你,当初你为何要将乔安送进来。”
“为了让你当皇帝啊,乔安这孩子干得真不错。”曲晨歌听到宸安帝直呼她名讳,居然也没有恼怒。
“朕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乔安来大理!”宸安帝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的怨火,亏自己还抱着一丝希望,结果……这个疯女人!
“乔安是不会再随你回去了。”
曲晨歌突然冒出一句话,成功拉住宸安帝将走的脚步。
“你什么意思?乔安不欠你了,你没有权利去命令他。”
“我没有强迫他,不信?你去问啊!”
宸安帝恼怒的大跨步,一甩手差点把门帘拽下来。
乔安正在井边打水。
“乔安,我们现在就回京!”宸安帝夺下水桶扔到一边,拉起乔安的手就准备出去,“那个女人她疯了!她居然说你不会随我回去了。”
乔安身子一僵。
“乔安?”宸安帝疑惑的回头,“走啊。”
乔安摇头,将手从宸安帝手中抽出,“小宸,我可能没办法随你回了。”
“怎么啦!方才还好好的!”宸安帝抓住乔安的肩膀,有些气急的摇晃。“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是我自己的原因……你先回吧。”乔安嘴唇发白,躲避着宸安帝的眼睛。
“乔安!”
“你走吧……”
“乔安!是你说要将朕娶回去的,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又怎么了?”
“你走吧……走吧……”乔安什么也不说,只是咬着嘴唇重复着同一句话。
“你不走我是不会走的!”
“你是皇上,不能再任性了。”
“任性的是你!”宸安帝完全不能理解乔安的转变,“曲晨歌!”宸安帝就要冲进小屋。
“小宸!”乔安将他拉住。
“魏煜宸,依乔安的性子,他是不会说的,你要想再陪他一会,就不妨听我说个故事吧!”声音从屋内传出,门帘缓缓掀开。
32.曲晨歌的回忆
曲晨歌推着轮椅慢慢出来,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是习武的,面容倒比同龄人年轻些,但一头灰白的头发黯然无光,整个人都弥漫在绝望的死灰之中。
乔安过去,走到曲晨歌身后,将轮椅推到梨花树下。
“太久以前的事我也都忘了,就从我进宫后说吧。”曲晨歌疲倦的靠着椅背,眯着眼睛,娓娓道来。
曲晨歌声音有些哑哑的,却能轻易将听者带入当时的画面。
一切回到三十年前,四月初八。
“妹子,一切保重。”禁军都督府门前挂满了红绸,喜气洋洋,迎亲的队伍伴着喜庆的吹打乐缓缓过来
一身大红喜服的曲晨歌头罩着红巾羞赧的点头。
炮竹声响,迎亲的队伍停在门口,喜娘满脸堆笑地掀开轿门。
“上轿吧!”曲阮隔着衣袖握住曲晨歌手腕向花轿走去。
“阿福哥呢?”曲晨歌觉得不对,新娘不是该由新郎官抱进轿子吗?
“钱侍郎他……”曲阮笑容僵住,“京城的姑娘成亲礼制不一样。”
曲晨歌撩起红巾,怀疑的看着自家的大哥,“我见过别人成亲,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怎么会呢,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曲阮眼疾手快的点住曲晨歌的穴道,曲晨歌猝不及防,骇然的睁大眼睛,曲阮叹了口气,将头巾放下,一把抱起曲晨歌将她轻轻放入轿中,“小妹,哥哥也是逼不得已。”
曲晨歌动弹不得,隔着红巾也看不到外面的状况。
哥哥是要干什么?
两个时辰以后,曲晨歌终于冲开穴道。
“曲晨歌,记得朕吗?”
红巾被人挑开,一张放大的俊脸带着邪笑挡在曲晨歌眼前。
“你是?阿福哥的朋友。”曲晨歌一下便想起来,“朕?这是哪里?”曲晨歌看着四周的豪奢,面色有些惊慌起来,“阿福哥呢?”
“阿福哥?你以后就是朕的晨妃了,三心二意是要判刑的。”祈丰帝满意的将曲晨歌的惊恐收入眼底。“看来晨妃今日是不能侍寝了。”
曲晨歌抬手就攻向祈丰帝的侧颈,试图劈晕他。
“晨妃,你还是乖点好,要是伤了朕逃跑离开,你的哥哥将承担你犯下的一切罪责,就算你的背后有武林撑腰,能敌过朝廷的千万大军吗?你这一掌可想好了。”
曲晨歌犹豫再三,将手慢慢收回。
“晨妃,你逃不了了,你这辈子都只能呆在皇宫里陪着朕。”祈丰帝一甩龙袖,步履稳健的离开。
大婚这晚,曲晨歌哭了一夜,发泄的把大红喜袍撕扯成一片一片。
祈丰帝离开后再也没来过。
直到三个月后,曲晨歌才收到祈丰帝的口谕去御花园饮宴。
“小歌?”
“啊……阿福哥!”曲晨歌惊愕的抬头。
“咳咳,钱相,你失态了,这是朕的晨妃。”祈丰帝不悦的盯着钱中福支起的身子,“晨妃,身子不好便下去吧。”
曲晨歌眷恋的看了眼钱中福,反思再三,手心拽紧,跌跌撞撞的逃开宴席。
“皇上,拆散别人很好玩吗?”第二天曲晨歌便冲进御书房找祈丰帝理论。
祈丰帝抬眼看了眼曲晨歌,视线又回到奏折上面。“晨妃,这是御书房,女眷不得入内。”
曲晨歌倔强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曲晨歌,你是在质问朕?”祈丰帝的眼神凌厉,生生将曲晨歌吓退了一步。“退下!”祈丰帝大声呵斥着。
曲晨歌咬着牙,泪花在眼眶打转,转身就要离开,这时门开了,她撞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阿福哥……”曲晨歌克制不住自己,双手紧紧搂住钱中福的腰。
“小歌。”钱中福哆嗦着嘴,彷徨得不知所措。
“钱相!那是朕的晨妃。”祈丰帝带着警告,不满的将手中的奏折拍到桌面上。
曲晨歌呜咽一声,捂着嘴跑了出去。
“皇上!晨妃是臣未过门的妻子。”
“入了皇宫便是朕的人,觊觎朕的妃子可是死罪。”
“皇上,臣要一个交代。”
“……”
曲晨歌越跑越远,身后的争论声渐渐模糊不清了。
祈丰帝的后妃有十来位,都是当太子时拉拢的权臣女儿,不过自登基后便很少宠幸,祈丰帝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前些天雪妃的宫里又传来喜讯。
不过都不重要了。
祈丰帝每日都来曲晨歌宫中小坐,开始只是聊聊天,只要一谈到钱中福,祈丰帝就突然编的很安静,撑着手臂仔细听着,不时还会发表一些见解。
祈丰帝突然的温柔将曲晨歌愤恨的心一点点瓦解。
直到有一天……
“他居然还想着你!”祈丰帝捧着酒壶一脚踢开了曲晨歌的房门,“他就一点看不出朕的心意吗?”
正在梳妆的曲晨歌吓了一跳,“皇上……你怎么?”
祈丰帝将酒灌入嘴中,烦躁的将酒壶向曲晨歌摔去。“你跟我出来!”
曲晨歌明明有一身武艺,却忘了施展,任由祈丰帝将她手腕捏得生疼,
“传钱中福进宫。”祈丰帝对着门外的贴身太监说了一声,醉醺醺的拖着曲晨歌去了御花园。
祈丰帝一把将曲晨歌按在御花园凉亭的地上,将她繁琐的宫装撕开。
“皇上,你要干嘛!”
御花园此时还围着不少人,都躲在一旁看着。
曲晨歌一掌向祈丰帝劈去。
祈丰帝双目血红,想要将人生吞活剥一样,扣着曲晨歌的命脉,泄了她的力。
纵目睽睽之下,祈丰帝一个挺身,埋入曲晨歌身体律动起来,曲晨歌哪受过如此屈辱,头一偏就要咬舌自尽。
花园中隐隐绰绰的人影是谁?
曲晨歌不可置信的看着钱中福僵硬的样子。
周围人的嫌恶和愤恨让曲晨歌一阵天旋地转,闭上眼睛死尸般的承受。
不要看我……
祈丰帝发泄过后,双眸清醒了些,看了看泪流满面一身狼藉的曲晨歌,又看向被侍卫压着的钱中福,欲言又止,抽离了曲晨歌身体,用宽袖将曲晨歌盖住,将曲晨歌抱起回到内宫。
祈丰帝将曲晨歌禁足,自己也不再踏入她的内宫。
三个月后,曲晨歌恶心想吐,食难下咽,经太医诊断,的确怀了龙肆。
曲晨歌给了太医一笔银子,恩威并施,封住了怀孕的消息。
但是纸包住不火,雪妃在曲晨歌的水中下药,推到了油灯点燃了床帐。
“你这个狐媚子,去死吧!”雪妃怨毒的看了眼曲晨歌,一脚踢向她的小腹,曲晨歌下意识的护住。
火势渐大,雪妃得意的离开。
浓烟熏得曲晨歌睁不开眼,猛烈咳嗽,她的衣裳已经燃了起来。
“晨妃!”明黄的身影突然出现,将她抱起从屋顶冲了出去。
曲晨歌只来得及记住祈丰帝歉疚的双眼,便昏迷不醒。
“曲晨歌,你暂时先在冷宫修养,伤好了就离开吧,朕再不想见到你。”
33.先皇的遗诏
曲晨歌在冷宫中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越来越不方便,还好有个老嬷嬷照顾她。生下魏煜宸后,祈丰帝也没踏入冷宫一步,曲晨歌带着满腔的怨恨离开了皇宫。
“如果祈丰帝还有点人性,就将他儿子接回去!”
曲晨歌离开皇宫,作为一个‘死人’,她无处可去,兜兜转转,就到了苗疆一带,她还在月子期间,身子虚弱,竟然被几个小蟊贼逼到了绝路,她不从,便跳下身后的悬崖,被路过的苗人救起,跟着他们到了大理,命是保住了,但一条腿却废了。
在大理城,她看到一个失去双亲的五岁男童,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魏煜宸,心念一动,便给了男童一些银子。
大理人热情好客,曲晨歌很喜欢这个安谧却又充满朝气的古镇,便和苗人告别在大理城定居下来。
“姐姐,我来报恩。”男童不知怎么寻到了她的居所。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男童不走,圆嘟嘟的脸十分可爱,抬眼看着曲晨歌。
曲晨歌突然有了想法。
“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我都愿意。”
“算了……五年吧,等五年再说,你也别姐姐的叫我,我是生过孩子的人。”
这个叫乔安的孩子就留在了曲晨歌身边,曲晨歌将自己所学尽数传给他,并给了他一个玉牌,让他去江南找自己的父亲,家族古籍尽数传与他。
乔安天资聪颖,比她期望的还要高很多。
但远远不够……
曲晨歌说到这,停了下来。
宸安帝从当年的往事中回过神。
曲晨歌手中捏着一片枯叶,一点点将枯叶揉碎:“苗人救起我时,我就剩下一口气,他们给了我一只蛊虫,只要种下它,就能激发身体潜能,瘫痪之人也能直立行走,不过这蛊毒着呢,靠吸食人的精血而活。”曲晨歌勾起嘴角,“乔安七岁服食此蛊,武功学识进展惊人,过目不忘,但代价便是折寿,假使他本能活到六十岁,现在是绝对过不了三十。”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宸安帝冲上前,一把拽住曲晨歌的领口,将她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