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知听完他的话,和洛辰对视一眼,心中都了然了,看来这场江湖厮杀不可避免的就要发生在上海滩上,要想立住脚,只有先下手为强了。贤知沉思少顷,才对修凡道,
“……这样儿啊……看来杜爷说的真对,这些杂碎还真不怕死,修凡,你挑上二百号身体强壮身手儿好的兄弟待命,我一会儿给你安排。”
“可是,大哥,这么多小帮派想造反,您就给我二百号人,那也不够用啊,我也知道现在正用人,可能不能再给多点儿?”
修凡闻言一脸惊诧,摸着脑袋有些支吾着和贤知商量。洛辰一看笑了,拍拍他的肩道,
“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剩下的人杜爷会给备齐的,放心,绝对会让你有足够的人马来指挥,去扫平那些小场子的。”
“啊??杜爷的人?哈哈哈,好好,大哥,我这就去找。”
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阿旺有些担心的看看贤知,犹豫着想问他,又怕忌讳他俩刚刚接手帮会的事,自己在一旁插手,会让他们多心难做,就忍住没问,端起桌上的水杯喝着,掩饰着心里的疑惑和担心。见他沉默不语,洛辰贤知相视而笑,贤知着帮他盛好汤放在面前,道,
“旺哥,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想问就问吧,这才一天儿没见,怎么就和我们见外了呢?”
“哈、哈哈,不是,我就是有点担心,杜爷是真心帮咱们吗?他不会是……想那样吧?”
阿旺见两人对他还是恭敬亲热如初,这才有些羞赧的摸摸头,干笑几声后正色问道。洛辰闻言把手里夹的一只大虾放到他碗里,唇角微微一弯,道,
“这您大可放心,我和贤知昨儿才和他商量好的,之前我们也怕他会这样儿,不过好像杜爷这人还挺讲道义的,四爷没白交,应该信得过吧。”
“旺哥,其实现在就算不信也得赌一把了,要是他真想对付咱,我想咱就算是拼死也斗不过他们哥儿四个,还不如暂且信他,先让他帮咱平了这些小帮会再说,现在这局面,把四爷安安稳稳下葬才是正事,别的都先放一放,以后再说。”
贤知的一番话说的阿旺心服口服,就像他说的,杜月鸣要真的想要他们的地盘,那他们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他们,也会连累众多小弟丧命的,何苦去和他作对,还是顺其自然的往下看吧,但愿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三人吃过午饭,贤知就给杜月鸣打了电话通知一下现在的情况,听着他在电话里豪爽的声音和隐隐在指派人手的吩咐声,一旁趴在电话机前监听的洛辰和阿旺终于放心了。大大出口气,洛辰靠回沙发上,阿旺也放松刚才紧张的情绪,突然想起陈亮和孟宗易的下落,抓着贤知问起来。贤知给他一一说了,见他脸色又沉下来,心知他是恨极了那两个家伙,拍拍他的手好言安慰着。阿旺沉思片刻,转头问道,
“贤知,我想让那两个家伙死在四爷下葬那天,给他一个交代,让他去的安心,不然……不然我不甘心……”
洛辰贤知一听阿旺的建议吓了一大跳,面面相斥后都觉得这阿旺八成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只想着给谭四报仇,连最起码的冷静都做不到了。悄悄摸摸鼻尖,贤知有些为难的软言细语哄道,
“这……旺哥,您想想啊,这四爷下葬,场面儿还能小了?到时就连市长都会去参加的,还有各位警局的那些条子,要是当着那么多人做了他俩给四爷报仇,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市长警司不可能让当着他们的面杀人吧?您看这样儿成吗?先让四爷下葬,等夜深人静时,我和辰儿再亲自带您总部瞧瞧他们,到时随您处置,怎么样儿?”
“旺哥,要不这样儿吧,我现在就带您去总部,照您的意思去好好儿给四爷出出气儿,成吗?出殡那天儿就算了,等下了葬再把他们扔黄埔江里喂鱼,以慰四爷的在天之灵。”
见阿旺低头不语,洛辰怕贤知的那番话惹他多心,急忙对他说道。阿旺闻言这才抬起头,看着他俩红了眼圈,拍拍洛辰的手点点头,深吸口气,道,
“好吧,是我没想到这些,难为你们了,四爷一走,我的心都乱了,别怪我,辰儿,你要是现在有空,就带我去吧,我等不及要看看那两个杂碎了!”
“成,咱这就去,贤知,给人通知,立马儿叫人把孟宗易从他藏身处带到总部去,也甭等四爷办完丧事儿再抓他了,先给旺哥出了气儿再说。”
贤知答应着去书房打电话通知小弟动手抓人,洛辰则推着阿旺叫了车,直接开往商会总部去了。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闷,阿旺是在心里恨自己没用,那晚竟然眼睁睁看着谭四中枪都没能保护他,让他这么年轻就扔下二十年来打下的江山走了,不但如此还搭上自己的一只脚,弄成现在这样废人一个,以后也没什么奔头了,心里实在是郁闷至极。
洛辰则是因为他的沉默而沉默,知道他是想为谭四报仇,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去打扰他,就小心翼翼帮他担着那条刚动完手术才两天的左脚,替他难过以后的行动不便而心疼着。他和贤知能受到谭四的重用,和阿旺总是在谭四面前夸他俩有很大的关系,想着最初见到他时的意气风发,洛辰无奈的有些心酸。暗自发誓以后要好好安置他的生活。
两人各怀心事到了总部,洛辰挥退想帮忙的小弟,亲自将他从车子上抱下来,小心放到轮椅上,推着往商会里走去。这一系列不经意的动作和体贴,让阿旺彻底放下悬了两天的心,从昨天担心了一夜的胡思乱想中感到释然。谭四这撒手一走,阿旺怕这两个身份和事业即将踏入上海滩龙头老大位置上的人,会将他视为累赘或是绊脚石,将他除之而后快,没想到他们还是对他尊重有加,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抬起手拍拍洛辰扶在轮椅把手上的手,转头看着他乌黑晶亮的眸子,道,
“辰儿……谢谢……”
“啊?谢谢?干嘛谢我?嗨,您这是什么话,您可是我和贤知的军师呢,我俩以后要把您给供起来,还和我客气什么……呵呵……”
被他这声谢谢弄得一头雾水的洛辰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后才知道他是在谢刚才抱他下车的事,弯下腰趴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加快脚步进了商会办公室最顶头一间作为刑堂的大暗室。暗室里放满了各式铁质刑具,锈迹斑斑,显示着这间巨大的屋子的残忍和阴暗。
这里是帮会专门为仇家或是像陈亮孟宗易这样的反骨仔设置的,进了这里面的背叛帮会的人,十之八九都是竖着进横着出的,十几年来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在这里。一进去,洛辰和阿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半吊在屋里的陈亮已经被小弟们折磨的不成人形,只剩一口气在苟延残喘着,似乎对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没了反应个感知,看样子这反骨仔的下场,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行为了。
陈亮的惨状也只是带给洛辰视觉上的刺激,在心里倒还是有些解恨的,可当他看到一旁用铁链吊着的那个,毫发无伤的年轻男人,正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看着他和阿旺时,冷硬的心还是有些颤动的。虽说陈亮干了件伤天害理令人鄙视唾弃的事,他的儿子并不知情,却还是被无辜的牵连到这场残酷的江湖仇杀中,不知是不是他上辈子欠了他父亲一命,所以今生用来还了。
“旺哥辰哥好,辰哥,照您和贤哥的意思,把这杂碎的儿子也带回来了,没动他一指头,就是听贤哥的吩咐好好招待了这老小子,您看还要怎么弄?”
被一旁小弟的轻唤声叫回心神的洛辰,转头看看阿旺,等待他的意思。阿旺早已见惯这种场面,并没像洛辰那样对陈亮的儿子有一丝同情,冷着脸正要下令让动手凌虐他,就听门外有人走近。转身看去,洛辰见一帮小弟压着面如死灰五花大绑的孟宗易进来了,怕他狗急跳墙伤到行动不便的阿旺,洛辰急忙将他推的离他远一些,示意小弟将他压过来。
一个面相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小弟,一脚把孟宗易踹倒在地,又伸手狠狠打了他一耳光,才退回后面站着。孟宗易看到刑堂里吊着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陈亮,脸色瞬间发青,抬起头看看一脸阴狠的洛辰和咬牙切齿的阿旺,眼里的恨意和疯狂渐渐褪去,涌上死灰般的颓然,一语不发缓缓垂下头去。洛辰红着双眼死死盯着他看,恨不得将他凌迟处死方解心头之恨,正算计着该如何才能解恨时,就听阿旺在一旁大叫,
“辰儿!他要咬舌自尽!快拦住他!!”
被阿旺的大叫声吓猛一激灵,洛辰眸子急速收缩,跨步上前,一把抓起孟宗易的头发,一只手极快的捏住他的下巴,对吓楞的几个小弟道,
“拿东西来,把他的嘴给我塞住封紧!怎么?这么快就想死啊?别急……我和旺哥会好好儿招待招待你的,吊起来!”
“等等!辰儿,给我把刀子。”
阿旺见小弟们听命要将软了身子,嘴被一块抹布塞住的孟宗易吊起来,不由急的双目赤红大叫着,只恨自己无法站起来去狠狠揍他一顿先解解恨。洛辰见他恨得身子都在发抖,急忙示意小弟住手,从后腰里摸出贤知那晚给他的匕首,双手递给他。
接过匕首,阿旺眼神阴郁,慢慢拔出寒光闪闪的弯刀,对一旁的洛辰示意将他推过去。洛辰推着他走到已经面无人色,呜呜挣扎的孟宗易面前,亲自过去将他拖到阿旺的脚下踹倒,伸手抓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面向阿旺。阿旺见状拿着刀子,眼都不眨手法极快,挥手在他那双瞪的极大惊恐的眼睛上就是一刀。
锋利的刀锋划过孟宗易的双眼,瞬间血流满面,巨大的恐惧和痛楚让他含着抹布无法叫出声来,只能在嗓子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浑身抽搐着滑出洛辰的掌控中,在地上不停翻滚几下,疼晕过去。
洛辰都没想到阿旺会这么狠,竟然会先弄瞎他的双眼,惊得愣在当场。这几年,从没见到过他这样的一面,就是那晚他们遭到埋伏时都没有见他狠至如此,洛辰一时有些无法相信他看到的这一幕。也许这几年他和贤知看到的阿旺总是笑嘻嘻一副和善的模样,让他从心里觉得他是个平常的兄长和前辈,现在一想,他能和谭四从开始混到今天的地位上,也绝非是软弱善良之辈了。
时间和身份已经将他的锋芒收敛,尘封在和善的面具下,谭四的死,让他将狠厉的本性暴露无遗,狠下杀手,开始凌虐这可恨又可悲的孟宗易了。收起刀子,阿旺将刀入鞘,递还给面前有些走神的洛辰,冷冷的对吓楞在当场的小弟们吩咐道,
“吊起来,用烙铁给我狠狠烫,这刑堂里的工具,都给我用个遍,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感觉!”
“啊!!……放了我!你们这帮畜生!我父亲做错什么了?!你们这样对他!我要去告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快放了我啊……呜呜呜……”
伸手接过刀子,洛辰刚想将阿旺推出去,陈亮的儿子已经被吓的歇斯底里语无伦次了,又哭又叫的在半空中挣扎。铁链哗哗的响声让洛辰微微皱起眉尖,转身看看这个面容恐惧到扭曲的年轻男人,心底泛起一片凉意。这就是他和贤知以后要做的这些事,和阿旺刚才做的又能差到哪里去呢?手上已经沾满的鲜血,又该如何去清洗干净,他无从得知。冷下脸,洛辰收敛心中的纠结,对小弟道,
“堵上他的嘴,不要伤他……哼,告我们?!真有意思,等你有命出去时,再说吧。”
说完推起阿旺就要离开,在离开这间刑堂之前,洛辰特意回头看了看东墙上半挂着的一尊佛龛,供在上面的关二爷面色通红,一脸正气,手握一把青龙偃月刀,霸气十足的享受着巨大香炉里的袅袅香火,不知是在保佑谁……
摇摇头,轻叹一声,洛辰推着阿旺快步离开这间有些阴森幽暗的地方。回到谭公馆,贤知正等在客厅,见他们回来了,迎上去看看洛辰的脸色,眼里的担心让洛辰心头一暖,淡笑着指着茶几旁放的几只巨大皮箱,道,
“这是准备给哪儿送?我和你一块儿去吧,旺哥,您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想上楼休息一下,这腿疼的厉害了,可能空的久了些,叫人弄我上去吧。”
阿旺说完弯腰揉着伤脚的膝盖处,隔着薄薄的青色缎子裤,贤知看到他整条腿都比右腿粗,一看就是还没消肿。推开洛辰伸出来想抱他的手,贤知一把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来,快步往楼上走去。阿旺在他的怀里,心渐渐安定下来,这两个男人,将会是他以后要效忠和保护的人了,他会像帮助谭四一样不遗余力的尽力帮他们,以达成谭四的遗愿。洛辰见他走的快,紧跟其后,将阿旺安置在客房里,又给章大夫安顿一声,让他照顾好阿旺和玫瑰,这才和贤知下楼了。
“辰儿,快跟我去警局,给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送好处费去,省的打点的迟了来找麻烦,这帮杂碎,一个都不能得罪。咦?我怎么瞧你的脸色不好?不舒服了?是不是旺哥说什么了?还是陈亮和孟宗易说什么难听的话儿让你生气了?”
贤知下楼就叫小弟将几个皮箱送到车上,拉着洛辰边往出走边问。上了车,洛辰看看前面的开车的小弟,一时有些感慨,低着头轻声道,
“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刚才让旺哥吓到了,他把孟宗易那家伙的双眼给弄瞎了,那样儿的狠劲儿我从没见过,眼都不眨……”
闻言贤知也惊得猛抽一口气,真没想到阿旺竟能这么狠,把人的眼睛先弄瞎,再慢慢折磨,还真能想的出来。拍拍他放在腿上的手,柔声安慰道,
“那只是旺哥太恨他了,谁让他害死四爷了,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放心吧,等缓上一段时间,旺哥还是那个风趣幽默的人。”
洛辰点点头,无语相对。见他情绪不好,贤知也不在打扰他,让他缓和一下情绪也好。直到车子开到法租界的第一家警局,洛辰才从沉思中打起精神来,和贤知一人提着一只皮箱进去。警司欧阳东华早已接到贤知的电话,等在办公室里了,见他们进来,手里还提着大皮箱,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伸出一只肥短的手和他们热情的握手。
贤知淡笑着将手里的皮箱放到他的办公桌上,伸手按下密码,箱盖应声弹开,露出里面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大额钞票。欧阳的眼里转瞬即逝的贪恋和兴奋,让贤知洛辰非常满意,看来这些人只认钱,对于谁上位谁杀人或谁被杀,一切都是淡事。笑着关上皮箱,贤知大模大样的坐在他对面,就像谭四对着他时的那个样子,道,
“想必您也听到消息了,四爷心绞痛急发,丢下一大摊子的事儿要我和哥哥接手儿,以后还要多仰仗您,这点儿小意思,还望您收下。”
“哪里的话,四爷的死我也很痛心啊……您二位客气了,哈哈哈,以后有事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
欧阳看着面前这两个绝色男人,心里不由暗叹这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了。看他俩的出手,竟然比谭四还大方,这条财路,看样子是不会断了,心里极其高兴的一口应下贤知的话,眼睛不停的在洛辰面前的皮箱上流连。见目的已经达到,洛辰把箱子轻轻往前一推,道,
“那我们哥俩儿就先谢谢警司了,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等四爷的葬礼办完,再好好儿和您坐坐。”
说完两人也不再客气,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站在警局门口,洛辰深叹一声,拉着贤知上了车,前往下一个消金窟去了……
第八十七章
三天后,谭四的葬礼在上海滩引起巨大反响,各大报社的记者们一大清早就守在这条小街里,将静谧的街道染上几分喧嚣和拥挤。谭公馆里一片忙碌,贤知和洛辰已经穿好一身重孝,扶着哭得虚弱不堪的玫瑰在灵前跪拜,就等吉时一到就盖棺起灵了。杜月鸣他们哥四个也早早就到了,站在棺椁前暗自垂泪,看着棺椁里谭四的遗体,面容祥和,瞌目而眠,贤知洛辰忍不住潸然泪下,架着扑在棺椁上哭得快要昏过去的玫瑰,心酸的不忍将她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