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哈?好吗?」
夏天点头。
「给你治个伤就对你好了?你这『好』的标准是不是也太低了?」
「还有这个。」夏天挥挥手里的纸。
「那不是怕你漏了馅儿,连累我嘛。」
「对人好还不敢承认。」
「我哪有那么变态。」
「很多年都……」
「什么?」
「没什么,你对我挺好。」
「你不是警官嘛,我且得派你马屁呢。」
「唉——你这人……」
梁泊雨伸手在夏天露在手巾外几个圆圆的脚趾上摸了一下,「你的脚很好看。」
夏天一哆嗦,「都……都肿成那样了,有什么好看的。」
梁泊雨笑了,「还以为你肿得没有感觉了呢。」
「有……感觉。」夏天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梁泊雨扭过头看看夏天抓着纸的修长手指,发现他长胳膊长腿的骨骼虽然拉得很开,但是骨节却比较小,不像一般男人身上的关节那么明显。
「我发现你哪里都挺好看。」
「大男人好不好看的有什么用。」
「眼睛尤其好看。」梁泊雨不理会夏天的窘迫,盯住他的如画眉目,犹自品评。
夏天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败下阵来,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个别的话题,「你今天没什么事了?」
「嗯,本来刚才应该陪谢贵去布政司喝酒的……」
「谢贵?」
「哦,对,忘了跟您说刚才那两个人的事。」
梁泊雨跟夏天讲了讲谢贵和张昺。
夏天说:「看来有些事情还真得仔细了解一下。可你看我这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什么都没办法知道,总不能全都靠你来告诉我吧?」
「嗯……其实你要是想能随便行动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夏天来了精神。
「很简单啊。你想想,燕王为什么要敬软禁夏文敬呢?」
「呃……因为夏文敬不肯站到他的一边?」
「对啊,所以……」
「你的意思是让我……变节?」
「变节?没那么严重吧?你一个几百年后跑来的,哪有什么节可变?」
「可是既然我是在冒充夏文敬,这么做不好吧?」
梁泊雨皱皱眉,「嗞!怎么什么话让你这么一说,听着就这么别扭?什么叫『冒充』?是他们非这么以为的。再说你一直这样的话,燕王早晚要杀你。都生死关头了,你还有心思想什么好不好的?」
「要是将来夏文敬回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叛徒,那我不是害了他?」
「我看要是你死了,将来他回来,人家以为他死而复生,问题才比较严重。」
夏天想想,梁泊雨的话确实不无道理,「那我找个什么机会向燕王表明一下我的意思呢?总不能直接跟他说我愿意背叛皇上了吧?」
「这个事你交给我好了。」
梁泊雨和夏天不知不觉在屋里呆到了吃完饭的时间。开饭前夏天说要去厕所,可是他的脚不能着地,只好由梁泊雨扶着他去了茅厕。
到了里面,夏天一只脚是站不稳的,便只好由梁泊雨继续扶着他。这样梁泊雨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夏天解开裤子,拿出小弟弟,尿尿,尿完抖一抖,再把小弟弟收起来的全过程。
其实一般男人们站在一起上厕所本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喝多了几个朋友共用一坑往里狠滋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可夏天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尿得格外紧张不说,连解系裤子的动作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的。
梁泊雨倒是十分坦然,脸不变色心不跳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夏天忙活完,又扶着他一起去洗了手,才带他坐到桌上准备吃饭。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吃了好几天,今天终于有梁泊雨陪着,夏天吃了很多。
饭后梁泊雨找人来下了个指令:以后允许夏文敬在都指挥使司内衙里随意活动。
后来天色不早了,梁泊雨把夏天送回房里。夏天有伤,两人不能再把酒言欢。梁泊雨告诉他早点休息,说明天会让人给他做副临时用的拐杖。
梁泊雨一走,屋子里又恢复了这几天以来的安静。夏天躺在床上睡不着,拿出了梁泊雨给他写的那几张纸。上面的字迹很像小时候老师说的那种蜘蛛掉进墨盘子里爬出来的效果。看了一会儿,夏天笑了,心底里忽然升腾起一种暖暖的感觉。
第二十四章
夏天一觉睡到天亮,做了个不错的梦。梦里他跟梁泊雨没来到明朝,他押着梁泊雨顺利地到了法院。庭审的结果是梁泊雨没有杀人,法官宣布当庭释放,夏天高兴地朝梁泊雨跑过去想要祝贺他,然后脚上一疼,夏天就醒了。
转转脖子,夏天叫了一声「三木」,想让他扶自己去洗脸。林木答应一句,手里拎着一副木拐,推门走了进来。
「这是梁大人刚才送过来的。」
「他来过?」
「嗯,见您睡着,就把这个交给我了。」林木把木拐放到床头,「他还说让我告诉您,他陪新来的谢大人去军营了。让您不用等他,到时间了就按时吃饭。」
「哦。」夏天点点头,把木拐拿过来,站起身试了试,很合手。
梁泊雨陪着谢贵跑了一天,见到了张诚、之前余信跟他说过的那个唐戎和另一个都指挥佥事吴秦。多亏好多事情他已经提前弄清楚了,要不然很多时候还真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为了以防万一,他一直把余信和祝云锦带在身旁,两个都是聪明人,关键时刻跟他配合得都不错。
因为北平守军需要经常跟退守塞北的蒙古元军打交道,所以驻扎的不仅都是精锐部队,而且人数众多,分布的范围也广。一个北平城,算上屯田军,从东到西分了十几个卫。再加上要把谢贵又带来的两万兵马安置进去,他们只好一路了解情况,一路重新整编。进度很慢,一两天根本就弄不完。
傍晚吃过晚饭,梁泊雨说要回都司。谢贵不解地问他这么晚了,回去干什么。梁泊雨没多做解释,只是说明早一定按时赶过来,不会耽误行程,然后就带着余信、祝云锦和一小队人走了。
看着梁泊雨骑在马上渐渐变小的背影,谢贵想起昨天在布政司他问起梁峥的事,张昺说:「你少惹他,这人手段毒辣得很。」
快马加鞭回到都指挥使司,天已经黑透了。梁泊雨让祝云锦和余信回去休息,自己则直接到了秋庭。可守在门口的林木告诉他夏大人说要自己到处走走,没让他随行。
大晚上的,这人跑哪儿去了呢?梁泊雨这样想着,慢慢晃回了自己的院子。结果走进院门,他一眼就看见了正拄着拐站在自己窗前的身影。
夏天看着黑洞洞的窗户想:看来今晚是回不来了。叹了口气,他左脚用力,抬起木拐,缓缓地朝着边门儿挪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挪到门口。
「子矜!」
夏天回过头,「未平?」
梁泊雨走到夏天跟前,「是来找我的吗?」
「哦,看看你回没回来。」
「那怎么不进去呢?」
「我看屋里黑着。而且白天来过,守卫也不让我进。」
「来过?那都司里你都看过了,没人再拦着你了吧?」梁泊雨拿过夏天右边的木拐,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身上,「来吧,到我屋里看看。」
夏天又闻到了梁泊雨身上很像松木的味道,不过这回混杂的不是廉价香皂而是汗味儿。
「嗯,都看了。不过重要的地方都不让我进。」夏天扭头看看梁泊雨,果然在他的额角上看见了正流下来的汗珠,「你很热吗?现在已经比白天凉快很多了。」
「哦,赶得有些急。」
进屋时梁泊雨对守在门口的人说:「以后夏大人过来就让他进屋,你们不用拦着。」
走过外厅,进到内室,梁泊雨让夏天坐到罗汉床上,点着灯,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喝干净,「啊——渴死我了。」
「军营很远吗?」
「嗯,不仅远,还很大。今天根本没跑完,明天还得起早赶过去。那个谢大人不让我走呢。」
「那你干嘛要回来?」
「怕你在都司里找不到我,又要爬墙想逃到外面去。」
「嗯,我就是这么计划的。不过现在被你破坏了。」
梁泊雨笑笑,放下空杯走到夏天身边,「别扯蛋了。来,给我看看你的脚怎么样了。」
「啊?不用看了,好多了。」夏天抬头看着梁泊雨,向后动了一下身体。
「那也得看。」
不容夏天再说什么,梁泊雨坐下之后拎起夏天的脚,放到自己腿上就扒了鞋和袜子。看见脚踝肿胀的部分出现了青紫色淤血的痕迹,梁泊雨皱紧眉头用手轻轻碰了碰,「汤药喝了吗?」
夏天咧咧嘴,「嘶——喝了。」
「药膏涂了吗?」
「早晨涂了一遍。」
「那怎么行,大夫不是说要多涂嘛。」
「那个黏黏的,涂上很不舒服。」
「药膏得多揉,你没搓好吧?药呢?」
「在我房里。」
梁泊雨一扭头,「来人!」
「你干什么?」
梁泊雨没回答,外面的守卫应声进来。夏天使劲想把自己的脚从梁泊雨腿上挪下来。
「你老实点儿。」梁泊雨一把按住他,又转脸对进来的人说:「你去秋庭把夏大人的药膏拿过来,找不着问林木。」
「唉!不用!」夏天叫住守卫,对梁泊雨说:「回去我自己涂就行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唉……」夏天还想拦,守卫已经转身跑了。
很快,药膏被拿来,守卫退出去关好了门。
梁泊雨打开药膏闻了闻,「味道还好,有点儿像风湿膏。」接着他把夏天的裤管往上撸到了膝盖。
「你不是要把整条腿都给我涂上吧?」
「你看,不懂了吧!你这已经有淤血了,涂药之前要先把周围的地方都按摩一下,尤其是小腿,这样淤血才散得快。」
说完梁泊雨从不太肿的地方开始往上轻轻按摩,并逐渐加大力度。
「怎么样?轻重合适吗?」
「嗯,合……合适,挺舒服的。」夏天挺直了上半身,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按。
「放松点儿!有人给你免费按摩还这么不会享受,平时都是别人给大爷我……唉?!」梁泊雨突然吃惊地转头去看夏天,「你怎么没有腿毛呢?!」
「喂!」夏天抬起左腿踹了梁泊雨一脚,「不许说这个!」
「为什么?」
「就因为这个,夏天我都不敢穿短裤。」夏天撅起嘴来低下头。
「为什么不敢穿?」
「人家会笑话我的。」
「那有什么好笑话的?」
「一个大男人没有腿毛,多丢人啊!以前被朋友笑过的。」
梁泊雨也笑了,「那……没有腿毛的话……」
「什么?」
梁泊雨歪着嘴把眼睛瞄到了夏天两腿之间。
「喂!你干嘛笑得那么猥亵?!别地方有啊!」
「哈哈哈哈!我没有想问你啊。」
「你……」夏天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
梁泊雨忍住笑,揉完了夏天手感很好的腿肚子又往他的膝窝里捏了两下。
「哈哈哈哈……」
这回是夏天,他边笑边突然用力扭动起身体。
梁泊雨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哈哈哈哈……痒!痒!你快把手拿开!」
梁泊雨挪开手,「你很怕痒吗?」
夏天止住笑,点了点头。
梁泊雨翻翻眼睛,诡异的笑容又浮到脸上,「都哪里怕呢?」
「呃……脖子啊,腋下啦,腰和大腿什么的,都怕。」夏天不知道梁泊雨在动什么歪心思,老老实实地掰着手指回答。
「嘿嘿,你知不知道怕痒的地方说明那里是什么?」
「什么?」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敏感带啊,你跟女朋友在床上运动的时候,她亲到你说的那些地方,你没觉得特别爽吗?」
夏天刚刚白回去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你……你能不能别那么下流?!」
「下流?你跟哥们儿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不聊这些,不聊女人吗?」
「聊……聊是聊,可没有你这么个聊法儿啊!」
「那怎么聊的?来,说给我听听。」
夏天想起女朋友就想起了孩子的事,叹一口气,把身体靠到床栏上,「没什么好聊的。还是别说我了,不如说说你吧。说你的女朋友。」
「我?」梁泊雨揉完夏天的腿,把药膏拿了起来,「我没有女朋友。」
「现在没有?那说以前的。」
「以前也没有。」
「你?你没有过女朋友?!骗谁呢?」
梁泊雨抠出一块药膏放到眼前肿肿的脚腕上,「真没有。」
「唉——不带这么不讲究的。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怎么也得让我知道知道你的啊!」
梁泊雨很认真地看向夏天,「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夏天已经好奇到不行,欠起身体一脸八卦地朝梁泊雨靠了过去。
「我……」梁泊雨收回目光,看着夏天的脚腕,无比温柔地捻开上面的药膏,「我只有男朋友。」
「啊!」夏天的脚猛烈地一抖,肿胀的地方狠狠戳到了梁泊雨的手指上。
第二十五章
梁泊雨及时按住夏天,「我说过你不会想知道的。」
夏天龇牙咧嘴地重新坐稳了身体,「我不信。」
「要不你试试?」
「你别逗我了。」
「你看我像吗?」梁泊雨的脸上的笑没有了。
夏天愣住,梁泊雨又低下头去继续涂药,并且还一边涂一边时不时地撅起嘴唇来轻轻吹一吹。夏天犹豫着要不要把脚拿开,不是因为讨厌,而是不好意思,可看着梁泊雨认真的样子,他实在是动不了。
「怎么不说话了?」梁泊雨抬起头,「看不起我?觉得我龌龊了?」
「不是!我不歧视同……」对上梁泊雨直视的目光,夏天把后两个字咽了回去。
「没关系,我不介意同性恋这个说法。反正在我这没什么异性同性的,我只是找自己喜欢的人就对了。管他什么男女老少的。」
夏天惊讶地张了张嘴,「你……」
「什么?」
「没什么。」
「有什么话就说。」
夏天咬了咬下唇,「真没什么?」
「那好吧。」梁泊雨碰碰夏天的脚趾,「药已经涂完了。」
「啊?哦。」夏天赶紧把脚从梁泊雨腿上拿下来,自己穿上袜子,又套好鞋,「那……那我回去了。」
梁泊雨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夏天也站了起来。
「我还是送你回去……」
「真不用了。」
梁泊雨抿紧了嘴唇,「好吧。好好休息,明天按时吃药。」
把夏天送到门口,听着他的木拐「喀哒」「喀哒」撞击地面的声音渐渐变小,梁泊雨关了门,闭上眼睛把头抵在了抓着两扇门沿的手背上。
进展顺利,拿下这傻愣愣的小警察只是时间问题了。多亏他还挺招人喜欢的,要不硬要对自己厌恶的人好会很痛苦的。嗯,这种感觉正好,喜欢,刚刚好,千万不要爱上他。可是……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份?要是他动了真感情怎么办?梁泊雨苦笑一下,抬起头来:怕是一定会动了。
挣扎了一会儿,梁泊雨把心一横,转身快步往里间走回去: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在回去之前搞定夏天,我必须逃到国外去。否则保外就医期间杀人,不是死刑也是无期,等过堂定了罪,要想再重见天日恐怕就只能越狱了。夏天是我最后的机会,不能让他帮我,也要务必保证他不会有想再把我抓回去的念头。只做朋友不够,生米需要煮成熟饭,他要是自愿最好,不是的话也可以拿来当个威胁。操!梁泊雨,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乌龟大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