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已经答应他了吗?”定邦不答反问,依旧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没有表现出对我的先斩后奏有丝毫不满,但我仍有些心虚地柔声说道:“柯群只是我的朋友,我一直把他当兄长,当年也是我拜托他骗走你的,这些年来一直没和他联系,所以我欠他一份情,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参加他的婚礼而已!”
“快吃吧!饭菜都凉了!”他打断我的话,示意我快些用餐。
35.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到了第三天早上,定邦为我挑选了出席宴会的礼服。我穿戴完毕后,发现他也是一副要出门的装扮,上身是深棕色的西装,里面浅蓝色的衬衫匀称地包裹住他浑圆的肚腹,腰系相同色系的皮带,一条米色围巾长长地垂在胸前,恰到好处地遮掩住腹部的高耸,再配上那件黑色的长宽风衣,更显其俊朗帅气,若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他是身怀六甲的人。我盯着今日刻意打扮的爱人,暗暗疑惑他为何不躺在床上休息?
定邦为我整整衣领,轻声说道:“待会儿把车钥匙给我留下,你打车去吧!”
“你要出去?”我抓住他的手,惊奇发问。因为定邦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怀孕的事情,而且现在他的身体越来越笨拙,胎息也不稳,特托博士建议他最好卧床静养,所以他最近几个月都足不出户,但今天却一反常态要出门,实在让我诧异。
“嗯!昨天蓝欣儿通过EMAIL告诉我她今天回国,我呆会儿开车去迎接她,然后陪她共进晚餐!”定邦一面松了松自己的腰带,一面理所当然地回答。
“什么?你要见她?还要开车去?”我顿时暴跳如雷,该死的蓝欣儿怎么这么阴魂不散,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想纠缠定邦?她回国通知定邦干什么?明明是贼心不改还想打定邦的主意,可是定邦不是一直对她不理不睬,今天怎么还要亲自去接她,他现在大着肚子,怎么开车?简直是胡闹!
“是啊!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欣儿,后来在法国遇见她时又再次拒绝她,伤了她的心,她不但不记恨,还帮我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这次她回来,我总要好好地款待她,向她表示谢意吧。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定邦学着三天前我的语气耐心解释,随后又温柔地摸摸肚子,笑着说:“我会在走之前吃一些安胎药,在驾驶座铺上厚垫子,我保证不会让方向盘挤到我的肚子,除了会让我们孩子受到些颠簸,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哼!将高耸的肚子挤在车前座那狭窄的空间会舒服吗?孩子本来这几天就闹得厉害,他却还要出去见那个女人,那女人凭什么让定邦去接她?我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是滋味,不觉间嘟起嘴,负气说道:“我会快去快回,你也别耽搁太久。”
定邦托着腰缓缓坐在床上,面有难色道:“欣儿喜欢吃法国大餐,我会载她去江边那家法国餐厅吃晚饭,她好久没回国了,我可能会再陪她看看夜景,然后才送她回家。你不用着急回家,和柯群好好聚聚吧,毕竟你们也很久没见面了。”
他提起柯群竟一脸从容,没有丝毫不快,但我却越听越窝火。定邦居然要和那个女人到那么有情调的地方用餐,还要看夜景,真是太过分了!刚才还一口一个“欣儿”,他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亲密了?他们在法国难道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那个女人在这里求爱不成,居然还无耻地追到法国?他们太过分了,不能原谅!你们就尽情地再续前缘吧,我才不会早回来,想罢我就狠狠地系紧领带,往门口走去。
我刚走到门口,又听见定邦不紧不慢地说:“小峰,记得手机不要调震动,我没告诉欣儿我怀孕了,也不打算告诉她,所以就算逞强,我还是会陪她喝红酒的,哦,对了,我还要和她跳一支舞,已经拒绝了太多次了,今天想弥补她的遗憾。你也知道我的肚子这几天有些怪怪的,我怕会因为喝酒、跳舞之类的原因早产,到时我会马上打电话给你,你接到电话了就马上来接我,我可不想当着欣儿的面生孩子,更不想把孩子生在外面。”
天啊!他的话让我彻底崩溃了,明明肚子疼却不老实呆在家里,还要逞强陪那女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特托博士说过若他像上次那样动了胎儿,就很难安产了,他真是要把我逼疯了!
36.
一想到上次定邦险些早产的事情我就胆颤心惊,下意识地收住脚步,脱下西装随手扔在床上,大声吼道:“云定邦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我不允许你怀着我的儿子去见那个女人,我不同意!”
“可是,你待会儿要去赴宴啊,今天是柯群的大喜之日,你不可以迟到的,你快去吧,我先躺一会儿,等肚子不疼了再出发。”定邦细心地提醒我赴宴时间快到了。
“不用你操心,婚宴我不去了,我就在家里守着你,如果你敢离开我半步,我就对你不客气!今天你绝对不能去见她,不,以后也不能见,永远都不能见她!”我霸道的对定邦说道。
他无视我的蛮不讲理,随意地靠在床头,担忧问道:“我取消约会没什么问题,可是今天是柯群的婚礼,你不是想亲自祝福并致歉吗?不去不大好吧,太失礼了!你还是去吧!”
“没什么失礼的,人不到礼到嘛,我待会儿会打电话致歉,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好好休息。”随后我就拨通了柯群的电话向他道歉。
定邦一面为我挂起西装,一面喃喃说道:“这是你自己不想去的,我可没干涉你的自由,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许不高兴。”
看着他眼神中的欣喜和狡黠,我顿时了悟,啊,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的爱人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表达对我的爱,真是让我哭笑不得。猛然想到也许是我忽略了定邦的感情,他对我和柯群见面如此排斥,也是因为太在意我了,毕竟五年前的事情给他的伤害太大了,在情人的眼里果然是揉不得半粒沙子的。
我温柔搂过狡猾的爱人,宠溺问道:“还去见那个女人吗?”
定邦笑着摇头,我抚上他的腹部担忧问道:“今天孩子闹得厉害吗?肚子真的疼的反常吗?”
他伏在我肩头,喃喃细语:“一听说你要去见他就开始疼了,疼得浑身都不舒服,刚才听你说在家陪我就不疼了。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我什么都能忍受。”
“你啊,都这么多年了还乱吃醋。”我掐他脸颊嗔怪道。
“彼此彼此!刚才不知道谁的脸变得比翻书快,一副要吃掉蓝欣儿的样子。”定邦调侃我道。
“对了,你刚才怎么称呼她“欣儿”啊?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你们怎么在法国相遇的?是不是你们在法国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你说啊!”一提起蓝欣儿,我又再次怒火中烧。
“你又来了,当年和你决裂后,我只身一人去法国,在那里我无依无靠,既要为生活奔波,又要忍受思念你的煎熬。尽管是你有负于我,但我仍然无法忘记你,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刚到法国的日子,我天天借酒消愁,后来得了胃出血住进医院,当我再睁开眼时,我看到蓝欣儿守在我床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住院的消息的,但在我最痛苦,最无助、最落魄的时候,她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直到我重新振作起来。在往后的日子,我的生意越做越好,欣儿在那个时候又再次向我表白,那一瞬间,我真的有想过答应她,和她在一起,毕竟柯群的事情真的让我太痛苦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也没有在我的身边,可我最终还是拒绝了她,因为我知道自己对你的爱已经深入骨髓,刻入灵魂,我……放不下你啊!之后我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了欣儿,她没有轻视、怨恨我,反而鼓励我,让我不要放弃,并帮我谈成了一笔大生意,我们还结拜为兄妹,互相为对方打气、加油,所以现在她只是我的妹妹,你明白了吗?”定邦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将往事娓娓道来。
“你怎么不早说呢?你回来那么久都没详细提过你在法国发生的事情,就算欣儿是你妹妹,可你现在这个身子,怎么去接她?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我再次发问。
“本来我是想去接机的,但最近真的很不舒服,我不能拿孩子开玩笑,况且我也不想大腹便便地出现在欣儿面前,所以昨天我已经婉言回绝了,今天是有意气你才这样做的。”知道我着急了,定邦据实相告。
一想到当年定邦独自一人远走他乡,心里就万分心疼,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不在他身边,定邦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还在这里猜忌他,实在太过分了,想罢就轻轻拉他入怀,与他深情拥吻。为了让定邦重温热恋时的回忆,我突然想起曾经为他写过的几封情书,心想他一定很喜欢,就兴冲冲地拿了情书跑到床前大声为他朗诵,我卖力表演完毕后,定邦嘴里只蹦出了四个字:“肉麻,无聊!”
“哦,原来你不喜欢啊,那我以后再也不写了。”就在我失望转身之际,又听见定邦笑着说道:“虽然你写得很肉麻,但你读得很动听,我们的孩子似乎很喜欢,你多读几次给他听,就当胎教吧!”
我惊喜地抬头发现定邦一脸的幸福,那分明是乐在其中的表情嘛,暗自嗔怪道:“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自己喜欢听还说是孩子喜欢听,真是不老实!”转念一想,这又何妨呢?只要他能感受到我的爱就好了,然后我又开始神采飞扬地举起情书继续反复吟诵。
37.
幸福的时光永远都是短暂的,该面对的事情依旧避无可避。我发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即使按时服药也会有头晕、心悸及流鼻血等症状,与此同时,定邦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日益下垂的肚子让他寝食难安,胎动也越来越频繁,每次他都疼得满头大汗,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腿部更是浮肿得厉害。我知道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所以我尽量隐藏自己的病情,独自承受着随时离开人世的恐惧。
定邦怀孕八个多月时受了风寒,为了顾及腹中的孩子,他执意不肯服药,我用尽所有气力才让他降温。守在他床前我拨通了特托博士的电话,请求他尽快赶往我家陪定邦待产,他表示定邦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随时都有可能生产,会尽快赶到我家。
和特托博士通了电话后,我安心的进入了梦乡,可是这一觉我睡得好长,好长,任我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我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意识也很清晰,但就是醒不过来。
我能听到定邦扑在我身上大声哭喊,一遍遍凄厉呼唤:“小峰,快起来!看看我啊!不要再睡了,快醒过来!昨天你还跟我有说有笑的,今天怎么就赖在床上睡懒觉了呢?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快起来啊!”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急切,那样的悲凉,那样的无奈。
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一滴滴地落在我的脸上,耳上。我清楚那是他的泪,因为突来的打击奔涌而出的泪水。他不相信我会以这种方式永远离开他;他不接受我很可能一睡不起的事实;他不甘心于我相知相爱的岁月如此短暂,他在惶恐;他在不甘;他在抗议。
忽然我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我知道一定是刚才他情绪激动动了胎气,这家伙难倒没有一点怀孕的自知么?风寒还没好就这样又急又恼的,实在让人操心!他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让我怎能安心离开?我该怎么办?想动不能动,想说无法说,唯有在心中暗暗着急……
就在我茫然无助时,竟然听到了特托博士的声音,虽然不曾与他真正见面,但由于经常联系,所以我对他的声音异常熟悉。看来特托博士已经来到我们家了,可惜我没有办法醒来迎接这位一直为我和定邦操劳的恩人。
“云先生,请注意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人造子宫在您体内已有出血的先兆,若您再不静养恐怕情形会比辛先生危险。辛先生现在只是昏迷,目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您不要过于激动,请赶快躺下来让我为您好好检查一下身体。”特托博士劝慰着定邦。
“不!我没事,只是孩子踢了几下,博士,您快救救小峰吧,我求求您了!”定邦不顾自己的腹痛,急切恳求着博士,希望快些将我唤醒。
随后我就感觉到有医疗器械在我身上不停的转动,还被注射了一些药剂。许久以后听到特托博士和定邦说,“我很抱歉,现在我无法控制辛先生病情的恶化,先期的试用药在他体内受到了排斥,致使内脏器官衰竭,中枢神经受阻,导致昏迷。他的病十分罕见,我必须再做进一步的研究!”
“怎么会这样?情况很严重吗?是不是用胎儿的骨髓和脐血就可以救他?您快些帮我催生,我现在就要把孩子生下来!快啊!”定邦疯了似的催促博士为他催生,显然,他此刻已毫无理智。
“不行!胎儿必须要在母体内孕育至少九个月,否则各项指标都不会符合标准,到时手术的成功率也会下跌,何况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生产!身为医生,我绝不会拿生命当儿戏!”特托博士严词拒绝了定邦的要求,冷静地为定邦解释着此刻生产的利害关系,成功阻止了他的疯狂行为。
“他什么时候会醒?”定邦失望地再次发问。
“若病情无变,一周后就能醒来,否则……也许他的意识是清晰的,很可能会听到外界的声音,您可以和他多说说话,刺激他的感官!”
“我知道了!您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定已经很累了,请到客房休息吧!我想单独和小峰呆一会。”定邦一改方才的激动,语气轻柔而礼貌,萧瑟而绝望,让人听着心疼。
38.
特托博士离开后,定邦翻身上床躺在我身旁,将我搂在怀里,哭着说道:“小峰,博士说你虽然在昏迷,可意识是清晰的,可以听到我说的话。我现在求你不要扔下我,不要这样一睡不醒,好不好?从第一次在孤儿院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都是不快乐的人。你的眼神那样哀伤忧郁,你的背影那样寂寞孤独,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你格格不入。就是这样的你,让我忍不住想靠近你,了解你,直到后来的爱上你。小峰,睁开眼睛啊,我们不是说好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吗?不是说好不管遭遇多大的困难,都会为我努力的活下去的吗?不是说好和我一起迎接儿子的降生,共享天伦的吗?曾经信誓旦旦的约定,难道只是随风而逝的绵绵情话?我是那么的爱你,甚至放下自尊牺牲自我,我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已经做到了,可你呢?你的承诺呢?”他声嘶力竭地责问,随即又伏在我身上哀声恳求道:“小峰快醒醒吧!我需要你,我们的孩子也需要你,不要扔下我们,没有你我无法活下去,你快醒来吧!”
定邦的话字字刻在我的心里,心撕裂般的疼。定邦你知道吗?我何尝不想与你朝朝暮暮共结白首?我何尝不想与你共同抚育儿子,共享天伦?我挣扎过,努力过,也争取过,但还是无法实现自己的承诺,对不起,定邦,我爱你……
忽然我感到定邦的气息越来越急促,接着听到他痛苦的呻吟,我知道如果不是痛到极致,他是不会呻吟出声的。就在我心急无助的时候,听到了花瓶破碎的声音,定邦大声呼喊道:“快……快……来人!……唔!……快……好痛……”
就在同时,我听到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用力的打开:“天啊!定邦你怎么了?怎么流血了?”林婆惊呼。
“云先生,您没吃我刚才留下的安胎药吗?现在感觉怎么样?快躺平!不要用力按肚子!”博士焦急的询问定邦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