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哪敢高攀你这样的爷爷啊?在你把我赶出家门,送去孤儿院起,我便与你断绝了关系,如今我只是个孤儿罢了!”定邦神情冷漠幽幽开口。
“我当初送你去孤儿院是一时意气用事,是为了逼你那个离家出走的父亲早日回到云氏,是为了挫一挫你那誓不低头的牛脾气!你若当真回去求我,我会对你置之不理吗?看你现在寄人篱下的样子,还有哪一点像我云阔海的孙子?”老人声如洪钟,大声斥骂。
“荒谬,云家的男儿气概与我何干?我现在只是辛氏的一员,云先生请自重!”定邦缓缓移到我身边,冷声驳斥。
17.
“你?”老人神色微变,正待发怒,随即又低声说道:“定邦,不要再记恨爷爷了!你那个毫无责任感,离家出走十几年的爸爸至今仍下落不明,爷爷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这几年爷爷一直在等你回去,可每年都失望。爷爷对你的生活了如指掌,眼见辛家人对你不薄便一忍再忍,但你似乎真的不打算要爷爷了,我与你共同生活了十二年,难道你丝毫不顾骨肉亲情吗?没有你,爷爷要这份庞大的基业有什么用?你不要怄气了,快跟爷爷一起回家吧!若你真的不想当云家子孙,为什么至今你都不曾更名改姓,你叫云定邦,你一日姓云,便是我云家人!”
“不!我哪儿也不去,辛式大宅就是我的家,小峰才是我的亲人!”定邦神色微变,冷声拒绝,听似波澜不惊,但从他微微抖动的双肩,我知道他内心已有些动容。
“你!混帐东西!到底走不走?”老人恼羞成怒,大声痛骂。
“不走!不走!不走!”定邦连答三声,一声比一声坚定,一声比一声不容置疑。
“畜生!”老人浑身颤栗,抬手便给定邦一记耳光,随即便愤然离去,父亲也随之一同离开,自始自终父亲都未说一句话!
我走上前轻抚着定邦的脸颊,柔声问道:“疼吗?”
定邦微微摇头,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声长叹后开始诉说他的身世,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跟我提起,我虽一直心怀疑虑却从未问过,我一直觉得他的身世不一般,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对我说清楚!
原来方才那位老人便是地产大王云阔海,而定邦是他唯一的孙子,定邦的父亲从小就酷爱艺术,长大后听从父亲的意思进了云式工作,但不善经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定邦的母亲,由于定邦的母亲是一位舞女,定邦的爷爷坚决不同意其进门,定邦的父亲不顾家族的反对与定邦的母亲私定终身并产下定邦。云阔海强势抱走定邦并不允许定邦的母亲见定邦,定邦的母亲在与爱子分离后,一直郁郁寡欢,借酒消愁,在一次酒后驾车,香消玉殒了!定邦的父亲因痛失爱侣便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定邦与云阔海相互依赖共同生活,但在定邦十二岁那年偶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跑去质问云阔海,云阔海大怒之下揍了定邦一顿,让定邦忘记他的母亲!定邦被打得伤痕累累仍不低头,云阔海一气之下将他送到了孤儿院,然后定邦又阴差阳错地住进了辛家!
难怪定邦举手投足都尽显贵族风范,原来他也出身名门,并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少爷。当年定邦第一次来我家口口声声说的他,便是他的爷爷,他紧紧抱着的箱子里,便装着他爷爷送给他的玩具。
“定邦,其实你爷爷也是个可怜人!你为什么……?”我知道定邦从不曾忘记过他爷爷,否则他不会总是盯着那个箱子发呆,但真要让他离开我,我又万分不舍,因此“回去”两个字迟疑了片刻仍未说出口。
定邦轻轻捂住我的唇,坚定说道:“不,我是你的,我哪儿也不会去!你别想赶我走!”我听后万分动容,紧紧拥住他,哽咽无语。此生能遇到这样一个至情至爱的人,夫复何求?我辛峰此生足矣,即便明日命归黄泉也此生无憾了!
三天后我接到云阔海的电话,他邀请我单独见面有要事详谈。对于这位老先生我有些许敬畏,我清楚他是有备而来绝不会无功而返,但我相信我和定邦的感情深厚稳固,是他无力插足的。
我有意支走定邦后单独赴约,云阔海打量我片刻之后沈声问道:“辛大少爷与我家定邦是什么关系?”
“爱人关系!”对于他的单刀直入我也直截了当,这本就不是秘密,对于他此刻的明知故问我更没必要隐瞒。
“这些年定邦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知道为什么六年来我都未曾行动,而此刻却主动向他求和接他回家吗?”云阔海备手而立,冷漠的神情中透着几分疏离。
我茫然的看着他,无以应对。
“是因为你!因为你已经扰乱了定邦的思绪,你让他忘记了世俗伦常,你让他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而不知悔改,你让他一步步走上一条永无止境的坎坷情路,你正一点点将他毁灭!若我再不制止,我便永远失去这个孙子了!”老人言之凿凿,一字一句毫不留情。
“不!你不要乱说!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彼此分不开,我会保护他,我会让他幸福!你不会懂我们的感情!你更无权非议我们相爱的对错,所以你住口!住口!”我急切辩解着,心跳突然加速!
18.
“哦?你爱他?你又能爱他多久?十年?二十年?不要告诉我你会陪他一生一世,你能保护他一辈子!你比我更清楚你自己的人生有多长!”这番话直刺我的痛处,让我所有的辩解都苍白无力,“我与你爷爷!至交好友,我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定邦被你父亲领养也是我暗中安排的,又岂能不知你的病?辛峰,你是个好孩子,你父亲疼你不忍心让你伤心,但我绝不能为了你的幸福牺牲我的孙子,你注定会英年早逝,那定邦又情何以堪?那孩子像极了他父亲,是个十足的痴情种,你觉得他还会独存于世吗?会吗?到时候你便成为间接杀死他的凶手!换种方式思考,假使你的病可以痊愈,你二人又能安然渡过此生吗?定邦本为人中之龙,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只因为与你男男相恋,不但要断了我云家的香火,愧对云家的列祖列宗,更会遭世人唾弃而名誉扫地,到那时他还能抬起头来做人吗?一个男人没有了事业就好比一只雄鹰被人折断了翅膀,到那时你不悔恨自责吗?若这就是你对他的爱,那这种爱便是一副枷锁,一剂毒药,一个阻止定邦功成名就的障碍!辛峰啊!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吧!你这份爱太沉重,太自私了,这爱的代价是你们无力承受的,你和我都是这世上真心实意想让定邦幸福的人,定邦如此珍视你,你更应该清楚到底怎样做你才是真正的爱他,真正的保护他!”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云阔海的话,难道说我与定邦的结合真是一个错误吗?难道我与他之间一点一滴的甜蜜都是让他沉沦的催命符?也许我真的太幼稚了,单纯地认为相爱的人是我们,只要我们开心就好,却忽略了我们虽不招惹他人,但他人会影响到我们。云阔海分析得很正确,那两种结果的确是我无力承担的,定邦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有未来精彩的几十年,也许时间可以帮他冲淡今时今日对我的痴恋,也许在忘记我的同时,他可以如寻常般娶妻生子度此余生,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此刻放手是对定邦最好的抉择。
下定决心后,我便开始有意疏离定邦,即便与他亲热时也显得漫不经心,对于他的绵绵情话也表现得不耐烦,从他失落的眼神中我感到了他的疑惑和不安,但要真正地把他推离我的身边,我必须要下一剂猛药。
为此我有意找来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柯群配合我演戏,柯群是我小时候唯一的玩伴,我喜静他喜动,却玩得很投机,每次他都以兄长自居。八岁那年他全家移居海外,便十几年不曾联系,坦白地说,在我眼中它仅是一个朋友,一个可以倾诉苦闷的兄长。我对他坦承了我的病和与定邦决裂的苦衷,这种因爱而放弃的行为深深打动了柯群,他答应无条件地配合我演戏,在众人面前,我与他由相谈甚欢到出双入对,直到形影不离。定邦对柯群搬到我家小住的行为颇为不满也曾大声抗议,但我只一笑了之,置之不理。
我永远不会忘记定邦看见我和柯群赤裸躺在床上的神情,那样的愤怒和哀伤,他疯狂的将柯群扯翻在地,一顿拳打脚踢。我急切地挡在他的身前,定邦抓着我的双肩哭声问道:“小峰,这不是真的!是这个禽兽欺负你的对不对?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我被他摇得阵阵头晕,胸口沉闷的厉害,强自镇定后才大声说道:“不,是我自愿的!我现在爱的是他!”
“为什么?他哪一点比我好?”定邦难以置信,出声问道。
“你怎么能和他比?他有三亿的资产,有显赫的地位,有成功的事业,可你呢?只是我身边的跟屁虫,我父亲身边的一条狗?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不跟你爷爷回去,是想图谋辛氏的产业!”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那一刻的我竟能坦然平静地说出如此伤人的狠话。
“难道你一直是这样看着我的吗?难道我身无分文就无权爱你吗?不!你不是我的小峰,我的小峰绝不会这样市侩!”定邦声嘶力歇地大吼着。
“笑话!辛峰就是辛峰,我永远是我自己的,何时成为你的了?云定邦你未免太自不量力,太没自知之明了,若你乖乖地听话,也许我还会允许你在我身边多呆几年!否则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别破坏我的兴致!”我强忍心口的疼痛,咬牙痛骂着我此生的爱人。
“小峰,你告诉我,到底我怎样做你才会回到我的身边,怎样做才有资格爱你?”定邦无力地哀求着,试图让事情稍有转机。
“哦?好啊!我给你五年时间,在不借助你爷爷的资助下,独自打出一番天地,只要你能赚够三亿资产,五年后的今天我便回到你身边,否则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信口许下这未知的诺言,五年这一段漫长的岁月,不知道我能否活到那一天。
19.
“好!就以五年为期,这五年你不得再碰任何人,五年后我带三亿资产回来跟你算总账!”定邦双目充血,狠声发话,随即我们便击掌为誓。我与他四目相对时,我贪婪地凝望着定邦,试图将这张脸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若我无法活到五年后的今天,那此刻便是我与他的最后一面,两掌相对的瞬间我心潮澎湃,以往与他双手紧握浓情蜜意,万分欣喜,此刻却是反目而对,即将形同陌路。
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无声流泪,心中暗暗说道:“再见了,我的爱人……”
我深知定邦既有一身傲骨又有聪明的头脑,暂时他不会来干扰我的生活,但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发觉这件事的蹊跷,必定会回来找我。骗他一次我已经身心疲惫,实在没有信心自己能坦然自若地再骗他一次,其实他刚刚走出辛式大宅我就后悔了,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人生本来就充满了遗憾。为了彻底让他对我绝望,我还特意向他爷爷索要了一张两百万元的支票,作为这六年来对他的养育费,他爷爷曾笑着说若我愿意可以要的更多,我无奈一笑,在我心中定邦是无价的,岂是用金钱就能衡量的?再多的钱也不及定邦在我心中重要!
那天晚上定邦打来电话问我,难道他在我心中仅值两百万吗?昔日的软语温存难道只是一时兴起的敷衍吗?除了肯定回答外,我便长久地沉默,电话那头的他也是默不作声,我俩就这样对峙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定邦才长叹一声放下话筒,那声叹息萦绕在我耳边许久,许久……
我盯着只发出“嘟嘟”声的电话茫然无语,呆愣了许久才将那两百万支票紧紧攥在手里,我已经放走了我的幸福,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悔恨的追忆。
那天过后,我病倒了,夜里的风寒加上我的旧病复发,让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勉强下地,稍微恢复后我便请求父亲将我和林婆送到云南的一个小山村,那里远离尘嚣,鸟语花香,是个精心养病疗伤的好地方,但远离了辛式大宅,远离了定邦,却并未远离痛苦和思念,旧疾折磨着我的身体,对定邦的想念一点点侵蚀着我的心。
无数个夜里,我遥望星空回忆与定邦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了千万遍竟发现定邦的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想找出一些我与他曾经亲密在一起的凭证,却猛然发现与定邦在一起这么多年竟没留下一张与他的合影,为此我深深地恐惧起来,五年的岁月会不会让定邦彻底忘记了我?五年的光阴能不能令定邦遗忘曾经的过往?定邦会遵守誓约奋起创业吗?这些原本是我一心向往的事情,在即将成为现实时,竟让我寝食难安,心乱如麻!
我多想告诉他,也许他已不再属于我,但我永远都是他的,即便我真病发身亡,我的魂魄也会守候在他的身旁!世人皆说男女之爱天经地义,又有谁知晓男男相恋亦情真意切,超脱生死呢?
就这样我每天都饱受着双重折磨,五年来我昏迷了十二回,最长的一次竟整整睡了三个月,医生无药可医,父亲束手无策。他们不清楚我因何能一次次脱险,唯有我自己知道是仅存的信念支撑我一次又一次睁开双眼,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想亲眼看着我的定邦用五年的时光打造出怎样的辉煌,我想再听听定邦的声音,哪怕是咒骂和斥责。
我的一切行为都被林婆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对我和定邦之间的恩怨他从未品评过一句,我知道她清楚我的苦衷,知晓我的目的,更能体谅我的痛苦和无奈,她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不知疲倦地照顾我,认真详细地跟父亲汇报我的情况。
我感觉状态好的时候,我会写信,内容不长但全是挑衅或讥讽的语句,整整写满一百封的时候,我将它们封在盒子里,交给林婆,让她在我死后定期邮给定邦,无论对方什么态度都要坚持邮,一直到他拒收为止,这样最起码他会一直以为我活着,林婆哭着接过信盒,只摇头说了句“何苦”!
这五年我与定邦虽互不来往,但从父亲口中听说他并没有回到云阔海的身边,只是只身去了海外,一直没有回来!我知道定邦是在为那个誓言在打拼,不禁暗自后悔不该将数额说成三亿,这笔庞大数字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况且他背井离乡,孤身在外,生活起居有谁照顾?它又会怎样度过这漫长的五年呢?
我一天天计算着,一天天期待着,终于迎来了那天的到来,但事与愿违,我设想了千百种见面方式,不料却在我最难堪的情况下见面的,事后定邦曾对我坦言,那五年他曾恨过我的残酷无情,怨过我的用情不专,但见到我之后他更恨我,恨我的自作主张,恨我的有意隐瞒,恨我白白浪费了五年的岁月,恨得他心口好疼,疼得他快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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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病发了,面色苍白,嘴唇发青,浑身抽搐还不断流鼻血,全身仿佛被沸水烫过一般,就在我意识混乱不清,想动却无法动的时候,竟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这声音我是如此的熟悉,这世上除了定邦外,还会有谁因为我才会那样急切,那样哀痛,那样伤感呢?他在叫我,在骂我,在怪我!他在命令我快些睁开眼睛跟他算总账!是啊,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千丝万缕,此生算也算不清了!感觉有液体一滴滴洒在我的脸上,我知道他哭了,难得的相聚是不该落泪的,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我缓缓睁开了双眼。
果然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张痴想许久的脸,他变黑了却更有男人味了,刚毅的脸庞,冷峻的眼神尽显王者的霸气,毫无疑问他变得更加出色了。他缓缓将一张支票递到我眼前,我凝神细看,发现那是三亿的资产,我笑了,我知道我的定邦成功了,虽不知他是如何起家,但他已经骄傲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眼光不会错,我的爱人决不是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