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柒爵

不过这里的“瞎了”是褒义词。被闪瞎的。

对方一脸少年模样，皮肤在光线里染上一层红晕。他的眼睛很大，星云流转，此刻嘴角看似上扬，透着一股子邪魅。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张着嘴，于是赶紧闭上，但是觉得闭上也掩饰不了尴尬，于是就想说点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

“你……”

晕……一个“你”说出来，顿时就卡住了。

不过此情此景让我突然无厘头的想起某电影里的一个桥段：——“你……”

——“你别管我是谁，我们能够在茫茫人海中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

——“我……”

——“别说话，我们试试一起闭上眼睛，猜猜对方的个性如何？什么身份？什么兴趣”

当然。

幻想很美感，现实很骨感。

这我懂的。

只见他换了个姿势靠着，眼珠一转，把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打量了一番。然后问道：“不准备自我介绍一下？”

我……

老子还没有问你这是哪儿呢！

当然这些纯属腹诽，像我这么讲文明懂礼貌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所以可想而知，我当然是坦白从宽了。

“我叫温晨。”

我看了他一眼，和他对视的刹那，心里咯噔一声，我赶忙低下头。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怦然心悸的感觉？？

最可耻的是，我觉得我脸红了。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我居然在同性面前脸红……谁给我找个地缝让我赶紧钻进去啊！

然后我老老实实把事故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我又看了他几眼。整个过程里他一直在安静耐心的听，没有露出什么怀疑或者不屑的表情。这让我很感激。要知道，通常遇到这种事，讲出来人家会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他一直听着，抬手撑着下巴，默默良久。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我有些不适应，于是轻咳了两声说：“嗯……其实你不相信也没有关系嗯……”

“不，我相信。只是思考了一些事情。”

他朝我淡淡一笑，抱着手走过来。步子迈的那叫一个高贵典雅。

“那……嗯……请问这里是哪？”

“我家。”

“那……现在是……嗯……几几年？”

“20XX.”

呼……幸好不是穿越。

“呃……真的很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悉心照顾。那个……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谢谢你。”

我一边揣摩，斟词酌句，一边说着。

我偷偷瞄他。突然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一向光明磊落，怎么突然跟个贼似的。

“不用。”

他说。

我汗，生怕他加一句：不用，你以身相许就好……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怕我爸妈担心。”

少年犹豫了一下，抱着的手臂放下来，他走过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我。

“你昏迷期间我们已经去过那个案发现场，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找到了你的身份证和其他的东西。很抱歉，我只能说现场真的惨不忍睹。”

他撇撇嘴说。

“根本找不到完整的尸体。警方似乎认定你已经死亡了。”

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不瞒你说，这次不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什么意思……

“你先好好休息几天，等伤好了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个……嗯……人。”

我被他之前的话说的有些懵。

什么不是意外？什么是故意的？那这么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现在回去的话，不就可以证明我还活着了么？”

我说。

“很抱歉，你在见他之前还不能离开。”

他说着，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等等。”

我叫住他。

“也许很失礼，但是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少年微笑着颔首：“我叫梅林。加布洛利尔。我是血族。”

说完他优雅的弯着脖子当是行礼，然后回身把门带上。

我一直楞。

血族……什么玩意儿？是吸血鬼的那个血族？

我从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异类，但是我也不排斥。印象里我知道吸血鬼还是从一部电影里。看完之后我的感想就是扯淡。哪儿有这么多凄美的爱情故事？哪儿有这么多帅哥美女。要真有的话，半个世界的女人都抢破头嫁了，半个世界的男人都拼了命娶了。

记得当时说出这个观点的时候，朋友还鄙视我没有浪漫主义情怀。

浪漫主义？能帮我写作业么？能帮我玩儿游戏么？不能。所以要来干嘛？

我在房间里思索了几天，始终不相信。直到有一晚，梅林把我压在床上，用他的尖牙对着我的时候，我才彻底相信。

不过当时我也是真的彻底懵了。就那么直愣愣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用那两片形状美好的嘴唇把他的尖牙遮起来，翻了个身坐在床边直笑，我才回过神。

梅林说我和其他人类见着血族的反应不一样。普通人见到他们基本都被吓得尖叫，但是我反倒很镇定。

我心想，大哥，我这哪叫镇定。我是被吓成这样的好么？！

梅林让我别怕，他不会伤害我。

我想起了以前看到的，吸血鬼可以看透人心。顿时一阵恶寒。这跟把一个人衣服扒光踹到大街上被人围观有什么区别。

然后又过了几天，除了肋骨还很疼，其他的地方都已经不快好了，只不过还要继续涂药。

这天，梅林进来放了一套衣服在我床上，说： “之前的衣服你就别穿了。今天午夜那边有个舞会，我带你过去，顺便见见他。”

舞会？我从来没学过跳舞。

“放心吧，不让你就这么进去跳的。”

梅林笑着说。

“拜托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不要总是偷窥我的思想。”

我说。这感觉真的不怎么好。

而且我和梅林也算是混熟了。他晚上没事就过来看看我。我俩就一起坐在宽敞的阳台上聊天。

聊聊我在人类社会里的事情。聊聊我的家人还有朋友什么的。

梅林告诉我说，他以前也是个人类。不过那都是好几百年之前的事情了。久到他差不多要淡忘了。

我想象着如果自己也活了好几百年，身边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最后只剩下我和除我以外的陌生人。那样的生活要怎么继续下去。

真的无法想象，也不愿意想。

人类和吸血鬼在这一点上或许能达到共识。那就是，他们都无法忍受来自心底最深处的孤独。

转眼间我已经把衣服换上。

与其说是我换的，不如说是梅林叫来下人上下其手帮我穿的，而他就站在一旁，始终维持着那个该死的抱着手的姿势看我像个木偶一样被颠过来倒过去。

“这是什么？”

“裙子。”

“我是男的为什么要穿裙子？”

梅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解释：“这时正统的宴会装扮。男款的。如果你想试试女款我也不介意。”

我连忙摇头。

“不了谢谢。”

他说男款就男款吧。这方面我也不懂。反正他也好不到哪去。一条黑色小短裤搭配了一对长筒皮靴。上身穿着贴身的黑色短款小礼服，腰上携带者一柄细长的配剑。不过配合着他的脸蛋来看，整体效果确实还不错。

如今我对他的脸已经免疫了。看惯了他的样子，不会在想前几次那样脸红了，不过每次还是会盯着欣赏欣赏。

我跟着他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檀木门前，他掏出一把复古铜钥匙，左转几下右转几下。

门开了。细长的石阶蜿蜒而下，延伸到视野尽头。两侧的火把一次亮起来。

他带着我走下去。似是要走到地底深处。也不知道行进了多久，石阶才终于有了朝上的趋势。然后又是一段冗长的不能再冗长的距离，差点把我累虚脱。

突然前方走势一转，一道石门出现在眼前。梅林缓缓敲了三下。石门轰隆隆向上抬起来。

视野一下子宽广了很多。我们此时置身在一片丛林深处，前方巨大的湖泊倒影着天空星月，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梅林示意我跟着他，走到湖泊前的空地上，他微微拉起袖子，亮出无名指上佩戴的章纹戒指。他动了动手指，调整戒指的角度。一瞬间，月光‘唰’的照下来，印在戒指上的图案中央。梅林收回手，拽着我就往前走。

突然就感觉身体一阵凉意，像是一桶冷水无形的把我浇了个通透。

我回头看看，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波动，但是伸手摸过去，却又什么也感觉不到。

月光仿佛被一道巨大的屏障遮住，光影黯淡下来。我回过头：眼前突然出现的巨大城门一派肃萧，空中无数黑色的蝙蝠盘旋游荡。翅膀扑闪的声音错落纷杂。

头顶新月如血。

城门吱呀一声开了，冷风一阵，门里一片黑暗，仿佛能够吸纳一切，埋葬一切。带着未知和暗媚的诱惑。

这时，梅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欢迎光临。我们的黑色伊甸园。”

第四章

我跟着梅林一路往里走。进了城门迎面是墙，通道在两边。他带着我绕进去。瞬间我就傻眼了。

里面是非常浓厚的凡尘气息。街道两旁灯火辉煌，完全颠覆了我之前对吸血鬼只住城堡的印象。他带着我走过去。迎面而来的女人，都对梅林行屈膝礼，行完礼之后还没完没了的盯着我看。大概是因为今天有舞会的缘故，女人们都穿的格外华丽。她们拖着大大的裙摆，手上握着折扇，纱帽上的黑纱遮住脸，看不见相貌。但也许因为她们是血族的关系，总觉得身上带着那么一股妖媚劲儿。

两边的摊贩和商店售卖着一些从没见过的玩意儿，正巧路过一个小摊位，上面摆着几只大笼子，里面关着很多黑色的小毛球。它们拥挤做一团，互相滚动跳跃。

梅林说，那是一些小精灵，对血族没什么坏处，养着可以当宠物玩儿的。

还有很多高级的Club、酒吧什么的，真算得上应有尽有。

“你们这儿生活还挺舒适啊？”

我回头看着他笑道。

“还好。很多血族不愿意找伴侣所以会比较钟情于这些地方。”

梅林抬手一挥，指向朝着巷内的红灯区。

“里面的妹子漂亮么？”

梅林翻了翻眼睛：“那还用说？血族引以为傲的可不只有力量。”

他看着我在一边贼笑，又补充道：“不过你要不想死无全尸还是不要去了。”

于是我瞬间蔫了。

不过也是。自从知道梅林是血族以后，我们一直都处于有好外交的阶段，我不了解这里，也许真的不如见到的那般光鲜。我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但是公车上的一幕，我始终记得。

我们走到长街尽头，T字型马路两边依旧是一些店铺，路口中央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喷水池。水池中间插着倒立十字架，顶端蹲着一个人形模样的石雕。那人长着巨大的蝙蝠翼，两翼绕过他的脸朝里收紧，将他包裹其中。水池的内部分布着喷水孔，水柱在石像脚下形成花型的抛物线，在远处看，好似抬架着石像浮在空中一般。

“这是父神。我们的祖先。”

梅林说。

我仔细看那人像。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还有点粗野。

“该隐就长这样？”

“呦，你居然知道我们的父神？”

我……

好歹我也是个学生。好歹我也是被老师指明了好好学习考名校的人。好歹我也玩儿过游戏。好歹我也看书的好么？

书上说，吸血鬼的祖先就是该隐。是亚当和夏娃的第一个儿子。结果献祭的时候，上帝爷爷更喜欢吃肉，上帝就表扬了弟弟亚伯，然后批评了他。他从此怀恨在心，就找了个机会把亚伯给杀了。于是上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上帝给他下了诅咒，然后让他get out了。该隐流落到红海，在那里认识了莉莉丝。莉莉丝和他同是沦落人。于是互帮互助，莉莉丝变成了暗之魔女，而该隐成了史上第一个吸血鬼。

但是具体事实是什么样的没人知道。权威的书籍都不曾提过，我一介凡夫俗子哪儿能了解。

于是我问：“那真的有‘第一城市’这种地方么？”

梅林被逗乐了，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地面道：“就在你脚下。”

我晕……这……这就是“第一城市”的旧址？曾经诺亚大洪水发生的地方？

书上又说，该隐统治了城，诞生了很多很多吸血鬼，这是罪恶。上帝为了惩罚他，于是要降罪在那座城。迎接他们的就是著名的诺亚大洪水。城中只有诺亚还是善的，所以上帝爷爷指点他修造了诺亚方舟。以躲避灾难。

我操，那我现在岂不是置身土耳其什么的地方？

梅林看我脸上一阵扭曲，问我怎么了，我就把这些想法告诉了他。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人类的书看多了。”

梅林说，之所以称该隐为父神，就好像我们信奉的耶稣一样。没人见过他。

梅林说，到他这一代，根本就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了。想要刨根问底，只能去问活了好几千年的吸血鬼，但是他们都已经要么休眠要么隐居了。

吸血鬼的信仰很空很形式。除了赐予他们永生的那个人之外，就是父神。父神是支撑他们内心漫长估计的一个支柱。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绕过喷水池，就看到一座巨大的城堡。透过几个拱形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灯火辉煌。估计这里就是舞会的举办地了。

走近了才发现这城堡比霍格沃兹大多了。上方的塔尖高的恨不得戳到天堂里。

门前一大片空地上，人们进进出出，或者站在门口聊天。

有几个人，辈分应该挺高。走过来的时候，梅林左手按住右胸，点头行礼。我瞬间有点痴呆，我没身份，总不能跟着他做吧，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干嘛。那些人先是友好的看着梅林，眼神转过来的时候，都诧异的盯着我，好像我才是个怪物。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黑色的地面上有一个鲜红色的标志。一个倒着的五芒星，中间是一个形似蝙蝠的符号，我瞧着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倒着的五芒星……怎么那么眼熟？

想了半天。

“你们这儿怎么还有魔族？”

我问道。

梅林皱起好看的眉说：“你还真失礼，我们可比魔族高贵多了。”

“那不然为什么会有撒旦的标志。”

我指着门前鲜红的印迹问。

我觉得梅林差点给我气死。

“哦拜托，别用人类浅薄的信仰迷信来当标杆好么！”

我顿时点头，点的跟楞头葱似的。

进门之后先上了一段台阶，又拐了几个走廊，门被推开的瞬间，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梅林往我这边挪了一步，正好把我挡在后面。

“哦，快看呐，谁来了。”

一个血族女说。

“迟到可不好，在场的小姐们可都等着呢！”

一个血族男说。

“这可不行，我今天是来办正事的。”

梅林轻笑着。声音动听，胜过房中缓慢流转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