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映风摸摸他的额头,将头发挑开,耐心道:“那是不一样的,你想想,要是杨二或者管家这么做,你会舒服么?”说着就将手滑进糯米团的衣襟。他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是粉粉的。
糯米团红着脸扭了下身子,小声道:“不会。”
“这样呢?”杨映风低下头去轻舔他的胸脯,让那两个小花蕾羞答答的绽开。
糯米团软软的嗯了一声,摇摇头,伸手抱住了杨映风的脖子。
杨映风原本只想逗逗他,这下也勒不住马了,干脆顺从了自己的意愿爬上了床,把小东西欺负得眼泪汪汪,半夜的时光骗了糯米团许多声喜欢。
第二天一早,杨映风把累坏了的小耗子放进怀里一道出了门,找到了那想夺他家产的堂弟,劝他跟自己联手一起对付华屠夫跟元昆。那堂弟本来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这下被吓坏了,原本还不肯,杨映风花了不少口舌,许他不少好处才得他应允。
这天下午元昆就跟华屠夫闹了一场,因为杨家那小子忽然跑来说,他不跟华屠夫要跟元昆,因为华屠夫说要独吞杨家家产,一文钱都不留给他跟元昆。
元昆是个火爆脾气,也不去细想为何已经吓破胆的杨堂弟忽然又生了胆子出来,只觉得一股火往外冒。杨堂弟分不到他不管,他出这么多力,若不得分一杯羹可怎么甘心。本来就在糯米团的事上对华屠夫有些不满,只是当时觉得不该在小处计较,这会儿全都发作了。
何况,他也有独吞的心思。
华屠夫也火了,中午杨映风急急忙忙的请他吃饭,说元昆要来抢他地契烧他园子,与其叫他这样糟蹋,还不如低价卖给华屠夫,还能多少回些本。他说得言之凿凿,不由得他不信。华屠夫也是个莽夫,哪里看得出其中关节?暗道你小子倒好,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恶人先告状了。
元昆手下有几个人,华屠夫也有几个。两方一言不合就动上了手,铁匠的锤子屠夫的刀,打到后来都不见几个囫囵人。
这一场好打,自然引来了捕快。县老爷早就想收拾这两家,只是一直苦于他们都是不要命的主,难以下手,这次总算是逮着了机会,大笔一挥,两家子死了的拖去乱葬岗,活着的就等着将牢底坐穿罢。
这一通闹腾,也不过三两日的时光,水乡总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场风波,居然平息得这样快,说来也有不少糯米团的功劳,若不是他先偷地契后偷话,不知要闹得怎样。反正杨映风已经想好,这样恩情,他少不得以身相许,用一辈子来报答了。
不久之后,杨山的桃园又开,不少人都趁着最后一批花谢之前去看看,几亩桃树也都被人认养去了。再过几个月,桃子熟了,糯米团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杨山桃子。
即使心意相通,耗子还是耗子啊……
杨映风无奈的想。此时糯米团正从这一年收获的最大的一个桃子里探出头来,他在桃子里掏了个洞,整个身子都钻了进去,浑身湿漉漉的全是桃子汁。
彩虹不爱吃桃子,在一边欢快的叫着新学会的字眼。
“喜欢,小笨蛋,喜欢,小笨蛋……”
这样大大咧咧的把别人的心思放到口上叫唤,也只有糯米团这小笨蛋才不会脸红。
60.鬼胎 一
水乡有个私塾,收着大大小小三十余个孩子。先生是个秀才,姓林,叫做半容,是西头林家的长子,如今已是二十有六,两年前娶了亲,如今林夫人正怀着孩子。
林半容学问不坏,但是无意功名,甘于在这小地方做个教书先生。他自幼性子就闷,还有些怕人,爹娘去世后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弟弟林月归在打理,他这个做哥哥的反而总不露面。成亲之后总算是好些了,虽然还是不怎么爱说话,可对妻子极是体贴,四邻的女人看了都要羡慕的。
农忙的时候就是林半容闲暇的时候。林半容早起惯了的,学堂不上课也是揪着公鸡尾巴就起来,张罗一家人的早餐。这本来是妻子的活计,可如今林夫人身怀六甲,他心疼妻子,就揽到了自己身上。最初几日做出来粥饭不分,现在总算是像样了。林家祚薄,如今也就他们夫妻俩和林月归三人,再过一个多月还会多个小的,打理起来也简单。林家有几十亩茭白地,都是林月归管着,如今一忙起来饭也顾不上吃,都是林半容给送到地头的。
林半容在锅里留了饭给妻子,自己草草喝两口粥就算吃过,拎着饭篮子就往田头赶。
林月归正忙着,他就在田边等。看着弟弟一身短打在地里收茭白的身影,林半容忍不住心头一酸。他爹妈出生农户却非要养出两个读书人儿子,他跟弟弟一向不做农活的。林月归天赋比他好,中举入仕途也就是早晚的事,不像他,即使考上了,这性子也当不了官。爹娘一走,林月归就挽起了裤脚下了地,反叫他好好念书。
林半容如何安心,只是本来就不是伶俐性子,心里再怎么不安也只会默默顺从弟弟的安排。
更何况,如今只要一看到茭白地里忙碌的背影,林半容就难受得几乎呆不下去。
曾几何时,就在这片地里,有那样一个人对他说,你是读书人的手,干不得活的,我帮你。那是在他做教书先生第四个年头上,双亲尚在,农忙的时候他看着父母那样辛苦心中不忍,刚要下地的时候那人牵住他的衣袖,将他推回地头,自己下了田。
那时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每天在他的私塾里念书,却做得一手好农活。笑起来黝黑的脸上两排雪白的牙,干干净净的。
两年过去,林半容终于敢稍稍回想起那个人,可是压在心上的巨石,还是让他胸口闷得生疼。
当年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如今回过身去想也再无意义。无论如何。那样的事情终究还是天理不容的,断了,也好。从今往后,林半容只有明天,再看不见从前了。
“大哥!”林月归看见自家大哥又来送饭,放下手里的活计站直了腰,叫道,“你先歇着,我收了这一茬就来!”
林半容听得他的声音,像是被谁撞破了心事一般浑身一竦,胡乱应了一声,就在地头的大槐树下坐下来,掀开盖着饭篮子的蓝花布巾,从里面取了个瓦罐来,等着林月归过来。
林月归跨上田埂,草草抹了抹腿脚上的泥,又在水渠里把手洗一洗,也到槐树荫下坐下来,大敞着两脚全无姿态。接过林半容递来的瓦罐狠狠喝了两口,里头酸甜的酸梅汤叫他浑身舒爽,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把嘴一抹就去抓碗筷。做活的时候不觉得,停下来倒真是饿了。
林半容快手快脚的把那大海碗给他,又往他饭上夹了好几筷子菜,虽然是普通的青菜豆腐,林月归却吃得分外香甜。林半容默默看着他,发觉他腿上被蚂蝗叮了好几个血口子,心里一酸,只好扭过头去,不让弟弟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
林月归三两下扒完了饭,碗筷一丢,也顾不上歇会儿,就又下了地里。一阵微风卷过,槐树叶儿窸窸窣窣的轻响,地上的影子也是一摇三晃。林半容收拾了碗筷,只留下瓦罐子在树荫下放着,又默默的提上篮子走了。
家里也好,地里也好,他林半容都是无甚用处的,一肚子墨水也只能教教不懂事的孩童,怎么也不会有出息了。会说他是未展翅的大鹏,也只有那个人了。
可他终究还是错了。如今两年过去,头名的举子,不还是窝在这小地方做个教书先生,能怎么一飞冲天呢。
回到家里,林半容匆匆抹把脸,把满面的忧愁擦了,看看锅里的饭已经没了,又去忙着炖补药。大夫说了,他妻子身子骨不好,孩子偏偏又大,怕是不好生产,所以给开了些补气的药,却又怕只补了小的没补上大人,只好一点一点来细水长流。
药锅坐上了火,林半容歇了口气,到里间换身衣裳,看见自家妻子坐在桌子旁缝衣裳,心里一暖,轻轻过去坐在她身边,柔声道:“怎么不多歇会儿?大夫说你身底子虚,该多躺躺。”
林半容的妻子是剔花刘的女儿,生得有三分颜色,性子也乖巧,自小随着她爹学了些手艺,不仅针线做得精细,做漆器也是一把好手,人送诨号小剔红,传来传去就成了小啼红,还当她喜欢哭呢。小啼红头一次做母亲,自然紧张,一步都不敢踏错的,如今见自家相公比自己还紧张,笑道:“大夫也说了,这个孩子壮实得很,也总得活动活动才好,到时候才有力气把这小家伙生出来。”
林半容摸摸小啼红高耸的肚子,笑眯了眼,旋即从她手里取了针线布头,扶她起来围着屋子走一走。小啼红忽然哎呀一声欠了身,一双手托着肚子直皱眉。
林半容心里一紧,急道:“怎么?要出来了么?”
小啼红横他一眼,笑道:“才七个多月,哪有那么快?被这小子踢了一下。真有劲儿。”
林半容早晓得这小家伙力气不小,一则欣喜孩子健壮,一则心疼妻子受苦,在小啼红肚子上轻轻摸一摸,笑道:“小家伙,可别再欺负你娘,仔细出来爹爹打你屁股!”
小啼红见相公那样木讷的性子也会说这样的俏皮话,拿手绢掩了嘴直笑,忽然淘气起来,拉着他的耳朵贴在自己肚子上,笑道:“你听听,臭小子讨饶没有?”
林半容还真小心翼翼的听了听,可七个月大的胎儿能有什么动静?嫌他打扰自己好眠,隔着娘的肚皮踢了他爹一脚,把他爹踢得哎哎直叫。
61.鬼胎 二
林半容将为人父,心里喜不自禁,也就较平日里多了些活泼气,听了又听,还装模作样的教训这未出世的孩子。
忽的,不知听到了什么,林半容的动作一顿,脸上白了一白,站直了身子强笑道:“这孩子不受教,娘子赶紧将他生下来,我好好打他一顿手心。”说完就匆匆走去了厨房,说是药快炖好了。
林半容向来不是会说笑话的人,这样反叫小啼红心里起疑,对着自己肚子道:“小宝贝,你跟你爹说了什么,叫他这样奇奇怪怪的。”胎儿自然不会告诉她,小啼红眨眨眼,也就没再放在心里。
快要当爹的人,大约总有些失常的罢。
她却是不晓得,林半容俯身在她肚子上,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句话。自然不是那未出生的小孩儿讲的,而是来自他自己心底。
那个声音说,你该有温柔的妻,活泼的儿,我不怪你。
我只怪我自己。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人就远走他乡,背着父老的白眼,和一个小小的,装着两件破衣的包袱。从此再没人见过他。
林半容偶尔还会想起,那人说这句话的神情,是真的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是淡淡的笑着,眉宇间有不该在少年脸上出现的沉寂。林半容当时甚至不敢看他,只将脸扭过,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天色。
他们,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如今,他就如那人所说,真有了温柔的妻子,也即将有个活泼的小儿,只差着一个官阶,就真成就了那人口中完满的一生了。
林半容叹了口气,将药锅从火上移开,倒进碗里,给小啼红端去。如今的日子已是他心愿中最好的光景,其他,也再不图了。
小啼红见到又恢复木讷的夫君,扑哧一笑,接了药喝下去,笑道:“你看看,又叫烟灰迷了眼罢?那样红,跟兔子似的。过来,我给你吹吹。”
林半容讷讷的笑了笑,睁大了眼睛让她吹,心里却幽幽的叹,哪里是被烟灰迷了眼,叫他红眼的,分明是那个如今不知在哪里,叫他心里酸苦也没处说的人呐。
罢了,罢了,真不该再想他的。如今心里只应有眼前的妻儿,哪里许再装进别的。林半容默默的垂了眼,浅浅的笑了起来,又屋里屋外的照料去。
又过一个月,小啼红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大夫说这样子怕是等不到足月就要出来,直把林半容吓得一刻也不敢离开小啼红,就怕那小子什么时候就等不及要见爹娘。林月归晓得兄长心思,也不要他送饭,自己带上两块冷烧饼就充作一餐,对这个将要出世的小家伙也是满心期待。
这个小家伙出来,就能叫哥哥不再想东想西,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了罢。
还真亏了林半容小心,就在一日午后,小啼红忽然开始阵痛,抱着肚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林半容赶紧将她扶到床上躺下,急匆匆的去请稳婆。稳婆来了一看,就皱眉道:“这还不到日子呢,怎么就疼起来了?肚子倒是大,怕不要有两个。”
林半容哪里管她说什么,按她吩咐去烧了热水,取来干净的布巾子,在门外团团转。听见里面小啼红呻吟声越发的急促,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疼,一双手一会儿攥拳一会儿打开,满头的汗。
忽的房门被撞开,稳婆一脸惊慌的冲出来,林半容心里一跳,赶紧迎上去问情况如何,那老太太连句囫囵话都讲不出,一拍大腿叫道:“你媳妇要不好了,赶紧请大夫,我,我管不了!”说完逃也似地走了,腿脚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五六十的老太太。
林半容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产房不能进男人的规矩,赶紧进屋里去看,只见小啼红半靠在床头,光裸的下身大大敞开,两腿之间随着她一声一声的呼吸一股一股的流着浅红的水。小啼红已经是连哭叫都没了力气,只是一味喘息,一双手在身旁摊着,攥也攥不紧。
林半容慌忙跑去,还被稳婆遗落的物件拌了一下,跌跌撞撞的赶到床边,却见小啼红大睁着双眼,眼珠儿已是凸了出来,面目可怖。林半容以为她晕了过去,却见她忽然挺身,硕大的腰腹拱起来,双腿一抖,原本紧闭的产门忽的绽开,当下血如泉涌。
林半容吓软了手脚,该做些什么也想不起,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看,就见产门中探出一只小小的手,红通通的,在外头抓了抓,揪住了被单,忽的一动,又钻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然后是肩膀,另外一只手。此时像是哪里卡住了,那叫血染红的东西左右挣扎了几下,终于将腰臀也拔出,拖着长长的脐带爬出,一双小手扒上小啼红的腿,仰起脸来,直直的看着林半容。
林半容此时已是摊在床下,一动也不能动了。当那东西缓缓的爬过小啼红的腿爬向他,终于眼前一黑,活生生的吓晕了过去。
林半容再醒来,已经是好好的睡在床上,睁眼就看见林月归通红的眼。林半容一时间还想不起什么,只觉得奇怪,明明是在等小啼红分娩,怎么自己睡到床上去了呢。才开口想问,猛地想起来仿佛死去的妻子,和从妻子腹中爬出来的东西,脸一白,颤声道:“月,月归,你嫂嫂,如何了?”
林月归闻言险些垂下泪来。他干完了农活回到家里,却不见有人,兄嫂的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啼哭。林月归只当他不在家的时候嫂嫂已经将孩子生了下来,心里一喜,就去敲门,还怪兄长不叫人告诉自己。可敲了半晌还是不见有人来开,可孩子的哭声越发的嘶哑,林月归心说莫非有哪里不对,也顾不上礼数,推了门进去,就活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屋里一片狼藉,兄长就瘫倒在床边,床上,嫂嫂双腿大开躺着,身下一大片血,一个小小的婴孩就在血泊中仰躺着,啼哭不已。
林月归慌忙将孩子拿干净袍裙裹了,又将林半容拖到椅子上,出去拉着大夫就跑,直将那胡子花白的大夫拖得直叫唤,赶回了家中,却终究还是没能救回嫂嫂的命。
这下,要如何跟兄长说呢?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怯懦性子,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真不知会怎样。
可是林半容却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慌张,自己就静了下来,轻轻的问:“你嫂嫂,还在不在?”
林月归看他眼中一点光也没有,终究还是不忍点头,只将脸一撇。
林半容自然是明白了,紧紧的闭了眼,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眼泪也没有一滴。看到兄长这样,林月归慌了手脚,左转转右转转也想不出要如何安慰他,忽然想起来,去隔壁屋子抱来了大难不死的小侄子,小心翼翼的给林半容看:“哥,哥,孩子活下来了,你瞧,是个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