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神记——迟眠客

舒浅点点头：“我本无他求，只是想能与他再见上一面，若这七日内他能真心待我，纵然魂飞魄散又如何？谁知道、谁知道……”

他又开始大笑，笑声中有掩不住的凄凉。

他们这一来一去的对话，飞光和知返无法完全理解。见两人不再说话，飞光便急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莲！”

隐莲眉目淡淡，伸出手来，有一件晶莹的事物从舒浅身上引了过去。

“嗯？这不是云朗送舒浅的东西吗？”飞光好奇地看来看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个饰物而已嘛！”

知返却微微一怔，把泪珠型挂坠拿在手里，细细一看，脸色大变：“怎会如此？”

飞光大奇：“你发现了什么？”

知返脸色暗沉：“这个饰物，是在特制的水里泡过的。若长期配戴，足以耗尽人的生命，使人虚弱致死！”

飞光脸色大变，尚未说什么，隐莲又冷冷一笑：“不止如此。泪痣属阴，本就忌讳同样属阴的象牙制品。单只是长期配戴，便有致死的可能，何况两者相加！”

飞光气得跳起来：“混帐东西！我本看那云朗对舒浅情深意重，没成想全都是些虚情假意！这样玩弄人心又满心虚伪的人，简直连妖物都不如！莲，你莫拦我，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隐莲阻止不及，他已经隐身出去。

“荒唐！”知返皱眉：“不管怎样，人类岂是我们想杀便杀的！隐莲，你还不快去追他！”

“莫急！”隐莲作了个安抚的手式，转头去看舒浅：“你既已无法重新投胎做人，便只有随知返回冥府，从此与地狱众鬼为伴。时至今日，对当初的决定，你可后悔？”

舒浅轻轻摇了摇头。

隐莲眉峰一聚，追问了一句：“片刻也无？”

舒浅抬起头来，默默与他对视片刻，忽而惨然一笑：“是的，我不后悔。若说我真正后悔什么，便是不该相信他会真心爱我。再多一次轮回又如何？他前生可以亲手给我戴上那条致命的吊坠，今生便可亲口喂我毒酒。我的爱和生命，与他，全不重要！”

这句话，恰恰击中了隐莲潜藏的心病，他不由心口一颤，脸色发白。

知返有些担心地扶他一把：“没事吧？”

深吸一口气，隐莲缓缓平复过来。摇摇头，他摊开手，闪动间，手心多了一颗闪着清光的晶莹珠子。

知返讶异地睁大眼：“你这是？”

隐莲把珠子递给他：“回到冥府后，便让舒浅把它服下吧。纵然无法再世为人，倒也不至于沦为无根孤鬼。”

知返叹口气：“隐莲，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隐莲却不愿他多说，淡淡地别开脸：“你也该回去复命了，走吧！”

知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消失的瞬间，他飞快地说了一句：“看紧飞光！”

隐莲眼神收缩，有一瞬间的迷失。他很快垂下头，以手抵住眉心纹饰，掩住眼中那一刹那的千回百转。

飞光出了沁暖阁，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在城中一家酒楼的隔间里找到闷头喝酒的秦朗。他冷笑一声，正准备现身出去，却被推门进来的人打断。

来人年纪比秦朗略长，一双眼睛深似寒潭，嘴唇轻抿着，略显阴沉。身上穿着锦衣虽不显华丽，但入眼便知是上好的布料。

他身后又跟进一个白衣少年来，眼睛狭长，笑容慧黠。

飞光眼睛一眯，这个人……

7、我当为王（一）

锦衣人走到桌边坐下，拿过秦朗手中的酒杯，低斥：“莫再喝了！”

秦朗伸手去抢：“还我！”

“秦朗！”锦衣人皱眉低喝：“才几日不见，你怎会荒唐成这个模样！”

白衣少年嘻嘻一笑：“莫不是，被那舒浅美人甩了吧？哈哈！”

耳中听到舒浅的名字，秦朗恼怒地抬起头来：“不要在我耳边提这个名字！”

白衣少年怔了怔：“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

“阿努！”锦衣人瞪他一眼：“莫跟着胡闹！”

阿努吐吐舌头：“我不说话总成了吧？”

锦衣人颇为无奈，转头去看秦朗：“怎么回事？那日在沁暖阁，你不是已经重金包下他了吗？如今是不喜欢了？还是他惹怒你了？”

秦朗冷哼一声：“我真是瞎了眼，才喜欢上这个专为害我而来的妖怪！”

他这话一出，另两人俱是一愣。阿努忍不住插嘴：“他明明是人类，谁说他是妖怪了？又怎的成了专为害你而来？”

秦朗道：“那日我重金包下他以后，在阁里住了三日，直到第四日忽然被我爹派人匆匆叫回家。原来是家中来了一个道士，说我七日内必有血光之灾！见到我本人之后，他又惊呼我身上有灰暗之气，定是妖物缠身！我本也不信舒浅是妖，但我试探地问他时，他又的确回答说是为寻我而来，而且任我深情相求，他都说只能在此呆上七日！如此巧合之事，你说怎能不让我怀疑！现在想来，他容色艳丽非比寻常，定然不是凡人所有。怕只有妖物，才能如此魅惑人心！”

“胡说八闹！”阿努气急败坏地打断他：“他若是妖怪，我怎会看不出来！你现在活蹦乱跳地坐在这儿，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灰暗之气了？明明是那臭道士胡言乱语害人！你说，你是不是听他的话，去害舒浅了？”

秦朗被他喝斥得一愣，老实答道：“我给他喝了道士用符咒制的酒……”

“还好！”阿努松了口气：“这种符酒对人类造不成伤害，他应该没事。不过，若是让他知道你疑他是妖怪，定是要伤心了！哼！”他瞪了两人一眼，低语道：“你们这些人类男子，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锦衣人听到了，哭笑不得：“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让我不高兴，就是你的不对！”阿努嘴翘得老高，又瞪了怔忡的秦朗一眼，哼道：“如果真喜欢人家，就快去道歉吧！晚了可就来不及喽！”

秦朗反应过来，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阿努撇撇嘴，忽然一扭身扑到锦衣人身上，搂住他的脖子，紧紧盯住他：“阿景，他只是怀疑舒浅是妖，便害怕得要除之而后快。可你明知道我是妖，为什么你不怕我？不请人除了我？还对我这么好呢？”

锦衣人一笑：“为什么要怕你？为什么不能对你好？”

阿努呶嘴：“因为我是狐妖啊！”

锦衣人亲溺地点点他的鼻子：“你是我的小狐狸，又不会害我，我自然不怕你。而且啊，我喜欢你，舍不得让你离开我！”

阿努喜笑颜开，开心地扑进他怀里；“阿景，你真好！我也喜欢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锦衣人抚着他的背，边笑边点头：“好！”

飞光看得入神，浑然不知隐莲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被他拉了出去。

他忽然反应过来：“秦朗呢？我要杀了他，替舒浅出气！”

隐莲沉下脸来：“我的话你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人间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可是他……”飞光满脸不乐意。

隐莲眼睛转开来：“秦朗的反应，大多数人都会如此。他是否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以后自然会见分晓。舒浅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于自愿。结果如何，与人无尤！”

飞光脸色大变：“莲，你怎能如此无情？你就忍心看舒浅落得如此下场吗？”

隐莲眼神晃了晃，随即垂下眼眸：“我一向就是如此，你若不喜，随时可以离去。”

飞光咬牙，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没办法真的离开。冷哼一声，他道：“我听你的话便是！可是舒浅他……总得想个办法帮他……”

“知返已经带舒浅回去了”隐莲的脸色缓下来：“究竟要怎样安置舒浅，你且放心，知返定会想办法的。”

飞光脸色也缓下来，偷偷觑一眼隐莲的脸色，撇撇嘴道：“虽然这次结果并不好，但是我可不会承认我输了！赌约继续！”

隐莲眼里带了笑意：“你有了新目标？”

“嗯！”飞光笑起来：“你也见到的，就是酒楼隔间的那两位！我保证他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隐莲挑起嘴角：“为何这么有信心？”

飞光傲然：“因为其中一方是我的同类！虽然不是九尾狐一族，但我相信，我们狐族的任何一个，无论妖仙，都是重情重义的好狐狸！”

他对隐莲挑挑眉：“怎么？敢不敢赌？”

隐莲一笑：“随你。”

慕阳王府。

“啊，原来这人是个王爷！”看着锦衣人带着阿努走进王府，飞光颇觉好奇地拉着隐莲尾随他们进去。

“王爷！”管家打扮的人立刻迎过来：“您回来了！”

“怎么？”慕阳王景澈微挑眉：“有急事？”

管家道：“是宫里派了人请您进宫，奴才正准备派人去寻您呢！”

“宫里？”景澈眼神一晃，随即点头：“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是！”管家退下了。阿努眼睛一转，嘻嘻笑起来。

景澈看他：“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

阿努笑：“阿景，我在你身边这么久，可从来没进过宫哪！你带我进去看看好不好？”

景澈眉目微敛，想了想，摇头。

阿努不依：“为什么不行？我保证我会乖乖的，好不好？”

景澈仍是摇头：“不是我不应你，是今天不行。宫里人这么急着找我，定是有事发生。改天吧，改天我定会带你进去，成吗？”

“好吧！”阿努虽然是爱胡闹的性子，但对他的话一向听从。况且，若他真想进宫去，随时都可进去，他只是想和阿景一起罢了。

景澈换好衣服便匆匆走了，阿努无聊地坐在花园里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弄了好一会儿，他烦燥地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低声咕嘟：“无聊死了！真不如在山上自在！”

他话音刚落，耳边便捕捉到极细的一声轻笑，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四周看一下，没有人影，自己也感觉不到身边有异样。

他眉头轻皱，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他又有些懊恼起来，在阿景身边呆得久了，便真的连一直以来的警觉心也失去了！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修炼，功力一定是退步了吧！

就在此时，又一声轻笑传来！

绝对不是听错！阿努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谁？出来！”

飞光笑嘻嘻地现出身来：“虽然只是只修炼了几百年的小狐狸，不过功力还是不错的嘛！”

阿努被道破真身，自己却无法察觉对方的本体，心里警觉，态度也有些僵硬：“你是谁？是人是妖？”

飞光见他紧张模样，哈哈一笑：“不要紧张，我们是同类，我没有恶意。”

“同类？”阿努心中一松，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缓下来：“你也是狐？”

飞光点头，一转身，身后露出九条尾巴来：“看清楚了？我可是九尾狐仙呢！”

阿努先是一怔，随即一喜，攻击的手式转为恭敬：“小狐阿努拜见狐仙大人！”

飞光摆摆手：“算啦算啦！我叫飞光，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吧！”

阿努也不与他客气，点头道：“好，飞光，你既已修炼成仙，怎么会在人间出现呢？”

飞光瞥了身后一眼：“这些稍后再说。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和那个人类很亲近的样子？”

阿努脸一红：“我本来在山中修炼，后来化为本体陷入熟睡时，竟然被捕狐的猎人抓了，然后便献进王府来。我清醒以后，本来是打算走的，只是……”

他神色微窘，咳了一声继续道：“阿景他……哦，就是慕阳王景澈，他知我是狐妖后，非便没有害怕，也没叫人捉我，反而对我很好呢！我留下来，起初只是因为好奇，后来、后来就……”

“后来就舍不得走了？”飞光促狭一笑：“我明白，明白！”

他凑近阿努，低声嘱咐：“我见那景澈对你很好，你既然喜欢他，就什么都不要顾忌。人妖之分什么的，你不要管！以后若是有什么人来捣乱，我帮你解决！”

阿努一喜，随即有些疑惑：“你干嘛这么紧张我和阿景的事？”

飞光撇嘴，唉声叹气道：“你有所不知，我爱上了一个超级别扭的冷脸神仙，可是他却说，只有在人间看到真情存在，才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唉，我是不是很惨……唉哟！”

飞光忽然大叫一声，捂住嘴不敢再说话了。

阿努有些紧张：“怎么了？”

飞光朝他使个眼色，一转身又消失了。

远处有人走过来，正是景澈。他笑看着阿努：“平时不都嫌无聊的吗？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嘛！”

阿努看到他很是欣喜，笑眯眯地围着他转了一圈：“你看起来心情也不错哦！难不成有好事发生？”

景澈一笑：“倒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皇上要提前举行秋狩而已。”

“秋狩？”阿努忽然反应过来，在景澈含笑的眼光下跳起来扑过去，边笑边叫：“我要去我要去！阿景，我要去！”

景澈双手稳住他的身子，宠溺一笑：“那就去吧！”

8、我当为王（二）

秋狩，历来是每年都要举办的。对此，景澈早已没有什么新鲜感，但是阿努不同。他很好奇，也很兴奋。

“到了狩猎场，记得要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景澈边检查弓箭便嘱咐：“尤其要记得，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使用法术！若是让人看到了，连我也无法保你，可记住了？”

“知道知道！”打扮成景澈贴身侍卫的阿努连声应着，摸着手里的弓弩，满脸欣喜与跃跃欲试。

景澈颇无奈地摇摇头，唤来随身护卫，低声交待了几句。

隐身在一旁的飞光和隐莲二人把他的话听得清楚，飞光颇有怨气地瞪隐莲一眼：“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阿努真是幸运哪！”

隐莲淡淡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飞光暗气，哼道：“我去陪着阿努！”留下这一句话，转身便消失了。

隐莲眉心纹饰有光芒轻轻一颤，很快消失不见。

对秋狩真正热衷的，大多数都是些年轻人。不说猎到好猎物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光是那种弯弓扬马的意气风发，就让他们心生向往了。

皇帝陛下下了令，狩猎正式开始。阿努刚开始还算是听话，老实地跟在景澈身边，可后来就渐渐觉得束缚了。也就在此时，他瞅准了一只麋鹿，便兴奋地追过去，很快便把景澈几人撇在了身后。

景澈大皱眉头，他身为王爷，总是要时刻注意着皇上的，便无法全心兼顾到阿努。幸亏他早先吩咐的两个近侍已经追了过去。

麋鹿本身灵活，又因受了惊吓，便只顾拼命逃窜。阿努追出了兴致，任身后追着的两人大声呼唤，他却完全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