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寒漠,你要是还想着你家小谢就把他召回来嘛。”下了朝,文苏涣一改朝上的稳健,笑嘻嘻地直呼洛寒漠的名字。也许除了曲怀觞,对于洛寒漠和谢凌寒的关系最为了解的便是他了。
洛寒漠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手上没有翻动的奏折。
“你和谢凌寒怎么了?”
“苏涣,关于选妃,你怎么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洛寒漠问了一个不能算是转移话题的问题。
“如果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娶自己喜欢的人,如果作为臣子,陛下,孰轻孰重想必也不用我来提醒你。”
说罢,文苏涣看着洛寒漠,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猜测出什么来。半晌,听不到洛寒漠的回答,文苏涣收敛了笑容,定定看着洛寒漠。
“寒漠你。莫不是,为了曲怀觞?”后半句已无半点犹豫,文苏涣心念急转,“他醒了?”一个昏迷的曲怀觞肯定不若一个醒来的曲怀觞对洛寒漠的影响大。曲怀觞昏迷的时候,洛寒漠只要念着往日情谊,而他醒来后,爱恨交加的感情就都涌了上来。
不过文苏涣还是想不出选妃这种事和曲怀觞有什么关系。
洛寒漠也没想明白,不过他也没打算找文苏涣倾诉,他找他来主要是为了另外的事情。
“苏涣,你看这几个孩子,怎么样?”
文苏涣接过洛寒漠递来的册子,只细细扫了两眼,便兀然变了脸色。抬头刚欲说些什么,正对上洛寒漠肯定而不容置疑的表情,禁了声,低头慢慢翻着。
“我知你心里不服,但是苏涣,你有更好的办法?”为帝王者,必须为了天下大业负责,而为人者,需为自己内心负责,与其娶一些无关情爱的妃子入宫,对不起情人,还不若选天资聪颖的宗室子侄继承,传贤不传子,也并不是他自己开的先例。
“臣不知。”文苏涣沉声回答,停留在那帛册上的视线更是专注了几分。仔细看完,文苏涣已是成竹在胸,“陛下不如让这几位一并入宫。”
洛寒漠看着他,不语,微微勾起的嘴角表明他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么,便要劳烦你了,苏涣。”
翌日,朝中大臣听到了一个堪称晴天霹雳的消息,一直被选妃之事困扰的陛下居然提出要诸臣将选妃之事稍做更改,将家中所有未束发的子侄带入皇宫。
“陛下,此等劳民伤财之事,臣以为万万不妥。”不知皇帝的意思,只是家中子侄必有心头疼爱的,要是皇上看中了留在宫里或是变相软禁,那可比后宫争斗危险多了。
“黄大人有理。只是这选妃之事,便不是劳民伤财?”玉座上的男人轻轻反问,饶有兴致得仿若真心想要得到答案。
“这……”一时想不出回答。
“陛下,此事事关国家,不可儿戏。”出声回护的,是刚刚升任刑部侍郎的言豫。
“哦,说来听听。”
“自我朝建立以来,君轻民贵,是以能兴盛至今。而王位代代相传,流淌的是曲、洛两家的血统。”当曲字在洛字之前被道出的时候,已有胆小的大臣青了脸色,怕那言豫不小心惹恼了洛寒漠,当场没了脑袋,哪知两个当事人都像不知道似的,一个隐隐挂着辨认不清的笑,一个继续说道,“子孙相传,是为惯例。而陛下所为,一则逃避责任,二则让臣子心寒。”完全无视周围大臣们的抽气声,言豫面不改色地把一席话说完,直直看向洛寒漠。
距离很远,看不到表情,但言豫却发现王座上的那位并没有生气。
“言侍郎,朕问你几个问题。
首先,何为君何为臣?
为君者以民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那么,坐在王位上的是何人子嗣与江山社稷有什么必然关系?后妃争风,外戚干政,难道不是所谓王位血统的产物?对此,君王难道无需负责?将这些东西加于君王身上的臣子难道无需负责?”
“再者,朕的子辈无能何如?
如果明知此人不足以当天下之重朕是否该把王位交给他?如果眼见此子会生灵涂炭朕是否还应把王位交予他?若是后宫三千朕当然不会只有一子,然而谁能预见他们是否会兄弟相杀,乃至牵连百姓?”
“朕当然是有私心的,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也不希望伤害到喜欢的人,但是,朕也明白江山社稷的重要。至于传贤不传子,到不是朕的突发奇想。”
“无事便退了。”看着下面没有回应,洛寒漠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朕可是很期待半月后的大典啊。”
第31章
洛寒漠在朝上的壮举自然是传到了曲怀觞耳里,一面感叹洛寒漠越发适应这个位置,一面不由感到些遗憾。离别将至,他却没有太多的机会说些什么。虽然洛寒漠之前的举动几乎能算得上在示好,但是曲怀觞发现自己居然在犹豫,打着为洛寒漠着想的旗号地自私着。
“影,查清楚了?”察觉到影卫的气息,曲怀觞收回自己的思绪。
“主人,关于慕容大人和药师大人有消息了。”
“嗯。”
“慕容大人说他们会自己处理。”
“这样,留四个金卫在那里,其余的都撤回来吧。”
“是。”
“去吧。”
黑色的人影消失在暗处。
曲怀觞“昏迷”的日子大概也还有半月,是差不多该收尾了。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曲怀觞提笔做最后的布置。在这以后,大概不会怎么见面了。
“怀觞,可有兴致陪我出去?”洛寒漠到他屋里从来不通报,刻意放沉了脚步,让曲怀觞轻松地辨认出来人。
搁下手中的毛笔,曲怀觞浅笑:“自然。”
那些偷溜出宫的漏洞也不去纠缠,反正两人成功上了街,简单收拾下,只是两个俊朗些的书生。
也不知洛寒漠想去哪里,曲怀觞只是同他并肩走着,嘴角挂着抹不明所以的笑。
“这最后半个月,怀觞,你有何打算?”其实不是猜不到,只是想知道曲怀觞会不会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曲怀觞忽而低叹,“陛下既然明白,又何苦非要一个答案?”
“庸人自扰的又何止我一人?”洛寒漠转身,直直看向曲怀觞的眼底,“怀觞,药师走之前把我骂了一通。”泛起抹苦笑,“他说有些话不说明白,是不行的。”
曲怀觞露出一个不知怎么形容的表情,似是了然的无奈,又似是早已勘破的坦然,“陛下但说无妨。”终于要下最后的判决,曲怀觞等了很久,几乎已经麻木。
“我想了想,发现你和小谢对我而言终究不同。”表情有些纠结有些自嘲,洛寒漠继续道,“若是小谢昏迷不醒,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最贴心的下人来照顾他,而怀觞你昏迷的时候,都是我亲自做的。”
曲怀觞的表情有些讶异,却没说什么。
“如果小谢说要娶亲,我会伤心,然后逃到个无人问津的地方避上几年,而如果那个人是怀觞你,我却连想象都是不能。”
近乎告白的句子让曲怀觞也愣怔了,傻傻地看着洛寒漠,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某人在感情方面是木头了些有愧于他的风流名声,但是这样大的误会都会犯了十多年是不是也太……要不是知道洛寒漠不会撒谎,曲怀觞绝对会把这当做死囚临死前的盛宴。出于同情,曲怀觞最不需要的同情。
“我这般后知后觉,怀觞可恼?”
哪里能恼,只是怕了,受宠若惊,却不敢指望再下一步的发展。无论真假,都是不便回应的。
“陛下不可妄言。”只是这样就好,不该有的妄念早早扼杀了就好。情到浓时情转薄,现下放手,也好过日后的磕绊。再怎么自信,在洛寒漠身上输得惨了,也会有些退缩。背负着几乎是一族的性命,此时忘记了,将来又是否会记得?
一开始就是决绝地想着到此为止了的,一脚踏上奈何桥,也算是断尽了痴想。哪料到还是不行,帮着洛寒漠收拾了朝廷,却愈发舍不得离开。这情怕是刻到了骨子里,生死也是泯灭不了的。你若无情我便休,本不愿难看地纠缠,却不料洛寒漠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只是终于想了明白,趁着现在还能忍耐,还他一个安乐盛世便好。
“我猜也是。”到底是了解曲怀觞的,洛寒漠笑了,“只是陛下听起来太过生疏,怀觞还是像先前那样直呼寒漠就好。”
这已是洛寒漠第二次提起此事,比之前那一次,更多了些什么。
“时间不早了,陛下该回去了。”
也同样的,没有收到答复。
“怀觞,这是你和我说的,逝者已逝,被过去束缚的,会连将来也一并失去。”轻轻叹气,知道这人的死硬脾气,认准的事情,再多的劝说也是枉然。本来爱煞他的骄傲,此时却觉得无奈,也算是世事无常了。
“可惜我也只是庸人。”声音带着自嘲,像是不打算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曲怀觞转身,朝着来路走去,“陛下,再不回去,有人要起疑了。”
第32章
凤楼郁郁呈嘉瑞。降圣覃恩延四裔。醮台清夜洞天严,公宴凌晨箫鼓沸。
保生酒劝椒香腻。延寿带垂金缕细。几行鹓鹭望尧云,齐共南山呼万岁。
就算大臣们再不情愿,这个被他们自己捣鼓出来的大典还是如期举行。席间多是总角小儿,笑嘻嘻地完成一片。比起他们满心算计的父辈,这些小公子们心思要浅淡了许多。
洛寒漠坐在殿上看着他们,挂着丝意义不明的笑,只有熟悉的人才能找到他的视线所在。一个静静坐在侧席的少年,神情淡漠,身形孤独,却是一派安然。
“那是谁家的孩子?”
“丞相次子,可惜是庶出。”洛寒漠了然地点头,以陆相的好面子程度,能把人带来就算不错了。“陛下可是要?”
“不急。”去好去恶,臣乃见素。为人君者只有隐藏起自己的好恶,才能看清楚臣下的本来面目,法家的帝王术虽名义上不那么正统,却着实有理。洛寒漠端了酒杯,转了视线。
不远处文苏涣正拉着言豫说些什么,阻了言豫面圣的路。好在言侍郎向来佩服这个刚正不阿的礼部尚书,完全没有看出那严肃的表象下的本质。其实言豫没什么不好,明君必有贤臣,一个敢于直言上谏的臣子何其珍惜,只是过刚易折,在这样的世道下,不知变通太容易成为炮灰。不管出于哪种立场,文苏涣都不舍得。
好在他不需要努力多久。
急急冲来的内侍被侍卫拦了下来,只是这个完全没有规矩的下人根本就没有顾及自己的性命,高呼着“太子殿下醒了”,侍卫拦住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时犹如炸了锅,城府深的狐狸们似笑非笑,一副安然看戏的样子,而道行浅的,则不断四处张望,想知道哪一个才是自己应该选的立场。
文苏涣忍不住去看洛寒漠,只见殿上那人举着酒杯,噙着抹笑,居然是真的在笑。
“修王求见!”一炷香的时间,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隐去笑意,微微颔首,“宣。”
曲怀觞仍是一身紫,长发仔细挽了,看起来更是风流。脸色有些白,不知道是特意做了变化还是怎样,朝洛寒漠微微行礼,立在殿下。
“修王刚醒,受不得劳累,还不备座?”话是这么说,却并无人真的动作。曲怀觞也不客气,在洛寒漠左下的位子上坐下。
“谢陛下。”
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两人,就等着看这个醒来的时机好得过头的前太子如何为难现在的皇帝,哪知道曲怀觞一言不发,只是优雅地喝着粥。粥是洛寒漠特地吩咐厨子给修王临时准备的,刚醒的病人不能吃得太硬。
更加怡然自得的是皇帝陛下,洛寒漠抿着酒,笑得一派祥和。
“修王不好好休息,怎么来了?”
“听说陛下想找储君,不由也想分一杯羹。”无为山庄也是要继承人的,正好来挑一个带回去,省得日后麻烦。这话的意思两人心知肚明,只苦了下面的大臣,这被皇帝看上也就算了,要是连修王也想讨一个回去,是给还是不给,这是个问题。
“如此甚好。”
哪里好了!无视臣子们心底的哀嚎,洛寒漠玩得很是尽兴,最近被他们烦得半死,终于有机会小小“报复”一下,又哪会错过。曲怀觞勾起了然的笑意,隐在调羹后面。
一场宴会,就在变数和腹诽中结束,洛寒漠留下了文苏涣,对着嘴角抽搐的友人,不由失笑。
“苏涣你需不需要太医?”
“陛下,小臣身心脆弱,可经不起你折腾。”一开始也被吓到,但越到后来,越觉得修王是和洛寒漠串通好了的。其实也对,以洛寒漠和曲怀觞的关系,怕也很难闹得你死我活。
“所以还是让太医给你看看。”一面回嘴,一面说着正事,“除了上次那几人,苏涣你再帮我去要一个,陆相次子。”
“诶,那个庶出的?”
“你知道?”
“也不算。只是正巧听言侍郎说起过。”文苏涣想了想,欲言又止,“只怕……”
“不妥?”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洛寒漠笑道,“这个苏涣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不愿多说,这事就算是文苏涣也不该知道。
自是知道自己不该逾矩,文苏涣识趣地结束了话题。
搞定麻烦的文尚书,洛寒漠独自走向东宫。
“怀觞是在赏月?”
“是啊,月色正好,寒漠可要同赏?”天知道不要说圆月,天上连一丝月牙儿都不见,也只有这两人才兴冲冲地赏什么月。
洛寒漠顾不上曲怀觞言语中的讽刺,眼睛一亮。
“怀觞可是想通了?”
“寒漠,我想了想,还是及时行乐的好。”小小的狡黠掩藏在话语之中,“及时行乐啊。”犹如叹息的尾音结束在相触的唇上,很快分开,曲怀觞浅笑,“寒漠可想到这个?”
“未曾,不过似乎不错。”倾身加深了这个吻,和好友发展成这种关系实在出乎意料,但感觉似乎并不赖。
“我明日去无为山庄,最近还没太平,要小心。”
复杂地看了曲怀觞一眼,洛寒漠最终露出一个笑,“自己小心。”
第33章
如果说要发展狗血剧情,那么很久没有出现的谢凌寒自然是最好的人选。所以没有新意的发生什么正巧看到曲洛吻别这种事然后闹开来,也算是自然的发展了。
或许该说这日的侍卫都本着非礼勿视的精神疏忽了防范,或者该为谢凌寒这个将军的武功平个反,反正现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忽然想到回来的谢凌寒出现在书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洛寒漠。
“小谢回来了?”
“你为了留住曲怀觞连身份都不顾了?”
“小谢说得是什么话?”
“不就是个曲怀觞么,用得着你出卖色相?”
“有些话不能乱说。”
“我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且不论真假,小谢,我问你,你说这话,是什么身份?”如果是以臣子,那此事是帝王私事,不得非议,如果是以谢凌寒这个身份,那么现在他也没有立场来质疑洛寒漠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