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觞!”接住忽然倒下的身体,洛寒漠搭上他的脉,脸色渐渐难看。
“诶,寒漠,现在什么时候?”
“未时一刻。”
“哦。”想了想,“寒漠要不要睡一会?”
“还没睡醒?”冰凉的手指贴上额头,曲怀觞舒服地眯起眼,“怎么还在烧着?”
“那我再睡一会,寒漠也去睡吧。”
“我留在这里。”
“那上来一起睡吧。”
“也好。”看曲怀觞那样子,自己不睡,怕是他也不睡了。点点头,脱了衣服躺在曲怀觞身边,看他满意地睡过去,然后靠近自己身边汲取清凉,也昏昏沉沉睡着了。
睁开眼,已是傍晚。曲怀觞还在睡,烧倒是退了。
闭着眼假寐,不想惊醒身边的人,却不料曲怀觞很快就醒了过来,朝自己笑笑,“本来想回来照顾寒漠,没想到反而叫寒漠照顾了。”
“怀觞,你是太子,能不能注意下身份?”洛寒漠被这句话勾起了之前的惊吓,开口有些恨恨的,“先是一个人跑去边陲,现在又受伤赶回来,几条命都不够你折腾!”
第7章
京城有的是药,曲怀觞的气色一日日好了起来。洛寒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东宫,一半时间照顾曲怀觞,一半时间打听谢凌寒的消息。半个月过去,一点风声都没有。
“寒漠,要不要考虑我?”
“这玩笑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
“怀觞,你是太子,这种打探消息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去做。”
“难道寒漠找得到比我更适合的人?”
“……”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曲怀觞说得有理,此人只是露了个脸,很多暗地里的动作就变得光明正大起来,消息越多,真假不明的也越多。好在两人都有种直觉,筛选下来,也就剩下四五个地方。
因为洛寒漠的犹豫,曲怀觞索性提议抓阄,选的那个地方找不找得到人,全凭天意。洛寒漠没说什么,也没反对。于是随意选了一个,恰是苏杭。
“若是春游,倒是选了个好去处。”说着这样的话,曲怀觞眯起眼,“寒漠准备何时出发?”
“明早。”
“那正好一道。”
“哦?”
“体察民情。”笑嘻嘻地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洛寒漠一时倒是没法反驳,只是脸色仍不怎么好,曲怀觞知他担心,但坚持道,“我又不是弱不禁风,自保总是无碍的。”刚刚伤愈的人说这话也脸不红气不喘的,洛寒漠被他气笑了。
认识曲怀觞这些年,这人的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不过说实话,曲怀觞这种人深藏不露,功夫是好的,也能跻身一流,只是毕竟是太子,身边护卫影卫一堆,实战的机会总不是太多,若没遇到厉害的,自保真的是无妨。
“寒漠也该知道你拦不住我,若是寒漠偷溜,那我一个人出去,怕是要惹得人更加担心。”顺杆上说的就是这种人,曲怀觞继续加料,“和你一道,我也不算累赘。”那你不去就好。这话洛寒漠是万万说不出的,所以只好看着曲怀觞吩咐丫鬟收拾两人的行李,然后独自郁闷去了。
好在某人的运气实在太好,两人轻装刚入姑苏城,就看到了谢凌寒身边的小厮。洛寒漠怀疑地看了某人一眼,这么明显的动静,居然会查不到?
曲怀觞眨眨眼,但笑不语。
这倒是大大的冤枉了,谢凌寒突然生病,那小厮着急之下,便疏忽了隐藏行踪。而洛寒漠对于谢家人的熟悉又远过他人,自是不同的。两人尾随那小厮一路,找到了谢凌寒藏身之地。洛寒漠站在门口,不动了。
“既然知道在这,也不差这一日,寒漠先想好要做什么,再来也不迟。”
“有理。”被曲怀觞拉回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吩咐小二准备些酒菜,两人坐在曲怀觞房里,一时不语。
还是曲怀觞打破了安静,他笑了笑,露出些狡诈来。洛寒漠一见他这表情就知有人要遭殃,果不其然,耳畔传来悦耳的声音“寒漠,我想了想,还是厉行节约,把你的房退了。”洛寒漠额角抽了抽,听得小二敲门声,看到那些食物,更是脱力。
“这个叫厉行节约?”
“呵呵,食物又不能退。”完全不在意地打着哈哈,曲怀觞打发走小二,挟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这湖鱼不错,肥而不腻,寒漠尝尝。”看他那样子,洛寒漠也不好说什么,那一桌子的菜每一样都是他喜欢的,曲怀觞的小心翼翼他看在眼里。
“怀觞,你不用……”
“嗯?”含着鱼肉的曲怀觞片刻就反应过来,笑笑,“寒漠心软,这是我的事,只是我想做罢了。”清清淡淡,倒说得洛寒漠愣怔。
知道洛寒漠没往那里想,曲怀觞也不说破,笑吟吟地看着他,洛寒漠回过神,也回了他一个笑脸,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其实曲怀觞退了一间房倒不是有什么龌龊的念头,他一来担心分散不好照应,二来了解洛寒漠的性子,怕他半夜独自去寻谢凌寒。两人共处一室,要做什么动作,便得多放一番心思。洛寒漠看着睡在身侧的曲怀觞,勾勾嘴角,还是只得一个苦笑。
这人太了解自己,本来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却被他一番话噎回去,这次想独自找小谢解决,又让他退了一间房,还执意睡在外侧。就怕我跑了?好笑地看着不忘压住自己半边衣袖的曲怀觞,洛寒漠本想舍了一只袖子,再想想,还是决定算了。
那个典故,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闭上眼,洛寒漠认命地躺下睡觉。
第8章
曲怀觞醒来看到睁着眼睛的洛寒漠的时候眼珠子转了转,笑得很是诚恳。“看样子我还算了解寒漠。”洛寒漠抽出自己的衣袖,回答道:“怀觞是了解各种典故。”无辜的表情和曲怀觞如出一辙。
曲怀觞轻笑:“那也是要有如寒漠般的解语之人才可。”
“一大早就贫,快点起来!”要不是这个大少爷睡在外面,他早就起来了。
曲怀觞套上衣服,披着一头长发晃到窗畔,皱眉道:“也不过刚到辰时,寒漠倒是越起越早了。”随手取了梳子,扔给洛寒漠。洛寒漠认命地接过,帮他把头发挽了,曲怀觞自己倒是不介意随意扎起,但在洛少看来,那样不负责任的做法实在有违某人身份。所以习惯成自然,曲怀觞乐得每次和洛寒漠出去,都把自己的脑袋交由洛少打理,而洛少也只是埋怨几句,每次都乖乖去侍弄那些黑发。
洛寒漠理顺那头柔软的长发,取了只簪子挽起,然后把自己的头发一并梳了。曲怀觞去找小二要了热水,两人洗漱完毕,打算下楼吃些东西。窗口传来扑扇声,曲怀觞伸手捉了只信鸽,取下脚上的纸条,看了眼,递给洛寒漠。
待洛寒漠细细看过,取过纸条烧了,两人对视一眼,俱是喜忧参半。
“先去找谢凌寒。”
“不急,先去吃饭吧。”
曲怀觞看了他一眼,眼底露出深深的笑意,洛寒漠自然不在乎早一顿晚一顿的,这么说自然是为了自己。就算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曲怀觞在洛寒漠心中的地位也是数一数二的。
“也好,听说这里的梅花糕不错。”
两人出了客栈,找到谢凌寒落脚之地。
谢凌寒躺在床上,脸色还带着些苍白,曲怀觞识趣地等在门口,一点也没觉得他堂堂太子给人守门是一件多么可怕的颠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洛寒漠脸色惨白地出来,一把握住曲怀觞的手,直接回了客栈。
曲怀觞忍着痛,刚才的对话他听得八九不离十,知道洛寒漠心思,看他那样,忽然不知道痛的到底是手还是心了。
“寒漠,痛。”
“啊,抱歉。”才察觉自己用力的洛寒漠急急松了手,便看到白玉似的手腕上一圈淤青,“痛的话早就可以说了。”当然知道曲怀觞现在才呼痛的原因,洛寒漠半是感激半是心疼地抱怨道,一面帮他按摩手腕。
“只有弄成这样才能叫寒漠负责啊。”回答他的是曲怀觞的笑脸,口中的话难辨真假,说到最后,却已然严肃起来,“谢凌寒叛国的罪名这下要坐实了,寒漠,我若是找到谢凌寒,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我明白。”敛了眼神,洛寒漠转眼便调整了心情,“小谢一意孤行,殿下不必为了我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曲怀觞对于那个生分的称呼有些不满,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我又没见到谢凌寒,哪来的手下留情?”洛寒漠手下多用了一分力,曲怀觞呼痛,抱怨道,“寒漠也生分了,居然叫我殿下。”
“怀觞。”静静的声音,从低着头的洛寒漠口中传来。曲怀觞诧异于洛寒漠奇怪的口气,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在那个声音很快就继续了下去,“我在想,我和小谢,到底是不是爱情?”
“啊?”饶是曲怀觞也被这个问题弄糊涂了。他知道这件事让洛寒漠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是也不至于问出这种问题吧?而且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对着自己?担忧地上下打量着洛寒漠,怎么也没看出不妥来。那么难道是自己心怀不轨,幻听了?
洛寒漠被曲怀觞看得发毛,见他脸色一变再变,后来索性径自发起呆来,也只好苦笑着开口,否则天知道两人会保持这姿势多久。
“我没事。”立刻对上不可置信的眼神。安抚地笑笑,手下继续按摩着曲怀觞的手腕,洛寒漠说出自己困惑的缘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虽然喜欢小谢,却没有和他一起谋反的冲动。”像是自言自语,“而且,我刚才居然在犹豫,若是小谢和你兵刃相见,我要不要帮你杀了小谢。”
曲怀觞已经无暇反应手腕上的疼痛了,洛寒漠的话说得他又惊又怕,唯恐洛寒漠一时想不开要闹失踪,但心里又翻腾起些欣喜。知道自己这般想法根本就是乘虚而入,曲怀觞暗暗唾弃自己,一只手却不由覆上洛寒漠的后背。
“感情这种事哪里是可以判别的,寒漠也无需庸人自扰,过几日便想清了。”顿了顿,目光有些悠远,“何况寒漠还是说了喜欢的,再不然,换我试试?”
洛寒漠本以为他在说笑,曲怀觞不是第一天和他说这种话,但这一次他看到了曲怀觞以为他看不到而没有掩藏的表情,才知道,他说的,有一大半都是真的。
第9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洛寒漠坐在以蕊的画舫上,品着清茶。以蕊坐在一边抚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人却少了一个。洛寒漠放下茶盏,终于忍不住开口。
“以蕊,你家公子呢?”
“公子还在府里。”
“哦?”
“公子说不想打扰洛少的雅兴,所以……”话音未落,还哪里见到洛寒漠的身影?以蕊撇撇嘴,忽然笑了,“看样子倒是以蕊不解风情了。”
不过曲怀觞倒不是为了躲避洛寒漠。
东宫的下人有些忙,脚下比平时快了那么几步,脸上也有些淡淡的忧愁。洛寒漠很方便地进了太子府,很简单地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曲怀觞。
“呀,寒漠怎么来了?”之前一直找不到洛寒漠,曲怀觞便知道那日自己的表情让他看了去,有意在躲自己,也不说破,只是渐渐不去寻他,这次每年一次的游湖,也以身体不适为由谢绝了以蕊相邀,只是,谎话说多了会成真,还真病了。
“我被叶寻南骂回来了。”蹙起眉,想不通为什么这两年在他记忆里曲怀觞就没病好过,曲怀觞误会了他的表情,开口道:“寻南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把他放在边陲委以重任。
“我没气他。”
“啊?”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你,你都在生病?”被曲怀觞难得的糊涂逗笑,洛寒漠看着曲怀觞略显消瘦的脸,感到一丝异样的情绪,“放在宫里还养出病来。”
“这么大个笼子,闷都闷死了。”换做平日,自然是要调笑两句的,曲怀觞此时却收敛了性子,洛寒漠一愣,开口道:“我还当是怀觞想我想得。”说完又是一愣,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一点也不正经的对话。
同样愣怔的还有曲怀觞,他本以为洛寒漠避了自己一年,这次回来便是撇清关系来的,却不想某人随口调戏自己,然后还露出一副无措的样子。寒漠,寒漠,你还真是残忍。苦笑了下,知道自己还是逃脱不开。
“寒漠,你今日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不问我都忘了,本来想找你游湖,现在看起来,只能找你去医馆了。”
“啊,寒漠真是糊涂了。”呵呵笑着,曲怀觞目光流转,“最好的大夫就在府上,哪还要去什么医馆?”
“烧糊涂的怕是怀觞,这么好天气闷在府里,不是无聊死了?”笑盈盈地望去,拿他刚才的话来堵他。曲怀觞眯起眼,感到自己被人抱起,也不恼,找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看到洛寒漠淡淡的笑脸,“怀觞还真配合。”
曲怀觞但笑不语,心中有几分得意。怕是这世界上能对洛寒漠这么放肆的也就只有他了。还有一个名字,不愿去想,却是不得不提的。
“寒漠,我得到谢凌寒的消息了。”感到抱着他的手一僵,曲怀觞把脸埋在阴影里苦笑,“放心,我不会让人杀他。”洛寒漠的手反而更紧了,曲怀觞奇怪地抬起头,却看到他神色不定的眼睛。
“不是说带你出去游湖的?”
“呵呵。”欣慰地笑笑,曲怀觞开口道,“我以为寒漠重色轻友,该罚。”
“罚你闭嘴!”真不知道这太子平日闲得无聊都在干什么,洛寒漠抱着人出了东宫,一路上的下人侍卫居然目不斜视,仔细想了,也不记得有传出过太子喜好男色的传言。不愿多想,抱了人回到以蕊的画舫,听胸前的呼吸声,却是那个好命的家伙已经睡了。
“你说我还特地把他弄来做什么?”向着以蕊抱怨,洛寒漠却没有多少认真,以蕊抿嘴看着他,娇笑道:“去年公子说洛少喜欢男人以蕊还不信,现在想想,该不是喜欢公子吧?”那半真半假的口气像极了曲怀觞,洛寒漠叹气:“一个曲怀觞就有的我受,以蕊你也这般,我还真是命苦。”
知他不是真恼,以蕊也不理会,继续八卦。
“不过公子和洛少在一块儿也好,省得祸害这么多的少女。”
“我和怀觞自小一起长大……”说着有些走神,在他心里,曲怀觞和谢凌寒的地位是不同的,但是细想起来,谢凌寒可算是他带大的,而他和曲怀觞也是打小的交情,这些区别,似乎不足以产生两人现在的区别。
好在曲怀觞轻咳一声,将洛寒漠从纠结的思路中拉回。回头看去,那一双眼睛清醒得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送了杯水过去,曲怀觞听话地喝了,眨眨眼,“以蕊倒是愈发会享受了。”以蕊对他,总是客气些,低着头吐吐舌头,赶紧下去准备些吃的。
“不忙,我没什么胃口。”拦住匆忙离开的以蕊,曲怀觞朝她微笑,“至于洛少,难得饿他一顿也是无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