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还真是天真得要命呢。’
佐岸的表情全写在脸上,那付欲言还休的别扭神态简直叫佑海心中直笑。直觉告诉他佐岸开始对他心动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那另外的百分之十,只需一个小小的测试就能确定下来。
“怎么了,还不想回去吗?”
轻轻地扳过佐岸垂着的脸,佑海的双眼似要滴出水一般的温柔。他直视佐岸那双羞涩中带着媚意的眸子,抵在下巴上的大么指有意无意摩挲着那细嫩的肌肤。
如果是以前的佐岸,面对他这种已经带了轻薄意味的亲密一定会破口大骂。
可就像着了魔一样,那细细的摩挲和毫无掩饰的眼神此刻竟叫佐岸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有那么一瞬,佐岸觉得,他和佑海之间,有一颗心是相通的。
他怎么会想回去?独处的时候寂寞的脑中全被这男人占了,现在那男人真真实实地站在他面前,他又岂会选择离去?
“嗯,不想。”犹豫了半天,佐岸终于垂下柔软纤长的睫毛,那可爱得如同两把小扇子的漂亮睫毛像是诉说主人不安一般地簌簌抖了两下,“还有,放手好不好……”
那百分之十也确定了。
他佑海敢打赌,以佐岸此刻的心慌意乱,就算带着他去开房间,他也一定会听话顺从地趴在爱情酒店暧昧柔软的大床上任由他采撷,而且能肯定的是,佐岸这样生涩却美好的身子,一定给他佑海带来前所未有的美妙享受。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啊。
含苞待放,沾满露水的花朵固然有人,然只有真正绽开的花骨朵,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极上品。
那时一尝芬芳,再生生看着鲜花凋零,那种滋味,想必必定是人生极乐吧。
亲自俯身替佐岸绑好已经散开的安全带,佑海坏坏一笑,“呵,夜不归宿,不是好孩子的行径哦。”
“不要紧……”佐岸已经痴了。靠在椅上声音略显颤抖,“你带着我,很有,很有安全感……”
如果没有这椅子和安全带支撑的话,佐岸确信自己一定已经软绵绵地瘫软了。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如此失态紧张过,可偏偏碰到了佑海,一切都破功了。
其实佑海也没带着佐岸去哪儿,倒是上了山路在那狭窄偏暗的山道上来回兜了好几圈。前几次佐岸看着黑黝黝的山路坐在车里胆战心惊,但后来渐渐见识到车速加剧时天生的男人心潮涌动,最后竟放肆地让佑海开了天窗和四周的窗玻璃,彻底享受起这番风驰电掣来。
“难怪有人喜欢飙车!”风迎面吹来,吹散了那扎在后头松散的发绳,让佐岸看起来形象全无,但这丝毫没有让他在意,反而贪婪地吸收着夹杂着空气中的树木的清香,一边放肆地嚷着。
佑海一边操纵着方向盘,眼角瞥见与先前文弱害羞完全不同的佐岸,心情竟也说不出的好,“这哪算飙车?”他大声回应,“坐好了,接下来我要玩真的了。”说罢猛踩油门,仪表盘上的数字急速往上窜,引擎声越发震耳。
“不,这,这太快了!”佐岸说到底还是有些胆小。此时的风打在脸上时竟有了真真实实的疼痛感,周边的景物如同模糊的相片一样一晃而过。不用看码数就晓得速度有多可怕。他不禁缩回脑袋转向佑海,“超速罚得很厉害的……”
又跟个老学究一样絮叨了。佑海腹诽一句,腾出一只手拍拍佐岸的脸颊,“我说过,今天晚上出来跟我学坏——不打破规矩怎么算得上坏?”
说着不顾佐岸又惊又怕又羞的混合表情,油门踩得更欢。
虽然没吐,可感觉也差不多了……
好说歹说总算劝了佑海结束了这趟飙车初体验。佐岸只能庆幸自己不是晕车体质,要不然在这顿折腾下早就死在车内,哪还能活着捧着热咖啡安安全全地坐在山下的小咖啡屋内?
“现在好些了没?”佑海替他端来其他小食,满脸关切。这关切倒是实实在在的。先前在加油的时候就发现佐岸的脸上似乎不对,进了咖啡屋在白炽灯下一照才发觉更吓人,脸色惨白得跟张白纸似的,头发还因狂风而显得乱七八糟,那服务生乍一看佐岸时甚至被吓到往后退了两步。于是赶紧点了些回神的食物,全都摊开在佐岸的面前,“有胃口吗?想吃的话多多少少吃一点,胃磨坏了可不好。”
“哦,好……”说真的刚喝了一肚子西北风他哪里有胃口吃进这么多东西?不过佑海脸上殷切的服侍态度倒叫他心头一暖,暗道就算吃不下也要硬塞进一些,所以挑了小块的杏仁酥,放进嘴里慢慢嚼了。
佑海也便不打断他吃东西,坐在对面边喝热饮边看着他。直到佐岸意识到什么,舔舔嘴角的残渣,不解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没有。”佑海回答。想了想,又开口,“我能坐到你身边吗?”
“可,可以啊。”一种似乎是受宠若惊的表情极快地在佐岸脸上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推推自己身边的凳子,“请坐……”
没想到佑海一坐下,手就爬上了佐岸的发,“又弄乱了……你吃你的,我替你整理下。”
他对待发丝的手法轻柔得不像个男性,每一个打结的地方都以最温柔的方式解开,还甚有服务精神地整了整刘海,那一撮该拨至耳后,那一缕应留在额前,每一丝每一根的去处都安排得让佐岸根本不需要第二次返工。
“谢谢你……”
等整理完头发,让佐岸重新恢复美男形象的时候,他苍白的脸色问题也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瞧那红润得都能掐出水来的面庞,哪还有半点供血不足的问题?
只是事情还未完。
结账的时候服务生面对像变戏法一样变得柔美的佐岸又一次愣了,以至于佑海不得不在一旁咳嗽三声才把对方的魂喊回来。“先生,我们要结账!”他语气不善地喊了一句,手则很习惯性地牵上佐岸。
原来美男已经有主了啊……服务生莫名其妙就垮下了脸。悻悻打出账单,又从身后的箱子里掏出一对爱心抱枕,“您的账单请收好。”他随即奉上抱枕,“对于在我们咖啡屋消费满200元的情侣,我们会送上爱心抱枕一对,祝您二位幸福和美。”
“情,情侣?”佐岸惊讶反问,刚要问出声,却不料佑海一伸手接过抱枕,“谢谢你的祝福。”他简单地说着,旋即便拉了佐岸出门。
‘佑海,他怎么……’
直到入了车厢,两人对于这件事都没有发出什么评论。佐岸当然是不好意思发问的,心中却溢满了说不出的甜蜜。刚想拉上安全带,忽然一只粉乎乎的东西就塞到自己的背后。
“你说这座位不太舒服——恰好就送来了这对抱枕。怎么样,现在感觉不错吧。”
“这抱枕……”
“对,反正正是我们需要的嘛。”像是在解释接受这抱枕的意图,佑海打哈哈,“反正我们俩借情侣之名得了不少优惠嘛,再多一项也无所谓,难道不是吗?”
“……你说得对。”
那份快要溢出的蜜水忽然如同退潮一般涌下。佐岸虽知不可能,可也不想这么直截了当地听佑海说这所谓的“借情侣之名”。
佑海,真正的朋友是不会暧昧不清的啊,到底你对于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求你直接明了的告诉我,好吗?
第十六章:纠缠之初
像是要补偿先前飙车给佐岸带来痛苦不快的记忆,在送佐岸回家的路上,佑海竭力将车速控制在三十五码之下,转弯时也注意了平日里压根不在乎的减速问题。开到路途平坦的时候还会时不时拿余光看一眼头转向窗外的佐岸,生怕他一不小心又生出晕车恶心等等令人不快的突发事件。
“我只是怕他吐在车上不好清理而已!”
知道自己这样频繁关心的情绪实在有些古怪,佑海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这么说着。但不可否认的是,佐岸安安静静的侧颜在夜色的衬托下由显秀气俊美,稍显女气的长发在这张精致美丽的脸上竟是分外相配,虽少了些许阳刚的硬气,但这份柔美并未破坏这整体。似乎是有些倦了,纤长卷翘的睫毛在主人眼皮不支的情况下打了好几个颤,好几下,终究像是败了一般绵绵垂下,几抹极细微的阴影随之而来,均匀分布在了那比起的眼的下方。
“找死啊你!!”
几声不满的喇叭声和陌生的咒骂划破了这份宁静。佑海没空回以国骂,急急打转方向盘,车身经过了一阵不寻常的晃动后才算躲开了可能造成迎头相撞的车祸。
可佐岸已经被惊醒了。焦急地睁开眼,他转向佑海,“刚才怎么了?车子好像不对劲……”
“不,没事,你继续睡吧。”
草草安抚了佐岸,佑海懊恼地继续行驶。真该死,他前面居然像着了魔似的连方向盘都忘了掌控,就只顾着看身边这个男人!要不是对方提醒及时他的爱车指不定就要变成废铁一堆了。
是什么时候,自己同佐岸接触的目的已不再单纯,又是什么时候,在同佐岸牵手的时候心中竟会有满足的快感?
自己内心发生了什么质的变化,佑海隐约明白,却不愿去戳破弄明那片变质的心。
喜欢上被自己玩弄的对象,是最最彻底的失败。
或许这没头没尾的游戏,是时候该收场了。
将佐岸安全送回家佑海没多做耽搁,立刻启程回了自宅。轻手轻脚地上楼,本不想吵醒自己的父亲,却不料打开门后客厅的灯竟然开着,老头原来没有睡下!一整晚!
“五点半。”老头放下医学杂志从眼镜上方以一种古怪的角度看着佑海,“别疑惑了,你爹我都已经一觉睡醒——想必你也一样。”
这句话问得非常隐晦,佑海从老头似是而非的讨厌笑容就能晓得他心里其实内心在期待着些什么。心情忽然变得非常烦躁,“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
“哦?朋友?每个礼拜都约出去玩到半夜才回家的朋友?”老头似乎很是开明,“不用和我隐瞒什么的,年轻人嘛,我了解,气盛年期,走火擦枪很自然嘛——”对于佐岸,佑老头其实是非常自信的。佐岸单纯而漂亮,是大多数男人都爱慕追求的对象,他不信自己没怎么正正经经谈过恋爱的儿子会错过这等佳人。
然而就是这种态度让佑海彻底毛了。佑海是个自负的男人,他决不允许自己会对某一个男人迷恋到失了控制的地步,自然更不会承认自己的内心。他逞强般的吼道,“鬼才他妈会喜欢这种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爸你别瞎掺和,等下个月荷兰的事搞定,你把我调到H市去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佐岸这家伙了!”
该死,光是想想那个男人的容颜他的心就起伏不定,就这样一颗漂浮的心,如何能成就一番大业?再不抽身而出,他迟早有一天会堕落进佐岸那汪春水中的!
“小海,你怎么了!”老头被没来由地吼了一记,深感莫名,“和佐岸拌嘴了吗?别怄气了,去和人家道个歉就行,你……”
“爸,别在我面前谈到这个男人了。”
佑海自暴自弃地推开父亲,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这一切,佐岸却是无法得知的。早晨见到对方还甜蜜蜜地打着招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让佑海移不开眼却莫名恼火的笑容。
“早安!”
故意在佑海面前拨弄自己的头发,佑海曾称赞自己这样做有一种超越性别的美。
“哦,早。”
佑海却压根没有抬起眼,直接越过他进了老头的办公室。
这种无视让佐岸瞬间感觉有些自讨没趣。
“或许是他昨天没有休息好吧。”
佐岸这样安慰自己。
但事实是,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礼拜。自从那次晚归后,佑海对于他的态度是日趋冷淡,两个人的交谈也锐减,且极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佐岸自己开的口。
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了?
这天傍晚佐岸正抱着一堆总结文件走向院长室。他平时甚少做这类后勤事,只是今次那位负责的小护士急着同男友会面,千拜托万拜托让自己帮忙代劳。想着反正也没有事情,又不是什么累活,佐岸也乐得助人,满口答应了这位护士小男生。
时值下班时分,本身就不甚吵闹的楼层更显安静,就连地板的吱吱喳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爸,我说……”
“小海,你怎么……”
由此,院长室中传出的争闹声,也便格外的响亮。
“咦,佑海和教授吵架吗?”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好奇。佐岸顽皮一笑,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移至院长室附近,探长脑袋竖起耳朵,想着当一回不厚道的偷听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只是这不听不打紧,一听,却叫他佐岸整个人生都彻底地变了。
“爸,我说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您老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唠叨,不嫌累吗!”
佑海的脑子都快炸了。这几天总是闭上眼就能想起那家伙,已经烦的想死,偏偏他爹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有替儿子做了这媒的意思。
天呐,他不晓得自己和佐岸在一起就会彻底失了斗志吗?
“不累!当然不累!小岸哪儿不好?你当时不也很喜欢他吗?怎么忽然就想吃错药一样变卦?啊?还是看中了别人?跟爸说说!好好说说。”
“喜欢?和你说过多少次我哪会喜欢他啊!玩玩而已,谁会把这种关系当感情?”佑海气急之下不禁一句胡话脱口而出,“你是想让我和他结婚吗?行,只要他怀了我的种,我他妈就承认对他有感情,我他妈的就跟他白头到老!老头你看行不行?”
佑教授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回应儿子,佐岸已没了听下去的力气。
“玩玩……玩玩而已吗?”
手上的文件呼啦啦全散落在了地上。声响惊动了房间里的二人。“小胡,做事怎么冒冒失失的!”老头正在气头上,文件散落声叫他更为不爽。烦躁地打开了门,脸上的不快却是全然转成了惊慌失措。
“佐岸!怎么,怎么脸这么白!身体没事吧!”
第十七章:荒谬赌局
有那么一瞬,佑海想要冲过去抱住这具像是冷得发抖的身子,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梦,醒来后,他们仍是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每个周末像情人一般腻歪在一块,暧昧而有趣地让世界都觉得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对爱情鸟。
但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对佑海而言,那才是一场绮丽却堕落的梦。
佑海曾经读过且极度相信这么一段命命鸟的故事,在彼岸世界里,生活着一种奇怪的美丽鸟类,它们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那鸟,是双双殉情的情侣所化,当其中一只鸟死去时,另一只也会随之而亡。只是和一般会唱歌能!翔的鸟儿不同,命命鸟没有动人的歌喉,甚至无法活动,只是呆呆地相依在一起,没有广阔的天空,也没有属于鸟类的自由,有的只是不变却无聊的爱人的体温。
因为被爱情所蒙蔽,他们付出自由和快乐的代价,换来的却只是永世的相扶相依。
所以对于爱情这玩意,佑海向来是抱着蔑视的态度的。事实上尽管有过几次短暂的交往史,却是发泄性欲和在朋友间炫耀的成分占了大多数,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喜欢和不喜欢这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