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情错(第二部)(生子)+番外——西雨

作者:西雨  录入:11-08

兵部尚书姬騵自上次查宋曷谋反一事得力,同样深得宋玄禛器重。虽事实与他所查之果相悖,但他的冷静与顺从令宋玄禛甚是满意。

自四日前他突然从逊敏手上接过谋害公主的「刺客」,他不禁大为疑惑。皇宫之中的刑罚向来由刑部尚书丁凛弛一力监管,但这次却要他与丁凛弛共处一事,而且「犯人」是五年前已葬身大漠的将军,只是这一点已足以令他百思不解。

听了一连串乏味琐碎的奏本,平福偷偷瞄了主子一眼,瞥见主子的目光涣散,不时深深眨眼以求一时清醒。他担心主子不支晕倒,见百官再无人出列,便自作主张扬声说:「若无事启奏,退朝——」

宋玄禛压下心中的愕然看着平福,但百官却应言齐声恭送陛下。宋玄禛合眼重呼鼻息,平福深深感到他的不悦,一路低首跟在主子身后不敢造次。

一行人刚抵谦德殿,宋玄禛便挥退众人,独留平福一人。他站在书案前背对平福,淡说:「你知道朕最忌讳他人说长道短,今日之事不可再犯。」

平福抿抿嘴巴,眼里的担忧丝毫不减,弓身道:「奴才知道……」

「退下吧。」

平福怏怏不乐地低头称是,瞄了主子一眼终黯然退下。

听见殿门声响,宋玄禛松了口气。他看着案上放了有些日子的锦盒,轻轻摸了一下,遂放回书柜的抽屉之中,彷佛生怕沉睡了五年的老虎终有一日再次夺盒之出。

他艰难地迈开步子欲走到案前坐下,不料疼痛与晕眩同时肆虐,他伸手欲扶书案却力不从心,眼前闪烁,只听见纸笔落地的声音。

平福听到殿内声音有异,悄悄从门缝探头一觑,怎料瞥见宋玄禛跪地扶案,身侧一片狼藉。他瞬时夺门而入,唤人进来帮忙扶主子进内间休息。

平福焦急地问太医为何还未到来,几个侍者听了连忙亲自跑出去催太医院的人。他见人走了,便替宋玄禛盖好被子,关严窗户,心想主子最忌吹风,如今他的身子要是着凉可比寻常人难愈得多。

安顿了主子之后,他走到前殿帮小太监们收拾书案,少顷摆设回复本来面貌,地上的墨污也清理干净,而案头只是少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平福记得自己见过那个锦盒,也知道它里面所藏之物是何等重要。主子五年前黯然把它放回盒内,还把盒子放在桌上无时无刻提醒自己当年的轻率,不过个中真正的原因他既猜不透,也想不通,只望主子不要再被伤害,他便心满意足了。

未几,一群太医随侍者赶至谦德殿。这五年来,他们对宋玄禛的病症虽不比俞暄儿的师父了如指掌,但在他的吩咐下,也能在他出远行期间替宋玄禛调养身子。可这主子非一般容易侍候,膳食过分清淡,还过于操劳已非一日所成,任他们再三规劝,宋玄禛就是不听不闻,不言不从,害身子一直养不好,稍有郁结或天色不好便犯病起来。

平福企足矫首看着太医们为主子诊治,每次一遇一惊,害平福都快操心得多长几根的银丝。

诊治过后,老太医开了方子告诉平福主子无碍,便带同其他太医亲自回去抓药煎药。

平福见主子被逼出冷汗过后有所起色,便替他换下一身汗衣,让连日为诸事烦心的主子好生休息。

可他前脚刚踏出里间,后脚便听见殿外传来童声吵嚷的声音。

「我要见父皇!你走开!」宋攸吃力推开拦在门前的小太监,迳自上前拍门娇声大喊:「父皇父皇,攸儿来了,父皇快给攸儿开门!」

殿门微启,平福悄然从门洞钻出身子,蹲身对宋攸哄道:「唉呀,奴才求求公主别喊了,陛下身子违和,太医看过不久才刚刚歇下。无论公主有何要事,也请等陛下醒来再说吧。」

宋攸忿忿跺脚,噘嘴不满说:「唔唔……可是页页被坏蛋抓了,只有父皇才能救页页出来!要是页页死了怎么办?」

平福闻言叹气,心道这小祖宗怎的只担心匡顗死活,却不担心主子抱恙未醒呢?

他正想婉转其词再请公主回宫,谁知殿内传来主子细弱的声音道:「让攸儿进来罢……」

平福听了本想劝主子改日再见,却不料宋攸已从平福身侧窜了进去,平福只好摇头尾随入殿。

宋攸一跑进里间便看见宋玄禛面色苍白地躺在匟床上,心里突然明白平福为什么不让她进去,立时顿足不前,歉疚地垂首看着宋玄禛。

宋玄禛心知宋攸所想,强行撑起身掀开被子,牵起一记虚弱的笑容向女儿朝手:「攸儿过来。」

宋攸见父皇向她展开怀抱,便小跑上前扑到父皇怀里,轻轻蹭了一蹭,果真闻到淡淡的药香。

「父皇又哪里疼疼么?」

宋玄禛紧了紧宋攸,摇头笑说:「不是,父皇只是太累而已。攸儿何事找朕呢?」

宋攸赶紧爬上宋玄禛身上,环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颊软声说:「父皇,页页不是刺客,他陪攸儿玩了三日,还买云片糕给攸儿吃。页页很疼攸儿的,不像逊敏坏蛋整天斥喝攸儿。」

宋攸摆出一脸委屈的样子看着宋玄禛,比戏子还要七情上脸。宋玄禛心道自己当真宠坏了女儿,就算他给逊敏十个胆,他也不屑骂宋攸半句,又何来斥喝。

平福听了也甚是为难,虽想替逊敏抱不平,但主子显然洞悉宋攸的话,叹气说:「胡闹,逊敏才不会骂你呢。」

宋攸见自己的谎话被识破,便不再东扯西扯说:「父皇,放了页页嘛……您答应让他当我的夫子的,怎可以把他关在天牢里呢?」

「朕何时答应?」宋玄禛皱皱眉头,把宋攸抱坐在自己腿上。

「怎会没有,那天父皇听攸儿说过页页的事之后,明明说会考虑让页页当攸儿的夫子!父皇每次说过考虑之后都会答应的!」

宋玄禛懊恼扶额,倏然觉得自己以往实在太纵容女儿了。他竭力让自己的脸色温和,说:「他不可当你的夫子。」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宋攸看见宋玄禛不作解释,便以为他像逊敏那样不屑理睬自己。她骤然有气,猛然在宋玄禛怀里大发脾气,蹬手蹬脚,发挥她的吵闹本领:「不依不依!父皇是不讲信用的小乌龟!父皇欺负攸儿,欺负页页!父皇是大坏蛋!」

「放肆!」宋玄禛用力一拍床板,吓得宋攸顿了说话,却引来一发不可收拾的哭喊。他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刚想伸手抱住女儿,却被她一手打开,看着女儿哭得满脸涕泪,厉声大哭,他不禁犯起头疼,蹙眉闭目。

「呜哇——页页要是死了怎么办!父皇存心害死页页!父皇讨厌页页!呜呜——父皇不喜欢页页!不喜欢攸儿!还关住攸儿不让攸儿见页页!呜啊啊——」

平福见宋攸越哭越起劲,主子眉头越拧越紧,忙赶紧上前好言相劝:「公主,那人不是好人,他以前……」

宋玄禛挥袖阻止平福再说下去,平福见主子瞪了自己一眼,立时噤声低首。

「好了好了,是父皇不好。」宋玄禛服软伸手抱过宋攸,此次宋攸没有推开宋玄禛,反之更紧紧回抱他,把涕泪都抹在龙袍上,一坨一坨的,好不难看。

宋攸在他怀里楚楚可怜地抽抽噎噎的,宋玄禛顿时心如刀绞,拿过平福适时递上的丝帕给她抹脸,柔声说:「父皇会放了他,但如今还不是时候。」

言罢宋玄禛无奈一笑,如今的确不是时候,他还未敢与他见面。他不知自己相隔五年再见那人会有何反应,他对他的情恨早已混淆不清,两者相悖之感直教他心慌不已。

宋攸擤了鼻涕,嗫嚅几许,带着鼻音说:「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宋玄禛被童言一问又哑口无言。若如今命人放了匡顗又言之过早,若再拖下去,恐怕女儿每日每夜都在他身边大吵大闹,不得安生……

正当他思忖之制,宋攸又欲施展哭功,哽咽道:「父皇又想骗我……人家现在就想见页页,我好想页页。」

「父皇从不骗攸儿。」宋玄禛心疼地抹去女儿夺眶而出的小泪珠,怜惜地轻抚她那红红的眼圈。

宋攸见宋玄禛放软话,立时得寸进尺地赖在宋玄禛身上,嗲声嗲气说:「那父皇现在带我去看页页好不好?只要看到他好好的,攸儿就乖乖留在宫里,不吵不闹。」

她见宋玄禛又开始思量,便又装出委屈的样子,用哭腔威逼低喊:「父皇……」

「好好好……不哭不哭。」宋玄禛真怕女儿再哭下去会哭坏嗓子,连忙抚着女儿的喉间希望得以舒缓。

谁知宋攸一点也不明白他的苦衷和细心,听见宋玄禛答应自己的请求即刻喜笑颜开地拉着他下床,不理他身子违和硬拉他出门。

幸然平福拉住宋攸说主子要换下脏衣裳才能出门,她才腼腆地放宋玄禛去更衣。

平福命人取来干净素色的衣袍,遂在屏风后侍候主子更衣。他看着手上的衣衫,不由低叹又是一年六月。

每年六月,宋玄禛除了早朝之外,身上所穿的衣裳皆以素色为主,亦无半点刺绣装饰,唯独不变的只有那块系于腰间缺了罗缨的青玉。

自宋玄禛失去那个孩子,一切生活作息也有所改变。平福看着如今主子比昔日还要消减不少的身子,他不由多劝主子更改膳食。他担心主子长此下去,终有一日不敌体虚而去。

丝绦一年比一年束得更细,平福的忧心便一年比一年增加。想到仅是那人回来便令主子心绪不宁,他不禁忧心如焚,生怕日后再有更大的事端令主子操劳烦心。

「陛下,不如由奴才陪公主到天牢去吧?」平福蹲身替宋玄禛系上青玉之后抬首一问。

宋玄禛淡笑摆首,抚上平福的头说:「朕跟他都避了五年,不论是逖国还是他,朕如今只想断了这份冤孽。」

他扶起平福,悠悠走出屏风抱起朝他奔跑过来的宋攸,细心地为她拨好前额的头发,在脸颊轻亲一下便抱着她前往那人所在的天牢。

第四章

「页页!」童稚清脆的声音伴随轻快的脚步声在牢房回响,匡顗惊闻转过头去,瞥见「丁丁」朝他扑过来,两手抓住铁栅说:「这里的人有没有欺负你?你别怕,要是他们欺负你,我就告诉父皇让他治他们的罪!」

匡顗无奈歪首一笑,规规矩矩地跪在宋攸面前,拱手低首道:「……匡顗参见公主。」

他暗里低叹,称自己为臣似乎言过其实,称自己为草民又好像于理不合,若无那人首肯,他断然不敢再自称为臣。

「呜,页页不要跪我!我、我不是公主呢,你看。」宋攸应声朝匡顗跪下,比起新年跪宋玄禛时还要干脆几分,她嘻嘻笑说:「我是丁丁,不是公主。那天的云片糕好好吃喔,谢谢页页。」

匡顗被她的真诚与行动感动,脸上牵起一记柔和的微笑,伸手抚上宋攸的头。宋攸高兴地吃吃笑着,感受匡顗的疼爱,二人跪在铁栅前傻笑着,看得转角的平福心头发颤,连连偷看身旁之人,只见他摆出一副淡然的样子看着二人。

被匡顗摸够了之后,宋攸蓦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而且她还要放页页出来呢!

她拉下匡顗的手牵紧摇了摇,雀跃地睁大眼睛说:「页页,我很厉害地请父皇来放你出去呢!你快夸我!快点快点!」

匡顗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彷佛刹那间被人夺了魂魄的傀儡。

宋玄禛本想站在原地远远看过便算,任一切朦胧不清岂不更好?怎料女儿猛向自己招手,他逼不得已迈出脚步,走到牢前抱起女儿。

「父皇,放页页出来好不好?好不好?」宋攸又施展自己得意的软功赖在宋玄禛身上又亲又抱,一双与宋玄禛相似的大眼眨啊眨的,可惜通通都入不了宋玄禛的眼。

宋玄禛不看牢房半眼,专心为宋攸掸去衣摆上的泥尘,横手一摊,平福便送上丝帕,让主子给宋攸抹手。

「玄……」匡顗一语未毕,便感到平福直直向他投以憎恶的视线。他抿嘴吞下欲说之名,跪地俯身,改口说:「匡顗参见陛下。」

「你这小顽皮闹够了吧?该回去了。」宋玄禛用指头轻点宋攸的鼻尖,柔声细语,对匡顗的请安置若罔闻,彷佛身前无人一样。

宋攸噘噘小嘴,指着匡顗说:「父皇,您怎么不叫页页起来?他是攸儿的夫子。」

匡顗浑身一颤,却不敢抬头看宋玄禛,他不想相隔五年之后只换来一个冰冷的眼神。

「平福,摆驾回宫。」宋玄禛平腔冷调地说,就算宋攸在他怀里闹别扭,他也不放手,不回头。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回到寿延宫,也不知道宋攸何时回去。他愣愣地坐在床沿,看着冷金色的纱帐随风轻摆,心中的情感也彷佛随此而动。

一眼而已……他看见他比以前更成熟深刻的脸孔,他对宋攸那记笑容一如以往令人沉醉。为何明明不想去看,眼睛却不由自主去追寻他的身影?明明有着欺君卖国之仇,却压不住心底曾经的情意心软?

真正想去看他的人是宋攸,还是自己?

他以臂压目往后倒去,横卧床禢,另一只手抚上肚腹,心头钝痛。

心痛之人又岂止宋玄禛一人,情恨双刃,匡顗本是执刃之人,利刃沾满二人的血,纵使他心甘被宋玄禛夺去性命,但利刃早已插入彼此的心,怎教他全身而退?

他在宋玄禛走后依然伏地不起,双手渐渐揪紧地上的禾杆,不管它有多刺手,恨不得能比心更痛,让他不再那么难受。

那一身青色素衣的身影在脑中挥之不去,可对他的冷淡比六年前初遇之时更深,宋玄禛对他的冷比酷刑更能让他受伤绝望。

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他清楚看见宋玄禛瘦了、累了,轻蹙的眉头像成了习惯。想起喜益宫里的小龙袍和血纸都是人儿的痛,他登时心痛得快要窒息!

为何当年不作解释,任人儿恨他怨他,让裂痕更深更宽!

泪水渐渐盈眶,但他毅然闭目吞下眼泪,压下喉间的哽咽。自见过宋玄禛之后,他决计再次留在他的身边,就算他不需要自己,他也要静静守候在他的身边,决不再为过往的懊悔而哭。

六月时雨滂沱,大殿幽暗,雨声淅淅飒飒,朝堂上一片死寂,出列之人更屏息绷紧。

「丁爱卿方才说什么?朕听得不甚清楚。」宋玄禛仰颏下眼看着丁凛弛,脸上的神色如天上乌云,站在丁凛弛身侧的姬騵冷汗直冒,却不形于色。

丁凛弛抬笏,一字不差重复启奏:「臣恳请陛下释放匡顗。」

百官闻言再次倒抽口气,心想这丁凛弛当真不怕死,竟一而再三要求陛下释放匡顗,这岂不告诉世人当今天子当年误下圣旨,如今更糊涂将人收监?这陛下的面子往哪里放?

「丁凛弛,匡顗早于五年前葬身大漠,那何有释放匡顗之说?莫非你见着他的阴魂?」宋曷撇目挑眉,睥睨道中的丁凛弛和姬騵,气势不比宋玄禛少。

宋曷自是知道匡顗未死,但他岂容此人再伤宋玄禛,他恨不得匡顗死于牢中,此生此世不再接近宋玄禛。

「臣当然听闻匡将军之事,但先前被当刺客关押天牢之人确是匡顗。若陛下无意释放匡顗,那臣只好依律法对犯人刑讯。」

宋玄禛面对似是威胁之话亦不动怒,转目看向姬騵,淡问:「姬爱卿,你有何主意?」

姬騵比起丁凛弛更识大体,他深知伴君如伴虎之理,就算宋玄禛在他调查宋曷谋反一事不惩反褒,他也不禁直言不讳。他虽爱才,也打算为匡顗抱不平,却没想到丁凛弛会选择一个如此极端的方式进谏。

他思忖片晌,俯首恭谨道:「臣亦认为牢中之人乃本朝将军匡顗,想来当年陛下于大漠遭马贼袭击时情况混乱,匡将军有幸大难不死,为顾全陛下面子才潜身进宫,不慎被误当成刺客捉拿。」

宋玄禛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心道这姬騵不仅口风紧,连编故事也能编得绘声绘色,宛然确有其事似的。

姬騵听见宋玄禛那声笑声紧张得咽了一下,瞟向身旁的丁凛弛,瞥见他神色依然平淡,静静站在原地低首不语。

沈敕见情势不容宋玄禛否定,便上前道:「陛下,不如先让微臣和俞太尉见过牢里的犯人再作定夺,俞太尉是匡顗的师父,自然能够分辨牢中之人是否匡顗。」

推书 20234-12-07 :重生之无能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