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把车子停在路口,掏出能量指示器,只听里面“噼啪”一声,这许氏生产的伪劣产品就这样报废了。
胡不归暗骂一声许如崇这个坑人的货,可眼下联络器里一团乱七八糟的声音,应该是方修他们那边已经和蓝印们干上了,他无计可施地往那路口里面望了一眼,随后一脚踩下油门,冲了进去。
一开始进去并没有什么,拐了一个弯以后,胡不归车上忽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车轮擦在地上,有细小的火花爆出来,车上复杂的仪器表盘开始崩,最敏锐的那个能量指示器自己躺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没人管它,它就自己开始往外吐弹簧,十分抽搐。
胡不归就硬是开着这样一辆火树银花的车子,不时躲开车里弹出来的零件,从副驾驶座位底下拎出一把机关枪扛在肩膀上,然后拍下了一个绿色的按钮,在警报器的高音再次上升了一个八度以后,再次把车子给解体了。
那威风凛凛的军用车于是变成了一辆迷你版的观光浏览车。
胡不归杀气腾腾地开着他那辆迷你观光车,就捡到了个半死不活的苏轻。
这人一个多月以前还一脸闲得蛋疼的模样流连酒吧,一副老于声色的欠揍相,可这才没多长时间,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脸颊微微凹了下去,有点脱形,他身上那衣服都磨破了,十指被竹签子夹过似的,灰头土脸外加血溅三尺,整体效果异常惊悚。
胡不归赶紧俯身把他抱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往他身上一裹,这时候苏轻却自己睁开眼睛,他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也不知道看不看得见人,可瞳孔却像黑曜石似的,仔细看,还有些许狠厉神色没来得及散去,也不知把胡不归认成了谁,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胡不归不知道他伤在哪里,手忙脚乱地固定住他的四肢,苏轻没别的办法了,于是迷迷糊糊地嗷呜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胡不归也不在乎,反正他衣服料子结实,咬不坏,估计苏轻也不会传播狂犬病,于是就任他咬着,抱起苏轻往外走去。
他并不知道这宅子对苏轻的禁制,往外这么一走不要紧,那位刚刚还横眉立目一副王八样、非得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人,突然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松了嘴,吐出一大口血来,把胡不归的整个前襟都给染红了。
胡不归当时就吓得不敢走了,小心翼翼地托起苏轻的后脑勺,轻轻地拍了拍他,人没反应。胡不归不敢再乱动,忙又轻轻地把他放回了地上,想让他躺平了,可苏轻一落了地,本能地就蜷起来。
胡不归皱起眉,跑回他那精简过的迷你小车上,掏出联络器,屏蔽了其他人,直接找队医陆青柏。
方修他们在陈林的恶意掺合下,直接冲到了市郊处一个废弃的工厂里。
其他蓝印们的“猎杀”工作并不像陈林那么豪放——大喇喇地跑到引人注目的地方,以至于一开始就被归零队给盯上——他们要小心谨慎得多。
蓝印中的那个罗晓峰,别看一把头发油得滴汤,苍蝇落上去都劈叉,实在有点其貌不扬,但是有种特殊的能力——能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人的神智,“猎物”们很大一部分是被他像拍花子似的给拍来的,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旧工厂里,一群被瑟瑟发抖的人被绑成一团。
如果是像陈林那样跑到一个开放的场所,对着流动人群无差别攻击,那对被波及的人影响还不算严重,每个人只有一部分“快乐”和“悲伤”被陈林和苏轻吸走,本身就是平衡的,当场不会有问题。
当然回去以后也会有不良反应,但多半是昏昏沉沉一两个礼拜,免疫力下降得场病,也就差不多了。
可这群被聚集在一起的,那真算是倒血霉了,被某个蓝印逮出来彻彻底底地吸一次,基本上出来以后可以直接拉到火葬场,那边都分不出送来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陈林因为不是总有可以用的“灰印”,所以不是每次“盛宴”都能赶上,并不大参与他们这种火锅式大杂烩的“聚餐”,但却是知道他们行动地点的——因为蒋岚。
蒋岚这个人颇有些反骨,她大概是有点反社会,看谁都不顺眼,唯有和陈林这个淤泥里独树一帜的水莲花还能说上几句话。
于是史回章他们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转手两次,卖给了归零队。
方修他们一到地方也迷茫,能量指示器差点转疯了,追着的陈林又没影了,正好撞上蓝印们的“盛宴”,两方同时猝不及防,于是乱作一团,又黄又暴力地对掐起来。
许如崇在大本营里对着屏幕,连本职工作都快给忘了,看得鸡血沸腾,恨不得直接钻到那头亲自上阵哼哼哈嘿一番,队医陆青柏抱着个小本子,站在他身后,神情诡异地不时记下一些数据。
就在这时,胡不归把联络频道强行切换了过去:“陆医生?陆青柏人呢?”
陆青柏眯了眯眼,抬起头,正好看见胡不归那边抓着一个摄像头,调整角度对准了苏轻:“你抓紧时间给我看看这个人,我现在不敢动他,刚才一搬动,他吐了我一身血。”
陆青柏和许如崇凑近了屏幕,听着胡不归把刚才的状况描述了一遍。
陆青柏:“这是二型的灰印?”
“他叫苏轻。”胡不归听着这个称呼,忽然觉着心里有点别扭,下意识地纠正了队医一句,他看着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气如游丝的苏轻,心里的愧疚感忽然就流成海了——要是他那天能警醒一点,要是他不是非要多事,送对方一程……
陆青柏没理会:“给我检查检查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样,二型是‘悲伤型’,比较稀有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型号的灰印精神和身体上都比较脆弱,没有蓝印那样强化过的能量使用系统,很容易在激发的时候就因为过多的外来情绪崩溃,别说这人还被那个蓝印拖出去蹂躏了一回,要是人都废了,你也没必要跟他费劲……”
胡不归打断他:“我怎么弄?”
陆青柏指导说:“你的备用联络器——就是那块手表,最上面的一个按钮,拔出来,那是一根探测针,你把他的衣领子解开一点,找到他的灰印……你害羞个什么劲,豪放点,直接把他领子撕开!对对对,不用扎进去,把针头贴在他的皮肤上一会就好。”
许如崇迅速帮陆青柏连接好设备,胡不归手表上的探测针上感应到的数据立刻到了陆青柏手里。
胡不归那边急得火烧眉毛一样,这边的陆医生却活像个卖假药的,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才大爷似的坐下来,托着下巴瞅了一眼,看了一会,他奇怪地“咦”了一声,伸手招呼许如崇:“小许小许,你快过来看看这位。”
许如崇扶着他那瓶子底,凑过来一同围观:“能量显示异常……这个也太异常了,不单单是能量晶的事吧?胡队你别动他了,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没有?”
“什么东西?”
“你把探测针从头到脚给他检查一下,我让你停你就停。”陆青柏指挥,把热茶杯放在一边,搓了搓手,“太罕见了,只有能量显示异常,精神各项指数都在正常范围内,还稍微有点亢奋——二型灰印还能有这么没心没肺的……啊……老胡,停停停!”
探测针正好指在苏轻的脖子上,陆青柏推了许如崇一把:“快去,分析分析他脖子上有什么东西。”
许如崇没等他说,已经在做了:“应该是磁力的东西,可设置,可能是有地域限制……胡队,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你一进去,仪器就都失灵了。”
胡不归伸手在苏轻脖子上摸了一把,立刻被静电招待了,他缩回手,皱起眉:“许如崇别废话,告诉我怎么把这玩意弄下来。”
许如崇迟疑:“这……”
陆青柏插嘴进来:“不用你,我来——胡队,你把探测针拉长了……再长一点,弯起来,那边可以接上,看见没有?行了,套在他脖子上。”
陆青柏开始掳胳膊挽袖子,许如崇颤颤巍巍地说:“陆、陆医生,你、你要干什么?”
陆青柏一只脚抬起来踏在椅子上,从桌子上拉出一排操作器,嘴里叼着一根线路,含含糊糊地说:“没事,磁力项圈么,我以前看见过,把磁场给它破坏了就行,放心,远程我也搞的定。”
许如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大夫……您悠着点,那位是人。”
陆青柏光棍地说:“没事,年纪轻轻身强力壮的,折腾折腾没问题,我看死不了。”
那边胡不归听见,手一哆嗦,心说这个作死的蒙古大夫……
苏轻脖子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在胡不归和许如崇心惊胆战的目光下,探测针冒出了一缕小青烟,苏轻的呼吸轻得听不见,胡不归愣了半晌,迟疑地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就在这时,苏轻猛吸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十五章:决定
当苏轻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是靠在一个叫胡不归的瘟神身上以后,就做出了如下反应: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期间左脚被右脚绊了一下,险些和地面再次亲密接触,并拍开了胡不归企图扶他一把的手,然后自不量力地勾住胡不归的衣领,想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因为手软,未果——最后积聚起所有的力气,摇摇晃晃地一拳打在了胡不归的侧脸上。
鉴于此人实在是太铜皮铁骨,于是他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退后两步,又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胡不归摸着被他打了一拳的脸,不疼,不过有点懵。
联络器里传来一阵掌声,蒙古大夫陆青柏和技术死宅许如崇一齐喝彩说:“左勾拳,打得好!”
被胡不归果断切断。
苏轻一条胳膊撑着地面,哆哆嗦嗦得好像一根风中凌乱的木条,指着胡不归,嘴唇在动,可是喉咙不给力,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胡不归赶紧到车里翻出了半瓶水递给他,却再次被苏轻推开,这回胡不归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话了,苏轻说:“我、我他妈见你一回,就要倒、倒八辈子血霉,你、你待过的地方,连空气都带着背运味,给老子滚……滚远点……”
胡不归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默默地坐在一边,机关枪戳在身边,他背靠着那辆十分迷你的小车,微微弓着背,人高马大地往后缩了缩,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捏着半瓶矿泉水。他看着苏轻那副活像吃了耗子药似的晃晃悠悠的模样,十分想上前扶一把,可每次一有这苗头,苏轻都一脸嫌弃样,于是胡队长又只得窝窝囊囊地往回一缩。
苏轻觉着全身上下哪都疼,骂骂咧咧地原地挣扎了半天,这才能说出点连贯的话来,可是嗓子依然疼,一点点气流经过,也能让他咳嗽半天。
两人之间隔了足有两米远,就这么面对面地坐着,大眼瞪小眼。
好半天,苏轻才清了清嗓子,气如游丝地问:“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胡不归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归零队的人,上回对不住,把你卷进来了。”
苏轻:“你现在道歉,黄花菜都凉了。”
胡不归低着头,沉默不语,一脸默哀样。
苏轻吸了口气,好像想发表一段比较长的言论,这一吸气不要紧,他那柔弱的嗓子立刻被风给呛了,于是剧烈地咳嗽起来。
胡不归小心谨慎地靠近他,异常拘谨地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把半瓶矿泉水递到苏轻面前,他向来不会说话,怕苏轻不喝,于是闷闷地说:“你喝一口吧,没事,水是我队友带的,我没碰过,不会……”
他想说你喝了也不会倒霉,又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讷讷地闭了嘴。
苏轻抹了抹嘴边的血沫子,扫了胡不归一眼,伸手把被他捏得凹进去一块的瓶子接过来,胡不归一只手搭在他后背上,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烟味,他的体温偏高,仿佛透过衣服也能感觉出来。
可不知为什么,苏轻却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猛地扭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他第一回见到胡不归的时候,就有点感冒的症状,后来到了灰房子里,自然好了,这回再次见着他,又开始鼻子痒痒想打喷嚏,苏轻转过头来才要说话:“你……”
一个字才出口,又扭过头去,打了个喷嚏,涕泪齐下,只觉得把脑袋都打晕了。
大概是他的面部表情太悲愤了,胡不归自觉地退后了一点,和他保持一定距离,苏轻终于确定了,敢情自己这不是感冒,是过敏——对姓胡的过敏!
几口水下去,他嘴里的血腥气浅了很多,胡不归站在车门边上,闷闷地说:“这个区域能量反应异常,我的车开不进来,只能解体,你在这里也不安全……”
苏轻看了一眼那辆迷你车,又十分糟心地扫了胡不归一眼,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地没表示异议,默不作声地爬上了车子,坐也没地方坐,只能蜷着腿,局促地站在一边……或者说是被卡在一边,等胡不归也上来,就有点要关不上门了,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
胡不归说:“你要是……你要是不舒服就靠在我肩膀上吧。”
苏轻:“……谢谢招待。”
胡不归:“靠一下不会传染的。”
苏轻:“……”
然后他又打了个喷嚏,心里神迹一般地浮现出高中的时候背过的一句话“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他苦中作乐地用手掌挡住微微有些发红的鼻子头,在胡不归试图启动车子的时候仰起头,打量着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各种复杂的仪器,感慨这辆车子还真是“败絮其表,金玉其中”。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从联络器里传出来,正是外勤队员秦落:“胡队,情况不大对。”
胡不归低声回应:“说。”
秦落说:“我们上回逮捕到一个蓝印用的能量屏蔽网,这回好像遇到了一点问题,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东西,屏蔽网上出现了大规模的短路。”
胡不归应了一声:“回去让许如崇写检查——受害者有救下来的可能性么?”
秦落顿了顿,过了一会,才说:“我们到的时候‘盛宴’已经进行了一半……”
方修插话进来:“胡队,受害者的精神反应太微弱了,几乎捕捉不到。”
胡不归问:“那几灰印呢?”
“灰印有一个人当场精神崩溃,已经被对方击毙。”
苏轻心里一紧,心想可别是田丰吧。
胡不归简短地说:“放弃屏蔽网,廖晨远配合远程攻击,注意还活着的灰印,任务变更为击毙在场蓝印,不用再考虑逮捕。”
他话音才落,联络器里突然传出“沙沙”的声音,胡不归一愣,因为心虚而安静了很久的许如崇忽然一嗓子叫唤了出来:“撤出来!你们快点从那个地方撤出来!”
方修一愣:“什么?”
“看监控投影啊你们这群大猩猩,别光顾着打枪!”
苏轻这才发现头顶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屏幕,操纵杆已经坏了,胡不归手动给翻过来,屏幕上的图像投影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厂,苏轻眼尖,看见上面蒋岚的身影一闪而过,心里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科技物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