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应在他面前述说自己对墨的爱恋,可即使不说明难道就可以当作没有么?他对我的情正如我对墨的爱,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你!唉……”长叹一声,反握住我,“萩儿,我希望你快乐,此生你是我的唯一。”
“这是何苦……”最不愿辜负的是他,却终究还是伤他最深!相远,今世我注定负你倾心相待。
“近日府中后园新住了一位客人,不曾出过园外,每日祖父午后都要进园直至傍晚。起居饮食也由专人服侍,府中下人只被允许将饭食衣物放在门外,园中自有人来取,非常神秘。我想也许是你所说之人。”
夜已深沉,他说出回府探到的消息。
被席万千如此小心谨慎对待,一定就是真正的凶手!只是不知对方是否真如墨预料乃是席万千的手下?
“谢谢你相远,你为我做的已经很多,剩下的事情我需要好好思量再作打算。”
不愿再利用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席家人,如此为我他心内也不平静。
他欲开口,却终于没说什么,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交给我:
“这药无法与你的内劲抗衡,不过也可以稍稍延缓你损耗的程度,每十日吃一丸。”
伸手接过,贴身收好,他转身自窗户跃出,头上白光一闪,随即隐没在黑暗中。
那是……武林大会前我送给他的玉簪?
苦笑,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我,却被我一再残忍地伤害……
情之一字,难呵!
天亮后对梓阳说了昨夜相远带来的消息,他也推测藏在席府后园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
“我想今夜去席府。”
说出自得到消息后就一直盘旋在心中的念头。
“我陪你去。”他无条件支持我。
子夜人静时分,换好夜行服,面罩覆脸,我俩悄悄来到席府高墙之外,足尖轻顿无声地跃上房檐,楼宇层叠,树影婆娑,幸好昨日已从相远那里得知后园的位置,此刻施展轻功直奔而去。
万籁俱静,连虫鸣也未闻一二,后园之中一片肃静,各人沉睡无所察觉。冲梓阳做个手势,示意他分头寻找以免待得久了被人发现。他点头,身影倏忽消失不见。
席府后园小路颇多,兜兜转转错综复杂,伏身在长廊檐顶俯瞰四周,右手处隐约可见屋影幢幢,待到近前,果然是一处隐秘的四方小院。
主屋两边各有三间分室,竖耳细听,微微的鼾声、均匀的呼吸表明屋内各人睡得正好。
轻轻推了推主屋的房门,露出一道细细的门缝,快速闪进去,屋内没有烛火,里间床幔垂落,使得床上人影模糊。
仇人在眼前,我强压下愤怒的杀意,悄然行到床边,伸手拨开柔软的帷幔。
突然,一道劲风自床内射出,同时屋内屋外灯火齐亮!!
险险避过,暗道一声“不好!”转头向院中退去,出了房门顿被眼前景象惊呆:
刚刚电光石火之间,院内已然亮如白昼,齐刷刷站满了数条人影,刀剑皆直指着我!
来不及细想,调头回到屋内,举臂挡住迎面而来的杀招!
“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
席万千在院中呼喝。
不理会他的干扰,专心对付眼前之人,双掌相对砰地一声,我俩各自退开数步。
这才有功夫定睛细看,眼前之人却是席沐桦!?
中计!!
心缓缓下沉,此刻深陷天罗地网之中,要如何全身而退?看来自从进府就已被人盯上,不知梓阳是否也遇到伏击?
不等多想,席沐桦已欺近出招,多日前曾与他交过手,他的武功胜我一筹,若久战我必败无疑,这可如何是好!
心中不免急躁,出掌稍微顿了顿,却被他抓住机会一掌拍在胸口!
剧痛之中,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出,撞出门外,重重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
未等起身,颈间已被数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围住,双手也被缚住,再也逃脱不得!
喉中腥甜,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同时面罩也被一把扯下!
“司徒萩!?”
席万千扔落沾满血的黑色面罩,疑惑地看着我。
冷笑,不顾口中溢出的血丝,缓缓道:
“别来无恙。”
“萩儿!?怎会是你!?”
席沐桦自屋内走出,火光中见到是我,愕然惊呼。
“席万千!你将凶手藏在哪里?虽然我失手被擒,却也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不理会他们的惊讶,我冷声质问他。
“大胆刺客!死到临头还嘴硬!”
脚踝处被重重一踹,疼得我立时跪倒在地。
回头怒瞪那人,陌生的脸孔,满面横肉。
“将凶手交出来,解决他之后,司徒萩要杀要刮随便你们!”
逃出的希望渺茫,对方杀意明显,但即使死也要还墨清白!
“什么凶手!分明是你夜闯席府妄图刺杀贵客!”
席万千冷声喝道。
还在遮掩!欲要开口质问,却见院外奔入一人,到近前向他禀报:
“刚刚在侧院抓到另一名刺客。”
梓阳!?梓阳也被擒住了!?
院外一阵脚步声,两个家丁押着负伤的梓阳走进来。
“司徒!”
伤痕累累的他见到我的境况,欲上前,无奈兵刃被缴,又受制于人,只能相互对望。
“伤得重不重?”
见我唇边有血,他怒目欲裂。
我摇摇头,忽略胸口一阵阵的剧痛。
“我没事,你呢?”
他双眉紧皱,不说话。
“果然是祸水!即使身为男人,也不忘勾三搭四!”
席万千见到此景,满面不屑。
听他侮辱我和梓阳的友情,怒急攻心,不禁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你放他走。”
梓阳见我吐血,怒道。
“如今你二人如笼中鸟,有何资格谈条件?”
他鄙夷笑道。
“席将军,刺客可是从暗堡来?”
忽然院外响起一道低沉遒劲的嗓音。
众人不禁侧头望去,明亮的火光之中,华丽的淡蓝人影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近。
“参见陛下。”
他是段宗逸!?
身边跪倒一片,梓阳和我也被硬压下头。
“不必多礼。”
他微微扬手,众人起身。
“陛下英明,刺客正是从暗堡而来。”
席万千恭敬地回道。
“哦?”段宗逸走到梓阳身前,身后的侍从立即将灯笼凑近以便他察看。
本以为段宗逸是一个荒淫无道,体虚面黄,肠满肥头的形象,此时看他却是身形颀长挺拔,俊容儒雅,虽鬓角泛白,却不显苍老。
“墨修弈命你来刺杀朕么?”
他居高临下,微微低头问梓阳。
“昏君人人得而诛之……啊!”
话未说完,已被身旁侍卫重拳击中腹部。
“梓阳!!”
见他此刻伤上加伤,我心中十分担忧,脱口喊道。
本来段宗逸正待进一步询问,见我大喊,转头望向这里。
“你!?”
看清我的脸,他竟一时愣住。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王上突然的怔忡由何而来。
紧紧一瞬间他即敛去面上微微露出的震惊,缓缓走到我面前。
“他也是刺客?”
深邃的眼眸迫人地紧盯着我,舒缓的语气却是问着一旁的席万千。
“正是,一共两人。属下这就连夜审问。”
他微微摆手,阻止席万千,
“此人似乎是主犯,朕亲自问他,你们下去吧。”
“王上!刺客危险,还是属下亲审,必教他生不如死!”
刚刚踢我那人殷勤道。
“下去。”
段宗逸脸色微寒,空气中冷意更盛。
颈间的刀收回,众人悉数退下,一并押走梓阳,只余两名自开始就跟随他身边的贴身侍卫。
他留下侍卫在门外保护,将我带入屋中。
“我今夜虽不是为杀你而来,但早晚你会死在我剑下!”
本以为自己对他的恨不若墨和孟那般强烈,却在见到他的时候想起了温柔美丽却被逼出逃的娘,狠话脱口而出。
闻言他只笑了笑,似乎我的话不足为信。
“我本欲寻你,不想你却自动出现。司徒,从此就留在我身边吧。”
第四十章:分离
在他温柔却坚定的话语中,我震惊不已。
“吓着你了?”他抬手轻抚过我唇畔,指尖沾染血迹。
“多美的紫眸,和你娘一模一样。”发凉的手指继续抚过我双眼,他的脸上一派痴迷神色。
寒意自被抚触过的地方蔓延,几乎冻住疼痛的胸口。
难道他对娘……?
“司徒莲……我对你那么好,你却执意逃离我身边,当年因一时疏忽让你逃脱,今日却有你的儿子替你陪我,天意如此,你永远也无法真正逃离我!”
英俊的面庞瞬息间交替着疯狂的迷恋和恨意,我似乎看到当年娘多么艰难才从他手中逃走!
“所以你杀害司徒一门?还有另外两姓?”
“没错。司徒奉君助女叛逃,已有异心,如何能留!”他眸中射出杀意,愤恨道,“我是王,为何要受守护者的制约?放三个随时可能联手对付我的人在身边,不如杀光!”
冷意更盛,原以为他只是怕消息走漏才接连灭门莫氏和孟氏,不料他本意就是要找个缘由诛杀三姓!?
“你娘猜到我的意图,被我发现幽禁起来,却被她中途逃脱。我告诉过她,即使司徒灭门,我也一样对她情意不改,封她为后!她虽然逃掉,但这世间最懂我的人也只有她一个。”
狠绝的杀意退掉,他神色中又浮上那种痴迷。
“你灭门司徒,怎能奢望娘若无其事地做你的后妃!?”他的想法荒诞怪异,真是疯子!
“有何不可?我对她的情与作为帝王的职责是两件事。”他调转视线俯身贴近我,“你若留在我身边,不用来夺,这天下我自会给你;若不然,我有的是方法要你顺从,不过你不会像你娘那么好运能够逃离。呵呵!”
被他眼中的厉色和势在必得激起满心怒火,我冷道:
“这天下轮不到你给我,你以为真能将我关住?”
听我这样回答,他脸色沉下,直身对门外命令:
“告诉席将军,将另一名刺客就地正法!”
“不要!”抬头怒视他,“卑鄙!”
“呵呵呵……只要达到目的,我会不择手段。”我对梓阳的在意也在他意料之中。
冰冷的手掌自我的脖颈缓慢地抚摸,探入胸口,微微扯开,停留在印记之上。
“多美的记号……这是你属于皇族的标志。”
惊诧只是片刻,我立即使劲挣扎,无奈双手被绑,又有伤在身,因练功而日渐虚弱的身体此时更是无法挣脱他。
“你住手!”胸膛剧烈起伏,自心底泛起的恶寒令我几欲作呕。
“想他活命就乖乖听话。”段宗逸料准我会为了梓阳放弃挣扎,更加肆无忌惮。
又急又怒却无可奈何,眼中酸意涌上,咬牙道:
“好,我会留在你身边!”
他停下动作,脸上浮现喜色。
“你愿意了?”
我转头轻轻点了点。
他收回手,转身吩咐外面:“宣御医。”
趁此时机,我强忍内伤带来的痛感,瞬间将内息运满,使力将缚手的绳索震碎,腾身扬臂,眨眼间微颤的指尖已牢牢锁住他的咽喉!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竟然能够挣脱束缚,大意被我擒住,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闯进来,却不敢妄动!
冷汗溢出额角,我沉喝:“放了梓阳,不然要你性命!”
他对那两人微点头,其中一人转身飞出,不一会儿就将梓阳带到院中,同来的还有席万千,人群之中一抹蓝衫震惊地看我,满面抑制不住的心痛和怜惜。
相远,不要自责,我并非为你所累,只不过误入圈套而已。
“司徒萩!大胆!”见段宗逸在我手上,席万千面露异色,急喝道。
“让他走!”看到梓阳虽然虚弱,却还清醒,也能够自行站立,想来是段宗逸下令捉活口的缘故。
“要走一起走!”重获自由的梓阳见我衣衫不整,冷汗涟涟,知道我已频临极限,快步奔向我。
“快去通知墨!”我与他皆有伤在身,无法带着段宗逸逃出城门,就算出城,以我的情况未等到冒平就会体力不支,如若一起走,迟早也被抓回来。
他沉默看我,也知道一起走并非上策,但仍不愿丢下我。
“我不会有事。告诉墨,我等他救我。”对他微微一笑,墨欠他的已无法偿还,我不能再累他为我被擒。
“你以为挟持我就能让他安然无恙?天真!”身前的人即使处于劣势,仍然张狂。
没有理会他,再次催促梓阳。
终于,他眸色深沉地看我一眼,转身踏入漆黑的夜色。
调转视线望向相远,双眸对望,虽无言却通意:
——我会救你!
——你救不了我,替我送梓阳回去!
——救不救得我都要一试!
轻轻一叹,对着他的方向微微动了动唇角。
——段宗逸不会杀我,但一定会派人暗中伺机杀死梓阳。请帮我保他性命无忧。
——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绝不!
——求你……相远……
他神色哀恸,双眼充满挣扎后的无奈与不解,他不能理解我为何对一个护卫如此看重。
但如果他知道梓阳为了墨牺牲了唯一的亲人,却还支持他,知道梓阳以命护我,一定会明白我!
火光与夜色的掩映下,相远美丽温暖的脸上却是一片萧索。
终于,他深深地看了看我,仿佛要将我的容颜烙印一般,随后退身悄悄隐入黑暗中。
谢谢你为我如此,相远!
“还不放开王上!”
席万千见梓阳已走我却还没动作,对我冷喝,虽是无意,却反而掩护了相远的行踪。
既无牵挂,我顿觉轻松起来:
“段氏皇朝已如危巢,偏离人心的政权最终带来的只有毁灭。你们今日以为得到庇护便盛气凌人起来,他时必定加倍偿还!”
凉夜如水,我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掷地有声!
段宗逸在我手中,丢了段宗逸的命,不用暗堡动手,自会有人收拾这帮趋言附会的小人!
不管自己之后如何,此时我下定决心取他性命,轻颤的手指险些脱开对方的喉咙,我定了定神,急速运起内力,突然使出从未用过的极招,劲气如道道星芒飞速袭向对面众人。
闷哼声、倒地声接连响起,躲避不及的众人多数被击中,席万千和席沐桦倚仗稍高一筹的功夫堪堪避过,却也狼狈之极。
笑了几声,我对身前的段宗逸狠狠道:
“你到阴间对我娘忏悔去吧!”
手腕发力欲置他于死地,胸口印记突然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痛,猛烈得令我瞬时瘫软在地!
怎么身体在这种时候……!?
可是这瞬间的变化已然丧失先机,段宗逸趁机向前跨出,接着反身扣住我双腕拉起我软倒的身体。
一切皆有定数,他命不该绝,我注定成为他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