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秋 上——秋伤

作者:秋伤  录入:11-07

第九章:畅游

一路行一路玩,相远并不急着赶路,每到一处,他必定带我去品尝当地的特色佳肴,又或者去赏看奇妙的美景,我觉得自己好像变回了小孩子,被哥哥带着到处玩到处疯,仿佛不曾有过的快乐童年这时才记起了我似的,姗姗来迟。

“相远!”站在一个货摊前招呼后面的相远。

这里是南山西面的香胡城,我们正巧遇到半年一次的大赶集。集市上人山人海,稍不注意就会被挤散,可不管我走到哪里,相远总会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回头就能看到他清爽如天空般的蓝色身影,以及和煦温暖的面容。

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我觉得你还是需要一顶可以遮挡容貌的帽子。”

看着四周盯着他的笑容发呆的众人,我低声建议。

径自拿起面前摊子上摆放的玉佩端详,他随口道:

“被看看又没什么,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委屈自己?你若喜欢,我一会儿给你买一顶就是。”

我要那个做什么?又不是我被人盯着看。也罢,他一个男人,被人看看何妨!再说他武功如何我虽不清楚,可使毒用药却是行家,又何须我替他担心?

我回头举着手里的东西问摊子的老板:“这个多少钱?”

“啊……这个……这个你拿走好了……”

面前的稚嫩面庞红得发亮,结巴地回答我,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相远。

我叹气,抬手在那个半大孩子的面前晃了晃,“你这样做生意不怕赔本?”

他这才猛然惊醒似的调转回视线,看到我手中的东西时,眼睛一亮,立即换上一副买卖人的笑容:

“公子好眼力!这块黑玉可是我爹费尽力气从关外淘换来的!不过……”他顿了顿,“最少要二十两银子!”

深黑晶亮的月牙形坠子,指尖大小,在阳光下闪耀着内敛却又勾人的光芒,刚刚偶然的一眼,立即令我想到墨的双眸,看一眼就无法移开目光。

“包起来。”

相远掏出银票准备买下。

我连忙按住他解袋子的手,急急道:“我自己来!”

“怎么?送你件东西也不行?”

相远仍旧笑着,却令我心中顿生拒绝他的内疚。

我缩回手,却不是同意他,而是拿出自己的钱袋:“这件东西是我买来送人的,要你付账,不妥。”

相远的笑容有些僵硬,“既是送人,确实不应假他人之手。”

我并未急着付钱,而是拿起坠子旁边一个雪中带翠、雕刻飞凰的玉佩,接着把钱袋翻转,哗啦啦将里面的银子全部倒在摊子上,说道:

“这两个我都要,全部家当都给你。”

“这……”他挠挠头,看看散在摊子上的银子,面露难色,“黑玉很珍贵的,而且这块也是极品翠玉!公子出的价钱也太低了……”

握紧手里的东西,将银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玉石这东西,也讲究缘分,‘宁赠有缘人,不卖钱与权。’对不对?”

他看看我,又看了看相远,为难地想了好久,终于一咬牙,痛快道:“好!既然你们是有缘人,给你就是。”

价钱确实低了点,他恐怕也是看在相远的面子才卖给我的。

小心地收好黑玉坠子,转身将那块飞凰塞进相远手中,“我买不起贵重的东西,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真心地感谢能够遇到你,与你成为知己,希望你不要嫌弃!”

相远不知为什么一直面色沉重,却在听到我的一番话后动容,“谢谢你,小连,你对我真好。”

没想到相远会这么说,我受宠若惊。

天色渐暗,我们在城中的一家客栈住下,估计明日午后即可到达南山。

每年的武林大会上,各门派都会派弟子与其它门派切磋武功,最终的获胜者可以向天麓皇朝要求赏赐宝物一件,只要是皇宫里有的,都可以讨要,除此之外,还可以得到朝廷封赐的“胜”字牌一块。这也是朝廷笼络江湖中人,稳定人心的重要机会。

“小连,睡了么?”相远温雅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我正在桌边倒茶,闻言起身开门,只见相远左手托着一个油纸包,右手拎着一小坛酒笑意盈盈地立在门外。

“找我喝酒?”

接过酒放在桌上,拿了两个干净的酒杯摆好。

“嗯。”

他放下油纸包,并未立即打开,而是先拍开了那坛酒的封泥,瞬时屋内漫溢着清香扑鼻的味道。

“真香!”

倒入杯中的是少见的纯正翠绿色。

将杯子递给我,道:“试试看。”

接过杯子,里面翠绿清澈的酒液轻轻晃动,好似碧波荡漾,恍惚间竟生出微风轻拂面颊的错觉。

浅尝一口,不若高粱酒的辛辣、黄酒的朴实,舌尖微微发苦,可嘴里却满是莲花的香甜,两种对立又极端的滋味在口中翻转、交融,衍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滋味!

忍不住,又喝一口,香甜更胜,苦涩微淡。

相远这才道出其中奥秘:“这是本地盛产的七月香,以莲心、莲叶以及莲蕊酿造而成,一定要取七月里盛开的莲花,否则酿不出味道纯正的七月香。不过,喝不醉人的。”

我点头,欲再倒却被相远拦住。

“好酒也要配好菜!”说着,打开了桌上的油纸包。

“荷叶牛肉!桂花糕!”

这些是今天在集市上看到的美食,当时因为我已经吃太多别的东西,所以不得不错过这两样,没想到他竟买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用手指捏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相远笑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双筷子,递给我一双。

“你以前去过武林大会吗?”我边吃边问。

“不曾去过,我之前一直在外游历,三个月前才回到家中,没多久你就受伤了,既然顺路,索性就到南山看看。”相远为我倒满酒。

“那你一定到过很多地方了,给我讲讲吧!我都没出过远门。”

听出我话语中的渴求,相远笑问:“从哪里开始呢?就从我离开家门,到达的第一个地方讲起吧!”他端着酒杯,轻轻晃动着,“那是一个叫做蝴蝶谷的地方,每到春夏时分,五颜六色的鲜花开满山谷,成群的美丽蝴蝶从四面八方结队而来,躺在软软的草地上,潺潺的溪水伴着扑鼻的花香,满眼尽是多姿多彩的蝶儿飞舞,那幅景致看过就不会忘记!”

光是想象,已令我无比向往,看相远的神情,似乎仍陶醉于那迷人的景色,“真想去看一看。”

相远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我一定带你去看。”

像是许诺,又像是誓言,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我举高杯子,“君子一言……”

他看着我,也举杯轻轻碰了碰我的,“快马一鞭。”

我俩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还有什么令你难忘的地方吗?再说一些。”

他放下筷子,轻咳一声:“记得那是我离家一年后,我一路到了关外,那里广袤无边,天高地阔,牛羊成群……”

相远缓缓道来,我静静倾听,一点烛光,满室温馨,朦胧的光雾,飘溢的酒香,他低沉的声音娓娓描述着令我充满幻想的世界。

第十章:隔阂

清晨的空气新鲜中带着露水的湿润,我走出房门,舒展四肢。

昨夜与相远聊得兴起,直到月近西沉才想起休息,可却因为听了太多离奇的经历睡不着,于是干脆早早起身,先去前厅点好早饭,等他过来一起吃。

走进前厅,正要找张空桌子,却看见相远已然坐在桌边向我招手。

惊讶道:“这么早!休息好了吗?”

“我一向少眠,倒是你,一夜未睡?”

他替我倒上一杯热茶。

“睡不着。”

嗅着茶香喝了一口,通体舒畅,这才回答。

他叫来伙计,转头问我:“想吃什么?”

我摆摆手:“都行。”

点好两碗荷叶粥,几样小菜,伙计应了声走开叫厨房准备去了。

他拉过我的手,三指搭在我腕上,照例每日的检查。

经过近一月的将养和散心,我早已恢复如初,无需如此小心,可是他坚持要等到我完全好转才不再如此,我也只得由他。

“起先还以为是那棵千年人参的功效,竟不知月伯伯居然藏有续骨霜。”沉吟了一会儿,他微微笑道。

心猛地跳了几下,我抽回手,勉强挤出个笑容:“何以见得?”

他看我一眼,慢慢将空空的手掌收回。

“续骨霜功效奇佳,只要对好断骨,十日内即可自行接续,一月后可以痊愈,活动如初。刚见到你时,你已经能够下地活动,自然想到是家父收藏的人参起效。只是这一路行来,虽天天佐以补药,但你的伤竟已完全好转,且一夜未睡气色仍然红润,脉象平稳有力,天下间只有续骨霜可以做到。”

他端茶饮了一口,叹道,“只可惜,此药千金难求,我家也只有一小盒而已。月伯伯是否有奇遇?”

他温柔体贴,做事周全,心思细密又精通药理,瞒住他也非易事,但若和盘托出,又恐不妥。毕竟,人生活在俗事中,即使如他一般洒脱豁达,但若要认同我和墨之间这份感情,恐怕也不容易……

见我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他了然道,“无妨,既是奇遇,又怎是人人可知?小连你不必为难。”

这时店里的伙计走过来上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低下头默默喝粥,还是想想再说比较好。相远也没有说话,明媚的清晨就在如此沉闷的气氛中一点一点过去。

吃完早饭,我跟在相远身后静静向后面的房间走去。

“你心中对我是否有所防备?”

他忽然在走廊站定,转过身问正要开门的我。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免难过:

“你之于我,是朋友、是知己、是大哥,我怎会对你心存戒备!”

知道是自己刚刚刻意隐瞒的态度伤害了他,轻轻叹气,“你这样想,我能理解。”

他走过来,在我身前停下,漂亮的下颌微含,“如果我想错了,对不起。但我总感觉自从见到你,你虽然表面快乐,但心底一直有事难以疏解。”

他洞察力确实敏锐,又或许我历练尚浅,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药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药怎么来的与我并不相干。我只是希望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可以分享你快乐、悲伤的人。”

他打断我的解释,体谅我的为难。

“相远……”

仰头凝视他认真的神情,一辈子有如此朋友,一人足以。

南山地处交通要道,也是出关的必经之路,来往者众多。其山顶高耸入云,常年积雪,植被皆被白雪覆盖。而不同于山顶的白茫一片,越往山下走,云雾越稀薄,植物鸟兽也渐渐多起来,处处一派生机盎然,郁郁葱葱,从山顶流出的溪水清澈甘甜,水中鱼儿游来游去,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好地方!

半月后各派即将云集的地方则是位于山腰的光华门——一座庄重而气派的院落。

此时,朱红色的大门边左右各站着两位女弟子,正在查验请帖;门内另有数位弟子负责引领受邀前来的人前往客房,来来往往的各派人士络绎不绝。

见人多,相远与我立于大门前的空地上,并不着急进去。

“光华门能够在武林中占有一席,确实令人钦佩。”

我之前听师父说过一些光华门的事情,又在天山顶谭锋挑战墨修弈时一睹其门主花疏夫人风姿,弱柳般的一位芊芊佳人撑起这整个一门,并不容易。

“江湖中风云莫测,今天是朋友,或许明天就变成仇敌,莫说女子,就是男人要想立住脚,也非易事。”

“何况此次大会由光华门来操办具体事宜,可见其他门派,甚至朝廷也非常肯定其地位。”

目光略过正忙着看请帖和迎宾的女弟子,如今光华门的地位也是她们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岁月换来的,心中泛起些些对她们的同情。

“旁人看来她们或许牺牲了自己,但在她们自己看来,那是她们选择的人生,既是自己选择,怎会不快乐?”相远淡淡说道。

他说的我也明白,可看这无数风华正茂的女子,不好好享受青春年华的美好,却每日起早贪黑,苦练武功,娇弱本应被呵护的花儿却任由风吹雨打,自生自灭,不免令人感伤……

“好像是你师弟。”

相远望着大门前正在等待查验请帖的一个白衣年轻人说道。

定睛一瞧,可不正是小师弟!

“玉清!”我走向他。

玉清听到叫声,侧头望来,白玉般的面庞绽出笑容,“师兄,你也到了!”

接着,对着我身后点头道:“席师兄,早。”

相远笑了笑,回道:“玉师弟,早。”

我疑惑地看了看相远,当初明明说我跟他不是同门,不应以师兄弟相称,怎地这会儿又认起师弟来了?

大家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掏出请帖递给那几个女弟子。进到内里,有弟子立即迎上来:

“两位可是星月门的连师兄和玉师兄?”

见我俩点头,又转向相远,“这位可是雪英世家的席相远席大侠?”

“大侠两字实不敢当,在下正是席相远。”相远自谦道。

那女弟子怔怔望着他的笑容,并未应声,直到玉清假意咳了几声提醒,这才微红了脸庞转头对我和玉清说道:

“星月门的师兄请往正厅右边,门上挂月字木牌的便是两位的房间。”

另一个指着左边的方向对相远说道:“席大侠请往左边,门上挂雪字木牌的即是您的房间。”

相远见称呼未改,无奈地摇摇头对我说道,“稍后去找你。”

我点头应了,转身正要去寻房间,却见玉清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盯着相远的背影。

“怎么了?”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转身而去。

穿过前厅两侧的门廊,一池或粉白或青翠的莲花弥漫双眼:高耸的花,绽开的叶,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水波慢慢漾开,带起涟漪几许。水中各色锦鲤畅快欢游,晚风轻送,空气中清香扑鼻,随风忽远忽近,萦绕不绝。

“花疏夫人原是清雅之人,也爱这高洁雅致的莲花。”

不禁对光华门添了几分好感。

已经走到房门前的玉清头也未回:“什么清雅高洁!做样子唬人的把戏!”

虽看不到表情,但他的语气中充满鄙夷和轻蔑,俨然对花疏夫人颇有成见。

“你怎知道?”

我跟进房间,把包袱放在靠窗的床上,不知他满心的厌恶从何而来?

他正在收拾床铺,只说道:“她这个人虚伪得紧。”

本门与光华门虽同为三门,彼此却来往不多,此刻听玉清言语中颇多意见,似是互有交恶?

“我们来这里是代表师父和星月门,你既不喜欢她,离远点就是,不过最好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天色已晚,腹中早已咕咕作响,正寻思与玉清出门用饭,敲门声响起,相远已经站在门口,似是刚刚沐浴过,换上了一套藏青色长衫,干净又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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