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歌的那个女生用脚趾去猜都能猜到是楠,夏木一直认为他辜负了楠。
伤害与被伤害是相互作用的两个力,在锋芒毕露的青春里,我们尖锐的棱角,总会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他人,留下或轻或重的划痕。
新学期,发生很多变化。
首先楠转到新闻学院媒体传播专业。若不是大一上学期中途碰到夏木,她早就应该成为新闻学院才女中的一员。命运就这样,它总是喜欢打乱你精心设计的路线,然后给你一些始料不及的机遇,大悲大彻后,再让你回头去翻找来时的那段路,当我们转身寻找时才发现那段路不是被堵死,就是遥不见尽头。
楠的离开很安静,悄无声息。记得张平(楠同寝姐妹)说,换寝室那天,楠执意要自己搬家,不容许任何人插手。商学院到新闻学院两栋寝室楼之间,整整一天,那条道路上穿梭的几乎全是楠的背影。没有欢送、没有眼泪,只有大悲无痕。
楠转专业后便再未与夏木见面,直至夏木毕业直至夏木离开。那么大的一个校园,如果想刻意躲避一个人其实可以很容易,只要稍稍绕开一条路,你就可以巧妙的躲避此人一生。在大学中两个人相识到相好的几率其实很小,那么大的一个校园,偏偏你我他之间有交集,相爱也好相伤也罢,谁能说那就不是上天赐予的财富。财富,不是白花花的银两,擦生而过也是财富的一部分吧。
第二个发生变化的是小河北羊涛。
他跟他那个既是老乡又是女朋友的老乡女朋友分手了。
寒假期间小河北去女友家拜访,女朋友母亲虽不反对女儿大学恋爱,但是他们对小河北十分不满意,归结起来就是因为小河北家境不好。女朋友的父亲还算开通,提出跟小河北拼酒,如果小河北千杯不醉,他父亲一准把女儿许给小河北。那天,小河北卯足了劲,三箱啤酒、二瓶白酒,从下午4点一直喝到晚上8点,夜里小河北胃出血,在医院住了九天,出院后,女朋友正式提出跟他分手,“为什么,我跟你爸拼酒,我不是赢了吗?”“赢是赢了,我爸说你,太直太傻。”
小河北的眼睛经常出汗,不是热出的汗,就是辣出的汗。
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有丰富多彩的人生,或悲或喜。
第三个发生变化的那就是夏木。
开学那几天,这小子还算消停,不上网不交友也不约会。安分的上课、放学、吃饭、睡觉,也很安分的准备补考。上学期六门功课夏木五科红灯,补考费就将近2000元。
计算机考试那天,张宠夏木仍旧被安排在相邻的两台机器上。张宠对待夏木的态度仍然很冷漠。考试开始,张宠电脑程序一直错误,考试系统打不开,在一旁急得直冒汗。夏木把一切看在眼里,二话没说,“你先用我的机器。”他把张宠推到自己的机器前。被换回来的那台机器直至考试结束还没被修好,所以,夏木顺理成章的又挂科了。
“你小子脑袋有病啊,他对你那样,你还帮他?”有一次我指着他的脑袋数落他。
“你不懂。”是的,你的心思,几人能懂?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不能称之为变化。
2006年3月10日,夏妈妈打来电话告诉夏木,她要结婚了,下午一张飞往长春的机票便送到他手上。夏木把机票撕碎,扔进垃圾箱。
2006年3月13日农历二月十四,41岁的夏妈妈再婚,并邮寄来一张结婚相片,相片上夏妈妈一脸幸福的微笑,那种灿烂的笑容,夏木见所未见。母亲旁边的男人身材健硕,有点成功男士的风范,是那天旅店那位。夏木看过照片,把男人那一半撕去,留下母亲的照片,夹在日记本里。夜晚,他又躲在被子里哭,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腰疼。”
第二天晚上再见到夏木,我差点没认出来,淡黄色的寸头、棕色墨镜盖住半张脸、淡蓝色渐变羽绒服上乱七八糟的白色涂鸦、宽松的牛仔裤好几个补丁、嘴里吐着烟圈,这哪里还是夏木?
第二十六章
夏木在珠江路电子一条街买回来一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从此以后他又开始没日没夜的上网、聊天、交友、与网友见面。
近半个月的时间,他天天躺在寝室的床上捧着电脑看当时很火的《武林外史》,有时候会突然笑的人仰马翻。不上课、不出门、甚至不洗漱,饿了就在寝室楼下的小卖铺里煮上一袋方便面,偶尔加一个香肠,偶尔也会加一个鸡蛋,通常都是没吃上几口就扔到垃圾桶里。
他的烟也越抽越频繁,从两天一盒到一天两盒,从一天两盒到一上午两盒,抽的比我还多,脸色暗黄、神态萎靡,那个曾经多次教训我不要抽烟的夏木在他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116、
夏木交友每次都留寝室的电话号码,那段日子听到最多的声音不是QQ呼叫的声就是寝室电话的铃声,有时候接过电话他会莫名其妙的兴奋上一阵子,有时候接完电话又莫名其妙的悲伤,有时候一通电话会打上个把小时,有时候他会拿起电话就挂断。
他在折磨着他自己,也在折磨着寝室里的每一个人。
一个周六,天气晴好。
牛涛在情人坡跟女朋友约会,小河北把脑袋削成尖一头扎进学生会,心甘情愿美滋滋的给学生会领导们当着小跟班。而夏木还是躺在床上,同时登陆3个QQ不停的在键盘上敲字,嘴里偶尔会骂骂咧咧。“等我一下,我去趟厕所。”夏木关掉视频,穿上拖鞋开门便跑。我当时正在牛涛的电脑里玩着热血江湖,看见他出门,做贼一般偷偷瞄一眼他交友时常用的那几个QQ号,把号码默记在心,然后迅速的重新申请一个号码并把他加为好友。
看见他爬上床铺扣上耳麦我便在键盘上敲字。
“你好。”伤心太平洋
“你好。”夏牧
“你好。”伤心太平洋
“你好。”夏牧
“你好。”伤心太平洋
“你有病吧?”夏牧
“怎么称呼?”伤心太平洋。怕他把我拉进黑名单急忙加上一句。
“介绍!”夏牧
“什么介绍?”伤心太平洋
“看来真的有病,还病的不轻,我没闲工夫跟你扯88!”夏牧
“我叫刘大川,今年20岁。”伤心太平洋。我胡乱的编一个名字。
“夏牧 19 175 60 0 ”夏木发来一串我不懂的数字。
“这是什么?生日?”伤心太平洋
“你第一次交友?”夏牧。接着他又发来一个疑惑的表情,我转过头偷偷看着他,小小的屏幕上,他开着5个窗口,同时在跟5个人聊天。
“嗯。第一次!你也是。”
“不是。”
“你自己是0还是1应该清楚吧,我只交1的。”什么1呀0呀的,我脑子里全是浆糊。
“1?0?”我表示不解。
“1就是男的,0就是女的。”
“你是女的?”
“88”我看到夏木关掉我的窗口,没拉进黑名单,我赶紧说“你为什么只找1?”
“有安全感。”
“你缺乏安全感?”
“嗯。”
“缺乏感觉感可以回家啊?”
“没家,父母离婚了,我是孤儿。”这句话让我眼睛发酸,我再次回头瞥见夏木的背影,孤单而弱小。
“我们能见面吗?”伤心太平洋
“你是哪里的?”
“仙林”伤心太平洋
“真巧,我也是!同学吧!”
“嗯,我是南师的。”伤心太平洋
“我也是。”
“去哪见面?”伤心太平洋
“半个小时后敬文广场大鼎那见!”
“你穿什么衣服?”
“黄毛、墨镜。”
听到夏木床上的响动我立刻关掉QQ,他关闭电脑、整理床铺、对着镜子梳着头发、嘴里还哼着小调。摩丝喷洒出来的液体有些溅落到我的身上。
“打扮这么漂亮相亲去啊?”我继续玩着我的热血江湖。他没理我,转身走开狠狠的把门踢上。看见夏木离开,我也迅速的提上裤子,随便套一件外套,抄小路跑去敬文广场。
正午阳光晃眼,敬文广场与世隔绝般安静,教学楼里出出入入的同学脚步轻巧。
夏木黄色头发、墨镜、大红色外套、泛白打补丁的牛仔裤就像宁静中偶然发出的噪音,不赏心更不悦目。他背靠在深色大鼎上,观察着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每一个男生,虽然他努力的让自己的外表看上去吊儿郎当,不过骨子里那种羞涩、内敛其实一直还在,我从来不觉内敛、腼腆是什么缺点,更不认为有什么不好。
我装成偶遇的样子上去跟他打招呼“等人啊?”,他看见我便过躲到大鼎的另一侧,一句话不说,不时的看着手表。
“我叫刘大川,今年20岁。”我背靠着大鼎,抽着小烟,挂上我自以为最爷们的表情,把QQ聊天的话脱口而出。
夏木瞪大眼珠“陈浩,你他妈有病吧!”
“有病?咱俩谁有病,天天见网友,不怕把你拐卖了?”我扔掉烟头,狠狠的教训着他。
“一个没家没父母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他戴着墨镜可是我能清晰的看见有东西在闪烁。
“我现在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多余人!”他又加上一句。
“谁说你没人要!没人要我从松原跑到南京,吃饱撑得没事闲的?”我不敢再听他的话,我不敢保证,他的哪一句话会突然把我也给击垮。
“少来恶心我”他掏出香烟正要点火,被我夺过来。
“什么不学好学什么!”
“陈浩,我警告你!咱俩已经断交了,我的事儿用不着你管!”
说完径自跑远。
这次回南京,我仍旧没什么正经职业,那几年房地产市场在南京很火,很早以前就听夏木嘟囔过,倒卖房号很挣钱,当时也没放心上。直到回南京后再见我那安徽小老板时,酒桌上小老板不停的向我抱怨买房子难,排号不好排之类的鬼话。当时灵机一动,反正哥们没什么工作,只有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闲暇时间,便在仙林附近几家楼盘转悠,那时候仙林附近新开发的小区也很多,几乎每一家都打听个遍,项目什么时候开盘、什么时候排号、什么时候缴诚意金、诚意金多少,我把这一切都弄清楚后,便在近期开盘的三家楼盘中缴纳三万元的诚意金,开盘时候其中有两个号选购成功,选购现场就有人主动找我,想出高价买我的房号,当想想那个时候还是很稚嫩,见有人主动买号,兴奋过头,其中一个房号3000元就被我卖掉了。
轻车熟路之后我的买票范围从小小的仙林扩展到整个栖霞区,再由栖霞区发展到雨花台区、鼓楼区、下关区,三四月份正是房地产的小阳春,很多楼盘推新品开盘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几次下来钱包里的银子鼓鼓的。
手里有点小钱,我便小人乍富的搬出了夏木的寝室。我走那天,没见到那小子,不用猜一定又是去见网友了。
晚上小河北、牛涛、魏大厨还有英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喝酒。送走三个男人,英说她喝多了就主动要求留下来,那几日我也憋得慌,既然又送上门来,我哪有不收之理。当晚,我们大战多少个回合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我能感知,英这女人的功夫大有长进。
仔细算来我跟英自从军训结束后便一直没有接触过,短短半年,这女人出落得如花似玉,不过,浑身上下沾染不少风尘的味道。在同龄同学里她很妖艳,在真正妖艳的那群人里面,她还保留了那么几分青涩。成熟这玩意,向来都是由内散发出来的,揠苗助长只会夹生。夏木是这样,英也如此。成长之于他们就像匆忙完成的临摹,形似而神异。
那晚,我跟英做完那些事情,她为我点上烟,爬在我的胸前低声喃喃“浩子,我爱你。”简简单单三个字我的心猛然震荡,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语不发,轻轻的吐着烟圈。
是啊,转眼间我也到了应该恋爱的年纪。我仍旧没给英任何语言上的回应,不过,也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只是很多时候,我发现我对待英的感情跟对待夏木的感情很相似,我以为感情都是相通的,也就没去刻意纠结我是不是也是同性恋或者我是不是双性恋这个问题,我很清楚我不是,因为看见两个男人勾肩搭背我恶心!
跟英在一起没几天,未经我的允许她就搬来同我一起住。不过,她并不经常住在这里,搬来搬去的只是女人的哪些衣服、鞋子、裤子、化妆品之类的东西,一周7天她有4天是住在寝室里的。英还是一个姓欲很强的女人,任凭她疯狂的继续下去,我想我早就跑去见阎王了。
逛街、砍价是跟女人在一起必然要经历的,英是世俗的女子,这些事情自然少不了。每一次,她都主动给我买衣服,其实,很多次我陪她都是在陪她去给我买衣服,当然她花钱。我能感觉到她的心思,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娶个这样的女人做老婆,没什么不好。
第二十七章
每天晚上南师门口都会停着一些豪华的轿车,早就耳闻南京市这些有钱的大老板们喜欢到大学来生包养在校的女大学生。我曾经就在学校门口见过几次,说实话,这些被包养的女学生的水平真是参差各异良莠不齐,有美貌倾城的自然也有恐龙般魔兽身材的,这年月真是多重口味的人都有。
我跟英子约好在南师门口等她,在网吧里呆的憋闷,网游、聊天觉得没意思,更重要的是心里真的有点想这个娘们了,或许,这种想念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吧。我叼着小烟,在校门口踱着步子,碰到熟人还会打声招呼。这时一辆棕色的雷克萨斯在我眼前停下来,那车虽不算多大牌多豪华,可是在这样的暗夜里,它停在校园门口还是有点熠熠生辉的感觉。车停在那里很久,才有人从车子中下来。开车的是个中等个头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一副款爷的架势,叼在他嘴里粗粗的冒着白烟东西,我猜想就应该是传说中的雪茄吧。中年男人小跑去开副驾驶的门,副驾驶中一个女人缓慢走出来。刚开始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两帅气的车子身上,当男人上去跟女人拥抱告别的时候,我才五雷轰顶般的发现,那个身着白色低胸长裙的女人,居然他妈的是英子。男人背对着我拥抱着英子,英子看着我,表情很是复杂。车子绝尘而去,一阵风带来丝丝凉意。我扔掉烟头,火星喷溅一地,走上去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英子身上,“这么冷的天,怎么还穿个裙子?”英子突然用她那只纤细洁白的手抓住我的手,好冷的手没有任何温度。
“浩子,对不起。”“吃饭没?”我接着点上第二根烟故意岔开话题。“吃过了。”“我送你回寝室吧?”我说的是回寝室,而不是回家。从校门口到西区女生宿舍,长长的一段路,我们走起来却那么艰难。
“英子……”我低下头又抬起头。
“英子,我不知道我跟那个男的究竟是谁在前谁在后,刚才看你从车上下来,我有种做小白脸的感觉,那感觉比他妈杀我还难受。”我吐一口痰,吐的很远,沉默了几秒钟,“英子,咱俩散了吧!”
“浩子!”她用尽力气抓着我的胳膊,抓得我有些生疼。“浩子,我,我真离不开你!”
“英子,我不是嫌弃你,我陈浩也他妈的不是什么好饼,还没资格去嫌弃谁,我只是接受不了。以后我们还可以联系。做泡友也行。”我承认我最后那句话说的很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