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卷之郎骑竹马来——碧水梅落

作者:碧水梅落  录入:12-06

梁夫子捂着两只被砸痛的脚,傻乎乎地看着书本毛笔墨研满天飞的学堂,耳边充斥着那群小野兽的咆哮和惨叫,直到一个个子娇小满脸惨白的小孩跑过来带着哭腔道:“夫子,怎么办啊?”他可真倒霉,第一天上学就遇到这么个混事!

梁夫子浑身一震,终于清醒了过来,搀着小孩的肩膀一把站起来,抖着声音道:“走走走,扶为师去请院长!这些孩子反了天了!”

梁夫子被小孩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去找救兵了,他从教数十载以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顽劣的学生!

班上十九个小孩抡圆了膀子互殴,管你认识不认识,打了再说!通常这两个小孩刚扯到一起,那一个孩子又加入了,最后往往演变成一对一对一。

岳骁一拳揍趴一个小个子,然后转身给了想偷袭凌珣的人一脚,狠狠骂道:“你个傻馒头背后没长眼睛啊!”

“对,就你背后长眼睛!”凌珣咬牙切齿的转身给那人补了一脚,都怪你!害我被岳骁耻笑!

“去死!”最先掺和岳骁了凌珣的战争的那小孩甩开拿着砚台想砸岳骁后脑勺的人,然后对着岳骁灿烂一笑:“你背后也没长眼睛啊!”

忽然岳骁和凌珣齐齐向他出拳,不过打的是他后面。

“啊!”一个小孩带着两个乌眼圈惨叫倒地。

“你也没长!”岳骁和凌珣齐声吼道,然后三人对视一眼,齐声大笑,继续参加到别的战斗中去。

院长和几位书院的夫子急匆匆赶来,看着眼前的大混战差点没晕过去!

“住手!都给我住手!这、这成何体统!”院长站在门外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

“快拉开他们!拉开!”几位夫子叫院子里的几个园丁拉开他们。园丁们赶紧上前,刚才他们没有命令不敢去阻止,这些小祖宗来头都不小,他们惹不起啊!现在院长发话了,他们就不怕了!

这些小霸王们哪里听的见这个什么院长的话,对于来阻拦的园丁们,他们更是不怕,四个人一组扑上去就对这些可怜的人们又踢又咬,不一会儿这些大人们就被孩子军打的一败涂地“嗷嗷”叫唤,直向院长夫子们求救。

“你们、你们住手!”院长还在叫喊着,忽然一位夫子大喊:“院长小心!”

院长还没来得及反应,“啪”的一声,一只小鞋子印在了他脸上。

“老天爷啊!”夫子们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院长,“院长您没事吧?”

院长抖着手把鞋子拿下来,脸色青黑。嘴唇哆哆嗦嗦抖动了几下,院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喝道:“都给我住手!来人,上奏皇上,请公孙先生!”

上奏皇上?!已经打的兴起的孩子们终于有反应了,齐齐停下了手,看看气得面无人色的院长和众位夫子,然后面面相觑。

他们的祸,好像闯大了?

第四章:公孙夫子

本朝自开国至今,已有一百四十八年历史。这一百多年中,出过不少爱民如子感念苍生的明君,当然也滥杀无辜施行暴政的昏君,但这毕竟是极少数的。

而当今皇上惠灵帝,虽然在各个方面都不如他的老祖宗们出彩,但是他最起码能让天下臣民吃饱穿暖生活富足,少天灾少人祸,老百姓们对他的评价还是不错的。

就像今朝,惠灵帝五更天没到,就起身洗漱准备上朝,大臣们到齐的同时他也出现在了金銮殿上。除了生病不舒服,他从来不迟到,更不会有“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恶劣行径出现。他做皇帝的宗旨是:就算不能成为超越前人成为后人交赞的明君,但至少要做一个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的好皇帝。

此时,惠灵帝正一脸严肃和深沉的听着户部侍郎汇报着今年各地的民生情况,当听到衡州已经出现旱情时,眼中满是忧思。夏天已经来了,各地的气候开始变得热起来,这个时候做好防旱的措施是最重要的。

惠灵帝沉思了一会,便让户部尚书做一个预算,然后给衡州拨款赈灾,一定要在灾情还能控制住的时候稳定民心。忘了说,户部尚书,就是凌伯韬凌大人。

说到这,又不得不介绍一下本朝的官制。本朝设立六部,户、吏、刑、兵、工、礼,各部都有一个顶头上司,就是尚书大人,往下就是侍郎、郎中、员外郎。六部尚书没有分大小,品级都一样。可是嘛,从来掌管财政大权的人就是老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由此,虽说六部品级相同,可是——嘻嘻,你~懂~的~

凌伯韬刚领旨,门外的传话太监,就急匆匆跑进来俯首跪在地上,焦急道:“启禀皇上,太傅大人侍童送来急件,恭请皇上过目!”说罢便抬高双手,手中有一封信件。

“太傅大人?把信件递上来。”惠灵帝疑惑,太傅近年来已少理朝廷之事,在“点墨书院”当他的闲散院长,可是为何今天会送一封急件来?

朝下百官皆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朝堂之上不得喧哗议论,也只得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偷偷张望着皇上的脸色。

惠灵帝接过信件拆开一看,不一会儿就脸色大变,气得直拍龙案,喝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众位官员面面相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开国以来号称脾气最温和的惠灵帝如此震怒?就是站在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明公公也一头雾水,想探个头偷看一眼信上写了什么,又没有那个胆量。

惠灵帝一直沉默着,脸色也极差,最后还是被众人推出去的凌伯韬硬着头皮问:“敢问皇上,太傅大人,可是出了事?”

“哼!”惠灵帝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凌伯韬心里一跳,诚惶诚恐地退下,然后对左侧站在第一个的岳纵横递了一个眼色,到你了!

岳纵横猛然摇头,这个时候上去不是找死嘛,他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呢!

几个朝廷大员正在互递眼色的时候,惠灵帝才沉沉开口:“今晨,点墨书院蒙馆的二十名学童,打架斗殴,这还不止,他们竟然伤了太傅大人!打老师啊!这是我朝一百多年来的第一例!这其中居然还有两名世子在内!”惠灵帝是大家公认的好皇帝,爱民如子尊师重教。特别是尊师,他一直遵守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人生信条,对自己的启蒙恩师既太傅大人就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尊敬,更何况他是两朝皇帝的太傅,也是惠灵帝他父亲的老师,这么算的话太傅可是他的爷爷辈!其实也不止惠灵帝,本朝奉行以文治国,尊儒之举更甚前朝,到了惠灵帝这一代几乎到达了顶峰!所以说,打老师这样的事情在天下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是大逆不道的,是不可饶恕的!

皇帝话一出口,全朝哗然!

岳纵横和凌伯韬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忧虑,他们有很不好的预感!其实不止他们,还有好些朝廷大员也有不好的预感,貌似他们的儿子,是今年点墨书院蒙馆的新学啊……

“皇上,臣以为,这件事情必须要重罚,打老师这样的罪行实在太恶劣,这和虐打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分别?必须重罚!”刑部侍郎张大人一脸的大义凌然,心里却庆幸道:幸好儿子不够资格进官学,哼!让你们那么好命去读官学!让你们读!

“是啊皇上,如果不重罚,世人一定会以为皇上您是个赏罚不分的君主,更不懂得尊师之道,必须重罚!”这位四品大员也是和刑部侍郎一样的心理……

“皇上,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有辱国体!”

“必须要重罚!”

“皇上不能姑息他们!”

以上滔滔不绝正义凛然礼教当头的各位大人,都是官级比较小儿子没资格入官学的。而那些三品以上的大员们,集体噤声并且脸色青白。

“够了!”惠灵帝沉声一喝,低下再无人敢出声,“来人,宣怀王和锦王上殿!”怀王和锦王是惠灵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皆是皇后所出,感情深厚。不过他们封王之后从来不肯在封地老实呆着,喜欢往京城跑。但这绝不是有所不轨之心,而是他们贪恋京城的繁华懒着不肯走,加之太后也极其疼爱这两个小儿子希望能时常见面,以孝为先的惠灵帝只好给他们一人修了一座宅院,方便在京城常住。自此,两个闲散皇叔就赖在京城没回过封地了。

“这信件中,还有公孙墨夫子赠与朕的十二个字:‘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些孩子才刚到书院,老师想教也没法教,所以主要还在‘父之过’!”惠灵帝举着手里的信件,公孙墨的意思他很明白,这些孩子不过五六七,心智根本还没完善,不知道分辨是非黑白对错。可是如此没有教养的市井无赖的行为,就是这些孩子父亲的责任了,他们根本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公孙墨是想让他惩罚大的,训诫一下小的就行。小的们就不劳烦他这个日理万机的皇帝了,自有公孙墨去“教”。可是这些大的,哼哼!

大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抖如筛糠,一边担心自己的命运一边臭骂自己那不懂事的小兔崽子,同时还有一种“幸好罚的不是儿子”的庆幸,这一种复杂的情感那些还没有做过父亲的人是很难理解的。

惠灵帝眼神一扫,冷然道:“谁家的孩子今日入学点墨朕想你们都清楚,传朕口谕,那些孩子的惩罚就由他们的父亲代替。邢五仗,闭门思过三日,罚俸三月。退朝!”说罢便一甩龙袍,扬长而去。

只余那些被罚官员哀默的声音和幸灾乐祸的官员高昂的声音呼道:“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怀王和锦王才刚下轿,脚都还没踏进皇宫大门就被几个健壮的禁卫军架走了,然后和十八位朝廷大员,莫名其妙的在刑房挨了一顿板子。

这一边,本朝大员史无前例的受了一次重罚,含着两泡委屈的老泪、扶着受伤的八月十五回府,然后谢绝一切访客(一把年纪还被人打板子,丢死人了!)!

那一边,十九名脸带青紫的肇事儿童穿着沾满墨汁的深衣,发髻散乱地背着手,背脊挺直恭恭敬敬地一排站在院长和众位夫子面前。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爹帮他们背了黑锅,正在刑房挨板子。唯一一名乖小孩正怯怯地站在梁夫子身边,小脸发白,因为他的“同学们”虽然脸上装作很害怕惊恐,实际上却正用轻蔑、不屑、嘲讽、怨恨等等恐怖的眼神看着他——让你丫的告密!呃,他也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爹已经很无辜的被罚了,如果他早知道的话,就算装模作样也会加入战局的!现在不但让他爹白白受了罚,还成了众矢之的!

院长既太傅大人到现在还气得浑身发抖,梁夫子和即将有可能成为他们夫子的夫子们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这么倒霉哦,今年居然招了这么一群野猴子!

“呵呵呵,”只有公孙墨夫子还一脸淡定,甚至带着和蔼的笑容,一脸慈祥的看着孩子们,然后对院长说:“院长,他们只是孩子,偶尔犯错也是可以原谅的。我看,就把他们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的教育他们的。”

太好了!这是十九个孩子们心里的欢呼,而且脸上明显带着松了口气的笑意。这个夫子看起来和蔼可亲,一定不会责罚他们的!

你们自求多福吧!这是院长和夫子们的心声,眼里还有一瞬间的悲悯。

“那,公孙夫子这里就交给你了。”院长捻了捻自己的长须,然后又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才领着其他的夫子扬长而去。

“不要太过分。”这是院长的那句低语。

“晚生会的。”这是公孙墨的回答。

“孩子们!”公孙墨忽然叹道,然后一脸愁容道:“为师向来不喜欢和别的夫子一样用戒尺对你们使用暴力或者拿四书五经让你们抄个百八十遍。”

孩子们一脸欢喜,特别是岳骁和凌珣,他们早就知道这个夫子是个大好人啊!

“可是……”公孙墨为难的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道:“唉,可惜你们这次闯的祸太大,皇上已经知道了。据宫里传回来的消息……”

十九个孩子竖起了耳朵伸长了脖子细听,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下文。

“皇上不打算罚你们……”公孙墨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才缓缓回答。

“呼~太好了!”岳骁松了口气,喜形于色地说。

“当然,皇上是个明君,怎么舍得罚我们啊!”凌珣满脸高兴,皇上最喜欢小孩,才不会罚他们呢!

“就是,本世子可是皇上的亲侄子!当然不会受罚了,可是又不能单罚你们,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只好全部放了,你们是沾了我的光!”说话的就是那个被岳骁和凌珣揍得很惨的小孩,他是怀王长子,名怀阳。

另一个世子,呃,就是那个胆小怕事和梁夫子一起去告密的瘦弱小孩,怀礼。听到弟弟的话,礼明咬了咬唇,苍白着脸不出声。

“咳咳,”公孙墨一声不经意的咳嗽打断了他们,看了看已经开始有恃无恐并且还有几个已经在对怀阳世子拍马屁的孩子们,又缓缓道:“为师还没说完。”

孩子们一听,又静了下来,不过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和忐忑了。

“你们是不用受罚了,皇上说,子债父偿。你们打的不止是院长,他还是两朝君主的老师当今的太傅大人,这是杀头的大罪!”公孙墨摇头叹息。

“啊?”岳骁长大了嘴巴,院长是皇上的老师当今的太傅?

“夫子你不是开玩笑的吧?”凌珣一脸不相信,不过是砸了一只鞋在他脸上而已,怎么会杀头?

“我爹可是王爷皇上的亲弟弟,不可能!”怀阳世子自信满满。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孙墨看着怀阳世子,问:“世子可有见过皇上徇私枉法包庇罪臣?”

怀阳世子一愣,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亲弟?为了国法,只得行这大义灭亲之举啊!”公孙墨望着朗朗青天,无奈叹息。

“这、这么说,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要处死了?”岳骁声音有些抖,手指也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凌珣看了看岳骁,又看了看轻轻点头的公孙墨,抖着唇道:“不可能的……皇上不可能的……他不会这么做……”

“怎么会,皇上是我的亲大伯,不会的不会的!”怀阳世子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更有好些孩子被吓得哭了出来。刚才打架斗狠的时候他们无畏无惧,听到自己要受罚的时候心里虽然有点紧张却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被下旨处死的时候,他们开始慌了开始后悔了开始真的怕了,一种绝望的恐惧感萦绕在心里,他们是罪人!

“夫子!公孙夫子!”一个书童模样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脸的惨白,颤声道:“已经斩首了,午门,一地的血啊!吓死我了!”

“唉!”公孙墨一脸不忍的低下头,声音悲切。

听到书童传回来的消息,二十个孩子惊恐的睁大眼睛愣在原地。

“爹……爹!呜呜呜!爹!”凌珣是最快反应过来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哭喊着跑了出去。别看他个子小身子圆,跑的还挺快!

“我爹……爹!”岳骁的眼泪早在听到“已经斩首”的时候就不知不觉的流了一脸,跑出去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爬起来后继续跟着凌珣往午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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