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然。”风含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焚情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他“慕容家十九个儿子,正室所出的,只有他一人。要说继承家业,怎么说也是他这个‘嫡长子’啊。”
“既然这样重要,怎么三年里都不见慕容家的人找来?”花雨杭哼了一声,一阵心痛。
“凭你的聪明还想不到?有的是人恨不得他永远回不去。就他那些兄弟,哪一个不是如狼似虎?”风含收了剑,抱在怀中“要说当年,他也是为了逃避和长乐公主的婚事才跑出京城的,偏巧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无以为生,只有些小偷小摸的伎俩还算可以,若当初不是遇见了你,恐怕慕容家早三年就替他收尸了!”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花雨杭斜眼看着他,转而笑了“难怪,你一直对他如此在意,原来是一桩生意——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风含见他不语,悻悻说道“你以为我对他有意?”
这一试探,花雨杭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的确,这些年他一直明里暗里和风含较真并不是为了生意多一笔少一笔的事儿,而是为了十六。如今真想他白,他自然对当初的猜疑有些羞愧。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喜欢男人?”风含趁机嘲弄他一句,毕竟自己也顶着“情敌”的名号整整三年了,这口“恶气”今天终于能出了。“花公子的品味真是不同寻常啊!”风含打量了他一眼“你当真不去看他?你忍心?”
花雨杭一阵苦笑“就是看了能怎样?如今,他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爷’而我花某人只是一介江湖草莽,还怎么攀附得起啊?”
风含四处一望“你是在气他?”
“有些连你都知道的事我却不知。我不是气他,只是气我自己糊涂。想想往日里总是有些许蛛丝马迹,自己却曾为当真。怕是对他的事真的不在意吧。花雨杭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任阳光洒在身上,思绪慵懒地随时光穿梭,希望在一个值得的地方驻足,却无时无刻不是同一张脸孔……
“长乐公主的事还继续查吗?”风含抽冷子地问了一句,让花雨杭陷入了沉默“我看这件事,‘太子爷’肯定会追查到底的,再怎么说当年也是他先负了公主心中有愧,再说,也正是因为他逃婚,慕容琏才捡了这个便宜当上了驸马。如今他于情于理,也不会袖手旁观。至于你——”
“他是他我是我,即便他去查也是他的事。”
“你这,真的不是气他?”
花雨杭瞪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
转眼间过了半个月的光景,夏季的暑气已有了些眉目。京城里依旧繁华热闹,看不出波澜,但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就始终没有停歇。
“花假脸!”十六身上的毒清得差不多了,慕容老爷子虽然一直叮嘱不让他外出,但又不想拗着他的意怕憋出毛病来,故而给了他小半天的时间让他出门游戏。他才得了空,第一个就跑到悦来居去探望花雨杭。
“你好了吗?这样有精神。”外厅中,风含和莫雪卿正在切磋棋艺,看样子似乎莫雪卿技不如人,总是棋差半招……
“都躺了这许多日子,好人也要出毛病了!”十六舒展了一番筋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每个安稳。
“难怪花雨杭看不出你的来历,换了是我,若不知情,还真是想不到你是位真‘太子’。”风含说这话时并未看他,手下没停下走子。
“他人呢?”十六里里外外三两趟,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这回风含可不再应话。“你说那位会‘变脸’的公子啊?”莫雪卿抬起头,一双干净的眸子柔柔地看着他,秋水伊人,灵动得很。
“是啊!”十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就是那个跟神仙似的神医哥哥吧?”十六挠挠头,收了大大咧咧的样子,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道“先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不过,”他一把扯住莫雪卿的衣角“你快告诉我,花雨杭去哪儿了?”
“你若说花公子啊——”
“落子!”风含微愠的语气催促了他一句,他却没听出半分端倪。只是胡乱地走了一出,仓促之极。
“他早半月前就走了,说是若你问,只说是不回来了!”
“不回来?”十六手一松,人愣在那里。只听风含淡淡一句“雪卿,举手无悔真君子。你输了——”
09.流风回雪
江湖上不太平一直是常有的事,然而这几个月又似乎太平得出奇。
自从花雨杭失踪后,连十六也很少露面,似乎被家里下了禁足。风含这几日收拾了行装正准备回杭州。
“你要去哪里呢?”风含看了一眼身后的莫雪卿,今天他穿了一身黑衣,平日里恬静的人儿眉宇间多少有了几分妖邪。“说不好,”他倒了杯茶给自己,看样子口渴得厉害“这两个月住在京城里,也拜访了许多大夫,收集了许多药材,接下来可能北上吧。听说那边闹了疫病,我想去看看。”
“北上?你要出塞?”风含趁机提议“不如南下走走。”
“去江南?”
“你没去过?”
“没有。”他笑了“那里的人说话我听不大懂的。”
“没关系,有我。”风含这句话冲口而出,却旋即后悔。平日里的他,可从来不对谁这样热情。“可是我还是想北上看看。”莫雪卿似乎心意已决,一心憧憬这漠北的草原广袤,全然不理会南方的水乡柔情。
“那真是可惜了,你吃不到吴越的佳肴了。”
“啊?”莫雪卿人一动,心里打起了鼓“杭州……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这可不好说。茶水牛肉,绿茶酥饼,清炒虾仁,茶香鸡,什锦菜……”
“还有呢还有呢?”莫雪卿激动地跑到风含的身边,清澈的眼睛放着难以名状的光彩。“吃货”……风含心里暗笑。
“能不能吃到美食我先不说,你别被这‘病秧子’吃了才是好的。”暖风一阵,一个橙黄的人影横空出世。
“花雨杭?”风含眉毛一挑“这些日子不见你都哪里去了?‘太子爷’可是隔三差五就差人来问的。”
“我花某人去哪里,还用不着他管吧。”说着,将一张纸拍在桌上。
“是方子?”风含打了一眼,眉头一皱。
“什么方子?”莫雪卿来了精神。
“莫大神医还是不要看的为好,”花雨杭见他走来看便一把将方子举到高处“这不是什么救人治病的仙方,确实害人不浅的毒药。不看也罢,不看也罢。”嘴上这样说,是怕这位莫神医看了以后又对自己喋喋不休。
“含忧草——”风含看着花雨杭,他向来目力极佳过目不忘“方子里怎会有这味药?”“你猜啊?”花雨杭笑了“西北喀伦湖底的含忧草,是魔教‘圣物’,既可配制成杀人不眨
眼的毒药,也可以用作起死回生的圣药。不过此处常年由魔教中人把守,怎么会流入中原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风寒冷冷道“如今中原里,还有什么是出得起价钱却买不到
的?这点,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花雨杭低头细想了一番,也终于摇头到了一句“没有。”
“我还没问你,这是什么方子?要你奔波数月才寻来。”
“你心里明明有了主意,却反倒来问我?”花雨杭故意打起了哑谜,让风含自己说。
“还不是为了长乐公主的事情?我就说,你没那么容易离开他。”
花雨杭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回避般地低垂下去不看他。手里搅动着衣角,沉默了半晌,却始终开不了口。
“他很好,余毒清了,人也比从前更精神了。”风含不想在此刻乘人之危看他热闹。只好如实地告诉他。花雨杭这个人即便是心急如火,却总也能按住性情。有时候风含觉得他和自己是极像的,有时却又不然。至少风含觉得如果这事换了自己,若是赌气,便连提都不会提及。“还是说说这含忧草吧。”风含想到了话题“难道现在要西行到边疆去一趟吗?”
“没那个必要。”花雨杭摆了摆手,似乎始终提不起情绪“听说魔教现任教主为人阴晴不定,性情乖戾,若真有人盗犬圣物’他们又岂能毫无动静?况且就算真是他们所为。凭你我势单力弱,此去也是徒劳。”
“势单力弱——”风含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心里总不是滋味。
“本来嘛,要不是某人势单力弱,怎么会引来毒镖啊,诊病啊这些个麻烦。”花雨杭旁敲侧击让风含有些招架不住了。
“你们都在说的什么啊?”可招架不住的不止他一个,莫雪卿听了这样许多话,早就忍不住想问问根由。“在说一种草药,叫含忧草,只有西域的喀伦湖底才有,药效极强。”风含细心给他解释。“那魔教什么的——”
“你不是江湖中人,一个郎中,问了也没什么用处。”花雨杭断了他的话,继续和风含续起前话“你还记不记得柳青衣的死状?”
“当然。你说,这毁尸灭迹的是什么人?”
“这还不简单?你想想,当年开封府的白家上下一百四十三口的灭门惨案,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是腐骨散?魔教所为?”
“我也只是怀疑。可是这魔教不惜千里迢迢跑到中原,戕害公主。所为何事呢?”
“不知道。”风含一嗤“我听说魔教现任教主生得风华绝代生的绝世倾城平日极重相貌,说不定嫉妒长乐公主的美貌,便下了毒手。也说不定。”
“嫉妒却有可能,不过——”
“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女人都想的什么。”
“呵,”花雨杭不由痴痴一笑“要说嫉妒容貌,也轮不上长乐公主啊,你风三娘还不是当仁不让啊?”
“那也没你花兄百变之姿啊!”两人话语之间不自然便夹枪带棒,只是旁人听来,还以为他们关系极好。互相吹捧。
“那——咱们现在南下,多久才能吃到茶香鸡,清炒虾仁,绿茶酥饼啊?”莫雪卿的眼睛放着楚楚可怜的光芒盯着两个人,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南下了。
“现在就走。”花雨杭看了一眼天色,“快马加鞭,五日内必到。”
“不等十六?”风含皱了一下眉。他今天皱眉的次数特别多,连他自己也觉得是不是干脆一直保持这个眉型比较方便。
“堂堂慕容家的公子,又怎么会和我们这种江湖草莽同行?”
“可说到底,你还在查长乐公主的事,难道,不是为了他?”
“谁说我在查?我只不过,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罢了。”花雨杭风轻云淡第一句话,欲盖弥彰。风含只在心里偷着嘲笑他言不由衷,却也不好劝解,毕竟若是能和十六见上一面,说不定花雨杭的心结也就结了。相对三载,如今形同陌路,对彼此都是一种缺失。“好,那边今日启程。”言罢,拉起莫雪卿便下了楼。牵了两匹快马高声唤道“我与雪卿先行一步,你若想来,便跟来,若舍不得,自去见他便可,后会有期!”说完,两腿一紧,打马而去……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眨眼间两人已南下行至扬州。一路上莫雪卿心情极好,走马观花兴致也佳,风含则是耐着性子一路上陪吃陪喝陪玩耍。到了扬州,已有了几分疲惫。
“奔波了几日,现在这里歇上一歇吧。”风含勒了马缰,在一家馆驿前站了脚。“反正也不急着回去,不如在扬州停留几日为好。”虽然是一脸的期许与兴奋,但也掩不住莫雪卿的倦意。
在马上时倒不觉得,一下了马,忽然觉得头重脚轻,没了根基。进了屋里,便直奔床铺而去,却险些摔倒“小心——”风含扶了他一下,他却顺势倒在了风含的怀中。一双眸子柔光似水。“这是……”风含一眼看到他颈上的银链,上面缀着一块形状颇异的宝石。那石头散发着诱惑的光芒,让他自己觉得地去触碰。
“啊,这个不能——”莫雪卿紧闭着眼,言语中是急切的请求。然而风含却好像被这石头吸引了一般,伸出的手已经无法收回,他所要的,紧紧是。触碰……
10.雪虐风饕
“教主——”门被打开,一男一女闪身入内,女子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风含,面无表情地踢了踢……
“这就是江湖中传言第一的剑客?一剑焚情,不外如是。”
“是杀手。”旁边的男子不由订正。
“属下护主不利,请教主责罚。”女子最先拜倒下去,这女子,正是当日在阳春阁内纠缠风含的姑娘……
“咳咳,”莫雪卿轻咳了两声调匀内息“唐门掌法果真歹毒。若不是碍于身份,我又岂会受制于人?”
“教主,先服药吧。”那男子忙递了丹药上前,不敢怠慢。
“不碍。”莫雪卿摆了摆手“翎儿,我问你。柳青衣的尸体可是你处理掉的?”
“正是属下。”女子起身答话“风含入内多时,属下不敢怠慢。后来见他叮嘱旁人不得入内,又抱了教主出来。属下自觉事有蹊跷,便潜了进去。见那女子死去多时,恐留着尸首引起祸端,便用腐骨散化了尸首。”
“那你可曾见到她身上的一面盟主令旗?”
“令旗?属下并未见到。”
“教主,南翎也是好意。”男子见莫大教主神色不佳,不由进言道。莫雪卿目光一横,凛冽非常“本教主自然知道什么是好意,什么是歹意。只不过,现在不但失窃的含忧草没有找到,连行迹也暴露了……仓依,你这几个月跟着花雨杭都有什么线索吗?”
“回禀教主,”那名叫仓依的男子低下了头“花雨杭轻功极好,属下三番四次都被他逃掉。这几日,更是不知所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已经发觉我们在中原武林的动向了,不知道——”
“连他也没有找到含忧草的下落?”莫雪卿喃喃“我还以为他碍于我这个外人才没有说出来,原来他竟也不知道这个中缘由。”
“教主,”南翎小心地试探道“属下不明,此人盗我教‘圣物’不为其他,只为调配毒药毁公主容颜,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教与中原结仇?”
“哼,谁知道这些人都想的什么?反正我们已经被人家成为魔教,也不在乎这几个罪名。”莫雪卿不屑道“中原人向来狡诈。难保不是他们自己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