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肃一张脸阴阴沉沉,眼里也是幽暗不见底,他往日都是一副嚣张模样,如今这个样子,让陈程觉得更可怖了一些。“拿出来。”
“什……什么东西?”
“你今天给他的东西。”
给他?夏文清?说的是那些巧克力?他抓紧了掉在一旁的书包,腿还在打着颤,嘴却是硬着:“为什么要给你,那是我的。”
杨泽肃脸上闪过恼怒,他一把揪住陈程的衣领,冲他喝道:“你别讨打!”
陈程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心里怕得要死,知道打不过他,却偏要与他硬扛:“就是不给你!”
“你!”杨泽肃扬起手,陈程赶紧闭上眼睛,拳头没落下来,反倒是手中的包被人抢了去,他惊疑地睁了眼,就见杨泽肃扯开他的包,在里边肆意翻搅。
他惊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你干什么!把包还给我,已经没有了,你快还给我!”
两人身高上差了一截,纵使陈程在一旁手脚并用,也不能将杨泽肃如何。就见他翻了一阵,有些不甘心地皱起了眉头,却也只能将包里的几粒太妃糖抓出来晃了晃:“这些先抵着,以后你给了他什么,也要给我,听到没有?”
陈程这时候已经拿回了包,用一双红了眼眶的眼瞪他,不说话。杨泽肃见他这样,又揪起他的领子吼道:“听到没有!”
正僵持着,就听另一道声音在一旁响起:“阿肃,你在干什么?”
两人转过脸去,就见一年轻男子支着脚戏谑地看着他们,一身纯白的西服在夕阳下更显修长笔挺。
杨泽肃忿忿地收了手,不豫道:“哥,你来干什么?”
男子不回答,迈着修长的腿走近两人,陈程不自觉后退一步,杨泽肃跨出来挡了男子的路,不耐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男子斜斜地觑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陈程,嘴上漫不经心地说:“老头让我接你回宅子吃饭。”
杨泽肃盯住他,“那就快走。”
男子点点头,突然对陈程道:“再见。”
陈程吓得又退了一步,被杨泽肃扯住了,将手中捏着的太妃糖塞了一颗给他,才慢吞吞跟上男子离开的步子。
陈程摊开手看着掌中皱巴巴的糖果,心里无限委屈之时又闪过一句话:怪人,一家子怪人。
第二十八章
“任总,这是财务部交上来的季度报表,您签个字。”
“嗯。”办公桌后的男人闭着眼仰靠在皮椅里,偶尔曲起手指敲击一旁的把手。
杜双双踯躅着又道:“方才有一位邓倩小姐打电话来预约,您要见吗?”其实心里知道,任总多半是不见她的。他这颗八心八箭超级克拉钻一直是公司里无数女职员的梦中人,她的这个秘书职位更是让不少人眼红,当初上任时,也是和别人一般抱着近水楼台的心思,可这么久了,那点念头渐渐就消散了,像任总这样的人,实在只适于观赏,若是带回家了,恐怕会因气闷而死,这人绝对可以一个月不与你讲一句话,完全无视你的存在,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这样的对待。而他自己,好像也是完全不需要女人,这几年事业如日中天,就难免有人开始捕风捉影,却也从来只是一些影而已,任总的身边,从未有女人的位置。
果然,就看见任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见。”
“好的,那我去推了她。”
杜双双转身离开,任启睁开眼睛,眼中布了些血丝,他拿起报表扫了几眼,心思又不知觉地跑远了。昨晚小孩跑了,他却是一个人坐到深夜。那小子竟然会以为自己不要他了,到底是从哪搞出的这么大一个乌龙?不免就开始反思,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那天早晨的事都给他翻出来过了一遍,才发现小孩到这已有两个月了,可是两个人见面的次数还不能数满手指,该花点时间多陪陪他吗?可是陪他干什么呢,两人干坐着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别人家父子都是怎么处的。他想了想,毅然拿起电话:“杜秘书,你进来一趟。”
杜双双才从老总办公室里出来,不到十分钟又被叫回去,以为是哪做的不对,已经抱好了褪层皮的决心,不想老板丢了个这样的问题给她,“怎样和小孩相处?”怎样?她也不知道啊,想来她在家里是独生宝贝一个,父母什么都听她的,在同龄孩子中也是佼佼者,哪里想过这些问题。可如今谁掌握你的饭碗就是操纵生杀大权的老大,在他面前就是不知道也得装成知道的,只好僵着脸笑着说自己出去好好想想。
老板最近反常得很呐,三天两头丢给她些不着边际的难题,还都跟小孩有关,难道说……这颗被众人供奉朝拜的超钻已经死会了,而且连孩子都有了?!天!惊世内幕!这这这……那个那个……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让她好好想想……杜双双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想让自己头脑清醒些,不是她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骇人。嗯……老板有孩子,说明他已经成家有老婆了,这个消息一放出去,公司里整日做梦的女职员们就该梦醒了,不知会碎了多少玻璃心,呃……想想有些不忍,可是,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整天缠着她打探消息了,得个清闲倒是不错,但是,如此一来,那些人时不时进贡给她小玩意儿也没了,那个……还是不说了吧,不过!憋着个大秘密不能说实在是很痛苦啊啊啊!
张凌倚在墙边好笑地看着平日里精炼能干的杜美人抓耳挠腮苦恼不已的模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有趣呢。
第二十九章
公司顶层只有一间总裁办公室,外边是秘书的办公桌,本来宽敞的地方更显得空旷。
杜双双抱了张CD坐在桌子后面不顾形象的咧着嘴,心里偶尔闪过的罪恶感在看见怀中的CD后消散得一干二净,这次,是心甘情愿地被张狐狸算计了,亿民的签名CD可是千金难求。老总那……应该不会有事,张狐狸写的东西她也看了,小时候她和爸妈也是那样的,只不过,脑补了下任总冷着张脸抱起小孩的样子,还是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办公室内两人一站一坐,却比外边还安静,诡异的气氛萦绕在偌大的室内。
张凌绷着脸盯住锃光的皮鞋,面部肌肉不自然的抖动着,心里憋到内伤。有首歌怎么唱来着,‘千年等一回’?今儿算是被他等到了,的确是千年奇闻。原来他这位死人脸的老板也会害羞。虽然只是一瞬间,而且并不明显,可还是逃不过他的狐狸眼。
事情需要从头说起,他用老办法从杜美人那套了话,然后用一张本来就打算给她的亿民的CD换到了为她跑腿的机会,见到了老板看完他手中那张纸片时瞬间的呆滞和之后极不自然表情,如果把那表情正常化了,就会得到一张害羞的脸,再之后,老板神游了,将他撂在这和皮鞋干瞪眼。对于老板金屋藏着的小孩,他是愈加好奇了,该是怎样的孩子,才能让这人这样紧张无策。
“咳,启哥,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已经呆了大半个钟头了,他要是再不出声或许得陪着这位老大站成雕塑。
对面的雕塑没反应,他想了想,还是出去了。
任启的脑子里只六个字在不断蹦跶,‘亲亲他抱抱他’‘亲亲他抱抱他’……还是设了特效的,一个接一个放大,伴着间歇性的烟花,无比绚烂。
效果也是无比绚烂的。至少能让他在呆滞了半小时后还回不得神。
其实张凌写的纸条上内容要含蓄得多,意思也是清楚的,远没有如此暧昧,在正常家庭中是完全正常的。不过是说要多陪陪他,周末时去游乐场快餐厅等小孩多的地方玩,平时没事多抱抱他,摸摸脑袋亲亲脸颊。这不就是一般父亲会对小孩做的事嘛。
可到了人眼里,其他该省的不该省的全无视了,只剩下风中飘零相当无辜的六个大字。偏那人自个还要厚着脸皮害羞一下,于是只剩下四个字,想入非非。
抱抱他……小孩身体瘦小柔软,抱在怀里一副抗拒不得的样子,就像是昨晚,眼泪汪汪坐在他腿上,无限的委屈……皮肤虽然黝黑,但却是光滑水嫩,不大的眼睛黑溜溜的,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你是他的全部,那里边,是完全的信任。
亲亲他的话,要亲在哪呢?任启皱起眉头闭眼回想昨晚小孩挂着泪的脸,光洁的额头,水润的眼,微微有点塌鼻子,最后停在被咬得红润的唇上……
“铃铃铃……”
骤然响起的铃声将他脑中的粉红色泡泡一一戳破,他不悦地睁开眼,拿起话筒,“说话。”
“老大,是我。”电话那头的黄杰自动无视他话中的火药,“嘿嘿,有火气啊,怎么,还有人敢给您气受?要不要做小弟的帮您清理清理呀?”
……
“咳咳,说正事,正事儿,店里有点状况,跟胖子李和姓杨的有些关系,电话里也讲不清,我看着我跑趟你那,叫上无恒商量下对策?”
任启抬手瞄了眼手表,还没到下班时间,不过,小孩该是要放学了。“别来公司了,直接去家里。”
“哎,就等你这句话呢,嘿嘿,想念陈嫂的手艺了,对了,小程的见面礼要补上,老大,你儿子喜欢什么呢?不然我弄束花去……”嘟嘟嘟……
黄杰张着嘴看着被掐断的电话,做出个西子捧心的恶心状,“你伤害了我~~~~”
第三十章
简约典雅的水晶吊灯垂吊着长长的下摆,最底部一颗水滴状的珠子折射着窗外照进的红光,迎风摇曳,熠熠生辉。
灯下沙发里,三名男子正襟危坐。
“最近店里来了几个不守规矩的,”黄杰说话的时候嘴角绷得紧紧,早没了电话中的嘻哈玩笑,“明面上与一帮人耍玩,暗地里卖白面,猖獗得很。”
陆无恒将一条腿跷起,曲指弹去裤子上的褶皱,“查清是谁的人吗?”
“一店那几个是姓杨的底下小楼咯,二三店一群人龙蛇混杂,应该是胖子李的人。”
“哼,都嫌好日子太舒坦找收拾来了,看准了我们不会挑事端就来找麻烦,不给点颜色看看怕是会没完没了,大哥,你说呢?”
一直未说话的任启挑起一边的眉毛,一字一句道:“姓杨的人绑了给他送回去,至于二三号店,阿杰,你让小周带他们队里的人走一遭,该关的就给关了。”
“是了,他们来挠痒痒咱就给他来个不痛不痒,李胖子一直就不安分,又不敢跟我们正面起冲突,只会教唆手下人干这些不入流的勾当,不给他露一手真以为咱们几个改行吃素了。至于那姓杨的,到时候还得感谢我们帮他清理了门户。”
“他是该感谢了,底下人都管不住,出来丢人现眼。”裤子上的褶皱抹不去,陆无恒失了耐心,索性不管了,端起小桌上的咖啡酌了一口。
方才紧张的气氛消弭于无形,黄杰抓起果盘上的苹果‘咔嚓’一声咬下大半,嘴里含糊道:“老大,小程怎么还没回来?”
才说着,就听楼下花园里就传来汽车声,陈嫂大嗓门嚷着:“少爷回来了,可赶巧了,今天任总在家。”又有一个细细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楼上就听不清了。房里的另外两人将视线转向任启,眼里闪着些意味不明,任启仿若无睹,人却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阳台外的时候,正好瞧见小孩头顶的一撮黑发晃动着进了屋子。他点上一根烟,对着远处的夕阳吐起烟圈。
过了片刻,书房的门被敲响,肖平在门外道:“任总,可以开饭了吗?”
任启走进屋子,在烟灰缸里掐了烟,对两人扬了扬下巴,“走吧。”
陈程端坐在客厅里,听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原本平放在腿上的手抖了抖,慢慢捏成拳,手心竟在这深秋季节里冒了湿汗。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要跨下台阶时,他嚯的一下站起来,走至楼梯口,期期艾艾道:“爸爸,你……回来了。”
任启被他唬的一顿,伸出的脚吊在半空中,怔怔地望着小孩儿的发顶出了神。
陈程两只手放在身前绞啊绞,半天等不来任启一句话,惴惴着抬起头来,就见他一双黢黑的眼望不到底,像是要将人罩在里边,忙被虫蛰了一般又低下去。
三四人宽的楼梯被任启这样往中间一站,后边人愣是被堵住了。看着这父子二人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动弹,黄杰终于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冒出一张嬉笑的脸凑在陈程眼前,“小程,好久不见了。”
陈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惹得退了一步,才发现任启身后还有人,忙乖巧地打了招呼:“黄叔叔,陆叔叔。”这两人他只见过一次,就给记住了,即是在这见的人实在太少,也是他们二人相貌人品算得上出众,令人一见难忘。
陆无恒微笑着点了头算是回应,黄杰却不依不饶了:“小程才看见我吗?真是让人伤心了,小程这满心满眼只有老大,闲杂人等是进去不得的吧。”
他这话听起来半真半假,在场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人又在耍宝了,只有陈程不知所措,“我……我……对不起……”他是真的没看见他们。
这下轮到黄杰石化了,不过是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会得来这样的结果,好歹自己也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竟真的被忽视了,他抹了把脸,顺势歪进一边陆无恒怀里,做出个大鸟依人状,“小恒,我被无视了~~~”
陆无恒极配合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嘴角扯了个戏谑的角度,“乖,跟大哥比,你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早在两人唱双簧的时候,任启转了神,他抬脚往黄杰屁股上踹去,笑骂道:“少给我作怪。”回身揽住了满脸呆滞的小孩,往餐厅走去,“饿了吗?”
这边被踹的趴在栏杆上的黄杰揉了揉屁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陆无恒见了,问道:“怎么?”
“老大今天心情不错,”说着伸出三根指头,“只有往常三分力度。”
“是吗,”陆无恒看着走远的两人,耳边还依稀能听到任启那能吓死人的轻柔细语,冷不丁给了刚起身的黄杰一脚,“那我就帮大哥补上了。”完了整整衣服,浑身舒畅的跟了上去。
黄杰挂在栏杆上,奄奄一息地对着陆无恒的背影竖起中指,“操!”
一群人算是到齐了,呼呼啦啦找了位子坐上去。
恢复过来的黄杰抬眼,就见正对面做了一个肉肉的男生,他嘴角抽了抽,对着一旁还在和风细雨的任启道:“老大,怎么又冒出一小孩来,不会还是你儿子吧?保不准我下次来的时候就多一小姑娘了。”
忙着与儿子交流感情的人终于有空了,“那是小程的家教,”又用下巴指了指右手边的两人,“陆无恒,黄杰。”算是给三人相互介绍了。
陈奕禾局促地朝两人笑了笑,“陆先生好,黄先生好,我叫陈奕禾。”他这一副乖乖学生样,就像才入学幼儿对着老师问好,只差鞠躬了。这两人一看便是社会精英的样子,和任启比起来,身上的冷冽之气少了许多,不至于让他生了畏惧之心,却也是不能靠近。
陆无恒还是无甚动作,黄杰笑眯眯伸出手去,“你好,小程麻烦你指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