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成灰(多尔衮重生)上——龙十三娘

作者:龙十三娘  录入:12-04

这被子不同于其他的,是松松软软的,摸上去十分厚实,还有淡淡的,皇太极的气息。这是他自己盖的被子吧。

多尔衮只是捧着被子,就觉得身子开始变暖,知觉也慢慢恢复了。

他看到皇太极要走,忍不住喊道:“八哥。”

“什么事?”

短暂的沉默像钟乳石上的一滴水,经过时间的沉淀,悄然滴落。

多尔衮指了指左胳膊:“八哥,你受伤了。”

皇太极低头看了一眼,是攻营时受的伤,可能是包扎得不好,血水渗了出来,胳膊上红了一片。

“一会让人重新包一下,没事。”

“我来帮你包扎。”

“你还是休息吧。”

“我睡不着。”

皇太极深深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熟睡的多铎,低声道:“那跟我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皇太极帐中点了灯的缘故,多尔衮觉得他这边要更温暖。

昏黄的灯光下,皇太极脱下左臂的衣袖,露出结实的臂膀,在寒冷的空气中,他的肌肤滚烫滚烫。他微微弯起胳膊,显出紧实的肌肉,充满着力量又不会显得太过粗壮。

一丝没有方向的风卷过,火光剧烈晃动,晃得视线都模糊了。

纱布早已被鲜血浸透,伤口处泛出黑红色,多尔衮发现伤口的撕裂远比想象中严重得多。仔细得剪开纱布,用温水重新洗净,那道口子并不长,但是很深,血还没有完全止住。

多尔衮给他上了药,用干净的纱布重新裹上。

“说你小,可总显得老成,说你能干,却连弟弟都管不住。”皇太极忽然开口。

多尔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答话。

“肯定是多铎吵着闹着要来吧,我不信你会这样多事。”

“他只是贪玩罢了。”

“多铎算得上听你话了,你要是连他都控制不住的话,将来又怎么控制旁人呢?”

一句话说得多尔衮心跳骤然加速,他竟然会对自己说这种话,还真不把自己当小孩了。

人心这东西是最难掌握,了解其一,控制其二,但是了解,就是万难了,何况控制呢?能控制一人心,便能使之臣服,能控制万人心,便能雄霸一方,能控制千千万万人心,便能掌天下。

活了一辈子,自觉玩弄人心已是驾轻就熟,可如今在皇太极面前,却觉自己这些把戏都肤浅了。他的心就像海一样,深不可测,知道得越多,了解得越少,差距也就越大。

对于多铎,是宠溺偏多些,可拗不过他,也是事实。

“还请八哥教我。”多尔衮低头道。

“哦,教你什么?”

“教我如何欺负人,还让人念你的好。”

皇太极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在你心里原来我是这样子的人吗?”

“八哥心里是有盘算的,可人人都道你仁厚恭顺,难道不是吗?”

多尔衮直言不讳,也不怕人多心。他心中有怨恨,劳心一生,累得一身是病,打下大清江山,到头来却落得毁墓掘尸的下场,而皇太极,做得阴险狡诈之事不比他少,却有圣德咸备的美名。

“谁心里没有盘算呢,你也有啊,虽然我猜不透你究竟在盘算什么,疑惑了好几年。”皇太极笑道,“小小年纪心眼就那么多,太不可爱了。”

对于他居然用了“可爱”这个词,多尔衮皱起了眉头。

皇太极又道:“我教不了你什么,如何处事,如何待人,你得亲眼去看,用心去看。”

两人一边说话,多尔衮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

皇太极看了看,满意道:“不错,有长进。”

“你这伤是不是也没有人知道?”

“小伤而已,明日还要再战明军,惊动太多人,不好。”

多尔衮忽然恶向胆边生,向他的伤口戳去。

17、胜负成败月阴晴

“干什么!”皇太极发现得及时,抓住他的手腕。

“看看你是不是没有知觉的。”多尔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原来你刚才包扎时,动作那么粗鲁都是故意的?我还当你是不熟练。”

多尔衮当即拍着桌子驳斥道:“我怎么粗鲁了,我很小心得好不好?”

皇太极见他还真急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上了他的当,多尔衮气愤不已。

“行了,回去睡吧。这么一折腾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休息的时间就更少了。”皇太极催促道。

“你把被子给我了,你盖什么?”

“你还怕我一旗旗主连条被子都没得盖吗?我正白旗还没有穷成这样。”

走出皇太极的营帐,巨大的温差冷得不由自主地一颤,天完全黑了,他合上眼睛,嗅了嗅着冰冷的空气,明天又是一场恶战。

“小阿哥,起来了,我们该走了。”

多尔衮睁开眼,看见是敦达里。

他躺下后,又熬了许久才睡着,好不容易睡得正香,就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多铎也被他叫醒,更是快要睡死过去,连穿衣服都是闭着眼睛的。

“八哥呢?”多尔衮问道。

“四贝勒带主力先走了,让我们在后面跟上。”他赶得急,因为他不仅仅要赶在明军前头,更重要的是,他还要赶在代善前头。

行军打仗,一刻都不能耽搁,敦达里带着多尔衮和多铎在队伍后部跟着,虽然他们不用携带什么东西,也有马可以骑,可还是走得十分辛苦。

阿布达里冈山峦叠嶂,崎岖难行,许多地方马载人都过不去,不得不下马步行。大雪刚刚停,是最冷的时候,再加没能好好休息,两人年幼,不及战士们体力充沛,身子益发沉重冰冷。

敦达里一路伺候着两人,见他们冷得不行,就取出一壶酒,让他们喝一点暖暖身子。

正是打仗的时候,他怎么偷偷带着酒呢?也不怕让人看到了受罚吗?多尔衮迷惑不已。

“是四贝勒给的,说要是扛不住冷,就喝一点,但是也别喝太多,小心晕了。”敦达里解释道。

酒很烈很辣,完全不适合小孩子喝,可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两人都喝了一些,马上感觉好了许多。

大军走了一整夜,三月初五,大军抵达阿布达里冈山顶。而此时的明朝刘綎军,在山林雪地里走了好几天,正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战斗一触即发。

皇太极的人自山顶由上而下攻打,宛如天兵天将,把刘綎军打得措手不及。代善领兵从侧翼发起攻击,攻其不备。明军败走,而阿敏的人又从后侧冲杀而来,三路八旗军将刘綎军围困在旷野,刘綎力战身死,东路军覆没。

两军交战,厮杀激烈时,多铎也没闲着,动足脑子想跑去阵地。

敦达里二话不说,拿出一捆绳子就将多铎绑了起来。

“敦达里!你干什么!放开我!”多铎又跳又叫。

“小阿哥冒犯了,四贝勒吩咐了,如果小阿哥不听话,就绑起来。希望小阿哥配合一下,不要为难我。”敦达里嘴里客气,手上的动作可丝毫不慢。

多铎气得不行,向多尔衮求助:“哥,你快点来帮我!”

多尔衮先是惊讶,可最终还是袖手旁观:“你就安心呆着吧。”

“哥,你居然也帮着欺负我!我要去告诉父汗。”

“那你是想让父汗罚八哥呢,还是罚你呢?”

多铎一下子懵了,气呼呼地坐在地上,再也不说话,脚后跟使劲地踢着泥巴。

多尔衮强忍着不笑,不得不服皇太极,虽未必能让人念着好,也能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战斗持续了一天,多铎起先还怒气冲冲地瞪着敦达里,到了后来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知不觉,竟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小阿哥,醒醒。”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敦达里把他们叫醒,“四贝勒传来话了,让你们过去。”

睡眼迷离的多铎当即清醒:“八哥肯让我去看看了?”

敦达里解开绳子,把他搀起来。

多尔衮虽心里疑惑,可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当他来到阵地时,就明白了皇太极此举的用意。

或许对多铎这样一个孩子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场景更能让他印象深刻了,恐怕很多年以后他回忆起这一刻都会毛骨悚然。

黑土地被血浸染成暗红色,旷野上尸骨成堆,被火器轰过的,被马蹄碾压过的,被利器撕裂的,全都堆积在一起,有八旗军,也有明军。残缺的肢体,触目惊心,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多铎没有忍住,一张嘴吐了起来。

“多铎?你还好吧?”多尔衮早已习惯了这场面,轻抚着他的背替他顺着气。

多铎说不出话,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脚下有些虚软,晃了几下,一脚踩到一具尸体上。死去的战士表情狰狞,血流满面,瞪着铜铃般的眼,吓得多铎一屁股坐在地上。

多铎脸色惨白,这一刻才明白,战场不是随随便便玩耍的地方,是要用无数人的生命来谱写的。

皇太极走到他们身边,蹲在了多铎面前,温和地笑着:“想回去了吗?”

多铎愣愣地点了点头。

皇太极满意地微笑,扬声道:“敦达里,保护好两位小阿哥。”

多铎起身走了几步,拉住多尔衮轻声道:“哥,我们回去好好练练,过几年,一起上战场。”

多尔衮冲多铎一笑,又回头向皇太极望去。

估计这以后,多铎都不会胡闹着要打仗了,没想到,像多铎这样的刺头,他谈笑间就摆平了,都不见他怎么花心思,就把困扰自己已久的麻烦给解决了。

他是对的,连多铎都控制不了,又何谈去控制别人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重来一世,想要改变人生,不是脑子里想想就能轻易做到的,人往往会不断得犯同样的错误,迷途而不知返,陷入一个怪圈。

多尔衮豁然开朗,明白了一些他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若不从根本上改变自己,就此继续下去,重蹈覆辙,在所难免。

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既然有这么个成功的典范站在自己面前,为什么不学呢。

他就像一个近乎完美的圆,毫无破绽,只有变得比他更加强大,才有机会把他击败。

会有这么一天的,但在这一天来临之前,必须要收起浮躁的心,就像他说的:用心去看。

“嗯,我们回去练,将来必定能建功立业。”多尔衮对多铎说道。

明军最后一路南路李如柏军还未抵达赫图阿拉,在听说其他几路军相继败北后,更是不敢再前进,在收到杨镐撤军的命令后,落荒而逃。

至此,此次战役落下帷幕,史称“萨尔浒之战”。从此金军由守转攻,明朝辽东防线全面崩溃。

随着领土的日益扩张,赫图阿拉已显得太过偏远。早在前一年,努尔哈赤就决定迁都至界凡。

今年,界凡已建成,所有人都离开了赫图阿拉。

对于在这座城里生活了多年的人们来说,离别总有些不舍,包括皇太极。

“没想到你还会那么念旧。”济尔哈朗笑道。

两人在城外漫步,不远处,有十来个人正在牧马,这个季节水草肥美,养出来的马膘肥体壮,一匹赛一匹能跑。

“倒也不是什么念旧。”皇太极笑着摇头。

“你额娘还葬在那边吧,大汗没有打算迁过来吗?”

“建都在界凡不是长久之计,恐怕过几年还得搬,父汗应该不会动迁坟的念头。”

“你可以向大汗提,你要是想你额娘,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皇太极沉默着,没有接话。

济尔哈朗垂下头,低声道:“那么多年了,我几乎快要忘记阿玛长什么样了,你还记得你额娘的样子吗?”

皇太极脸上闪过一抹哀伤,但很快又将这情绪压下,埋入心底最深处,语气仍然是平平淡淡的:“太久了。”

“前几年我还经常做梦梦到,这些年都已经梦不到了。哥,你会不会觉得一个人孤零零的?”

“为什么?”

“大家都有同母兄弟。大贝勒以前有褚英大哥,三贝勒有德格类,阿济格他们也是三兄弟,就你没有。我有时候也想,要是我也有同母兄弟就好了,阿敏哥哥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和他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同母兄弟又能如何,你阿玛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济尔哈朗神情晦暗,许久,他小心翼翼道:“哥,你说,阿玛是真的想背叛大汗吗?”

皇太极肃然,他正色道:“济尔哈朗,你要记住了,你阿玛是想分裂我大金的罪人,是父汗宽容,才留着他的性命,只是将他幽禁,他的死是为他的罪行赎罪,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一点,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有其他想法,知道吗?”

济尔哈朗一震,他的话像一柄巨锤在他脑子里重重一击,把他敲醒。刚才那句话,要是让别人听去了,还不让人给定个诽议汗王的罪名?想到这一茬,济尔哈朗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为了你好。”皇太极又补充了一句,难掩对他言语疏忽的担忧。

“我知道。我深受大汗养育之恩,哥哥也是对我极好的,我定当铭记在心。”

皇太极舒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明白就好。我们无法选择出生,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想要走的路。一些想不清楚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

两人聊得入神,全无察觉,有人正远远望着他们。

18、胜负成败月阴晴

多尔衮躲在一棵树后看着他们,其实他也用不着刻意躲藏,只是不想立刻上去,而想先看看。

一直不太理解济尔哈朗这个人,平时看也是个允文允武的人,可在皇太极面前,就温顺得像一只猫,虽说他跟大部分人处得很好,可还是和皇太极最为亲近,而皇太极无论去哪,也都愿意领着他。

当他看到皇太极拍着济尔哈朗的肩膀,笑着说什么的时候,他就从树后走了出来,向他们走去。

“八哥。”多尔衮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多尔衮?什么事?”两人朝他看来。

“父汗传你们去,我正好闲着,就领了这差事来找你们,我去了你家,大福晋说你在这,我就找来了。”

皇太极看了济尔哈朗一眼:“怕是又有军务了,那我们赶快去吧。”

“好。”济尔哈朗应了声。

总得来说,他还是个好脾气的人,好脾气得容易吃亏。多尔衮望着济尔哈朗侧脸总结道。

“我们走。”皇太极对多尔衮说道。

“八哥,你心情不太好吗?”多尔衮仰着脸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皇太极微微笑着:“就你眼最尖了。”

“你们刚才在聊些什么?”

皇太极迟疑了一下,又望了眼济尔哈朗,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来到议事大殿,还没走近,就听到里头传来争论声。

“熊廷弼不是杨镐,不好惹,此时要谋辽阳简直是自寻死路!”这是降将李永芳的声音。

“南蛮子,你怕死了是不是,我们八旗军可都是真汉子,可不管你是羊还是熊,我们都不放在眼里。”扯着嗓子喊的,是二贝勒阿敏。

虽然李永芳已经归顺努尔哈赤,并且得到重用,还娶了大汗的孙女做妻子,可不少人还是排斥他,动辄对他呼三喝四,尤其像阿敏这样脾气暴躁,又身份尊贵的人,更是不把他当回事。

推书 20234-12-03 :夫人!少将请您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