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旋笛和谢旋琴的反应,张律并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们离开学校的时候,因为担心,张律跟着他们追了出来,他没有想解释什么,迟迟疑疑,不知不觉跟到了这个公园。
张律站在附近一座假山上,看谢旋笛和谢旋琴在下面说着什么。
谢旋笛跟妹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温柔,对别人却非常冷淡,对张律……简直就是化身成了一只刺猬。身为一个比谢旋笛年长了十岁的大人,张律在心中默默的念:大人不计小人过……
谈话的途中,谢旋笛注意到了张律,他抬起头,可能是因为跟妹妹在一起的关系,非常温柔的气息,阳光把他的双眼映成透明,显露出色彩分明的瞳孔和虹膜。
张律一直没有办法忘记这一幕,那个平静而柔和的眼神里隐藏着无需置疑的坚定,实在是太过美丽,像落在铅画纸上的水彩,一点一点的渗透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白垠,艾雅,桓隐,张律,还有我和小琴……主演就是这些人吧?”谢旋笛把演员表卷成长筒,指向张律,“先不说为什么桓隐也有出演,为什么你也在这里,而且还是指导老师?”
“我好歹也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好不好。”张律用手指偏移了指向自己的圆筒,“为了不影响正常上课,除了特殊场景,这次的拍摄基本都定在周六周日,所以平时在学校里只好由我来暂时接管这个临时演剧组了。”
“这句话前后完全没有逻辑关系哎?”桓隐指出。
谢旋笛就在桓隐身边,随口问,“你怎么也参加了?”
“反正我很闲。”桓隐回答。
“啊,是吗。”
两个人的关系依旧是不远不近,随口闲聊了几句。
“然后……剧本呢?”谢旋笛再度看向张律。
“导演还在做修改,因为桓隐是临时决定加入的角色。”张律解释,“另外,这次公演的开机仪式上要由我们几个演奏电视剧的主题曲。”
“主唱白垠,指挥张律……其他人的分工好像没有写?”谢旋笛打开演员表。
“这次集合就是要决定各自使用的乐器,作词和作曲已经完成了,最后白垠会根据大家选的乐器负责编曲。”张律说着打开一段音频,旋律很干净,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玻璃筑建起的宫殿里。
艾雅抢着说:“我用钢琴。”
谢旋笛:“我和小琴也是,最好用钢琴或者键盘。”
桓隐考虑了一下,微笑,“我也用钢琴好了。”
白垠很配合的最后说了一句:“钢琴。”
“你们想在舞台上摆五架钢琴一起演出吗?”张律晕了,“认真一点好不好,特别是最后两个,给我自重去!”
“没办法,钢琴是主修课……其他乐器我们还没有练到能够演出的程度。”谢旋笛习惯性的跟张律唱反调。
“嗯,没错。”其他四个人一起点头。
“你们几个……”张律深呼吸,调整快要断裂的某根神经,“这种以电视剧为基础的演奏,最重要的是看点,只要人到了,在台上拿个摇铃也完全没问题。”
这种事情白垠怎么可能不知道,张律无奈,在舞台上看起来那么成熟,跟同龄人聚到一起就变回了孩子,其他人也是,谢旋笛也是,真是够青春。
“那我拿摇铃好了。”桓隐说。
“你的小提琴怎么样了啊?”曾经指导过桓隐,张律毫不客气抢走谢旋笛手里卷成圈的演员表,往桓隐头上敲过去。
“老师……”谢旋琴举起手提问,“我拿摇铃可以吗?”
“当然可以。”张律对妹妹大人微微一笑,不出意料,果然遭到了谢旋笛的白眼。
“那我拿三角铁。”谢旋笛说。
“我就用沙锤好了。”艾雅。
“嗯……那我用口琴吧。”才刚刚被敲了一棒,桓隐一点也没有吸取教训,相比之下,白垠这次乖乖的选择了沉默。
张律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声音里带着快要被气哭出来似的颤音,“你们是哪里来的小学生乐队啊!?”
“小学跟初中只差一年……”桓隐提醒道。
“你给我安静的去一边呆着,你们这样也算圣火学院的学生吗,拿出点专业的自尊!”张律说着把视线转向谢旋笛,“学生会长,你来决定。”
谢旋笛“噢”了一声,考虑了一下,“我跟小琴可以共用一个键盘;桓隐中提琴,艾雅小提琴……没问题吧?白垠比较适合吉他……”
不是做得很好嘛,张律注视着谢旋笛。
……
“大致上就是这样。”没什么问题了,谢旋笛转回身对张律说。
“噢。”张律点头,其实他光顾着看谢旋笛说话的样子,什么都没听到。
第六乐章
“我拒绝。”谢旋笛一边核对公演最后的项目,一边果断的拒绝张律的要求。
“拜托,这是工作!”
张律用手掌挡住屏幕,逼谢旋笛往自己这边看。
一双凶得要吃人的视线果然立刻死死的盯了过来,那双眼睛很漂亮,像两颗镶嵌在眼帘下的猫眼石,日光辉映,闪闪发亮,透明的晶体下显现着精致的瞳纹,细长的瞳子里透露着跃跃欲试的野性,美丽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只是拍几张照片挂在剧组的主页而已,不用这么急着拒绝吧?”张律继续说服他,“而且你妹妹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一提到妹妹,谢旋笛反应很大的站起来,毫不掩饰想要杀人的恶劣心情,“你敢再麻烦她看看,我真的杀了你。”
“不是我,艾雅他们去通知的。”
“啊,是吗。”谢旋笛依旧皱着眉,他看张律的眼神就像皇帝在看他的仆子,虽然是一个愿意看,一个愿意被看。
“为什么别人可以去麻烦你妹妹,我就不行?你偏见也太大了吧?”张律抱怨,他难得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谢旋笛没有直接回答他,随手翻了两页剧本,对他说:“这个角色很适合你。”
“是吗,我倒是挺喜欢这个角色的。”张律说。剧本里的老师是个典型的反派,收受贿赂,染指学生,最后还杀了两个人,但是角色的性格和心理描写都非常入微,让人无法用单纯的好坏去衡量。
“所以才讨厌。”野性的猫眼再次看了过来,“敢伤害琴的人,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实际上在剧本的最后,是谢旋笛舍命救了张律,这种事情摆在现实里是绝对不可能的,张律很有自知之明的想。
“哥~”门口传来妹妹的声音,谢旋笛身边的空气立刻变成了粉红色,亮晶晶闪着甜蜜的光环。
这司空见惯的反应别人早就已经懒得吐槽。谢旋琴身边是艾雅,后面是桓隐和白垠,还有一个拿着摄像机的人,是负责这次拍摄的一个助手。
“呃……人都到齐了吧” 助手懒懒的挠挠头,很颓废的样子,“大家站近点,随便说几句话,尽量自然一点。”
反正是在自己的学生会室里,桓隐自顾自走向座位,自然这个词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人随时随地都很没紧张感,让人怀疑他神经的纵长比例是不是已经失调了,“导演说这次要去海边拍一个星期外景。”
“噢,要在那边留宿吗?”谢旋笛说。他跟桓隐的相处模式非常诡异,他曾经问桓隐他们是不是朋友,桓隐说不是。
两人同样的薄情,所以才能够在一起,轻薄的维持这种表面上的融洽。
张律看着他们,随口说:“要穿泳装吗?”
这句话立刻引来了谢旋笛的杀气。
拿着相机的大叔叹了口气,很无奈,“你们两个……好歹也考虑下电视剧里的情节,别剑拔弩张的,友好一点。”
张律很欠揍的对谢旋笛笑了笑。
谢旋笛深呼一口气,向妹妹看看,净化被某人污染了的视线,他调整一下情绪,转移话题,“上次看到你跟另外一个人在街上演奏,那首歌很好听。”
“噢,谢谢。”张律有点意外的笑起来。
“这次电视剧的主题曲跟那首歌是不是同一个人作词作曲?”谢旋笛问,两首歌的风格完全不同,但是都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好听,却仿佛隐藏着什么违和。
“你听得出来吗?”张律有点高兴的样子。
“不是你写的吧。”这句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虽说人不可貌相,谢旋笛还是不愿意相信张律能写出那种歌。
“是我的一个朋友。”张律说,“很重要的朋友。”
“是吗……”
大概是重要这个词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谢旋笛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摄影师抓紧机会狂按快门,抓住这难得的一幕。
几个人拍完照片后直接去音乐室练习公演用的主题曲,一眨眼的功夫,夜幕已经降临,负责关门的学校保安都来提醒他们该走了。
“不是吧,已经这个时间了?”艾雅不敢相信似的盯着自己的手机,平时跟乐队里的人彩排也没有这么投入过。
“我们好像都还没吃晚饭哎?”桓隐捂着肚子。
谢旋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也疏忽了,还好他们兄妹平时与方便食品作伴,胃都很坚强。
“不如大家一起去吃点什么吧?”张律接着桓隐的话,提议道。
“好、好!!”艾雅激动的举起手。
谢旋笛看了看妹妹,好像很想去的样子,所以也没什么意见。
一行人一起到附近的自助餐馆,因为这里距离学校最近,菜色种类也比较多。
大家的肚子是真的饿了,又是快要闭店的时间,一个个都很不客气的到处席卷一空。张律看着他们觉得很好笑,虽说是贵族学校,骨子里毕竟都是些孩子。
“哥,这个好吃~”谢旋琴一口吞下半只煎蛋寿司,很幸福的陶醉在那个甜甜的味道里。
“知道了,慢点吃,小心噎到。”谢旋笛虽然这么说,还是把自己盘子里的煎蛋卷送到妹妹嘴边,宠溺的喂她吃下,他们的样子在周围人眼里怎么看也不会像是一对单纯的兄妹,话虽这么说,也不像是随处可见的恋人。
张律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们一阵,注意到了同样一直在看着他们的白垠。唱片销量几度进身前十,不管从身世、长相、气质还是才能都完美得没有一点瑕疵,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如果他不是圣火学院的学生,张律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跟他有什么交集。
“白垠很少来这种地方吧?”张律问。
“嗯,是啊。”白垠浅淡的微笑,表面上有着和谢旋笛异曲同工的冷漠。
艾雅看了他们一眼,插到张律身边,她指着张律盘子里的布朗尼问:“老师,那个可不可以给我?”
“嗯?好是好……不过那边还有很多。”张律边说边把自己的盘子推给艾雅。
“普通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种的吗?”桓隐很没礼貌的指了指白垠,打断艾雅和张律的对话。
“跟这种人在一起好像会死得很惨,我还是喜欢老师和会长这样单纯的人。”艾雅说着拿走张律盘子里各种点心。
“那我呢?”桓隐笑眯眯的问。
“你是变态好不好。”艾雅懒得理他,这个人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边上有人在谈论自己,谢旋笛不解的看向艾雅,好像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说自己单纯,至少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跟桓隐才是同一类人。
没有等他得到答案,张律说:“下次大家到我家来吧,我亲手煮饭给你们吃。”
“老师会煮饭吗?”谢旋琴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张律毫无意外的收到了谢旋笛一记眼刀。
“我很擅长做饭的。”张律想了一下,继续道,“就等这部电视剧结束吧,那时候大家再聚在一起,到我家来。”
“就这么说定了~”
艾雅举起杯子,然后一只只杯子随之被提起,在半空发出叮叮的响声。
第七乐章
“你整天翘课窝在学生会室里吗?”张律很不客气的推开会室大门。
“你才是不去上课整天往这里跑干什么?”谢旋笛连头也懒得抬一下。
“我让他们自习了……你还记得我这节有课啊?”张律探寻着打量谢旋笛,“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是又怎么样。”谢旋笛皱眉,“没事就请你快点离开。”
“噢,你在干什么?”张律完全没有把谢旋笛的话听进去,反而往他这边靠了靠,把屏幕上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喂,这个该不会是这所学校从幼儿园到大学全部的财务报表吧?”
“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谢旋笛合上屏幕,一双凌厉的视线笔直的射向张律,“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噢……”张律换上笑容,好像有什么好事情,“想听吗?”
“不想说就快点给我滚出去。”谢旋笛随手拿起一只钢笔抵住不断往这边靠的下巴,锋利的笔尖把皮肉都压得凹陷了进去。
“是关于这次公演……”张律往后退了两步,继续说,“你爸爸妈妈都说那天会过来。”
“是吗。”谢旋笛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这件事情不要让琴知道。”
“为什么?她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再说一遍,不要让她知道,我是认真的。”那双眼睛依旧很漂亮,在阳光下仿佛水彩色的玻璃珠子,没有任何恶意,却坚定得不存在一丝谎言。
“她有权利知道的。”张律争辩,但是谢旋笛已经没有更多的耐性去理他了,光是提到那两个人就让他的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你可以走了。”谢旋笛说着拿上自己的东西,先行离开了学生会室。
张律盯着谢旋笛的背影,紧紧拧起眉,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年筑起越来越厚重的墙壁,把自己困在里面,不相信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张律放不下这样的谢旋笛,想要敲碎那面墙,就算只是很小一块也好,能够让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隔,让他接触到真正的他。
“在鸡蛋上钻孔的话里面的东西都会流出来的。”桓隐突然坐起来,可能是太出乎意外,张律被吓得夸张的贴到墙上。
“你在干什么啊?什么时候来的?”张律抹汗。
“我一直在这里睡午觉……”桓隐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所以说,没有做好承担责任的觉悟,就不要轻易的去破坏人家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东西,特别是会长这样的人,你会死得很惨的。”
“难道你觉得他就这样下去也没关系吗?”
“有什么问题吗?反倒是你把自己的人生观强加在别人身上才是问题吧?不管你是想以一个老师,还是一个经历过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