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狼传说 下——三颗心

“是，三叔”。邝晓风费力的站起来，穿衣服。

“还走吗？”叶慕云喝问。

邝晓风摇头。

“说话。”叶慕云踢他。

“不走了。”

“跟我来。”邝建舟说完，转身出去。

邝晓风跟着父亲来到书房。

“不走了？”

“嗯。”

“朗无心呢？”

“散了。”邝晓风说得平静，干脆。

“你有没有害过人？”

”没有。”

“说实话。”邝建舟厉声喊。

“没有。”

“下去吧，养三天伤，然后跟我练剑。”

“是。”

看儿子离开，邝建舟又道：“少卿。”

”在。”

“去给他上上药，再问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

“怎么了？”

林少卿嗔诺道：“上药没问题，别的……问……也不一定问得出来，晓风的脾气您知道，您看他刚才那样子，也没什么变化，……要是问出来了，我跑过来告诉您，不好……算了……这事我做不了，您……还是自己去问吧，我只管上药。”

“你……“

“少卿告退了。”林少卿说完，急着走了，连门都没带上。

邝建舟叹口气，关上了门，静静坐下，心情却因为喜悦久久不能平复，细细想想，散了也就是散了，自己和妻子生了儿子也还是散了，感情的事情，时间说了算，没必要细问，散了就散了吧，挺好。

28.魂断（1）

林少卿来到邝晓风的房间，坐在床边，问了句，“你还好吧？”

邝晓风趴在床上，讪讪笑道：“每次都得麻烦你给我上药，真不好意思。”

林少卿一楞，随即也笑道：“晓风，你变了很多。”

“什么？”

“原来你是绝对不会这样说话的。”

“哦“邝晓风明白过来，”是……我话是比以前多了。”

“是因为……那个狼妖吗？”

见邝晓风没有回答，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林少卿急忙解释，”对不起晓风，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

“没关系的”，邝晓风回过头看他，“你说的对，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怎么也不可能一点变化也没有的……林大哥，我当你是亲哥哥，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往心里去，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他说得的心里话，从第一面见到林少卿，他对他就有一种兄弟间的亲切感，不然也不会冒着被三叔狠扁的风险，开口让爹爹收留他，再加上这么多年的相处和照顾，即使不常相聚，他心里也一直都是有着这么个哥哥的，他知道，林少卿也是这般对他，所以，真要是有什么跟别人说不得的话，林少卿可就是唯一的一个听众了。

“你……”林少卿笑道：“真是变了很多，还是这样好，多说些话，人活着会痛快些。”

“什么痛快不痛快的。”邝晓风苦笑着叹气，“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到死也痛快不了了。”

林少卿又是一怔，他给邝晓风上着药，想了半天才道：“你们两个分开了么？”

停顿了一下，邝晓风才答：“嗯。”

“先生让我问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没答应，若是你告诉我，我再去告诉他，我成什么人了。”

邝晓风沉默片刻，说了句，”谢谢你，林大哥。”

“晓风……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也很羡慕你。”

“羡慕我？你拿我寻开心吧？还嫌我不够惨么？”邝晓风笑得勉强，”佩服我就更别提了，你不知道……我……我他妈都没脸跟你说。”

“不管怎么说，你有勇气爱一个狼妖，也有勇气和他走在一起，就算是分开了，也值了。”

林少卿说得苦闷，邝晓风听得清楚，“林大哥，你可是……看上什么人了么？”

“嗯。”林少卿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迟疑，脸却是红了。

“谁啊？”邝晓风坐了起来，说实在的，他还是有些兴趣的，这林少卿上山的时候十六岁了，长的十分漂亮，十年过去了，他依然是个站在人堆儿里一眼就能让人瞧见的人，男人女人看着都心痒，在他脑海里，这山上的师兄弟们还真有不少惦记他的，他以前那是装着听不见，但不是真听不见。

“我说了，你可不能看不起我，更不许瞎说。”

“不会，谁啊？”

“先生。”

“啊？”邝晓风惊道，“真的么？”

“是，是真的，很久了。”林少卿低下头，看上去很落寞。

“我爹知道么？”

“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他的，怎么了？”

邝晓风看得出他是装着有底气，但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跟着问道“那他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林少卿又把邝晓风按趴在床上，”不理我呗，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先生什么脾气你不了解么？一天到晚让我吃软钉子，吃得我都……“终于跟另一个人说出来了，林少卿觉得心里好生舒坦，但真说到伤处，心里的郁闷真是无以复加。

邝晓风认真想了想，“对不起林大哥，这事我还真帮不了你……我……不敢。”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三叔，从前他小，什么都不懂，现在他不用想，也明白三叔对父亲是怎么回子事，更何况这本来就是父亲的私情之事，他做儿子的怎好过问。

“我没说让你帮我，我是想告诉你，你比我强多了，好歹你走过这一遭，知点足，别想不开。”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邝晓风爽朗的笑，“你当我是娘们儿么？让人甩了，就要上吊寻死。”

“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这么说……你是骗我的？骗也别拿这个骗，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没有，是真的，你当我亲哥哥，我也当你亲弟弟，骗你干什么？”

邝晓风又再坐起来，看着林少卿的脸，喃喃的，“我爹……我爹……怎么会啊，林大哥，你还跟他说过，你胆子可真不小，我都佩服你了。”

林少卿的脸‘腾’得红透了，黑着个脸道：“你别念叨了行吗？再念叨就真象个娘们儿了，上完药了，快睡吧你。”说完，站起身来，逃也似的跑走了。

屋里一下子静了，要命的静，邝晓风小心的翻身，躺下，呆呆的望着屋顶，想念，席卷上心，不用甩头，不必强迫，我想你，不需要掩饰，更不需要否认，我不怕孤独，我有勇气面对没有你的余生，早就明白，人妖殊途，终归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比自己快，先放了手，是在自己最好的岁月里，不管因为什么，其实自己是应该感激他的，不是么？可是……心好痛啊，怎么这么痛，眼泪，放肆地浸湿了枕头，“邝晓风，你是个男人，是仙陵七侠的后人……没有爱情，还有责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三天后的早上，邝建舟在练功场上看见儿子和以前一样在山风中挥起手中的利刃，心中宽慰不已，三四年的光景，儿子长高了，也壮实了，身手却似乎比先前更加敏捷，他的淡漠，冷静，举手间的狠戾，丝毫也没有改变，更因为长了年岁和经历而显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稳重，他相信，这些年，邝晓风一定吃了不少的苦，但是人生在世，有谁身上没有伤痕，有些看得见，有些根本看不见，舔了血，愈了伤，能继续向前就好。

叶慕云一直站在邝晓风的身边，不错眼神的盯着他的一招一式，和往常一样高声喝骂，拿着鞭子时不时的招呼，邝建舟转过身去，听到身后传来扇耳光的声音，头都没回，又走去书房看书去了。

一天练下来，邝晓风累得迈不动腿，晚上，还被父亲叫到书房陪着看书，边看边打盹，心里却是庆幸自己有这样的父亲和三叔，让自己连伤心都他妈没空。

“手给我。”邝建舟把邝晓风的手拉到桌子上平放，三个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片刻，“还好，你身上没有妖毒。”邝建舟有些奇怪，但也不想去问。

“爹……这妖毒有法子治么？”

“轻的话我能治，重的话，就不行了。”

“哦“。邝晓风抽回手来捧着书。

“晓风”邝建舟道：“明天你和我还有你三叔一起进魔冢练剑吧。”

“到魔冢练剑？”

“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仙陵山降妖的三件宝贝，锁心锥，诛心灯，焚心剑，锁心锥在你身上，诛心灯挂在魔冢，焚心剑若是练到第九层，比锁心锥威力要大，什么妖都能杀。”

“是么？”对这焚心剑，邝晓风还是第一次听说，“剑在哪儿？”

“在心里”

“啊？”邝晓风不解。

“焚心剑是一套剑法，要借魔冢的魔性和戾气而练，但对练剑的人要求很高，要心底纯良，悟性极高的人才可以练，而且，要是童子之身，还要有功力强的人相助才行，我不是童子，所以我不可能练到第九层，练到第七层就不错了，但是你三叔可以，所以我和你三叔闭关练剑，其实是我在帮他练剑，他就要练成了，但我一个人也觉着有些吃力了，所以你也来帮他吧。”

“好的……可是……爹爹……”邝晓风想问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想说什么，说吧。”

“爹爹当初不是仙陵道派的掌门大师兄么，我外公为什么……？”

“把你娘嫁给我？”

“嗯。”邝晓风点点头。

“你外公说他不希望我练到第九层，他教我们道术，并不打算把我们都变成杀妖的利器，这样对我们太残忍，他希望我们都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他自己也没有练到第九层。”

“那三叔他……？”

“他自己坚持要练的，你三叔是个追求极致的人，对别人，对自己都太苛刻，我无意中告诉他焚心剑怎么练，他就认真了，我劝他他不听，打他他也不听，那我就只好帮他了。”

“我懂了，我也会帮三叔的。”

“先生“。门外林少卿在敲门。

“进来吧。”

“先生喝茶“，林少卿把托盘放在桌上，给邝建舟倒了茶，感到邝晓风看看他，又看看父亲，虽然只是眼神错了一错，可他的脸还是红了，手都有些抖，邝晓风连忙收回了目光。

“啪“的一声，邝建舟把茶碗重重放在了桌子上，喝了声，”下去。”

“是。”林少卿脸上挂不住，返身向外走。

“还有你。”邝建舟冲邝晓风喊起来。

“是“，邝晓风吓得站起来就跑了，看着林少卿疾走的背影，他想去安慰他，想想又觉着不妥，林少卿也是自尊心很强的人，自己跑过去，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废话，还是算了吧。

次日，邝晓风和父亲三叔一起走入魔冢深处，在阴界中央，有一块可以被日月星辰投射到的空地，诛心灯摆成一圈，将三人围在中间，从早到晚，邝晓风和父亲一起坐在叶慕云的两侧，用内力和心力帮助叶慕云修炼焚心剑的最高心法，黑暗中，不知多少妖魂想要越过诛心灯的阻力，冲向三人，焚心剑法的魔力对于妖来说是致命的也是吸引的，那似乎是一种可以让他们不得超生的力量，又似乎可以打开他们重获自由的道路，隐隐的，邝晓风感觉到这种剑法的威力，也感觉到这种剑法的危险，不禁暗暗为三叔捏了一把汗，“晓风，不许分心“，听到父亲的喝命，邝晓风连忙敛定心神，全力以赴……

29.魂断（2）

巡山是邝晓风每天睡前的任务，邝晓风知道父亲和三叔是想把他所有的精力都耗尽，免得他再胡思乱想，林少卿也告诉他，他听先生和三庄主讲过，他不想再失去儿子了，这种私奔的机会，他决计不会再给邝晓风，不管是跟谁，邝晓风要是再敢动离家的念头，他就亲自打断他的腿。

连着天热，夜晚的仙陵山也没有那么凉了，山里的夜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不用再遵守远离魔冢的禁令，邝晓风的脚可以踏上仙陵山的每个角落，在临近魔冢的地方坐下，找棵枯树靠着，不会有人来，父亲和三叔已经睡了，其他的师兄弟也不敢到这里来，终于可以静静的听一听风声，想一想那个人，那张脸。

月光下，一丝红色进入邝晓风的视线，他扒了扒土，从满地枯叶中抻出一根丝线，有些脏，却是红色的，木然的，他把那红线转在手腕上，目光聚在某一点，慢慢的，眼前的一切从清晰变得模糊，泪，一颗颗掉了下来，打湿了裤子，邝晓风的头渐渐凑向膝盖，没有哭声，只有后背轻轻的耸动……

黑暗中，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他，叶慕云望着邝晓风，心中又叹又气，邝建舟和自己都是极有原则的人，大哥表面温和，心中却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断然不是一个可以被感情左右的男人，自己更是决绝狠辣的性子，就算再痴情也不会放弃初衷，他想不通，在自己和大哥手下打磨的孩子，怎么会陷入人妖之恋而不可自拔，“这小子”，腿刚迈出，又收了回去，自己答应了大哥，给邝晓风时间，别逼得太紧，也别打得太勤，叶慕云皱皱眉头，拂袖离开。

信步走到庄外，弟子廖刚从山下的方向跑过来，“禀告师傅，如您所料，山下有狼妖，应该就是那个雪狼妖女。”

“哦？”叶慕云精神一震，”跟着，别惊动她。”

“是。”

叶慕云走到邝建舟房外，想敲门，又放下手，心中暗自思忖，“大哥这个人有原则是有原则，却是个心善的人，说不定会念着邝晓风的缘故，放那妖女一马？不行……

“他想着，走出山庄，召集了弟子，由廖刚带着，径直下了山去。

雪婵和红昼，雪俊一道追着邝晓风，虽然不能靠前，但也一直保护着他，亲眼看着他上了仙陵山。因为担心朗无心去终南山这一路上会不太平，红昼和雪俊催着雪婵回去，但雪婵担心邝晓风，还是坚持留下来再守几日，但她发誓不上仙陵山，红昼和雪俊才由了她。几天下来，她也变化成了其他人形，从下山买菜的仙陵弟子口中探知了邝晓风的近况，知道他一切安好，放了心，刚要趁了夜色离去，在密林的出口处，与一众杀气腾腾的仙陵弟子不期而遇，看到满身戾气的叶慕云，雪婵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细想下，却又马上释然。

“雪狼妖女“叶慕云冷冷道：”你这次怎么不走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