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叙见李莫言的眉眼间又恢复些神采,内心小有成就,听了这样侮辱人格的话也不觉得生气,相反还笑着道,“还没放假呢,就已经不把我这个校长放在眼里了?!”
“纵容自己的学生抽烟、喝酒、考试作弊,你哪有一点校长的样子!”
仲叙没注意别的,只听到喝酒这两个字,不由得提高了声调:“你们还喝酒了?!”而后越想越是不妥,一个劲头站了起来,急得直跺脚:“那刚刚他们几个还敢开车?”
仲叙越是表现得这样夸张,李莫言越是对他不屑,不以为然的道:“我又没说是今天!再说,他们酒量好着呢!”
仲叙却不依不饶,到底是当了几天的校长,虽没干几件实事,却沾染上了教训人的瘾,“你们年轻,不把生命当回事,可知多少车祸都是酒醉造成的?你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可那些受害人的呢?他们的家属呢?”
李莫言听了一头黑线,“刚还夸你新潮,马上又变回了老古董一个!”
仲叙最不肯就是服老,当即反驳:“我可不是老古董,我只是比你们成熟而已。你们想让别人把你们成年人看待,就得表现出成年人的样子来!抽烟、喝酒、飙车?那些不叫成年人,那叫不负责任!”
李莫言被骂得没了辙,最后只得不甘心的道:“我错了,还不行吗?校长大人?!”接着又暗自嘀咕了一句:“我就不信你读书时没犯过错!”
这话仲叙自然也听到了,也没得反驳,只得顾自摇了摇头,敲了下李莫言的脑袋,自嘲的笑了笑。
两人又打趣了几句,心情越发放松下来,最后感觉两人的关系不像是师生,倒有几分像是老友!
关于李莫言考试作弊的处罚,不仅仅是记过而已,学校还要求下学期开学对他的数学进行重考,不过关的话,将不允许升学。
仲叙自然也知晓这事,临道别前,他询问起李莫言关于假期里数学补习的事,他知道李莫言的水平,没有一阵子的恶补,重考很难过关。
李莫言站在车外冲他挥手道别,笑得大咧咧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担忧,仍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还大言不惭的拍胸口道:“放心好了,我自己能搞定的!”
仲叙不知是该夸他个性乐天,还是骂他没有一点危机感,他知道,凭李莫言的经济条件,断然不会自己找补习老师,但单靠他自己做几套模拟卷子,而没个计划、方法的,想在短时间里有所提升也实在是天方夜谭。
仲叙叹口气,拿出纸笔,写了一个地址交给李莫言:“明天来我家找我,我帮你复习!”
是的,仲叙自己就是数学专业的,何必舍近求远,他心想自己硕士毕业,应付几道高中的数学题目,应该不是难事。
李莫言接过地址,半晌没挪步,拿眼角的余光瞟了瞟仲叙,似是有些犹豫,怯生生的问:“老师,您干嘛对我这么好?”
仲叙也有些好笑,是的,他对自己的亲侄子也没像对李莫言一样尽职尽责,这便是缘分吧,说让他撞上了这事呢,既然撞上了,就很难撇清。
仲叙没回话,李莫言接着又说:“老师,我们俩虽然都是gay,但是你年纪大我几十岁,而且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我绝不会为了你一点好处,就出卖自己的肉体。”
仲叙听了这话,倒是没有理会年纪的事,而是窘得老脸通红,忍不住骂了句:“你胡说什么,你跟圣楠一样,都是我的晚辈,我怎么会想到那些方面去!”怕对方多心,又不得不继续解释:“而且你作弊被罚,我也难辞其咎,只是单纯的想帮你一回,绝没有其他的意思。”
“嘿嘿,那就好!”李莫言作势松了口气,又重新咧嘴笑笑,冲仲叙挥手道别:“明天我一定到。”
李莫言是放心了,仲叙却有些吃味,怎么他在自己的学生心中,倒成了“怪叔叔”一类的角色了?!
28
仲叙帮李莫言补习了几回数学课,发现后者其实并不笨,只是基础差了一些而已。数学不比旁的科目,基础差,平时听课自然就吃力,不懂的问题就像滚雪球,只会越滚越大,于是成就了今天这副局面,仲叙第一次帮他做摸底测试,李莫言只得了20几分,仲叙不敢想象竟然还有人可以得这么低的分数,改卷的时候都不忍心看下去。
仲叙不得不帮李莫言从基础的开始补习起,这是一项大工程,他帮后者制定了详细的补习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仲叙一度还有些后悔,觉得不该揽下这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请个专业的老师来补习也一样,反正他也不差这钱。
但几次下来,均没出什么乱子,也没再碰上之前关于gay不gay、老不老的尴尬局面,而李莫言的数学水平也在稳步提升,仲叙小有成就,倒也安心不少。
仲叙没有其他的正事,只挂了个校长的名,每天准时去荣盛报道,整日致力于虚度光阴,然而就算是这个并不靠谱的职业,竟然还有假期一说,仲叙被迫再次空闲下来。
对仲叙来说,空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之前那些轻生的想法,全部都是空闲惹的祸。
好在他又给自己谋了个补习的差事,每个星期抽三、四个下午帮李莫言补习功课,偶尔与老友见面聊天,生活倒也小有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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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仲叙正在家中帮李莫言补习功课,忽听闻门铃声,开门一看,却是徐浩,仲叙这才记起来自己晚上约了徐浩一起吃饭。
仲叙身上还穿着居家服,他侧身让徐浩进了屋,一面说:“稍等,我换身衣服。”
徐浩笑着答应,进门后,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餐桌上坐着的李莫言,而对方也正扯着脖子望着他。
徐浩表情难免错愕,见对方17、18的年纪,模样俊俏,眉眼飞扬,神采奕奕,暗自琢磨着,难不成对方正是仲叙的侄子仲圣楠?
李莫言却一点也不生分,大大方方冲来人亮了个笑脸。
仲叙的表情却有些尴尬,多少有些怕徐浩多心,生硬的介绍道:“这是我的学生,叫李莫言,他来我这里补习功课。”接着又面向李莫言,“这位是徐浩。”
李莫言何等精明,当即就看穿了仲叙和徐浩的关系,嘴角升起一股耐人寻味的笑来。
徐浩看出李莫言的笑容有些不妥,但既然仲叙这样解释了,他还是冲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而后看似不经意的感叹了一句:“你这个校长也要亲自补课啊!”
仲叙正在衣帽间换衣,听了徐浩的感叹,只是应了一声,也没有进一步解释。
仲叙换了衣服出来时,徐浩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杂志,他又过去看了看李莫言,见对方一份卷子还剩几个题目就做好了,又看了看表,见时间尚早,于是冲一旁的徐浩道:“要不我们先等一等,他这边还差几个题目。”
徐浩本来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听了这话,只得又坐回去,嘴里笑着应了声好。
李莫言却客气起来,忙说:“不用了,仲校长,这几道题我拿回去做就好了,做好后再送过来给您批阅。”
仲叙有看了看徐浩,对方特意来早了一些来迁就他,他也不好意思叫对方干等着,只得折中了一下,对李莫言道:“要不我们先走,你留在这里做题,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一下。”
李莫言应承说好,徐浩也没有异议,走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李莫言一眼。
仲叙怕李莫言下了课又跟着之前的那些孩子一起出去抽烟喝酒鬼混,最后不忘嘱咐他作业做好了就早些回去。
仲叙跟徐浩到了门外,等电梯的时候徐浩闲话了一句:“看起来跟圣楠差不多年纪,还以为是圣楠呢!”
仲叙知道徐浩有话没说完,但也不主动去提及,只是表示:“哦,他们两人一个班。”
徐浩似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就留他一个人在你家,没关系吧?”
仲叙当然还记得那会子李莫言偷他东西的事,刚刚留李莫言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有些犹豫,但对方毕竟知错就改了,他想给对方一些信任,于是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只是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席间徐浩多次欲言又止,但都没有说出来,而仲叙又不想主动去解释,倒真显得他藏着什么猫腻一样,两人似是互相较着劲,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仲叙是坐徐浩的车出来的,饭后,徐浩问仲叙是回家还是去哪里,仲叙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兴致不高,下面必是没有节目了,于是跟对方道了别,自己打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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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莫言照常来补习,看见仲叙,笑得不见眉眼。
仲叙被对方那古怪的笑搞得一头雾水,心里发毛,不禁问:“笑什么?”
“昨天那人,是校长您的男朋友吧?”
“原来校长您喜欢那种类型的呀,真是深藏不露啊!”
“昨天你们晚饭吃得还好吗?我在这里,他不会误会什么吧?”
“您可要说跟他清楚了,我虽然也是gay,但我也是有原则的呀!”
李莫言一连串的问题,仲叙只是笑笑,也不答,接着拿出昨天的考试试卷来给对方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红笔勾出来的问题点,足够叫对方汗颜的,闭上那张多话的嘴。
李莫言吃了个瘪,再不想自找晦气,暗自吐了吐舌头。
29
随后的几天,徐浩一直没跟仲叙联系,仲叙也知道对方必是因为李莫言的事有些吃味,校长亲自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学生补习?这事不管放谁那里都有些难以理解,也难怪徐浩耿耿于怀。
仲叙不想因为这件事,两人闹出什么矛盾,这天,他特地找了个对方请对方吃饭,明里算是约会,暗里算是赔罪。
那家餐厅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会两人各自都有其他的伴侣,偶然之间碰上了,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只消一个眼神、一点气味,便迅速产生了火花,各自甩了自己的另一半走到了一起。
徐浩算不得多少英俊,但是浓眉大眼,气质不错,很耐看,又是设计师出身,很会打扮,乍一看,确实夺人眼球。
两人从上床、约会再到同居,恋情一向顺风顺水,直到第三者的插足将他们分开。
可以说,两人的关系,是以劈腿开始,最终也以劈腿结束。
而如今的再次相逢,算是意料之外的,就算彼此还有感情,但心里有着隔膜,热情再不比从前。
变心这种事,不可能说过去就过去,心里始终有座山,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翻过去。
但恋人之间的关系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仲叙深谙其中的道理,徐浩不是小心眼的人,这次之所以会这样,只因他未能给对方一个合理的“名分”,行至今日,是进是退,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饭后,两人一起回到徐浩家中。
仲叙拉着徐浩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打开音响,接着又开了一瓶从拍卖会上搜罗来的上好红酒,两人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窸窸窣窣说着情话,时而缠绵的亲吻,时而动情的抚摸,感觉在升温,气氛刚刚好。
一场完美的性爱之后,两人都有些疲倦,但还是互相拥抱着一起淋浴,倒有些难舍难分之意。
这种事情,就算是以前同居的时候,两人也很少做,徐浩有些感动,仲叙也是真的动情,而不仅仅是做戏赔罪而已。
仲叙说:“我有礼物给你!”说罢拉着对方从浴室出来,撩起沙发上的衣服,从中找出一对耳钉来给徐浩戴上,“第一次看见就觉得适合你!”
徐浩喜欢戴耳钉,那样式也是照着他的喜好买的,徐浩自然欢喜,感动于仲叙的良苦用心,鼻子酸酸的,抱着仲叙说谢谢。
仲叙的眼睛也有些湿润,自从走上gay这条路,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结婚生子的一天,也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像严臻明一样,找到自己心有所属的人。他曾经是看不到未来的人,但是又必须苟延残喘的活着,唯一的知己严臻明总是来去匆匆,唯一能够和他说上几句话、陪伴他终老的也就是徐浩而已。
仲叙满腔爱怜的扫了扫徐浩额前湿润的头发,温柔的说着:“搬过来跟我住吧,这边就当是你的工作室!”
是的,这就是仲叙的选择。
两人难得有这样亲密的时刻,正倾心的交谈着,彼此感动着,可是门铃声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徐浩还未向家里出柜,害怕是家人,还是小心为妙,最后仲叙去了卧室穿衣服,徐浩披着一件浴袍去开门。
来的是徐浩店里的伙计,仲叙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两人在门口轻声说着话,只是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仲叙记得这人,他之前去店里找徐浩的时候,遇见过这人给徐浩送吃的,他当时便知道对方单恋着徐浩,而如今人家能找到家里来,就知道他们的关系远不止单恋那么简单。
徐浩见仲叙出来了,忙直起腰板,离来人远了一些,嘴里说着:“你先回去吧,有事明天去店里说。”
徐浩虽刻意的撇清,但单是拉胳膊那一个简单的小动作,已经将两人的关系出卖,gay之间的嗅觉何其灵敏,仲叙马上便看出来了。
仲叙暗暗自嘲的笑了笑,说了一句:“不必了,还是我走吧。”
仲叙走到楼下停车的地方,徐浩换了身衣物追了出来,两人都是有身份有涵养的人,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吵大闹吧,惹人笑话不要紧,最怕是被小报记者拍了去,因此说话都压低了声音。
徐浩的表情是真的痛苦,又急又悔,拉着仲叙连说对不起!
仲叙并不见得有多么的伤心欲绝,他只是有些自嘲,怎么就再次相信了这人,严臻明是对的,出轨这种事,有过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徐浩深情款款的说:“仲叙,我是爱你的!”
仲叙一听这话,连忙叫对方止住,他怕再听下去自己会笑出声来,他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是的,我是爱你的,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
徐浩说:“我是爱你的,我知道你也爱我,否则你今天不会为我做这些。我们之所以走到今天,是因为我们都知道,彼此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另一半,我们以后好好的过日子,把这些不愉快的、毫无意义的事都忘了,好不好?”
仲叙终于明白,在徐浩看来,他犯的并不是什么大错,只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件毫无意义、无伤大雅的小插曲而已,他不禁苦笑,虽然他从前也是花花公子一个,但他追求一个人时绝对是出于真心,从不做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事。
仲叙说:“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已经原谅过你一次,是你自己不懂珍惜。”说罢挥开徐浩的手,自行打开车门,发动车子,不再正眼看对方。
徐浩却不肯放手,堵在车头前,提高音量质问仲叙:“你原谅我了吗?你没有!你虽然表面上重新接纳了我,但是心里并没有完全放开,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对我若即若离,你一直在以一种沉默的方式惩罚我。”
他似是没料到仲叙会这样决绝,心里并不甘心,语气越发激动:“你自己就清白吗,你敢说你跟你那个学生就没点什么?!你买给圣楠的衣服,怎么会穿在他的身上,那衣服还是我帮你挑的,你把我当什么!”
竟然还是为了李莫言的事,要知道对方可是自己的学生,只有自己一半的年纪!
仲叙没有料到,自己在徐浩心里竟然这样不堪,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浪费口舌去解释,只留下一句:“我想你并不了解我,也许我们并不合适。”
30
仲叙再次失恋,喝得半醉去到严臻明工作的地方找后者诉苦,严臻明接到电话,在地下车库看到抱着个酒瓶睡得半醒的仲叙,对方衣服已经凌乱,发型、模样更是邋遢,不由得摇头感叹:哪里还有半点大家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