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快的一口回绝,秦霖倒是放松了神经,严肃面容甚至扯出了一个苍白至极的笑容,语调很轻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谎。”
“你知不知道,你只要一说谎就很习惯性地睁眼睛,眼睫毛还刻意地一眨不眨,而且你一紧张就会语速很快,跟打机枪似的。”秦霖不再看他,转头看向远处,“我记得我和班花在一起的时候,你说我们两很相配就是这么副神情,当时我就觉得你很不会撒谎。最开始我还以为你喜欢班花,后来才知道你喜欢我。”
苏一柯张嘴想搭话,秦霖像长了后眼睛似的,丝毫没给他机会。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吧,甚至在你告白之前。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你经常会下意识地偷偷看我,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而且你又明面上并不搭理我的架势,我也就猜到了一点儿。过生日那天我亲你那一下其实我也是记得的,然后你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只是你不提我也不说罢了。事后我自己一点一点的较劲你什么时候会跟我坦白,纠结要不要拒绝,该怎么答应,倒是纠结来纠结去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我这样也挺傻的吧,因为你喜欢我,然后我也变得喜欢你了,一点都没有逻辑。”
苏一柯只剩苦笑了,亏他还自以为自己戒备得很好,谁知道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以至于后来你跟我表白了,我一点都不觉得突然,只觉得“啊,果然是这样啊”,然后心里就只剩高兴了,一点没带犹豫地一口答应了。我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冷,风也很大,跟刀子似的,我们两个人像傻子一样跑教堂里去,平安夜什么的,我之前都没陪女朋友过过,不过和你一起犯傻倒是挺心甘情愿的。你跟我说你喜欢我的时候,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眼睛却亮得吓人,狂热激动得就像害了热病的病人,而且,热病好像会传染一样,我当时就在想,我们以后每年的平安夜圣诞节大大小小的所有节都一起过就好了,天长地久什么的,就好像特别理所当然唾手可得一样。”
秦霖的语调一直很轻,轻得就好像早春的微风,一点点地撩动草茎树叶,苏一柯的眼睛也被撩得发痒发涩。所谓初恋,就是你明知已经没感觉了不可能了,情绪到了依然会免不了地痛。
苏一柯抬手搭在秦霖的肩上,一言不发,祭奠着曾经的过往,也祭奠着曾经的自己,只是可怜秦霖,被一个人孤零零地遗失在了曾经。他头一次这么发自内心地感激那场让成熟了的秦霖忘记了自己的车祸,他简直不能想象,如果这十一年来秦霖一直孤零零地记着那些过往,那会是什么样子。
此刻的苏一柯,也头一次这么强烈地设身处地地感觉到自己当初对生命的轻言放弃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多少不能磨灭的伤痛,那些微小而纯粹的幸福,那些少年不识愁滋味自大的愿望,横亘了十一年的漫长时间,终于已经变成谁都不曾预期的现实。
第七十一章
“苏一柯,”秦霖回过头来望着苏一柯,一双眼也不经意间有点泛红,“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吗?”
那个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苏一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为什么?”秦霖追问,“因为我失忆了?”
“……不是,”苏一柯艰难地回答道,“发生了很多事情……”
“那你就全部告诉我啊!不要把我一个人当傻瓜蒙在鼓里!”秦霖很快打断了他的话,语调也一路扬高,“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这段时间,或者着十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我不是转学,我是自己跳楼了。”苏一柯紧了紧拳头,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既然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再藏着掖着就说不过去,开了头后面的就要顺畅得多了,“元旦放假,你妈找到我说已经知道我两的事情了,想让我转学,我太害怕,一念之差就从天台上跳下去了。然后鬼使神差地就到了十一年后的现在。没手艺没文凭,甚至连张身份证都没有,到龚教授家里当男保姆,还好他也不是很嫌弃。中途我见过你,但是你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我以为你是故意的,后来才知道你也出了车祸忘记了我,我也觉得两人已经不合适了。再后来,又出了些事,我就和龚教授在一起了。”
三言两语简简单单也就说出来了,苏一柯蓦然觉得心里都轻松了很多。大概他之前都没发现这些事情已经在他心里积压了一层又一层,还真习惯了没觉得沉重。而且想起龚教授那人,明明一开始是对自己很嫌弃的——亏得他还得当着秦霖给他兜着,现在别别扭扭地两人竟然走到了一起,不由得几乎生出了点笑意。
秦霖显然一下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整个人明显都愣了。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这么一下子砸下来,还是有点承受不能。苏一柯见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看,心里可怜他,从他对面弯下身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只是后来谁也想不到你竟然又出事了,而且还好笑地记起了以前却又忘了现在,我都感觉不真实。你说你会不会记忆里按了个任意门啊,想关就关,想开就开,变着法儿地耍着我玩啊?”
说到最后,苏一柯语气里真带上了戏谑,秦霖没回应他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一点,苏一柯又觉得一个人乐的自己像个傻子了,安安静静地抱着秦霖不再说话了。临近初夏,灿烂的阳光稍微有点微热的感觉,晒在身上让人暖洋洋地想睡觉,苏一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泡在阳光里,温暖而安心,整颗心都是平静的。他想,秦霖于他,已经彻彻底底地过去式了,于是即使两人相拥,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借给失意的友人一个肩膀。
只是这友人有点重,他昨晚过度劳作过的身子并不怎么经得起压迫。大概是站得旧了点,苏一柯开始觉得腰酸腿疼的,就连后处也突然生出点不适来。其实他今天出来还是有点勉强的,只是之前神经绷得太紧察觉不到,这会儿什么都说开了,全身上下就都开始造反了。更何况半弯着身子安慰坐在轮椅上的秦霖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考验柔韧力了,他那一把饱经摧残的细细腰身可着实受不了了。坚持了一会儿,啪地一下苏一柯一只腿直直地跪了下去,声音大得秦霖都发觉了,想抬头看他怎么了,苏一柯一咬牙按住了头不放,他丢不起这人,只想等休息一阵熬过了就好,因为被做过了头腰膝酸软什么的最讨厌了!
龚教授取了车,合着章杰一起心照不宣地磨磨蹭蹭地在车里聊了会儿天还抽了只烟,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准备开车过去。正扭了钥匙发动引擎,章杰朝着一脸专心的龚教授喷了口烟,熏得龚教授差点没流出眼泪,连忙一边打开车窗一边大骂章杰神经病又要搞什么。章大美人高深莫测地吐着烟圈,斜了一眼龚教授说道:“你这头老牛终于把嫩草给啃了吧。”语气是肯定的鄙夷。
“切。”龚教授心里不爽被称呼为老牛,倒是对这一事实没有反驳,而且甚至还暗含得意,眉毛养得老高,却还故作姿态地捻紧,在他刻意严肃板着的脸上显得更加生动活泛。章杰有时就在想,如果龚教授这人是只猫的话,肯定是只平时懒懒散散趾高气扬的名种猫,各种水仙,各种摆谱,给他个线团的话都会死撑着不去玩弄,就一条尾巴不动声色地摇得欢,而跟现在他那双不安分的眉毛一个样,悄悄地泄露着心底的细微波动。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吧,自己最喜欢给他修眉毛,坏心眼地给他修成比较细长的精致一条,跟个娘们一样,更能很好地让人一眼看透喜怒。不过亏得他脸长得好,五官深刻而端正,眉虽然细长但生得浓黑,不笑的时候平添了几分凌厉,笑起来眉眼弯弯又很能骗到一干围观群众,估计着也就是龚教授一直容忍自己给他修这样另类的眉毛的原因吧。
章杰看着自己亲手修剪的精致眉头一点不知地泄露着主人的暗爽,心里无端地觉得有点发苦。是哪个没天良的说画眉毛就能在一起的?他都快给这人修了半辈子女人眉了,怎么这人还是这么没心没肺,一个没看紧就被别人给牵走了!
你不是名种猫的吗?!
有没有点名种猫的自觉啊!怎么到头来跟条贱狗一样,给根肉骨头就被牵走了啊!!
水仙花什么的,不是应该恋上倒影玩自恋的吗?
你怎么半途看上了个小保姆这跟杂草啊我勒个去!
虽然早就已经看出端倪,而且抱着壮士扼腕当断则断的决心还煽风点火自以为是喜闻乐见龚大水仙被个小保姆拖下高地,但真知道两人已经狗男男了,章杰发现自己还是怨气颇重。要不是最后都不想被这死人给看轻,章杰真想拿着手里的烟头重重地给他来一下,操,自己送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的限量打火机都能被他随随便便给了小保姆,果真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见色忘义,明眼看着人模狗样,背地里一肚子男盗男娼!亏得自己还圣母般地准备道具徒为他人作嫁衣裳!
一想到这对奸夫淫夫上床可能用的是自己准备的润滑剂甚至情趣玩具,章杰简直觉得自己当天绝对是磕错药了,自己折腾自己,以后他绝对会看到这些东西就有心里阴影的!一想到这儿,章杰装都装不下去了,重重地一扔烟头,关了车窗大声喊开车!
龚教授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只觉得这人反正就跟个女人一样的时不时发发神经,这会儿他心情好,不跟女人计较,懒得理他自己发动开车了。
想了想还是有点好奇,龚教授貌似随意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苏一柯成了啊?”
章杰抬眼看了一眼龚教授藏不住的得意,一时激愤,恶毒地说:“你也不看看你那张死人脸脸!被人家小保姆吸干了吧!小心以后体力不济被嫩草反操得走路都合不拢腿!”
一言既出,龚教授手没抓紧方向盘,差点没直挺挺撞上栏杆。章杰总算是出了一口胸中恶气。
两人吵吵闹闹一路折腾好不容易开到了院门口——停车场离疗养院还是有点距离的,隔了一个方便病人活动的小小公园。章杰还在幽怨之中,龚教授倒是眼尖地一眼看到草地上两人狼狈为奸地紧紧相拥,还TMD是单膝跪下求婚的架势,龚教授瞬间觉得头顶冒烟了,他是给两人时间说清楚的,可不是让这两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尤其是昨天刚刚圈地成功之后!
理智告诉他这一幕半点没什么,他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应该是苏一柯在安慰秦霖,可情感上,龚教授发现自己半点接受不了,尤其是看见秦霖那一双爪子也圈住了自己昨晚圈了半宿的腰,虽然知道现在自己的学生也就单单纯纯十七八岁,但是那体格,那身材,完完全全是副成熟男人的架势啊!小保姆一小把腰整个人被圈住,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抓狂啊!
龚教授阴沉着一张脸也不顾旁边章杰说什么,开了车门就煞气腾腾地朝碍眼的连在一起的两年走去。
“他们回来了。”秦霖面朝着龚教授这边也看到来人,对于龚教授一脸的郁卒也是了然于胸,心下分不出情绪,凑过去嘴唇在苏一柯耳边轻声说道。
苏一柯刚才脚软单膝跪在了地上,虽然不想丢脸地让人发现自己腿脚没力,但是秦霖还是多少觉察了,体贴地伸手环住了他不堪重负的腰肢,苏一柯脸都被羞红了。这会儿秦霖在耳边说了什么,声音太低一时没听清,就觉得耳朵有点痒了,歪歪脖子稍微偏开一点,看着秦霖的眼睛问道:“啊?”整个人像只呆呆傻傻的小兔子,眼睛里流露着疑问,红润的嘴唇也微微张着。
秦霖看着这样的苏一柯,心里生出一点痒,凑过去就在小兔子讨人喜欢的嘴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吻得太轻,结束得太快,他自己都不能很好描述自己的心情。
苏一柯被吻过才幡然醒过来,红着一张脸就要挣扎着起身,还没来得向一脸奇怪表情的秦霖问原因,整个人就被一双铁臂给往后面带了,一个不稳还差点摔倒在地上,幸亏后面的人牢牢地抓住了腰。
苏一柯回头,他家龚教授铁青着脸站在身后,正要开口说话就被拉着不由分说地往外走。大概是跪得旧了点,本来就腰膝酸软的他几乎是踉跄着被拖着走,走了几步苏一柯大声喊停,龚教授真听话停住了,一双眼睛盯着他,眉毛蹙得紧紧的。苏一柯被这样紧盯看得有点毛骨悚然,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不留神就被给拦腰抱起了。
拜龚教授心里那点装逼的习惯所赐,依然非常标准的公主抱。
早上清洗的时候还能够说是形势所迫,这会儿苏一柯感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主抱着的自己简直人都要傻了,谁来告诉他这仅仅是在做梦啊!
偏偏这会儿看好戏的章杰终于从自怨自艾中缓过来了,得劲得在旁边大声喊道:“衣服起来了!衣服起来了!吻痕都看得到了!”
苏一柯瞬间只想杀人灭口。
顺带说一句,今天小保姆穿了件格子衬衫,收腰收得极好,勾勒腰身什么的不遗余力,缺点就是下摆比较短,顺风一吹就能露出一截小白腰来。
呃,昨晚上确实狠了点,小白腰上斑斑驳驳,分不清指痕还是吻痕。章杰都不忍心给鞠了一捧鳄鱼的眼泪。
第七十二章
从山上下来,章杰送秦霖回了医院,龚教授直接带苏一柯回了家。一路上两人都没多说话,龚教授心里憋着一股子暗火,小保姆也被气得不轻,恼羞成怒,被丢人丢的。眼看到家停车了,苏一柯犟着脖子死活不下车。龚教授没心思跟他废话,也不急着开车门,放到了人就压在副驾座上一阵狼吻,直接蹂躏得小保姆的嘴唇红肿不堪才开恩放过。
苏一柯靠着背靠只有气喘吁吁的份儿,体力好的时候都没有反抗能力,更何况这会儿残兵败卒。龚教授总算出了点火,就着苏一柯还被吻得昏昏沉沉的架势半拉半扯地把人给弄进了屋,直接扔回自己卧室床上。
一被扔上床,苏一柯就开始心里打鼓了,他那点身板可真禁不起再折腾,都顾不上喘气了,抱着个枕头一脸警惕地盯着龚教授说道:“你想干什么?”呃,这孩子被小黄书教坏了,以为经过大同狗血泼下什么的,龚教授会气糊涂先XX他再OO他,总之XXOO个几十次。免得皮肉遭殃,苏一柯赶紧主动坦白:“我跟秦霖没什么,已经说清楚了。你可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面对可能的被武力和谐,可谓态度诚恳,坚贞不屈!
龚教授看他这副模样也没好气,竖着眉毛说道:“你少拿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可以侮辱他情商,不可以拉低他智商,随即劈头盖脸蒙上一层被子,“睡觉!人都站不稳了还想些有的没的,你也真是够无聊的!”他刚才那顶多算是消毒!消毒!半点没有想再把人给折腾一次的意思!他一点都没想过玩车震!
看到龚教授这么副刻薄样,苏一柯反倒稍微有点安心了。喘匀了气,之前的那一点点恼羞成怒也烟消云散了。他都有反思自己是不是越来越对龚教授的冷言冷语形成抗体了,拉下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活动活动腰。他骨头缝里都透着一丝酸,显然动动更健康。苏一柯老早就盯上龚教授卧室里的床了,又软又大,万恶的龚扒皮,这床起码比楼上他的床好上十倍不止。
龚教授看他跟个小狗似的扭来扭去,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忍了火气,自己取了眼镜就脱了外衣也囫囵着爬上了床。
苏一柯大惊,问他想干什么。龚教授眯了眯眼睛回答道:“睡觉。”这本来就是他的床,自己睡觉,天经地义!
本来一开始是只打算捉了小保姆让他休息休息的——真的,龚教授以章杰的名义起誓。
只是看到人躺床上,他也有点困了——呃……
好吧,上午带龚靖出去玩了一上午,直到把人送去上了学又跟着苏一柯去了医院和疗养院,再说昨晚也是重体力劳动。一向注重养生之道的龚教授确实有点累了也说得过去,眼镜摘下来之后,黑眼圈比脸盘都大,于是干脆上床搂着人小保姆一起睡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