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落儿的命。”
柒天狂爱怜地抚摸着柒沐枭的肚子,感受到腹部微微的震动,他笑了——幸好没有把小家伙给折腾没了!
“落儿,以后乖乖的,出了世可一定要听父皇的话,不能学你的笨爹爹,你看他总是把我们都折腾得够呛!”
现在他应该能够确定沐儿找到的的确是疗伤圣品了,至少他过了两天还是没有异常,反而是以前的伤痛都好了,就除了沐儿昏睡了两日还不见转醒。
柒天狂抓了几条鱼烤熟了,尝了尝味道也不是很难吃,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柒沐枭,一边喂一边还尽占柒沐枭便宜
“落儿,饱了没?还是再吃一点儿吧,父皇也没养过还在肚子里的孩子,不过多吃点儿应该也没错。”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柒天狂都用喂食来麻痹自己的神经,他不想去想那最后一个可能,那只会让他疯狂得想毁了全世界给沐儿陪葬!
可是在第七天夜里,一直都没有反应的柒沐枭突然受到了噩梦侵扰,高烧不退流汗不止,还一直呓语。
“柒天狂,我真的好爱你啊,为什么你都不肯爱我呢?你既不肯爱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招惹我啊!”
柒天狂本来还在天人交战要不要在这一次沐儿醒来便告知他所有事实,但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只因柒沐枭脸上那个痛苦的微笑,还有那句放弃一切的话。
“柒天狂,爱真是殒人性命啊!若真能死,我绝对不要再爱上你了,不,任何人都不爱,不爱……”
柒天狂慌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选择,在爱情这场豪赌里,他一直都是输家,而输掉的赌注便是他的沐儿的幸福,所以,即使沐儿怨他恨他,他也绝不会有半分怨言,但无论怎样他都不允许沐儿放弃,依照沐儿的性格,一旦放弃,那便是再也不可能接受了。
“沐儿!醒醒!快醒过来!”
柒天狂抓着柒沐枭的双肩使劲儿摇晃,却还是叫不回柒沐枭沉睡的心,惊慌失措的他一时又变成了那个绝情冷心的铁血帝王,一出口便是——
“柒沐枭!你给朕听着!不要妄想逃离朕的身边!你想忘记朕?绝、不、可、能!你注定要爱着朕,即使化仙成鬼,你都会永远爱着朕,这是你的宿命,你别想逃掉!”
一番咆哮,还是没能唤醒沉睡的精灵,柒天狂很挫败很心慌,他不能接受沐儿就这样逃离他的身边,也只好转换方法,譬如,讲讲柒沐枭一直挂心的那些事儿。
“沐儿,你一定在疑惑吧,那时候,那两次,父皇都看到了,可是,那时父皇不能说,现在父皇就说给沐儿听好不好?”
情深意切的询问,回应他的只有惨白着脸的柒沐枭,那般清淡如水却又含着淡淡讽刺的声音,没有响起,柒天狂的愤怒几乎又要被挑起,却在看到柒沐枭伤痕累累的左腿触摸到手下一片隆起时乖乖咽下去了。
“沐儿知道为什么是‘大启太子’而不是‘我柒天狂的儿子’吗?其实一切都很简单,若非沐儿固执地不肯开眼好好看看父皇……一切只因为……若不是这层血缘羁绊我们都不会这么痛苦!”
爱怜地抚摸着柒沐枭的面颊,柒天狂声有戚戚然,听得柒沐枭刚刚还躁动不已的小腹也安静下来了。
“沐儿……你若真的爱我,肯原谅我所有的错,就叫我一声‘天狂’……只要一声便好……”
为了柒沐枭的沉睡,柒天狂折了不少竹枝把竹楼封得死死的,连一丝风都钻不进来,可是这时候柒天狂多想有风声回应他的乞求。
“我一直一直试探,不断试探,都只不过是为了知道自己在沐儿心中是怎样的存在,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让沐儿那么伤心,对不起啊……对不起……”
一个铁血帝王,除了他最爱的人,也再没有人能承受得起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不起了吧。
“沐儿很喜欢吧,那串紫金铃,那时候……”
柒天狂回想起那时吉弦端着一盘子珠宝首饰给他查看,说是梅素费了好大劲儿找到的至宝,但他真的没有兴趣,除了其中一串紫色铃铛,工巧精致,最重要的是,紫色光晕很美,很适合沐儿,但太悲伤,他本吩咐吉弦赶紧拿走,却还是被坐在他腿上的沐儿一眼相中。
“父皇,我要那串紫金铃。”
不经询问便直接说出他要,沐儿对紫金铃的喜爱有多深他知道,但他不想让沐儿本就悲凉的生命再染上哀伤,更是嫉妒那串紫金铃占去沐儿的心思,于是冷硬地回绝了沐儿,看着沐儿失落,他又忍不住哄沐儿开心,当然那也是他一直不敢说出来的心里话。
“沐儿这么美好,真真是一枝凌冰雪莲,绽放着傲骨霜华,父皇怎么舍得让沐儿染上那么哀伤的紫色呢?”
可是终究没有博得沐儿一笑,也对,只有在狠狠伤了沐儿之后再说出那些话,沐儿才不会察觉他的真心。
他找了很多人来模仿沐儿,却又忍不住把假的紫金铃戴在那些人身上,但没有一个人能给他惊艳的感觉,除了沐儿……但又不能给沐儿戴上。
“真正的紫金铃还在我那里,我一直都想亲手为你戴上,沐儿,你赶快醒来,我们回到皇宫就拿出那串紫金铃给沐儿戴上好不好?”
好不好?
为什么都不肯回应他一下?
“沐儿,醒过来,应我一声好不好……你不是很想一直叫我‘天狂’的吗?醒过来,醒过来我永远都是你的‘天狂’,不再是‘父皇’,不是……”
整整十三天,柒沐枭始终沉睡着,柒天狂却不再抱着柒沐枭哭诉,只是每日轻轻抚摸着柒沐枭的肚子不停说话。
夜间拥着柒沐枭单薄的身子躺在沁凉的木床上,他说,落儿,你是不是也要在你爹爹肚子里呆满十个月才出来呢?可是,父皇好想看看落儿,落儿快快长大好不好?长大了,出生了,父皇看过落儿了,没有遗憾了,父皇就可以放心……
午时抱着柒沐枭坐在竹楼房顶晒太阳,他说,落儿,你说如果真的必须有一个人要沉睡到永远,换做父皇好不好?落儿,你肯定也是比较喜欢你爹爹的吧,毕竟父皇做了那么多错事啊!
算着时日,自那日梦魇过后已有七天不见柒沐枭再有反应,他说,落儿,你最近怎么这么安静了呢?你动得勤快些,说不定你爹爹就会因为感应到你的焦急醒过来,你动一动,帮父皇叫醒你爹爹好不好?父皇不会再伤害你爹爹了……
在水边清洗着柒沐枭呕出的秽物,他说,落儿,今日父皇出去打猎抓了一只獐子,可是刚喂给你爹爹吃一点他就吐了,是不是你在捣乱啊?可不要再捣乱了,你爹爹越来越消瘦,再不吃点儿东西他会饿坏的……
……
强撑着痩如骨材的身体,柒天狂看着急急向他跑过来的秦歌,他说——
“秦歌,用我一生来赎罪,救救沐儿好不好……”
——第四部·爱之恨·完——
第五部:逝之歌
四十四,红线缚情
柒沐枭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在这张白纱掩映的龙床上醒过来了,身边躺着的温热人体,不用想也知道是柒天狂,但他真的很累了,不想再看那张脸了。
不过这才几天,红帐鸾被就换成了白纱床,只是因为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皇后吧……现在想这些还干什么呢,反正他是要走的,随便柒天狂怎么折腾了,柒沐枭翻身下床,却没想自己左手腕儿上缠着一根红线,红线另一端缠在柒天狂的右手腕儿上。
“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相信这么一根手指就能扯断的红线,况且,柒天狂,一根红线,你想绑住的绝对不是我吧——”
柒沐枭本想断然扯断红线,却在听到声音进得门来的吉弦等人的注视面前下不去手,不就是一根绑错的红线么?他干嘛要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啊?!
柒沐枭纤细的五指刚抓住红线,吟泉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按住了他的手。
“柒沐枭,和我们去看看一些东西再决定不迟。”
吉弦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柒沐枭手腕儿上的红线,却一时失手让红线滑出了手掌,眼见着红飘飘荡荡无所凭依就要落在地上,柒沐枭莫名心痛若死,只管狠狠甩开吟泉的手便扑到床前抓住了红线,这时候他才看清了躺在床上枯瘦如柴的柒天狂。
“怎么回事?!柒天狂……他怎么会这样?!”
柒沐枭右手紧紧攥着红线一端,左手却揪着吉弦的衣襟,眼神凶恶,却是掩不住的惊慌失措。
“太子殿下,陛下变成这样不就是你期望的吗?”
吉弦第一次没有谨守一个奴才的本分,他毫不示弱地低头瞪视着柒沐枭,眼底深处是责难,是无法原谅的怨!看柒沐枭久久说不出话,他又毫不客气地把柒沐枭摔在龙床上。
“我——”
柒沐枭挣扎着坐起身来,他想说不是,他从没有想要柒天狂受到一点点伤害,没有,一点都没有!
可是,看看吉弦丝毫不退让的瞪视,又看看吟泉一脸悲痛,旻涧紧抿着唇不肯说话,牟微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最后视线又转到瘦得就剩皮包骨的柒天狂身上,他说不出口。
真是他的错吗?可是这不是他期望的啊!一直都是柒天狂狠心伤害着他,他没有伤害过柒天狂,没有!
“吉弦,你不用这个样配合着他演戏,我已经死心了,再也不会为他痛了。”
柒沐枭摇摇头,他想要努力保持自己的镇定,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往柒天狂身上飘。
他怎么会瘦成这样?明明以前……以前?那是多久以前了?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关注过柒天狂的身体状况了。
可是……是柒天狂拒绝了他为他把脉看病,还对他以命换来的雪绛莲嗤之以鼻弃如敝屣,如今变成这样,是柒天狂自作自受!
柒沐枭阻止自己去想那时候看到的柒天狂随他跳下山顶的玄色身影,也许那只是他的幻想,不是真的,柒天狂不可能会为他不要命的,柒沐枭拒不承认,吉弦却是硬要他承认。
“太子殿下,恕奴才逾越,你到底有没有真正为陛下考虑过一次?!陛下为你做尽恶人,为你塑造了伟大的太子形象,为你打算好了一个美好未来,而你呢?!”
吉弦怒不可遏地斥责他,吟泉三人却不帮他说话,柒沐枭咬着唇——委屈,很委屈。
“不是那样!他一直都只是把我当成男宠!”
柒沐枭隐忍着泪水地吼出声,他不想这样说的,这是他最深的痛,柒天狂不爱他没关系,但怎么可以把他当成男宠?!还是那个艳俗男人的替代品!!!
“男宠?!”
吉弦嗤笑。
“太子殿下,你也曾怀疑过的吧,就算陛下总是说你是玩具,说什么爱的不是你,但是,太子殿下也想过的吧,有哪个主人会那么精心照顾男宠的饮食起居,又有哪个主人会小心翼翼呵护着男宠的身子,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来换?!”
柒沐枭本来想好了一大套说辞,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愣住了。
“你说什么?”
柒沐枭问得小心翼翼,双手紧紧攥着一根红线,却还是没有勇气去探探柒天狂的呼吸……不对!他是温热的,那就是还没有……可是,那时候他真的跟着自己跳下去了吗?
“就是那样!陛下为了救你,不顾自己自十五岁开始便残破不堪的身体,几次用自己的命救了你!”
柒沐枭屏着呼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吉弦却不肯这样放过他,越说越难以自持,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秦歌的嘱咐还是他自己真的很想狠狠教训柒沐枭一顿了。
“你以为陛下想杀人吗?你以为陛下是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却从不肯说‘杀’、‘砍’、‘斩首’等词语?你以为陛下是为什么落下一身旧病沉疴?”
“你以为——陛下为什么明明从不受伤……却总是苍白着脸色?!你以为陛下是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朕’之一字?!”
为什么?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每一次问及这些问题,柒天狂总是用各种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从不肯正面回答他……转移他的注意力?为什么要这样?不会是怕自己知道了他身患重病不再畏惧他吧,这根本就说不通,那就真的是……
不对!这一定又是柒天狂的圈套,他不能再心软!
“还不肯承认吗?是你害得陛下瘦成这样,是你害得陛下白白丢了几十年的寿命!”
是因为他?柒天狂这样不死不活地躺在身边,是因为他?
才不是!
“不是这样!是他做了太多错事得到了报应!”
柒沐枭吼完这一句便头疼得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脑袋像是被人拿着铁锤狠狠地敲着,最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他会想到那个让他头痛的人便是柒天狂……不对!就是柒天狂,一直都是他让自己痛,是他!
可是,不对……哪里不对……他不知道……好痛啊!
“沐沐!冷静一点!”
吟泉紧紧圈住了柒沐枭自虐的双臂,不让柒沐枭死命捶打自己的脑袋,旻涧和牟微也为自己的逃避而后悔,只有吉弦,狠心在柒沐枭大受打击的心灵上一刀一刀地刺!
“太子殿下,感受到了吗?这就是陛下十六年来一直忍受的痛楚,每日每夜,陛下都痛得睡不好觉,陛下那么苍白的脸色很大程度都是源于此,太子殿下,你有真正了解过陛下吗?!”
吉弦见柒沐枭拽着红线拉开了盖在柒天狂身上的被子,便狠狠扯着红线又给柒天狂盖好了被子,看着柒沐枭瘦弱的手腕儿被红线勒出了红痕,旻涧和牟微一阵心疼。
“总管!这也不是沐沐的错啊!”
旻涧扑到床边和吉弦较劲儿扯着红线,却扯不动分毫,奇异的是,那么细小的一根红线在两个大男人的拉扯下竟然没有断裂。
“总管!把红线放松些啊!”
牟微也上前帮忙,却还是扯不动,幸好吟泉保护柒沐枭之余冷静地指出了要害。
“总管,现在是要赶紧告诉沐沐真相吧。”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没有错,换了是我也说不定会更加悲惨!”
刘黑一没力气,没抢到机会上前角力,二没脑子,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要怎样帮助他最最喜欢的太子殿下,只好一直在边上急得团团转,这时听到吟泉的话,他都快感动得哭出来了。
“太子殿下,起来吧。”
柒沐枭自从听到吉弦说的那句反问便处于呆愣状态,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却是马上便挣脱吟泉的怀抱扑到了柒天狂身上。
“柒天狂!你起来!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一觉醒来所有事都变成了他的错?!明明是柒天狂逼得他跳崖,是柒天狂不给他生存的机会,怎么会是他害了柒天狂……跳崖?他跳了崖,那么高,可是,为什么他一点事都没有?
柒沐枭猛然扒开柒天狂胸前的衣物,却立刻被震在当场——视线可及之处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柒天狂健美的胸膛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大部分都还在渗着血,没有包扎,他想,那是因为伤口太多怕惹得伤口发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