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玉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好像是梅山腾云庄龙家的小鬼吧,具体名字不太记得了我没见过他几次。”“腾云庄?不是给我们连教送药的么?”“对,梅山的腾云庄是研制药材的地方,他们什么药都研究。”连梦听出了雪玉的意思,什么药都研究的意思自然也包括了毒药。但连教使毒的人并不多,所以连梦也就没多想。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年一次的教典,这是连教最大的日子。早好几日前就搭起花架来装饰擂台。除了那些年纪尚小没资格参加教典的孩子们,其余连教一众人都会在这一天聚集起来。在外的人也会尽早赶回来参加这一盛事,像连梦去年那样在外迷路赶不回来的实属罕见稀奇。
犹豫错过了去年的,连梦这是第一次参加教典。穿上了红鬼给的衣服,罗生门的人极其嚣张地站在了除了主台区外最适合观战的地方。罗生门的人往那里一站,别的人自然不敢随便靠近。红蓝两鬼一并排在最前头,其他人统统靠后。这种大日子蓝鬼自是不能缺席,况且知道现在都还没能查到证据证明之前的叛乱同她切实有关,虽说蓝鬼的行动被限制监视,但却不能阻止她来参加教典。她甚至可以参加教典的擂台战,这是连教教义上规定的任何人只要没有切实定罪的都可以参加。
教典的擂台战既是表演,也是夺权。按照连教的规矩连教中赐予连姓之人必须对自己的每一场战斗负责,若是连姓两人对决,必决出生死才算定胜负。这同外头很多切磋武艺莫伤和气的理念完全相背。其实雪玉知道,当初提出这么一条规矩是希望连教弟子不要随意斗殴,传授武艺只求强身健体,而非争强斗胜之用。只是后人一代代错解歪解,连教才走到了今天如此血腥残忍的地步。很多事情他知道错了,但他不想改变。他只是一介妖而已,人的事情他没资格多管。
几乎整翠微山的人都挤到了这里,一干高层才姗姗来迟。出人意料的是连碧分明才受了重伤,这会儿居然又意气风发地出现在了主台上。主台上连碧坐中,神使大人在其左侧,孙长老在右,其余四大长老分坐两侧。后方随侍俾侍奉,教主身后的两个一模一样,是画眉画目两姐妹,神使大人身后魑魅魍魉也只带了两斤辛未两人,其余长老们都只有一个侍俾端茶倒水,连孙长老都不例外。虽说教中事物多听长老们合计,但大场面上还是得摆出教主的威严来区分级别。
难得雪玉一身礼服正装,却还改不了他那别扭的死脾气一身的素色。一长串的白色猫眼石一百零八颗在他的右手腕上绕了三四圈,流苏照旧雪白干净。头发难得束进了由白玉雕的冠中。不似以往的一副扶不起的阿斗相,今天他端坐在哪里就好似一个王者在俯视着他的臣民们一般。虽说在教典这种场合是不该嘻嘻哈哈,但连梦没想到他能严肃到这个程度上同生死台的时候大相径庭。也许是因为此前连梦从未参加过教典,所以才没见过雪玉这样的一面。
“神使大人,可以宣布开始了。”教主连碧亦是盛装可是同边上一身素色的神使大人相比竟还是觉得此了一等。“又一年改朝换代,我会舍不得你的。”雪玉没有转头依旧看着下面熙熙攘攘围住擂台的人群。“神使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结果如何都还不知道呢。”连碧手上自是有一批死士忠实地拥护着她,即使她受了伤,也未必就是死定了。只要最后站在擂台上的是她的人,那么他就不会向教主挑战,那么连碧即使伤未愈也没有危险。“你懂规矩的,新任教主我得献身给他作为贺礼。如果你敢把教主的位置交到让我恶心反胃的家伙的手上的话我可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要是交出了教主的位置,还有命让你折磨吗?”连碧冷哼了一声。“我可以取你的魂魄慢慢折磨你,对我来说不算是难事。”“那不好意思了,今晚恐怕还是我这个老女人继续玷污冰清玉洁的神使大人您。”这过程中昆长老不知道瞪了连碧多少眼,只是碍于这场面上还是得给教主面子才没发作出来。雪玉没继续接插,而是站了起来对着下方的擂台伸出了右手。瞬时手腕上的珠串如同断了线一般洒落,却又好像有生命一样或高或低浮于空中。猫眼石中心的一道光圈,在阳光的折射下如同猫的眼睛一般灵动却又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教典擂台可以开始了,想挑战的人或是不要命的家伙就尽管上来好了。”雪玉分明没使多大的劲道喊,全场的人却都能很清楚地听到他在说什么。
虽说擂台开始了,但当真不要命敢往上跑的人却不多。第一个冲上去的是个清风居的蠢货。清风居虽也是连接的一部分,但却并非连教正统。百雀楼和万花阁的人无兴趣同这种人计较。那人在台上叫嚣许久,终于有个同是清风居的家伙上去同他比。两人执剑你来我去,在百雀楼和万花阁的人看来却无甚意思。主台上雪玉挥了一下手,两人同时被扫下了擂台。“够了,没本事就少在那里现了。还有没有别的挑战的人?”半天擂台上还是没动静。连碧向雪玉投去了得意的笑容。“既然没人挑战了擂台部分就到此结……”雪玉话没说完,就有人飞身上了擂台。“万花阁连磬赐教。”主台上的连碧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唇发抖,“你怎么会没死?”“在我夺回教主位置之前我又怎么舍得死呢?你个贱女人不滚下来跟我一战么?”不止是连碧,连教里资历稍高些的都惊得一时不能言语,只有连梦这样资历太浅的不知何故。
“怎么,怕了?当初若不是你使出阴险手段,现在坐在那上面的人应该是我。”那个连磬直接用剑指着主台上的连碧好不嚣张。“哼,真可笑。输了就输了,就那么怕承认么?”连碧气势上不输,可手指不禁却在发抖。当初不过是险胜而已,按现在这身体状况不可能再出现那种奇迹。而且如果她没估计错的话……
“还没过完擂台呢就想着要挑战我们……”
“给我闭嘴。”炙鸡话没说完就被连碧喝止,如果真是连碧想的那样的话,炙鸡决不会是那家伙的对手。上去了只会是白白送死。最好的办法是想办法将损失尽可能地减到最少。
“我不是已经下令禁止这事情了么,这次又是谁做的?”雪玉这次只是用普通是声音说话,只有主台上的几个人听得见,但是并没人搭理他。“不承认么,你最好祈祷永远别被我揪出你来。否则我把你变成血涂的材料。”雪玉眼角瞥了瞥两边的五位长老,“别以为我好说话就不把我说过的话当回事。”当年的那些事情现在连教中的大约也就这五个人清楚始末,做这件事情是人十有九成就在这几个人当中。
“我陪你玩玩如何?”就在连碧还在想对策的时候已经有人上了擂台。连碧的眉头一紧却也没多说话。
“哟,一个没见过的乳臭未干的小鬼嘛。”
“你没见过我,可我知道你。”连梦毫无惧色,“连磬,十八年前擂台战的时候就输给了现任教主连碧,照理说该杀了你才对,只可惜你个妖孽命好才让你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哟,想不到你个后辈晚生倒还挺了解以前的事情嘛。”连磬只是笑笑,对连梦话语里的讽刺丝毫不当回事。台下面窃语声一片,都在讲十八年前的那件事。
那年教主连唐毅病重,教典之上一片血杀。当时的万花阁的连磬一人连斩十余条性命独占擂台鳌头。就在他举剑将向教主挑衅之时连碧等到了时机成熟冲了上来,借着连磬体力大损的时机使出了她的拿手绝技夺命十二鞭,可连磬依旧招招接下只打得平分秋色。末了连碧使出了出人意料的第十三式飞星追月,杀了连磬一个措手不及才险胜于擂台之上。此后同教主连唐毅的一战却无甚意思,连唐毅病重,观战之时便已吐过几次血,取其性命不过就是三两招的功夫。连碧自此顺理成章地坐上了教主的位置,而且一坐就是整十八年。有人说连碧这个女人好生阴险,她这教主的位置来的不光彩。也有人认为审时度势也是重要的才能之一,连磬这种霸道之人并不适合成为教主这样的人物。但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因为在连教的规矩之下,历代的教主都不得善终,这个位置谁爱坐就谁去坐好了。
“我当然知道你,连磬。连教史上的一个笑话而已。你虽然武功超群,却着实没什么脑子。”连磬听了果然眉头抽了一下,“你仗着自己剑术高,傻兮兮地一人给别人扫清了障碍结果却不过是空为别人做嫁衣裳而已。剑术高又如何?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还不自觉而已。”“你敢说我是被人利用!”这连磬的自尊心还挺强,像他这样霸道之人自尊心一般都很强。
“你以为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依着你自己的意志么?”连梦继续讥讽,“救活你的那个人只是看你莽撞好利用而已。否则他为何早不让你出来晚不让你出来,偏偏让你这个时候出来行刺连碧。”
主台上的连碧听后脸一白,她早该想到那日行刺自己的人就是这个连磬。只是当时一直都以为连磬早就死了才没往那地方向去想而已。如果说是连磬做的……连碧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子摸了摸自己的曲池穴一阵刺骨的疼。“你早就知道了?”连碧声音发抖问身边的雪玉。“我不是已经说了我舍不得你的么?”雪玉说得理所当然,就像十八年前他同连唐毅告别一样几乎不带任何感情,无情无义。“神使大人果然是有经验。”“那是自然,我见得多了,明天你就是飞天峰上的一块石碑而已,你还想要我如何?”从连教建立之初就在这里的神使大人所尽力过的教主更替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又怎会在意多这一个呢?
连碧同雪玉聊这几句的功夫,下面早已开打起来。连磬剑法果真霸道,招招直指人要害之处,但奇怪的是连梦次次都能轻松躲过。总也是连磬眼看着自己分明是刺中了,却没有刺中的感觉。眼前在一晃连梦的人影便消失了。连梦并未出剑,佩剑系在腰间装饰品一般。几十招过后,连磬的剑铿锵落地。没有人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够徒手打飞连磬手中的利剑。连主台上的教主连同长老们都站了起来,只有神使大人一人依旧坦然地坐着眉目半掩。他不需要睁眼就能从各个角度看清擂台上的情况。比武开始之前所洒下的猫眼石个个都是他的眼目发生了什么他自然清楚,连梦将他所教授的御风术发挥得淋漓尽致,那个傻瓜还当真以为凡人可以达到这种出招速度呢。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连梦只要这招用得够好,他就不会输。但要说赢那就是另一回事情了,真正的连磬确确实实在十八年前依旧被连碧所杀,现在擂台上的那个并非人类,而是血涂所造出的妖魔,刀剑轻易杀不死。
雪玉还在琢磨该怎么告诉连梦又不被其他人发现,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连梦像是早知道了一般取出了火折子藏于衣袖之中。别人轻易看不见,可在擂台上布置了一百零八只眼目的雪玉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窃喜了一瞬转念立刻就冷下了脸来。连梦根本就没听他的话还在研究那东西。
连梦以常人无法察觉的手法从连磬是身上撕下一片衣袖用火折子引燃,随即又塞进了他的后脊之中。台下的人所能看到的只是在连磬剑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的背脊突然着了魔似的烧了起来。
“不祥之人必遭天罚。你早该死了却死皮赖脸地留在这世上,现在看来老天爷都想收你回去。”连磬嗷嗷叫着要脱去衣服,可连梦却捡起了他的剑削其手足。成了人彘的连磬活活被一团火烧死,惨叫之声另人毛骨悚然。连梦笑着将落在脚边的断臂踢入了火中,说来也怪,这火竟烧了许久未灭,阵阵黑烟入黑龙般挺空升起又于九天之上消散。“下一个,还有谁想上来的?”擂台下一片鸦雀无声,连梦在连教的名声向来都不是一点点的差,而且他就像是口深井一般窥不见底,仿佛同上次杀死连凤时相比又高了好几个层次。
见下面无人做声,连梦哼笑了一声转手剑直指上了主台之上。“既然如此教主大人,该你下来了。我亲爱的母亲你该为能死在我这么个优秀的儿子手上而骄傲才对。”
母亲?
台下瞬时一片哗然。很多人都知道多年以前连碧曾经生过一个孩子,但传言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死了,连碧为此还疯了一阵子。可现在连梦称呼连碧为母亲,难道当初连碧真的是装疯卖傻将儿子藏了起来保护他的么?然而现在这个被她藏起来的白眼狼却反过来要来杀她了。
“你还想在那里赖多久,给我赶紧滚下来。”
“你个混蛋,居然敢这样对待教主大人!”红鬼第一个不服气,“想挑战教主你就先过我这关。”冲上擂台话音刚落的红鬼就被人狠狠地用鞭子抽飞了下去。
“有你做我的对手真是不胜荣幸。”连碧褪去了华服手执长鞭飞身下到了擂台只上。她的心里在发毛,站来面前的连梦变得她几乎不认得。而他认真的眼神就像是真的铁了心要杀自己一样,虽说中了连磬的毒,也确实不剩下了多少时日,趁现在将教主的位置交给他是再好不过,但他现在还是那个可以让她安心交付教主之位的人吗?连碧的心里没底。
过早的让凤“死去”是连碧的失算。剩下的人中能与连梦较量的就只剩下了那个没脑子的蠢货,与其将教主之位交给那家伙还不如交给连梦。当初选择了连梦就是看中了他在那个孙枫绪死后谁的话都不听的这一优点,对付那些人必须够狠才行,而且连梦的话雪玉会全身心地帮他,虽说黑羽那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至少也……
“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会想坐我这个位置。”还是确认一下的好。
“你这问题真可笑,自然是为了唯我独尊独步天下了。除此之外难道还能有别的理由么?”
那孩子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东西的,虽不善言辞,但那他一直是一个温柔的孩子,想起那年在飘香楼浓妆艳抹的样子还冲出来给人打抱不平,至今还是觉得分外滑稽。
“唯我独尊独步天下。好想法。”连碧点了点头,“真是好想法,我当年也想这样,只可惜我还不够火候。我看你这火候应该差不多了。”“就是看您扭扭捏捏不够火候我才想替您来完成,仅此而已。”“谢谢。”连碧祈祷着自己千万别会错了意思,连梦既然能说出了连磬刺杀的事情,那么毒的事情想必他也是知道的。连磬的剑毒无药可解,虽然发作得极其缓慢却是必取人性命的。“还有什么遗言么?”连梦那小子态度极其嚣张,台下的教主派直恨得牙痒痒。“遗言?你是在问我么?”话音未落,长鞭便甩了开去。
此时此刻,教典上观战的人们并不知道山下有一群打着名门正派的旗号的人杀了上来。连教之上没有人知道北辰老人离开后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都只关心自家教典这回事。至于北辰老人没能回到中原武林和解连教同中原武林的矛盾而是死在了离翠微山不很远的梅山山脚下,这些事情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连教上下过这自己该过的日子,可并不是连教想过自己的日子就能如愿过自己的日子。若是过去连教未涉足中原武林,那是一回事,可是连教参加了那一次的英雄大会后就不再是那个盘踞在翠微山上那个自我封闭的小团体。
从来都是欺富不欺贫,欺强不欺若。总是看着别人有钱才把别人打上一顿把他的钱抢来,没有人会去找路边乞丐的麻烦。那一日见识到了连教的实力,区区一个后辈门生就已如此,若非它常年鲜少涉足武林,武林岂非早已是它的天下?借着北辰老人的名义,一种人讨伐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