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的一只脚迈进屋,整个屋子的温度就骤降了许多。
“不知殿下此次来为的是何事。”
三皇子静静地看了默孺蛊师一眼,冰眸里散发出几道寒光。
“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为的是什么。”
默孺蛊师淡淡一笑,“小的当然知道,殿下为的是这封信把。”
说着,默孺蛊师就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来。
隼曳站在一旁,看着默孺蛊师拿出那两封中的其中一封,又不知道是哪一封,顿时有些着急。
三皇子刚要离开,默孺蛊师忽然一脸诚恳地朝三皇子说:“三殿下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三皇子微微凝眉,回头看了默孺蛊师一眼。
“看人书信实为不善之举,殿下做了这事,岂不招致雪公子的误会和不解……”
“在我这里,没有善于不善,只有该做与不该做。”
三皇子说完,一脸冷漠地朝外走去。
“三殿下慢走。”
默孺蛊师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句之后,眼中流露出狡黠的目光。三皇子,这次的醋有你吃的了,谁让你的大美人非要给我这个机会。
夙樱一把拽过默孺蛊师的袖子,硬生生地将手里的信多了过去。打开之后,隼曳才看了几行,就知道和自己刚才看的不一样,这恐怕才是幕雪逝真正要默孺蛊师写的。
“我就知道你会把假的送给殿下。”隼曳一脸气愤地朝默孺蛊师说。
默孺蛊师一副不在乎的表情朝隼曳说:“你可以将这封信送过去,告诉殿下是我从中作梗,我绝不会拦你。”
隼曳知道默孺蛊师是故意刁难自己,那封信不送过去,三殿下顶多声几天闷气,根本额不会多幕雪逝做什么。但是这封信送过去,三皇子就不是生闷气的事情了,恐怕会把默孺蛊师削成两半。
想到上次默孺蛊师为了能让自己留下,挨了那么多棍子都没吭一声,顿时有些狠不下心来,便长吸一口气无奈地坐了下来。
默孺蛊师本以为隼曳会义无反顾地去找三皇子,同他把一切都讲清楚,可没想到隼曳竟然会坐下来,而且脸上没有任何对自己的厌恶之意。
“你……”
隼曳虽然在生默孺蛊师的气,可没到对他弃之不理的份上,便语气生硬地回道:“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没去找三殿下?”
看到默孺蛊师不可置信的目光,隼曳没来由的一阵心寒。
“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去找三殿下?”
默孺蛊师想都没想就说道:“因为你历来只为三殿下着想。”
“如果我的那样的忠心耿耿,有怎么会被撤了侍卫这一职?”
默孺蛊师眼神一怔,顿时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他一直把隼曳看作倾慕三皇子的近身侍卫,却从未想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当初隼曳不是为了自己,又怎么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自己光顾着看隼曳如何多三皇子好,却忘了隼曳也曾为了自己而背叛三皇子……
照这样说来,是他不懂隼曳对自己的这份心意了?
隼曳见默孺蛊师的眼神游移不定,知道他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便一转身要离开这个屋子,结果被默孺蛊师拽住了胳膊。
“当初你为了就我而背叛了三殿下,是不是为了报答我曾经对你的救命之恩?”
隼曳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默孺蛊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那你现在肯不做侍卫,是不是也觉得有愧于我,才做出的决定。”
隼曳更是难以回答默孺蛊师的问题,便稍一用力,扯掉了默孺蛊师的手,朝外走去。
默孺蛊师的整颗心都冰凉冰凉的。
傍晚,隼曳照常去了膳房,端了几样小菜到房间,放在桌子上。
默孺蛊师坐在一旁脸色有些不好,隼曳只是斜着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的心情如何。因为默孺蛊师情绪的对比太强烈,隼曳很少见他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一旦恢复了,就会像是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阴森森的气息。
“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何必再亲自为我去端饭。”
隼曳别了默孺蛊师一眼,没好气地说:“只是我自己吃的。”
默孺蛊师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一个人对着窗外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隼曳才发现,默孺蛊师的身旁又一个包裹,像是他前些时日叫徒儿送过来的。现在又把它收拾好,是打算离开了么?
隼曳扶在桌子沿上的手开始慢慢收紧。
“这些时日过多打扰,断某这就告辞了。至于你说的那些恩情,无需记挂在心里了,本来就没有什么,是我死皮赖脸为你扣上的,后会有期。”
隼曳的眼睛看向默孺蛊师,整个人有些愣愣的,嘴唇动了动说出什么来。
默孺蛊师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心里还是像被马蜂蜇了一下,眼中的人还是刚才那个人,可怜他的感觉却和刚才不一样了。刚才还觉得冷血无情,顽固自守的一个人,现在忽然觉得有些可怜了。这深宫大院哪有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况且已经不是这小院的侍卫了,谁会留下他?
自己走了,他何去何从?
可脚已经迈到门外了,难道要撤回去?那样一来就算隼曳不会瞧不起自己,自己也会给自己两个耳光,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呢?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丢脸……
默孺蛊师叹了口气,缓缓地朝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默孺蛊师见身后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知道没什么希望了,便腾空一跃,消失在小院的一个角落里。
一个人行走在街上,集市上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太阳也慢慢隐退了地平线。
默孺蛊师的心情跟着周围的景物一点一点儿步入黑暗,以后又要回到之前的生活了,还是之前的生活逍遥自在。不用像现在这样大起大落,前一刻才被打入地狱,这一刻又被送上天堂,下一刻又被推了下去……
番外:荡漾(中)
“断公子,您都好久没来了,让老娘一阵好想啊。”
默孺蛊师仰起头,看到一个浓妆艳丽的中年妇女,正摇着一把白色羽毛扇,魅惑风骚地朝自己打着招呼。
那女人的身边站着一排妖娆动人的美女,当然也有三四个眉清目秀的公子。默孺蛊师只是简单地瞥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少熟人,小梅,惠儿,宝儿……
自己有多久没来过了?那些曾经熟知的人,现在竟然成了故人。当初的那份激情和畅快褪去了大半,现如今见了他们,竟然只剩下无尽的感慨。
明明还是原来那些风骚勾人的小家伙,现在怎么看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
默孺蛊师只是简单地朝他们笑了笑,便继续朝前走,一边走一边思考。他和隼曳的缘分已经到头了,折腾了这么久都没个结果让他着实有些;累了,现在想想之前的生活真的是怀念得很。
我应该变回去!默孺蛊师在心里暗暗朝自己说道……我不能整体沉溺在伤感的情绪中,那不属于我。我该是不问世事,潇洒风流的默孺蛊师;这江湖上,乡野间,青楼里……有多少英俊才子,小倌佳人争抢着与我寻欢作乐,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这么想着,默孺蛊师有一转身,朝刚才那青楼走了回去。
“啊!断公子,老娘以为刚才眼花了。我就说了,断公子怎么也不能从这路过都进不去坐坐嘛。”
“对啊,断公子,小梅可想起你了。”
“最想你的应该不是小梅,是藏在门口的那个宝儿吧。”
“哈哈哈……是啊,我们都惦记着断公子呢。”
默孺蛊师心里哼笑了一声,我看你们是惦记着我包裹里的那点儿银子吧。
“二楼备个好房间,断公子来了,那些成天嚷嚷着想断公子的姑娘们呢?”
“这呢这呢,断公子,我在这里。”
“断公子,你终于来了,怎么都不提前告诉小婉一声……”
“……”
默孺蛊师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为的是能通风换气。他的身旁为了一群人,包袱里的银子全扔进去了。钱袋里还有一些银两,那是这两天的路费,没法再往外掏了。
像之前那样左拥右抱地搂了两个最当红的小倌,默孺蛊师的心里却是一点儿热度都没有。平日像这样时早就喝得酣畅淋漓,玩得气喘吁吁了。现在倒好,手脚发凉,神思恍惚,任旁边的人怎么勾引挑弄,就是没一点儿感觉。
怎么能这样?……
“断公子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
默孺蛊师一愣,扭头看向和自己说话的人,问:“有这么明显么?”
那细眉凤眼的男子点点头,娇吟道:“难道是宝儿怠慢了断公子,断公子不高兴了?”
“没有,我很高兴,以后我都能常来这里了,所以高兴过头了。”
“原来是这样啊。”
身边的人左一杯又一杯地给默孺蛊师斟酒,默孺蛊师心里不畅快,自己就多喝了一些。酒一多话自然就来了,默孺蛊师轻车熟路地和一旁的美人挑弄逗趣,终于又恢复了当初的那般样子。
醉眼朦胧之际,默孺蛊师不经意地朝外瞥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默孺蛊师又把眼睛轻轻闭上,再睁眼,那人还在。
欣长英挺的身材,那把银色剑身配上他浅蓝的衣着,在人群中如此英气脱俗。一双剑眉微微皱起,一对精亮耿直的眸子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略带一点儿焦急,又映着点点失落。
默孺蛊师的心,一下被那人拽了去,周围的一切都成了空气,缓缓地在两人中间流淌。
再也按耐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默孺蛊师从二楼跃出,跳到隼曳不远的街道上,定定地看着他。
隼曳的目光寻觅了良久,终于在一处定住。把人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几分醉态,嚣张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两人如萍水相逢的路人,只是相视一笑的刹那间,发现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同路人。
这是默孺蛊师第一次见到隼曳真正意义的笑,他在想如果自己会作画该多好,一定会把这一刻画下来永远珍藏。
“断公子,你怎么突然跑下去了?”
二楼的一个媚酥入骨的声音将这一切美好打乱。
隼曳脸上那难得一见的笑容立刻收回,一如既往的冷峻让默孺蛊师恨不得把二楼的人碾成碎片。
“我们先离开这里,之后我再向你解释。”
“事实摆在眼前,何必假惺惺地自视清高。”隼曳冷冷撂下一句,扭头朝远处走去。
默孺蛊师赶紧跟了上去,心里有些着急,却也兴奋得很。他是吃醋了么?他这是在宣告对自己的所有权么?
“断公子,你说以后会常来,千万不要失信哦!”
“……”
两人中间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隼曳加快步伐,阴沉着脸朝前走,默孺蛊师在身后不停地解释着,终于到了一个岔道口,隼曳停住了脚步。
“我要回宫里。”
“我跟着你一起去。”
“不必了。”
“有必要。”
隼曳转过身,冷冷说道:“你可以继续回刚才那里做没做完的事情。”
“我已经做完了,只是喝了些酒而已。”
隼曳的脸色还是没见好,转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不管身后有没有跟着,只当他不存在。
“你真的要回宫里?”
隼曳没回声。
默孺蛊师接着又问:“那你是来这里找我,把我一起接回宫了?”
隼曳还是没出一声。
默孺蛊师忽然一下挡到隼曳的面前,沉睿的眸子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不许回宫。”
“为什么?”隼曳凝眉冷冷对着默孺蛊师。
“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你说我该待在那里?”
默孺蛊师低沉含笑的嗓音扬起,“和我待在一起。”
隼曳冷哼一声,“和你一起去青楼?”
默孺蛊师脸色变了变,有些气短地说:“刚才那是我一时伤感,才去那里找乐子的。我以为从今往后我们就相逢陌路了,便心中苦闷,去那里喝了些小酒而已。”
隼曳动了动嘴唇,没有说什么,又扭头朝前走。
默孺蛊师心中一急,一把将隼曳拉了过来,与自己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不许走。”
隼曳下意识地推开默孺蛊师,语气有些生硬地说:“我们不能在外面睡一夜吧,如果真的要赶路,也得等到明天一早吧。”
默孺蛊师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让他有些晕头转向的感觉。
“你的意思,我们日后真的要在一起?”
隼曳别了默孺蛊师一眼,嘴上虽没说什么,可脸上的表情已经表露出他的心意。
默孺蛊师顿时高兴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恨不得自己朝自己的身上给一剑,哪怕会有撕心裂肺的疼,起码也可以证明这不是梦。
从皇宫的城墙直接翻了进去,直抵小院。一路上,默孺蛊师的心里想的都是那些有的没的,刚才还冰凉的身体这会儿已经有些冒火了。
今天在皇宫的最后一晚,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留个纪念?
……
从清韵宫旁经过的时候,隼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外面,走到近处,才发现真的是幕雪逝。
“雪公子,外面都是蚊子,为何要在外面站着?”
幕雪逝正在偷偷打盹,听到声音后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站直身体,眼睛瞪得又亮又圆。等意识到和自己说话的人不是三皇子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今天的月亮不错,我是出来赏月的。”幕雪逝歪着头笑了一下,虽然头发没梳,衣服胡乱披着,但那如画般的面容还是让他的表情显得可爱极了。
清竹在一旁忍不住,赶紧提醒道:“雪公子不要逞强了,殿下让你在这里罚站,你不能同别人乱讲话的。否则被殿下听到,又要多罚一个时辰了。”
幕雪逝瞬间收回了强挤出来的笑容,一脸尴尬地在那里站着。
默孺蛊师只当没看到,还在那里说着风凉话。
“三殿下可真狠心,竟然让这么娇嫩的小人儿出来喂蚊子。”
被默孺蛊师这么一说,幕雪逝也觉得委屈,赶紧挽起袖子,把胳膊伸到默孺蛊师和隼曳面前,说:“你们瞧瞧,都已经有三个大包了,还有这里,脖子上也有一个。”
隼曳见到这一切,忍不住朝幕雪逝说:“不如我去帮雪公子说说情。”
“不用了,谁说情都不管用,那样只会罚得更厉害。”感叹了一声之后,幕雪逝把目光对向默孺蛊师。
“他把信要走了,你是不是就没法帮我送了?”
默孺蛊师的眼睛朝四处瞟了瞟,小声朝幕雪逝说:“雪公子放心,回去之后我就誉写一份。”
“你太聪明了,好有先见之明。”幕雪逝朝默孺蛊师伸出大拇指,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默孺蛊师也是一笑,还趁机用手捏了捏幕雪逝吹弹可破的脸蛋,觉得满手都是香滑的触感。
隼曳在一旁愤愤不平地说道:“雪公子你不要听他胡说,其实……”
“打住。”幕雪逝瞪了隼曳一眼,不客气地说:“你和三皇子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不要妄图离间我和默孺蛊师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