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坐在床边墨色的双眸里多了一抹担忧。
我有些吃力地起身,敷在额头上的毛巾掉在了手上,我盯着毛巾发起了呆。
“你烧还没退在躺一会儿吧。”
我摇了摇头。
玦微蹙了眉,轻轻道:“想家了吗?”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在梦里一直呼唤你的家人。”他淡淡道。
我低下了头。
他牵住了我的手,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突然稍稍用力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我怔怔地贴在他的怀里,好温暖,可以清晰地听见他规律的心跳。心里的防线在一瞬间崩溃了,泪水像绝提的水不停地从眼框里涌了出来,我哭得淅沥哗啦的完全不顾形象,玦只是静静地抚摸着我的脑袋。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家人,离开朋友来到一个这么遥远的地方。来这儿这么久了我以为我不会想恋他们,我以为我可以很坚强,我以为我可以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我真的好想爸妈,好想铭以,好想晓书,好想夏蓝,好想回家……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月盈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看到我哭成这样似乎被吓了一跳,玦把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手势,月盈点了点头把药放在桌子上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停止了哭泣,用手胡乱擦了擦眼泪,揉了揉眼睛。玦拿起毛巾重新放进了脸盆,拧干了水递给了我。
我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含糊地道:“谢谢。”
“没什么。”他看着我:“舒服点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
“那把药喝了吧,还是叫月盈拿去热一下,可能有点凉了。”
我摇了摇头:“这样就可以了。”
“要我喂你吗?”
“不用了,谢谢。”我接过玦手上的药,把勺子放在了托盘上屏住呼吸一口气全喝完了,然后迅速拿了几个梅干放进了嘴里。
“你就这么讨厌喝药啊?”
“那是,这么难喝的东西谁会喜欢啊。”我说得理直气壮。
“又有精神了呢。”
“那是,谁会这么一直消沉下去啊。”我继续理直气壮。
他看着我,带着浅浅的笑,不知是欣慰还是单纯地觉得好笑,有些意义不明的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视线转移到了窗外,没再看着他。
“离!”门被推开了,百里珺瑶走到床边坐下:“真是的,你小子身体还是这么差。”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这不还在发烧吗,赶快躺下。”
我看着她想问她弟控他们上哪去了却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犹豫了半天没能说出口,也不知道珺瑶知不知道我‘失忆’了。
百里珺瑶是个给人感觉很帅气的女生,眉清目秀,给人一种很清新的感觉,和珣一样是浅亚麻色的头发,梳着一个简单的公主头,唯一的头饰就是缀着石榴红的宝石的半月形的发髻。细碎的斜刘海半掩着绑着绷带的右眼,长长的绷带绑在脑后为柔顺的秀发添了一点点缀。
“珺瑶姐,哥哥他们去哪里了?”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叫珺瑶姐比较合适。
珺瑶颦蹙了眉显得有些忧心:“他们还在议事厅呢。”
“嗯?”我睇了玦一眼:“那玦不在可以吗?”
“嗯,等他们拿好了主意再让玦做决定就可以了。”
“啊……”我感慨,这信任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珺瑶站了起来轻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了。”
“嗯。”
“玦,我们走吧。”珺瑶走出了门外。
玦跟了出去,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我一眼,浅浅笑道:“生日快乐,冰羽。”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门被小心地关上,心里暖洋洋的,不觉间笑容挂上了脸颊。
自从知道我其实并不是幽离君之后,玦在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都是叫我的本名,这让我觉得很亲切,很开心。而在我知道离的去向之后知道他没事,心里真的很欣慰,一块石头终于着了地,这就说明爸妈他们就不用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而幽离君也平安无事。
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回到自己所属的地方吧……
眼皮像是装了铅似的越来越重,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摸了摸额头烧貌似已经退了,我挪到了床边把鞋子穿上打算起来散散步,睡太久全身都有些酸痛了。
庭里的绣球花已经开始凋零了,看着有些不忍。经过书房发现里面还亮着,应该是遥雨还没睡吧,我笑了笑,反正也闲着去帮他准备宵夜吧。正打算走开却听见里面传出了珺瑶的声音,好奇心的驱使,我把耳朵凑到了门上。
“什么?失忆!?这种事情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瑶儿你先冷静点。”是珣的声音。
片刻的沉默。
“你们果然还是不能信任笑烨吗……”
“毕竟玉国与霄国曾经是势不两立的敌国,可能真的没那么简单就能信任的。”
“嗯…… 我懂。”珺瑶的声音里显出了几分伤感。
“瑶,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出现任何的纰漏,如果被朝中的那些大臣知道了不知会利用离失忆的事做出什么样的文章。”弟控的声音里显得几分为难。
“在玉国虽只要两厢情愿,并不违五伦纲常便可在一起,可谁让珣是皇子呢,那些老头儿老拿传宗接代什么的当借口,也不知道要珣取消婚约多少次了,闹了半天为的还是让自己的女儿堂堂正正成为当朝二皇妃,可笑之至。”清缕语气里没有一点起伏。
“是啊,其实成为皇妃到底有什么好。”竹音的语气里是真的觉得不懂。
“离哥哥和珣皇兄好可怜的说~”玎玲替珣和幽离君委屈道。
“我不想再让小离儿受任何伤害,但二皇兄也不想伤到遥儿,瑶儿莫要多想好吗?”
“嘁,谁说本公主我会多想的!”珺瑶不屑地道,似乎在试图缓解气氛。
“嗯~是而二皇兄我多想了~”
“说起这个,玦,最近那些王公大臣们还在为你的婚事劳心劳力么?”珺瑶饶有兴致地问道。
……
我轻叹了一口气,果然不管在哪个国度古代封建社会就是黑暗呐,在下以后得更加小心点不可。
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吓得浑身打了个寒颤。
这三更半夜,乌漆摸黑的,其他人都在书房里,仆人们也该都睡下了,不会是鬼吧!?在下吓得那是一动也不敢动,连“妈呀”“咿呀”等惊呼也没敢叫出声。
“偷听是不好的哟,幽离君。”
啊咧?在下郁闷了,这鬼的声音听着咋滴这么耳熟叻?妈呀,该不是是上辈子被我害死的现在回来找我索命来了吧,没可能啊,本小姐我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可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我鼓气勇气缓缓回过头想看清楚这鬼到底长啥鸟样,要死也要死明白点嘛,记住那张鬼脸以后也好报仇嘛,您说是不?
我刚回头就被一张笑眯眯的脸吓得差点没蹦开,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防范姿势,嘿嚯!翻版螳螂拳!好吧,我承认这姿势很搞笑。
看清楚了是阎笑烨我长长松了一口气,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我说笑烨殿下这三更半夜的您别吓人啊。”我说这家伙走路咋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啊。
“哦,抱歉呐。”
“说起来这么迟了您没睡跑这里来干什么?”
“嗯—— 瑶儿不在睡不着呐。”
“额,原来如此。”小两口感情真好呐~
“幽离君呢,身体没事了吗?”
“承蒙关心,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呐。”
“我现在要去厨房煮夜宵来着,笑烨殿下要一起吗?”我指了指去厨房的方向。
“嗯,好啊。”
到了厨房我看了一下可以用的食材,夏天煮甜的东西会比较好吧,做什么好呢。谷类的话现在开始泡时间又会花太久了,蛋糕啊曲奇饼什么的没有烤炉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再说了做出来才会比较引起问题。
“说起来瑶儿常提起幽离君做料理会发生的一些趣事呐,今晚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了呐。”
“啊哈哈。”我干笑了几声,我说幽离君您可真是圣名远播啊。
“这可能要让笑烨殿下您失望了哟。”
“哼嗯,是吗,真可惜。”
喂喂,我说您这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说起来幽离君,之前在下不是和你讲过吗,不要用敬语称呼在下的,幽离君难道忘了吗?”
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啊,真是不好意思,一时习惯没改过来。”
在这家伙的面前我还是尽力装成幽离君原本的样子吧,虽然这么说有一点对不起珺瑶,但以弟控他们的对话看来这家伙说不定是不是好人,还是小心点比较保险。
“嗯。”他依旧保持着微笑。
在柜橱里翻出了已经磨好装在竹筒里的花生粉,芝麻粉,红豆粉,核桃粉…… 凑到鼻前闻了闻,香气扑鼻,看样子应该才磨好没多久。我把它们都拿了出来,一一摆好,再找出了面粉,糯米粉,还有白糖。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做汤圆吧。
忙活了半天一锅白花花的,圆鼓鼓的汤圆终于煮好了,我把它们一一盛好,放在托盘上。一共盛了十碗,每碗五个,芝麻馅,豆沙馅,核桃馅,花生馅,还有混合的。
发现一个托盘才能盛五份,我回头对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能帮个忙吗?”
他微微倾了倾头笑得更灿烂了些:“嗯,非常乐意。”
17.谁为谁想
走到书房前,看见里面灯还亮着,我松了一口气。要是我做好夜宵大家却都去睡觉了,那我就白忙活了。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了遥雨的声音:“谁啊?”
“是我,离。”我应声道。
“离啊,进来吧。”
我把门推开走了进去,果不其然,大家都在。
“离,你难道……”珺瑶看着我端在手上的托盘有声音些颤抖着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看到我端在手中的汤圆却有些像猫咪见了狗狗一样。
“嗯!我为大家准备了夜宵!”我笑得人畜无害。
珺瑶一把抓过珣挡在了自己面前。
“啊,果然还是离哥哥最好了~玲儿肚子都快饿扁了!”
“我来帮忙吧。”琚把我手上的东西接了过去。
“哦!我也来帮忙~”竹音也蹦了过来把阎笑烨手上的托盘接了过去。
看到大家正常的反应珺瑶有些怀疑地摇了摇珣,轻声道:“喂,真的没事吗?”
“嗯~自从小离儿失忆之后厨艺就变得很好哦~倒是以前会的东西都不会了~”
“啊?你开玩笑?”
“没~我发誓~”
珺瑶一脸郁闷然后把珣推开了。
书房很宽敞,但除了书桌之外就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了,于是我就提议大家到后花园里去吃,反正外面月色那么美,边赏月边吃汤圆也别有一番风味。
在南雨府,大家似乎都比较习惯去最右端的竹亭里坐,却忽略了在左端的石桌椅。那些石桌椅是大理石做的,桌子是一个是圆形,另外两个是半月形的,而椅子则是鼓状的。因为蓝雨府的庭院很大,我也是因为无聊到处乱逛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每个半月形的桌子都配有三个石椅,而圆桌则配有六个石椅,一共是十二张椅子,当时还纳闷怎么这么多桌椅。问了一下老管家原来这些桌椅是先皇与先代四爵为正宫殿下们与四爵的孩子们准备的,每出生一个便加一张椅子,先是圆桌再是半月桌,半月桌围在圆桌的左右两侧,而圆桌的席位则只在前后两侧,这样坐在两侧的大家就不需要盯着圆桌旁诸位的后脑勺看那么不方便了,那为啥不用长桌还省点事儿呢?这里面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了——不好看呗!
但是我一算就不对劲了,这一代正宫殿下一共六位,而当代四爵除了蓝雨家是两个儿子之外其他三爵都是独生子一共五位,那么加起来不就十一么,怎么多了一张,难道咱的数学烂到这种歇斯底里的程度?后来老管家告诉我多出来的那一张是为了客人准备的,当然如果客人不止一位的话就要另寻它所了,不然对客人们不礼貌,而这位客人若是不速之客大家也不会齐聚于此,相反的能让诸位齐聚于此的话,那么这位客人自不是外人。
先皇与先代四爵们有言,在这里大家不谈论朝堂之事,放下心里一切的烦忧。这里只是知己相聚,家人团圆,把酒言欢的地方。倘若不能,便不可来此地。
阎笑烨把托盘交给竹音之后就走了,说是太困了,于是汤圆就多了一份,本来我自己是没打算吃的,但是不吃的话就太浪费了。
珺瑶有些怀疑地咬了一口汤圆,微微睁大了那双漂亮的双眸:“哦,真的不错呢。”
我龇牙开心地笑了笑:“珺瑶姐喜欢就好了~”
“不过离,你还真邪门,以前会的不会了,不会的倒会了。”珺瑶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呃呵呵,是啊。”我心虚地笑了笑,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我看了看在座的诸位,似乎想起了点什么:“说起来,我爹娘呢?”来这里一个多月了都没见过他们二老的说。
弟控本来在喝汤,听到我这么一说差点没喷出来,其他人则都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雨,你没告诉小离儿吗?”
“嗯……”
“哼嗯,是有点不好开口就是了。”清缕说完继续吃自己的汤圆。
哎呀妈呀,看他们这动静我该不会提了什么不该提的事情吧!?难不成我现任爹妈都去见阎王了!?
“呃,离,其实……”
“不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我手忙脚乱地试图弥补。
“啊?你明白了?”弟控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我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玦抬头看了看我,似乎知道了我在想什么,觉得好笑,便道:“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
“咦?”我纳闷了。
玦继续说道:“他们二老只是暂时搬去寺庙住了而已,所以不要随便把人家杀了。”
“啥?搬去庙里住了?”
“嗯,”弟控苦笑着:“三年前他们两个闹不和,结果一气之下就一起出家去了,爹去了清心寺,娘去了念和庵。”
于是咱彻底石化了,下巴简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在下可真是孤陋寡闻,自惭形秽,这夫妻俩还真是走在流行的前端,这事儿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喂。
“呃,你没去劝他们二老回来。”我问道。
“劝是劝了,可不劝还好,越劝越遭。”弟控笑得更无奈了。
“啊?”我更郁闷了,这二老是有多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