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哥果然眼眸一缩,立马抓住他,沉着声调无奈地道:“叫吧,叫吧,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陆宇得意地挑挑眉回头笑,然后忽然愣住,他感觉自己和小黑哥在一块儿之后,越来越像个爱占小便宜的小男生了,像是在经历一个智商直线下降的初恋。
******
陆翔庚终究没能和陆宇坐下来聊一聊。
陆宇避而不见,态度异常坚决,最终只是电话里一句平平淡淡的话:“我妈洁然清傲,和你只是‘相爱’,从来没有接受过你的钱财,我也自幼没花过你一分钱,更没有占有过你那高贵的‘父爱’,不欠你的什么,更何况户口都是那般,不是早就一目了然了么?断绝关系吧,我已经在刻意努力地过平静平凡的生活,也已经够乱的,你就别再纠缠我了,我这里,没有什么便宜可占的。”
话很冷很硬,但这才是陆宇会说的话。
然而认认真真地去听一听想一想,其实他的话在无情的外表下又何尝不是很可怜?
陆宇也察觉到自己话里面不自觉的一丝自伤,不禁蹙起眉头,立即转开话题,沉声轻道,“放心,毕竟我们毕竟有着血缘,以后你若有难,我会尽力出手相助。”
这些话就是最后的结局了。
陆翔庚又气又有些理亏,怔了怔,沉着脸刚要说什么,电话却挂断了,他张了张口,终究咬了咬牙,皱眉想:的确像兆青说的那样,这孩子里里外外都不一样了,以前还带着怨气暖气儿,现在却彻底冷透了,是我的错么?
他没有离开X市,在陆宇拍戏的时候,他又远远地看了片刻。
初三年级平常周日加班一整天,寒暑假却放得很干脆,也比别的地方放得都早了点,元旦之前是期中考试,考试过后就要放假了,趁着这几天放假前的轻松时间,剧组决定把《小爸爸》中事关学校中需要人多配合的部分赶拍出来。
陆宇熟练稳妥地抱着“儿子”,旁边是“儿子”的亲生爸妈,内息小心翼翼地擦着皮肤而过,痒痒的很舒服,把这个出演他儿子的一岁幼儿逗得咯咯直笑,看得旁边那一对年轻父母都吃了陆宇的醋,连声抱怨:“这小崽子,对亲爸亲妈也没这么乐过。”
小黑哥在一角落收敛气息站着看,看着陆宇抱着小儿时欢喜的神态,突然想:要是我们俩也能生个孩子就好了。这么想着,他嘴角扯起的笑意就收敛了下来。
远处,陆翔庚看着陆宇演绎的“父子”欢乐戏码,原本想要上前的脚步便怎么都提不起来。他对陆宇,的确完全没有尽到一个身为父亲的责任,以前他总是厌恶陆宇的偏激阴沉,现在认真想一想,扪心自问一下……
他皱了皱眉,眼眸幽深莫测地闪了闪,继而叹了口气,转身带着助理离开,低声说:“查到他的银行账号了?”
助理说:“已经查到了,但不知余额。”
陆翔庚神色不变:“嗯,以后,每个月定期往里面打钱。”顿了顿,随即说出一个数字。
助理一愣,随即心头暗暗闪过一声嘀咕:这会儿倒扮大方了。
******
演戏很欢乐,陆宇忍不住再次计划起来。
他笑着对小黑哥说:“演完这部戏,我们回A市给妈妈扫墓,我把你介绍给她。”
小黑哥听了,双手插在裤兜里嗯了一声,嘴角就往上扯起。
陆宇看着四周没人注意,伸手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
小黑哥虽然我行我素,对别人并不在乎,但也对陆宇大庭广众之下的这种“调戏”感觉不自在,沉声低语道:“回家再玩,这有人呢。”
陆宇闷声低笑,接着道:“然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金箔法门的习练要求或许会小一点,到时我一点点教给你,看你是否能够修炼。”
他憧憬了一下,眯着眼睛说,“我重生以来,一直在努力变强,想要变强而不引人注目,最终来去潇洒,任谁都不能羁绊。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太生硬和孤僻了,你若是也能修炼,我们就算是双修,以后我们一起默默地成长,双剑并发,势无可挡,做一对大隐隐于市的双侠。”
“好。”小黑哥有力地点头,黑眸森亮而温柔地看了看他,转回头没有说话。
他隐约知道,陆宇对他突然这么“亲密”,大概就是因为他杀了白庆,因为从那天晚上开始,陆宇对他的态度就有实质性的亲近和温柔,但是,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效果?
他没明白,其实他这样的果决行动,对陆宇来说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断松枝的最后一片雪花,足够彻底倾斜掉一台天平,融化掉一颗需要时时防范着保护自己的冰心。
******
陆宇以前一直很奇怪,郑毅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郑老龙至今也没派人为难他?或者郑老龙要怎么“惩罚”他这个“勾引”了他儿子的男妖精?
演这部电影中标号为“冲突”的片段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种剧中意外的戏码,某某演员开车时刹车失灵而车毁人亡,某某演员在拍戏时因手枪走火而被误杀,某某演员……
那些人总有法子让你意外得光明正大,再死得理所当然。
这部戏里没有枪战,也没有飙车,却有他与人冲突时被人捅了一刀险些致死的戏码。
本来应该是道具水果刀的,事先小黑哥亲自检查了两遍,却不想就在他和小黑哥说话憧憬的空挡里,不知被谁换掉,然后演戏时那个临时演员凶神恶煞地拿着刀捅他心口。
他心绪入戏,背贴着篮球场周围的铁网站着,“惊呆”了似的没能躲开,甚至还分心想对方演戏不够深入,没有丝毫杀机,眼神也不够凌厉,与小黑哥那等老实凶人完全没得比。
突然刀尖及肤!
他瞬间感觉到一丝破皮的刺痛,蓦地脸色大变,身后是紧贴着的铁网,躲无可躲,只得急忙竭力把身体向右侧闪避,同时迅疾矮身!
但那临时演员演技不佳,力气却大,刀光一闪,来得凶猛,又是已经刺入心口肌肤的最快速时刻,他再怎么矫健的身法,横着躲避有怎能来得及躲开临身的刀锋势道?
剧痛袭来,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直接就沁透了浅白色的毛衣。
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怔怔地靠着铁网坐倒,低头捂着胸口冒着热气儿的血,微微张着嘴喘息,有些恍惚,温雅安静得与剧中淳朴少年“安来”毫不相符,反而像是看透世事,将要消亡,但又有些哀伤和不敢置信的王者。
在场众人,以及周围围观的同班同学都是一愣,他们没反应过来,感觉着有点不对,又想,这样演的太像了。但到底怎么个“像”法他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甚至有几个花痴的女生忽略掉他是同性恋的事实,双眼冒星星地握着双手想:太帅了太帅了,要是能和他谈朋友……
小黑哥却神情一滞,转瞬怒喝一声:“死开!”
他箭射般冲过来,猛地一拳将那临时演员“砰”的打飞,一下子扑到陆宇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的陆宇,声音也没了往日的沉静,惊慌得有些干哑地喊:“陆宇,陆宇?”
陆宇气息低微,脸色惨白,如此脆弱却倔强地维持着他傲性的优雅,眼眸没有焦距,神情淡淡的,没有回应。
小黑哥骇得魂儿都飞了,眼圈一下子红了,急急忙忙地掏手机,回头爆喝粗口:“MB的还愣,快救人啊!草!”
剧组都是见惯了道具的,这会儿除了个别只当小黑哥没见识过激了的人之外,都慌了神,急忙打120急救电话,另外有人喊“快拿急救箱来”,“有人误伤了,快止血快止血”……
“啊?陆宇?”
陆兆青吓了一大跳,其他人也来不及感慨了。
小黑哥一面手指颤抖着拨手机号码,一面再低哑地叫,“陆宇,陆宇,你应我一声……”
陆宇没有反应,双眼轻轻闭上,头也微微低垂。
小黑哥一怔,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一瞬间竟然思绪纷杂:完了?这就完了?刚才还说一起练功的啊,这就完了,那我,我怎么办……
突然耳边听到一声微弱的低语:“刀有毒,我很头晕,支撑不住了,马上,带我回家,药浴……别声张。”
一句话让小黑哥魂魄归位,他心头陡然落地,面色也瞬间铁青下来,二话不说,小心翼翼地打横抱着他,大步如飞就往外冲,“都给我滚开。”
他身躯刚健勇猛,气势凌厉阴森,如同冒着寒气儿的索命箭,走过之处人们纷纷慌忙避让。
录像师刚才也呆了,没来得及停住摄像机,竟把刚才那一幕从头到尾录了个完全。
沈季明和陆兆青等人却注意到小黑哥临去时脸上惊惶的眼泪,那样铁柱子似的男人居然哭了?他们心底咯噔一下,那,那陆宇……
陆宇伤在肩窝。
本来对他来说并不算太严重,但那刀上真真切切有着剧毒,的确符合郑老龙“雄狮搏兔用全力”的性格,不动手便罢,一旦动手,势必让你不得翻身,死得不能再死。
但郑老龙不知道他修炼内家功法小有成就,甚至已经内息浓郁,说百毒不侵只是夸大神话,但勉强抵御毒素的散漫却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这样一来,他丹田内已经耗磨近半、自始至终都被他轻而易举地完全压制着的残余阴邪气息便趁机开始爆发!
两相夹击,一瞬间让他也险些昏死过去。
陆宇竭力用内息维持着两相毒物的平衡,这时缓过劲儿来,向脸上泪痕俨然,神情却已经恢复沉稳理智的小黑哥低笑:“看到了吧,我不会再和郑毅好,和他好,这种,为他着想而杀我的刺杀,就要天天防着,我不想再死,你放心,我赖上你了……”
小黑哥听得又是欣喜又是莫名心酸,沉声低语说:“以后你别演戏了,我学着做生意养家,我也真正贴身保护你,你上厕所我都跟着,我们俩过日子。”
陆宇也想要省点力气压制毒素和邪气的反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小黑哥却急忙道:“陆宇别睡,别睡。”
他浑厚刚强的声音仍旧有些干哑,刚才可把他吓得不轻,也就是刚才那一瞬,让他彻底明白,没了陆宇这个人,他刚刚丰满起来的生命会再次空漠,甚至会更空茫,因为他原本有一点的内容已经全都系在了陆宇身上,假若没了陆宇,他那一点内容也都跟着没了。
“没睡,刚才,我演的像不像?我上辈子,就是这样子死的,很帅吧?”
陆宇睁开眼,低笑,笑却没有直达眼底,净澈的黑眸有些迷茫的怔怔,“郑毅看到刚才那幕,肯定会,记起前世旧梦……回家后,我药浴稳定下来伤势,你就带我离开……你说,我是不是太狠了?”
第九十一章
当初陆宇刚将邪气从小黑哥体内引渡而来时,自身内息还只是薄弱时候,那时邪气又太强盛,冲撞中甚至险些坏了他的丹田根基。
此时他身体受创,剧毒袭身,原本被他克制消磨的邪气也趁机爆发,但比之前弱了近半,相对的,他的内息却浓郁强悍了不止一筹,彼消此长,尽管一开始险些昏晕,缓过劲儿之后倒也支撑得住。
但他还是越来越冷。
小黑哥怀抱着他开车,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体温下降,心头陡然一震,只当他是性命垂危,咽了口唾沫,强自沉稳、竭力理智的表相下,心里头竟比刚才只当陆宇被一刀捅死还要惶恐不安,像被无形的刀凌迟似的,声音发沉地问:“陆宇,血止住了吗?咱们去医院行不行?”
“不去,医院那些抢救,不如我自己来得有效。”陆宇低声道,他捻针为自己止血,明白小黑哥在怕什么,就微微地笑,“让你放心,你就放心,听听我的声音,比刚才稳多了吧。”虽然有些无力,却流畅很多,的确少了很多之前的断断续续。
金针和内息,两相结合真是好东西,止血止痛激发生命力三不误,要不怎么说真正的气功大师都长寿呢,陆宇靠着小黑哥的胸怀,自娱自乐地想着,要是我当初没死,能活多久?
他有点困,又往别处说,轻微的声音带着调情的笑意,“我之前,明码标价了,你的价码足够,我决定爱上你。我下决心去爱,就会对你忠贞,你也不能背叛我,咱们,丑话说在前头。”
他闭上眼睛,也不管这些话是不是大煞风景,“当初,我追郑毅,他要结婚时,我说,如果他背叛我,我就离开,再不回来,他结婚了,我离开时,他又逃婚去追我,我当时犯傻,竟然默认他的追求,没有回来,也没有继续远走,只从G省搬出来,住进了J市,他一开始也顶住压力,日日守着我,生怕我再离开,但后来……只过一年,我无法容忍更久,再次提出分手,然后就遭遇,致昏雾气暗算,死了。”
他安详地闭着眼睛,脸色越来越苍白,体温越来越冰冷,这些话却平稳宁静,竟像是回光返照,“你别嫌我烦,我总想说个明白,也告诉你一句话,哪一天,你要是背叛了我,我也不提什么走不走的话,那时,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不是我杀了你,就是你杀了我。”
他重生之后,总是把话说得这么直截了当,真真切切地告诉对方: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没有骗你,你也不要骗我,你看清楚我这种自傲自大的臭脾气,不喜欢的话就别来,我也不会再倒追纠缠谁了;喜欢的话就对我好一点,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我对你忠贞,你也不能背叛我……
“别说这些,不用说这些,我不会背叛你,我这辈子就守着你一个人过。”
小黑哥眼都红了,猛力踩着油门儿,心头猛跳,喘息有些急促,脸上也维持不住理智的冷静,“我小黑哥发誓,我要是对你有一丁点儿不忠,我再被鬼缠身缠死……你坚持一会儿,要到家了,前面就是……”
陆宇听他发毒誓也没阻拦,只是靠着他的肩头笑。
小黑哥停车,匆匆开门:“到家了,到家了,我抱你下来,不是要药浴?你有法子救自己是不?你懂得那什么功夫,我都是你救的,你能救自己是不?”他竭力维持沉静,但浑厚的声音却急变了腔儿,喊破嗓子似的沙哑。
陆宇由着他抱下车,忍着剧毒所致的越来越重的困意,闭着眼睛低声嘀咕,“死不了,慌什么,没出息。”
小黑哥哪能不慌?他又不知道陆宇曾以身代他受邪气缠身,他没有那么丰富的联想。
他只感觉到陆宇冰冷的体温,就怕他说出个“死”字,拿钥匙开门时的手一颤,勇健的身躯都有些抖,然后门都没来得及关,冲锋似的奔向浴室。
再然后,他就用阳刚的声音说出了慌不择言的话:“你别死,不然就剩我一个人,我怎么办……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忍,忍着没弄我,是要让我习惯你的肢体接触,你一直都想上我是不?我装不知道呐,你挺住点儿,等你好了,我让你上,你怎么弄都成,我乐意……”
他的话竟有些全然不顾歇斯底里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意味,仿佛重伤而身中剧毒的不是陆宇,而是他小黑哥一般,只要能好,只要能恢复到之前的平安喜乐,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陆宇看他这么慌,慌得不像他这种人能表现出来的神态,心里滚烫滚烫的,此时此刻,根本没有受他那句承诺的诱惑,只是睁开眼看着他笑,“不死,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