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左右（卷二）——阿虚

再过不久，不用到子时，灯油就会枯竭，到时候这里，又是一片黑暗了。

尽管凤屿正坐在自己的对面吃饭，可是凤九霄没有半点胃口，他只想着，这个晚上，没有灯光，他该怎么熬过去。

“怎么，这些菜又不合你的胃口？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没这么挑啊！”凤屿看着走神的凤九霄，不悦地放下碗筷。

“皇上吃好了就快点回去吧。”凤九霄有些无力地说。

凤屿眯了眼，冷笑说：“呵，这里都是朕的地方，你有这个资格赶我走吗？”

“皇上，这里是犯了错而没有被贬的妃子思过的地方，你呆着不合适。”

“那你就合适了？！”

“从小就呆，呆习惯了。”凤九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的回到。

“呵，凤九霄，朕说过，朕是不会让你从我身边逃走的！你是不是忘了？！”隔着桌子，凤屿危险地靠近凤九霄的脸，凤九霄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我已经答应解除婚约，你不是答应了只要我放弃司徒茵你就让我走吗？”凤九霄话语中有些凄凉，有些诘问的味道。

凤屿伸手，想捏住凤九霄的下巴，凤九霄却先一步反应，站起来退开了。凤屿眼神越发危险，伸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地捏拳，凤屿似乎在克制着自己，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你那么聪明，朕把你放到这里来，你不会不知道朕的意思吧？”

凤九霄眼睑始终低垂着，却在这时跳动了一下，咬唇不说话。

凤屿看着沉默的凤九霄，冷笑地挑了一边的嘴角，说：“小时候，你跟你母妃住在这里，你那时候可不是这么笨，也比现在听话多了呢！”

“皇上，只要我一离开京城，我就把中路军的兵权交给你，让我走。”

“乒！”一直上好的碎花瓷碗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呵呵，这话你十天前就说过了，那个时候我没放你走，你以为我现在会放你走？”凤屿冷笑，眼底充满了威胁，“凤九霄我告诉你，我给了你几年的自由，不是让你学会怎么从我身边逃走的！你要是乖乖地留在京城，我就让你继续做你的瑞王爷，不然，我不介意把你锁在这里一辈子！”

“你不是说要打仗了，你信不过姓马的，这样不是刚好？”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话！”凤屿怒吼。

“那你到底要让我留下来做什么？！”半个月，凤九霄的忍耐也终于是到了极限，“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那样我就不会威胁到你的皇位了！凤屿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要做什么！”

凤屿楞住了，一时间他自己也有些迷茫，看着凤九霄愤怒地脸庞，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呼之欲出，又总是语之不得。

“不管做什么，总之我就是不允许你走！”凤屿沉声说到。

“呵，呵呵，哈哈！”凤九霄怒极反笑，“凤屿，你当我是你养的兔子？那只兔子早被你掐死了，你不记得了？十一年前被你亲手掐死了，你还能让他再活过来？！”

有种窒息的感觉，凤屿非常不舒服，所以他现在非常生气。“凤九霄，你别太过分了！你府上的所有人，性命可都在你手上呢！”

凤九霄愣住，挣扎着平静下来，冷静地说：“凤屿，让我走吧，我只想过安静的日子。”

“留在这里你依旧会很安静！”凤屿怒到。

“安静不了，只要你存在，我就安静不下来。你也是一样吧，你现在也不能接受自己亲手杀了小十一，是吗？我走了，你才能放下。”

心中地杂音越来越大，凤屿满脑子回忆起来的，不是什么小十一，而是一个月前，在御书房那一个暴虐的吻。看着平静的凤九霄，凤屿想一拳挥上去，更多地，却是一种他很陌生的情绪，躁动，热烈，疯狂。

不是没有想过从此让凤九霄离开，可是，只要稍微想到凤九霄不在了，凤屿就会觉得不能呼吸，他逃避这个答案。

半晌，凤屿开口问：“你真的能毫不留念，毫无顾忌地离开？”

“是！”十五天以前，凤九霄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心还在痛，可是如今，他已经麻木了。

“十五天，你的答案倒是越发的肯定了。”凤屿心中苦笑，却仍旧用着冷酷的语气说，“凤九霄，你死心吧！”

说罢，凤屿甩手离去。

每天每天，都是这样的不欢而散，凤九霄甚至觉得凤屿留他下来就是为了跟他吵架的。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之后，凤九霄回到内室，躺在床上看着油灯上的火苗发呆。

一个时辰之后，几经挣扎，油灯枯了，火光一灭，黑暗袭来，凤九霄裹紧被子，蜷缩在床里面，抑制着自己的颤抖，等待着天明。明明天还很热，可是那心底的寒冷，让凤九霄整夜连汗水都没办法出来。半个月来的每一夜，凤九霄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半个月，油灯里的油总是在半夜就没了，他出不去，弄不到灯油，而每天过来服侍他的宫女也被命令了不许跟他说一句话，如果凤九霄有什么想要的，必须要跟凤屿开口。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憔悴，凤九霄只能强迫自己在天开始放亮的时候睡着，幸好，凤屿白天很忙，都是不过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还有多久天才会亮，凤九霄心里默念着心经，慢慢熬着。

“小九儿？！”凤九霄吓得一哆嗦，猛一睁眼，外面快放亮了，黑暗中，凤九霄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在自己的身边。

凤九霄很害怕，却不敢说话，直到那黑影再次开口。

“小九儿，快别睡了，跟我走！真是的，皇宫那么大，找一夜可算是找到你了。你不是睡觉不熄灯的，我专找亮灯的地方，结果全是茅房。不过还好，可算是找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快急死了。小九儿，你怎么不说话啊，小……”

感觉好久没听见这样的声音了，来的这个人是居然，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凤九霄忽然放松下来，像是祈求温暖一样，凤九霄抱住了居然，汲取他身上的热量。

“小九儿？”感觉到凤九霄在发抖，居然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居然才要回抱过去，却在下一秒抱紧了凤九霄，闪离了床边。

“原来是你。”凌云的声音，冷冰冰的，手里的剑也泛着寒光。“瑞王爷，皇上下令您不能离开，现在我要捉拿刺客，麻烦您让一下。”

“哦，是你啊！”居然也认出了凌云，他的夜视一向是好的，而且，天也开始亮了。

“上次没能杀了你，这次，不会让你逃走了。”凌云举剑，“我劝你最好还是把人放开，小心伤了他，我可担当不起这个罪名。”

“上次若不是凤屿伤了我，哪有你的事！”居然冷笑，感觉到凤九霄捏紧了自己的衣服，心里暖暖地，用左手搂住了他，右手的锁龙扣悄然出手。

凌云的武功一个月来大有精进，他自认，比一个月前的居然能超过了，这次决心一雪前耻，可他不知道，这一个月，居然的进步，是他的数倍。凌云甚至不能察觉到居然的锁龙扣是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的眼前，也不明白，看起来一点内力都没有注入的龙头，怎么就那么轻易地折断了自己的剑，然后还震伤了自己。

“嘭！”凌云迅速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桌子。一口血喷出，在迅速亮起来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凤九霄诧异地抬头，他贴近居然，甚至没能感觉到居然身上的内力游走。抬眼所见的，是一张充满了自信和阳光的帅气脸庞，干净的眼神，没有半分杂质。

凌云挣扎着爬起来，知道自己大意了，强行压住自己的内伤，准备再一次进攻。

“凌云，住手。”凤屿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下意识地，凤九霄放开了居然。居然愣了一下，皱了下眉头把凤九霄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吗？哦，错了，现在该叫皇帝老爷了。”语气中满是调侃，可居然的脸上，却写满了愤怒。刚才凤九霄扑到自己怀里的颤抖他还记着。

“不知天高地厚。”凤屿冷斥，强大的内力像是暴雨一般，打落在居然的身上，生疼。

这样的感觉，居然不陌生，这一个月来与卓子卿对拆，偶尔也能弄火卓子卿，尝试到这样的滋味。

居然虽然愤怒，倒也不糊涂，凤屿的强大，他早几个月之前就清楚了。而现在，他或许可以跟凤屿一较高下，但是带着凤九霄，没办法硬碰硬。

“啪！”一颗烟雾弹炸裂开来。

凤屿没料到居然这样的高手会扔这种烟雾弹，没反应过来，等适应了烟雾要抓人的时候，居然跟凤九霄，已经不在了。

“嘭！”凤屿随手，震碎了一张桌子。

第八十二章：思念

一路背着凤九霄飞檐走壁，居然连一下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同时，凤九霄也惊讶地发现，居然的轻功也好，内力也罢，都提高了一个等级，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怎样才能做到这样的进步呢？

只不过，那样的好奇也只有一会儿的功夫罢了，更长的时间，凤屿愤怒的表情一直盘旋在凤九霄的脑海中。

从宫墙下来的时候，凤九霄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就像心脏生生从城墙上跌落一般，难受。一直想着要离开，为何会有些不舍？凤屿那么生气，会报复自己吗？家里的那些人，还是都遣散了吧！

这个时候，凤九霄心里隐约有些感觉，他跟凤屿，再也没有面对面坐下来吃饭的机会了。有些事，有些话，就在这个时候，凤九霄突然想明白了，只是他还来不及惊讶或者反应，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回不去了。

半个月来，一直困扰着凤九霄的事情就在这下落的片刻间，想开了，然后结束了。

凤九霄轻轻把头靠在居然的背上，一圈水渍就这样悄悄化开，透过薄薄地夏衫，冰到了居然的心。

过了好一会儿，凤九霄抬头，才发现，居然带着他走的路，是出城的路。

“居然！停下！”凤九霄忽然出声，并挣扎起来。

居然一个不留神差点从屋顶上摔下去，还好及时调整，稳稳地落了地。

“居然，我们回王府。”凤九霄吩咐到。

居然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很快又平静下来：“为什么，你还要等着凤屿来抓你？！”

“没事的，可是我要是就这么走了，小包他们就会受牵连。”凤九霄认真解释，居然却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虽然不愿意，却还是背起凤九霄，一言不发地回了王府。

没有走大门，而是直接把凤九霄送回了房间，推开门，还是金光闪闪的屋子，屋子里小包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包！”居然走过去，一脚踹在小包屁股下的凳子上，小包惊醒过来。

“嗯？你干什……啊~~王爷？王爷！”小包一个猛子跳起来，扎到了凤九霄怀里，哭起来，“呜呜~~~王爷~~~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呜呜~~~”

居然毫不客气把小包从凤九霄怀里拎出来，不悦地说：“越活越回去了，这么大人还扎到别人怀里哭！”

“可是，呜呜，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嘛~~~”小包翘着嘴，抽噎着说。

“快去打些水来，帮王爷洗洗，王爷累坏了。”居然不客气地吩咐着，顺便把凤九霄扶着坐下来。

“这个不急，小包，凤惠泽跟马鸿鹄两个人怎么样了？”

“马将军两天前赶回去对抗大宛了，豫亲王那里这两天倒是没什么动静。”

“嗯！”凤九霄沉吟片刻，马上吩咐到，“小包，你快些到御林军的大营，让他们调动两支队伍过来，保护好这里。”

“出什么事情了吗？”

“来不及解释了，你快去，还有，要是你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凤屿的禁卫军包围住，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就别回来了。”

当初，凤隆交到凤九霄手上的禁卫军，因为被凤屿清洗后，仍旧残留了一半凤隆的旧部，因而被凤屿分了两半，一半禁卫军依旧保护皇宫，另一半的则改制成了御林军，还在凤九霄的手里。

“什么？”小包不解，还要追问。

凤九霄摆手阻止他继续问，说：“快去！”

小包皱眉，却还是应了声，立刻去了。

等小包走了之后，居然看着凤九霄开始揉脑袋，说：“还是去睡会儿吧，我帮你守着。”

凤九霄本想拒绝，可是一见居然眼中的坚决，也就随他去了。

到了床上之后，也许是因为凤九霄确实累了，也许是因为居然在身边，觉得安心，总之，才片刻，他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居然在凤九霄的床边坐下，看着他一脸的疲惫，有些心疼，手不自觉地蹭上了凤九霄的脸。然后干脆就趴到了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脸，痴痴地看着。

一直压抑着思恋，才发现思恋已如洪水，此刻完全将居然淹没，幸好这个人就在自己的眼前，不然，自己绝对是会被这思念溺毙的。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小包已经跟着御林军回来了，然而瑞亲王府边上，没有任何官兵包围的影子。

此刻，街上稀稀朗朗开始有了不少的行人和小商贩，见到凤九霄的王府被重兵包围，都刻意绕道走了。敏感的老百姓们感慨着，不时私下窃窃私语，感慨着过去的安静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时间悄悄溜走了，一晃就已经到了下午，眼看就要到黄昏了。居然依旧保持着几个时辰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趴着。忽然慢慢地开口，轻轻地说：

“小九儿，我想你！特别特别想，真的，你想我吗？”

说完半晌之后，脸越靠越近，居然现在两只眼睛里就剩下凤九霄微微张着，没有完全闭拢的双唇上了。

就在居然快要贴上凤九霄的嘴唇的时候，门口一阵嘈杂，居然吓了一跳，赶紧站好，发现凤九霄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小包跑了进来。

“你做什么？王爷还没有睡醒！”居然小声斥责。

小包一皱眉，也小声说：“皇上来了。”

“他来了？来了多少人？”居然紧张起来，深怕凤屿来个大军压境。

“就他跟凌云两个人，还是便服。居然，要不，我们把王爷藏起来吧！”

居然皱眉，从窗口看去，无奈地说：“来不及了，小包，你呆在这里，好好看着王爷。”说罢，就出门，去阻止正从花园处绕过来的凤屿。

还没有走上回廊，就被居然拦了下来，凤屿很不高兴，同时心下把居然的地位，从不知哪里来的野狗，升做了，必须除掉的障碍了。

“王爷不舒服，在睡觉。”居然冷冰冰地说。

“居然，皇上要去哪里，还不是你能阻挡的。”凌云面色稍微有异，但是看起来倒也不是很碍事。

“居然只是一介江湖草莽，不懂你们的规矩，总之，不许打扰到王爷休息。”

凤屿忽然冷笑出来，说：“好狂妄的口气，你似乎变厉害了，可是，也没有厉害到能让你如此猖狂的地步吧！”

说罢，一掌袭来，居然一掌送上，两人便在这花园中，拼上了内力。

围绕在两人身边的气流忽然变得炙热起来，厚重的压力，让凌云瞬间出了一身汗水。凌云身上还有内伤，不敢用自己的内力硬拼，只能退开一段距离。居然也好，凤屿也罢，两人脸上也都有汗水滚落，面色也渐渐苍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