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左右（卷三）——阿虚

“在下姓岳，单名一个生，王爷唤在下，岳先生就可以了。”岳生说着，指着身边的马车，“这些是在下的君主，为王爷准备的薄利，稍后还有药材跟军医送来，不过，主上希望瑞王爷能赏光，与我家主子见上一面。”

第一百章：无趣的谈判

眼前的岳生，虽然看起来一副神秘的样子，然而给凤九霄的感觉总是冷冷的。凤九霄面对他的时候，说实话倒也不会非常的紧张，那人对自己没有敌意，这是凤九霄本能感觉出来的。只不过，饶是如此，凤九霄仍旧是不愿意和他走的，毕竟走出这里，就是大宛的大军，这种情况下，这个岳生的主子还能有谁呢？

一方是敌人的使者，带着粮草帐篷，还有承诺的草药，另一方是自己身边五百号即将被冻死饿死或者病死的士兵。若是眼不见，他可以为净，可是这种状况下，该如何选择，凤九霄几乎不用半点犹豫。

“哎……”凤九霄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一个看起来像是校尉的小军官说，“你把这些粮草跟帐篷收下，安顿好他们。”

这校尉也算是有点见识的人，当下没有答应，只是皱着眉说：“这不妥吧……”

若不是场合不对，凤九霄其实挺想笑的，不妥，他什么时候妥过了，不过一直是被逼着选择罢了。

“好好安顿下这些兄弟们，活着比什么都好。”说完，凤九霄又看着站在一旁等着自己的岳生，说，“还请先生带路了。”

“那王爷这边请，马车就停在前面。”岳生说着，人已经先走了，丝毫没有停下来，对凤九霄客气一下的意思。

凤九霄转脸看着一群面露难色的士兵，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回得来，想说些告别的话，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最后终究只是摆了个安心的手势，就随着去了。

身边没有预想中的押送的士兵，跟着走的只有一个马车夫，而押送粮草的士兵并没有撤去，看起来，这押送粮草的士兵数目，确实有些嫌多了。

岳生先一步上了马车，上马车的时候脚步还不稳地虚晃了一下，看起来确实没有半点武功，只是呼吸也普通，非要说的话，就是比平常人轻了一些而已。

紧跟着上车的是那个山鬼，不过几乎是窜进马车的。最后在岳生撩起帘子看着自己的视线下，凤九霄终于是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一路上，岳生除了刚开始客套了几句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几乎没有再说话，凤九霄本也就是个喜好清静的人，也乐得自在。只是那个叫山鬼的家伙，看起来倒是有些怪异。

不像是其余两人，双脚落在马车底板上，那山鬼双腿也蜷在凳子上，坐在岳生的旁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凤九霄。开始的时候还是充满着戒备的那种眼神，到后来就慢慢变得好奇起来，不过却是规规矩矩地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上前探究的意思。

被山鬼这样盯着，本就十分低落的凤九霄，渐渐有些烦躁起来。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现在该立刻跳车逃走。只是，一想起那山谷里的五百士兵，他就动弹不得。更加令人恼火地是，自己只要稍微移动一下，那个山鬼就一副高度警惕的表情，让凤九霄越发的气恼了。毕竟是个王爷，他何曾受到过此等的待遇。

马车并没有走多长时间，四分之一个时辰不到，凤九霄被送到了一个小村镇上，不过很明显，住在里面的人，没有半个本地人了。

凤九霄下了马车，被送到一个看起来较为富裕的人家的门外，推开门，穿过院子，就是几间屋子，凤九霄跟着岳生，走到了最里面一间，总算是见到了岳生嘴里的主子。

“瑞王爷，恭候了！”那人正是呼延无双。此刻正坐在桌子前面悠闲地饮酒。

“那我就先告辞了。”岳生恭敬地说着，语气却有些随意，见呼延无双轻轻点头，就招呼着一同进来的山鬼走了。

“呵呵，坐下吧，我叫人准备了一些吃的，不知道合不合瑞王爷的胃口。”

凤九霄勉强坐下，看着桌上的样样精致，华丽到不行的食物，凤九霄算是彻底地失去了胃口。

“你是呼延无双吧！”凤九霄心中憋闷，到底不想藏着掖着，直接问。

呼延无双有片刻的诧异，随即恢复浅笑，说：“哦，瑞王爷还真是好眼力啊！比起你们的皇帝还要早认出我来呢！”

凤九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些，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缓缓摇头，说：“我只是随便猜猜。”对于不幸，跟厄运，凤九霄的直觉总是很准的。

“呵呵，瑞王爷似乎格外冷静呢！真不愧是你们的先皇，凤隆决定的下一位继承大统的人，我该这么说吗？”

“过奖了。”凤九霄不咸不淡地回应着，继而又说，“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直说好了。实话说，我现在并没有那个心思去猜你的意思。”

呼延无双饶有趣味地看着凤九霄，心中似有似无地对凤九霄不禁有些同情，也有些兴趣，然后笑着给自己斟满，又帮凤九霄倒了一杯。

“虽然你们东临的酒也是好酒，可我到底还是喜欢大宛的酒，在东临的一段时日里面，最思念地就是此物了。既然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我这里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虽然很想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过对于你而言，似乎都差不多呢！”

凤九霄满眼地迷茫，却把酒端了起来，一口饮尽，呼延无双帮他再次斟满。

“你父皇没死，他不过是诈死，若不是我阻扰着，怕是已经联系上你了。我想，他下面该是跟现在的皇帝，凤屿准备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酒撒了一些，凤九霄举着酒杯地手僵硬了一会儿，呼延无双继续帮他斟满，凤九霄又是一口饮尽。

“第二件事，就是，我想请瑞王爷到我们大宛去暂住一段时日。”

凤九霄很冷静地把酒杯放下，此刻只是抬头看着呼延无双，问：“这件事，凤屿知道吗？”

呼延无双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凤九霄现在至少该会激动一下，或者是悲愤一下，可偏偏从凤九霄的眼中能看到的，就只有平静而已。

“知道了，而且，也是我告诉他的。”

“这样啊……”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凤九霄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某个地方出神，过了好久。呼延无双都准备要开口打断他的思绪的时候，凤九霄忽然说：“抱歉，能借个安静的地方让我歇息一会儿吗？”

呼延无双因为诧异而迟疑了片刻，很快又调整过来，说：“当然可以，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你身后的门打开就是卧房，我已经叫人给你收拾好了。门外有侍卫守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他们就是了。”

“谢谢。”

明显是不打算再开口说话，呼延无双很快也就站起来离去了。直到他离开这所宅子，出了院门的时候，本来敞开着的门忽然就关上了，是被人轻轻合上的。

呼延无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扇门，再转脸，发现那个岳生就坐在不远处地一个小茶寮里面，而山鬼也照旧守在一旁。

岳生见呼延无双进来，起身，然后两人一起坐下，坐下之后，岳生就沙哑着嗓子问：“他的反应怎么样？”

“怎么样嘛……呵呵，真不好说，我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呼延无双笑着摇头，“大概还是伤心的吧！毕竟被自己最亲的人欺骗跟背叛，不是好玩的事情呢！呵，话说回来，这人不是一直处于权力漩涡中心的么，怎么竟然是这么一副淡然的性子呢！”

“那我们就抓紧启程回去吧！再等下去，难保凤隆的人不会得知消息，把他劫走。”岳生直接忽略了呼延无双对凤九霄的看法，似乎并不关心。

“嗯，我知道，而且再不回去，难保家里面有人坐不住，干出些蠢事来。”呼延无双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走，想着又对岳生说，“真是不懂，你跟这东临的皇帝有什么愁，非要把这江山给毁了不可。”

岳生摆明了不答话，呼延无双也没指望得到解答，径自又离开了，回头路过院门外的时候，呼延无双看着那道紧闭地门，皱了下眉头，忽然自言自语起来：“这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伙，弄得我都有这么大罪恶感了。”

凤九霄在屋子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整个人虽然是裹在被子里面，但仍旧是手脚冰凉，浑身上下总觉得是透着寒风，冻得他瑟瑟发抖。

等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一直紧闭地大门忽然被打开来，凤九霄走出院子，两个护卫一样的人立刻拦住了他。

“把你们主子叫来，我要见他。”

“这……”两个护卫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还是说，“这位公子还是回屋呆着，我这就去传话！”

“嗯！”凤九霄只是应了一声，就转身准备走人。

“有什么事情吗？”沙哑的声音叫住了凤九霄，“直接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两个护卫立刻让到了一边，十分恭敬。岳生就站在门外，身边依旧是形影不离的山鬼。

凤九霄看着岳生，也没多犹豫，说：“我跟你们走，但是今夜先让我回去吧！我想在东临多呆一个晚上。”

“只是这样吗？可以。”

“岳先生！这……”侍卫准备说什么，被岳生打断。

“主上那里有话我去说，你去准备马车跟马车夫。”岳生说着，又看向凤九霄，“我想瑞王爷是很明白自己的立场的。”

“……是！”

之后，凤九霄以为岳生会离开，却没想到那人一直等着，直到自己上了马车。

“明早我们就出发，你直接坐上马车就行了。”岳生嘱咐着。

凤九霄不禁有些好笑，弄得好像自己回东临探亲一样。只是说真的，不管呼延无双是为了什么目的要挟持自己，凤九霄对于离开这里，到大宛去，似乎并没有那么排斥。

“瑞王爷，”等凤九霄即将上马车的时候，岳生忽然又叫住他，问，“在东临，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人吗？”

第一百零一章：撕碎

凤九霄有些诧异地看着带着面具的岳生，一瞬间脑海里闪过许多人的面孔，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呵，这样就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九霄忽然觉得岳生的声音变得清朗了一些。

“有些你根本不配有的东西，还是忘了的好。那么，请你信守诺言，明早回来。”说完，岳生就带着山鬼离去了。

凤九霄的心，被这一句话弄得七上八下，不知如何自处，这才觉出一点心酸来。

哪有什么舍不得的人，自己从来不过就是被舍下的那个而已。

凤九霄闭了闭眼睛，上了马车。

此刻，被凤九霄视作舍弃了自己的凤屿，正一口猛灌着酒。今天是约定好，呼延无双把人带走的日子，一直犹豫不定的心，到最后，也没有去挽回这个结局。

地上丢下了一个酒坛，已经被摔碎了，桌面上还有两三个空酒壶，东倒西歪，凤屿手里还拿着一个，完全无视面前的下酒菜，不停地自斟自饮。凌云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皇上，别喝了。”凌云知道凤屿不好受，自己也跟着难受，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眼前的凤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劝他，也许过了今晚，凤屿就会没事了，或许，就这样醉倒，到明日也是也好的，

“别叫我皇上，我算什么皇上！”凤屿将手里的酒壶砸向凌云，凌云没有躲开，被酒水污了身上的袍子。

凌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站在凤屿背后，满眼心疼地看着他。

“柯良和鲁东怎么样了？”凤屿忽然放下酒杯，问。

“刚刚已经安顿好休息下了。”

“其他的人呢？我在朝中的那些心腹呢？”

“……都被夜千度抓起来了。”

“啪！”凤屿捏碎酒杯。

“夜千度！”凤屿现在真的恨不得噬其骨肉，“我帮他除去马家，他帮我稳定朝堂，哼！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凤隆那里的人了！”

凤屿边说着又举起另一个酒壶，直接对着酒壶往下啜饮。

凌云犹豫着，半晌，说：“若是现在把九王爷接回来，我还是做的到的。要控制马家也不是那么难。”

凤屿的手停了下来，举着酒壶，半晌忽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凤屿捏着酒壶的手，渐渐地缩紧，可他没有把酒壶捏碎，也没有回头看凌云，只是嘲笑着说，“如果那么简单，你以为我不会做吗？你以为呼延无双不会报复？你以为呼延无双不会去找凤隆？他不过是觉得跟我合作胜算大一些！救回来？哈哈哈哈！！”

“嘭！”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谁？！”凌云已经将剑持在手中了。

“凤屿，你他妈就是个混蛋！”伴随着一声怒吼，居然飞身而入，完全无视凌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已经将凤屿扑到在地，一拳已经挥了上去，“以为你会好好对小九儿我才离开，你就是这么保护人的！”

“住手！”凤屿被压在地上大吼，凌云一愣，却是知道凤屿在吼自己，只得将对准居然，即将刺下来的剑收回。

“哼！你离开，是因为九霄根本看不上你吧！”凤屿冲着压住自己的居然冷笑，“你在这里冲着我吼，其实也是因为你自己没那个本事保护九霄，居然，要不是因为觉得你在这里多少能保护九霄，你以为我会放任你在军队里面呆上两年？哼！这两年你能守着九霄，你以为是拜谁所赐？哈哈，居然，我是不能保护好他，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把他接回来。反正他现在心里没有我，让他在外面呆两年，然后我会让他再离不开我，但是你，哼哼，这么久，九霄心里还是没有你，你永远就只能做一只护主不力的狗！”

大约是因为喝了不少酒的关系，现在凤屿双目血红，和傲慢的话语不同的是脸上那几乎要将居然撕碎的愤恨，只是不知道恨的是居然，还是自己。

居然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凤屿确确实实地戳中了他的要害。趁着居然发愣的时候，凤屿一个翻身将居然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居然忙翻身站稳，凤屿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是凌云刚才拿的剑，剑指着居然。

“居然，你和我比，差得可不止一截，我执掌江山，胸怀大略，非你所能比，就算对九霄，我所了解的，比你多上不止数倍，和我比，你拿什么比！”凤屿冷冷地说罢，一剑朝着居然刺去。

居然晃身躲开，手下一抖，锁龙扣一动，绕上了那剑，一用力，剑被居然固定住，相对的，居然地锁龙扣也缠在剑上，动不得，两人便对峙上了。

凌云有意上前帮忙，可凤屿阻止了他。

“看来你的武功大有长进啊！”凤屿似笑非笑地对居然说，“我不杀你，若是你有本事，就再去找九霄，再去保护他好了。”自己护不住他，至少让他身边有个居然，暂时护住他。

凤屿丢下剑，锁龙扣也跟着仿佛一团软线，落到了地面上。

好半晌，居然才将锁龙扣收起，慢慢向外走去，走到门外的时候，忽然转脸，对着凤屿，说：“不用你激，我自会去找小九儿，你护不住他，总得有个人护着他！只是凤屿，别太看得起自己，我没有你那种心怀天下的大志，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小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