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dise Never Rains 上——水月卿卿

“为什么呢？”

眨眨眼，拨开挡住半张脸的火一样灿烂的红发，修洁皱皱眉，这颜色，看得太久了，是不是该换换了……

“什么为什么……咳咳……难道你让我这副样子跟鸿文见面？咳咳……”

一咳嗽起来，胸口就要命的疼，不过还好，屋子里很暖，这床也很软，这样的环境，能帮助他恢复，Todd躺在床上，拉着被子盖住半张脸，被子上有一种淡淡的冷香，跟那个该死的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样，他嗅起来就忍不住的抖……但是他不能允许自己会恐惧什么，所以他沉溺在其中，以强迫自己能够坦然并淡定的面对那个男人……不要再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老鼠一样，除了恐惧，什么都没有，他已经输了两局，绝对不允许自己再输，“输”这个字，从没在他Todd的字典里出现过，所以，关则豪，他，一定要比招惹了他的其他人，付出更多更惨重的代价！

这些天，他唯一痛苦的就是睡眠，一旦闭上眼，那男人一双浓黑的纯净的眸，就带着疾风暴雨挤进来，盯着他看，直看得他全身燥热，像是燃着了一般的不可思议，然后他被人压住胸口的痛处，逼着他不断的重复那两个字──则豪……他总是在这样的梦里醒过来，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身体抖成一团，被子裹紧到快要窒息……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待他和他的身体，他们都是尊重他并且畏惧他的，谁都不会在他的面前流露出哪怕一丝的亵渎，他总是立于天上……而现在，竟然有人捉住他的脚踝，将他硬生生的拖进地狱，还弄脏了他的身体……用欲望污染了他的圣洁……甚至……还像强挤进他的身体那样，在他的脑中，播下了恶种，让他即便在梦里，也要颤抖的叫着他的名──则豪！

“慢点，喝水……”

修洁扶起咳的脸色微红的Todd，柔软的手轻轻抚着他能触到根根肋骨的背，黑色的紧身背心泛滥着淡淡的潮湿，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在他指间缭绕，抬手探了探Todd额头的温度，还有点烧。“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让他重新躺好，修洁歪着头看他。

“怎么办？呵……还用问么，咳咳……想个办法把我弄出去……”

Todd抬起手盖住眼睛，揉着微痛又沉重的头，喘息有些粗重──低烧的并发症。

“真的想离开？”

修洁向后靠靠，挑起膝下一层薄薄的白色细纱，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然后慢慢将展品在两手间的纱放下，轻轻拂去褶皱，抬起头，挑高视线，看向Todd，唇边带着一抹玩味的笑，那是一种猛禽在半空中窥视猎物的时候常有的表情和期待……

“为什么不……”

Todd眯起眼，歪着头静静打量修洁，通常修洁有这种表情的时候，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很不好应付……

“因为你家里那种环境实在不适合调养身体，而且，Kevin的话，现在恐怕，呵呵……没空照顾你吧，如果再发生夜深人静的时候被人劫色不劫财，可就不好了吧……”

修洁慢悠悠的说话，仿佛感觉不到半空中急转直下的气温。

“文修洁，呵……”Todd抻了抻嘴角，一抹冷笑，“我为什么留着你活下来……对我来说……知道太多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啊……”

“呵呵……那是因为你用得着我……”

修洁收敛了危险的表情，换作温柔的笑，帮Todd掖了掖展开的被角，又拨开他贴在额头上被汗水弄湿的头发。

“……”Todd仍旧眯着一双眼，浅色的瞳仔细的在修洁的脸上搜寻，探穿他眼底一般的望下去，想要寻找一些这样或者那样的踪迹，不过，他失望了，修洁带着些浅红的剑眉下，一双眼睛荡出一池温水，看不出除了疼爱以外的半点情绪──这个男人，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哼……待在这里，恐怕比在家里还危险……那个……”Todd咬了咬湿润丰腴的下唇，细细淡淡的眉皱起来，紧了又紧，他知道不用跟修洁把话说的太明白，修洁就可以掌握要领，但也是因此，他有种被人窥探心事的挫败感，他受不了这个。

“不见得吧……”

修洁抬起一侧的嘴角，似笑非笑，在Todd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狡猾。

“你到底想说什么！”

Todd的手捉住被子，再往上扯了扯，手心里的汗湿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喜欢跟修洁说话，因为修洁聪明，他讨厌跟修洁说话，因为修洁太聪明。

“这里，不是还有……鸿文么……”

修洁慢慢的眯起一双漂亮的大眼，同时微微撩起唇角，泛滥的散漫笑容，故作矜持。

“……md，文修洁，我真该……杀了你……”

两只泛白的小手猛的捉紧蓝色羽被，死死的往下扯，盖住的下颚上，被压出一片微红的印记，Todd低咒着，不甘心的瞪着那个笑的得意的漂亮男人……他到底，知道多少事！还有……他到底怎么认识的关则豪，看起来，他跟关则豪，似乎很熟？

最重要的，他，到底……是谁……

“你要是不想看见他的话，掉开他就好了，反正你总有办法的……当然，我说的是关则豪，呵呵……”

修洁对着听到他后半句话将要发作的Todd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食指挑起来压住Todd欲张的唇，眨眨眼，笑的肩膀抖动。

他无聊了这么多年，终于能看上一台好戏，上帝终于听到他一日比一日更虔诚的祈祷了……哈……

修洁说的对，如果他不想让关则豪走进这间屋子的话，他的确有的是办法，所以，他按照修洁说的，就那么做了，关则豪有三天不来的话，他的身体，就恢复到可以下床走动的程度，这又被文修洁说对了，他曾经住的地反，的确对养身体没有半点好处。

他不知道文修洁到底怀的什么心，总是一个人站在床边往下看，还不时的告诉他，鸿文，在楼下跟狗狗玩，鸿文出门了，鸿文回来了，鸿文……

逼得他本不想去看一眼那个或许是他思念许久的人，但却又在最后一刻动了心思……

修洁出去了，他知道，家里只剩下他跟鸿文，晚饭过后，连佣人都离开了，鸿文喜欢清净，他原来就很喜欢的，现在，简直到了迷恋的地步，Todd贴着墙壁，蹑手蹑脚的沿着熟悉的楼梯慢慢走下去，这间房子他一次都没来过，但对他来说却比自己住的那间还要熟悉，他记得冬天的时候，鸿文喜欢坐在壁炉边的摇椅上，慢慢的晃荡，闲散的表情像个老年人，那时候他知道，其实，鸿文并不适合接管他爸爸留下的这一摊生意，那些年，鸿文死死的咬着牙撑过来，在外人面前总是冷着一张脸，做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狠事儿，但其实只有Todd知道，鸿文总是会在半夜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床上哭，从第一次鸿文哭着打电话给他，说白大哥，我快忍不了了……的时候起，鸿文的泪水，就一点点的汇聚在他心里的那道堤坝中，越积越多……而他，一滴都舍不得扔掉，那是他人生里获得的第一份温情，一个比他小了两岁的孩子，拖着电话对着他的哭诉，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他自己不是个漂亮好用的工具，而是一个哥哥……一个，可以展开双臂去拥抱别人的人……

那一刻他发誓，只要鸿文需要，他就给他全部，不管是自己有的，还是自己没有的，他都要给……只要鸿文一句话……

那之后，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但……鸿文却爱上了烨轩……爱上了他放在鸿文身边的，用来代替他自己去守护着鸿文的那个存在──他的弟弟，白烨轩──鸿文不哭了，而是每晚拿着电话带着一种陶醉的情绪跟他讲，今天，烨轩如何……他保持着固有的风度温婉的笑，变声器扭曲的声音里根本听不出他的颤抖和情绪……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他没有烨轩那样敏捷的身手和反应能力，可以守在鸿文的身边，可以跟他靠的那么近，听他的心跳，可以……为他奉献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只能微笑着祝福，尽管他不甘心，但他却发过誓，只要鸿文要得，他都给，哪怕，是他没有的……哪怕，那个人，不是他……

“你怎么在这？”

壁炉的火焰映红了鸿文一张俊美的脸，那双狭长美丽的凤眼依旧如曾经一般的淡漠天真，丰腴的唇，如熟透的樱桃般大小，Todd一直相信，鸿文的唇，是甜的……

“我……随便走走……”

眨了眨眼，有点懊恼，虽然自己没弄出任何声音，但鸿文还是被惊醒了，是啊，他一动不动的看了快要一个钟头，任谁都睡不下去才对，他的腿都麻木了，足尖也有些冰冷，这让他的身子已经下意识的团成了一团，头靠着楼梯边的栏杆，身体坐在铺了红色地毯的楼梯上。

“身体好了吗？就随便出来……”

鸿文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手臂晃动的时候，扯着一抹亮闪闪的银色光，Todd眼尖的发现那条链子很眼熟……似乎Kevin，也有那么一个东西。

“已经……没事了……”

他又向栏杆上靠了靠，有点难过，鸿文会这么问他，就说明鸿文已经知道了关则豪对他做了什么……而他偏偏又以这么虚弱这么难看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有点心伤……

“还是回去休息吧……”

鸿文挠挠头，Todd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从则豪把Todd带回来那天，他就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他没过问太多，他做弟弟的，总不该干涉哥哥的私生活，不过Todd看起来挺可爱的，虽然那晚他看见这小猴子的时候，小猴子还陷入深度昏迷中，捉着则豪的衣襟不放手，还不断的念叨着什么，声音太小，他听不清楚。

那晚则豪进了房间就没出来，里面的动静大概持续到天亮才结束，他一个人坐在壁炉边，无限制的怀念他的烨轩，直到再哭出来，还好，没人看见，他已经有多少年没哭过了，自从遇到了烨轩之后，他就没再掉过一滴泪……虽然那之前，他是很爱哭的。

“你……长大了……”

Todd咬了咬唇，想说些什么，挣扎到最后，竟然蹦出这么一句，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啊？”

鸿文本来在下意识的缠着手里的银链，听到Todd的话，不由的怔住，不解的抬头看着那个虚弱又苍白的小人儿，看了又看，才确定自己的确从来没见过他。

“那个……是你吧……”

Todd撅起湿润的唇，向着壁炉上摆放的相框驽了驽。

“啊……”鸿文顺着他的所指看过去，壁炉上放着他的一张照片，那是很久前别人给他的东西，因为他很喜欢，所以一直摆在那个显眼的位置，照片上的他袭着一身白色裘皮，带着宽大的墨镜，染黄了一头黑发，微扬着下颚，站在黑色的加长车边，那是他第一次在谈判桌上取胜之后，留下的，那之前，他一直是个矜持的孩子，“是我……”

鸿文起身，抬手拿下那张照片，慢慢的摩挲。

“照的……很好看……”

他记得这张照片，是他找人偷偷拍下的，鸿文初为王者时的样子，也是他喜欢的样子。

“是吗？呵呵，我也很喜欢，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所以，一直摆在这里。”

鸿文把那个相框擦了又擦，尽管上面没有什么灰尘，不过他总像是恋恋不舍，那是白交给他的，夹在一堆文件里，后面还有他写的一行字──鸿文，很棒！

“很……重要的……人……”

Todd像栏杆边又挤了挤，心跳加速的感觉对他来说不啻于一种折磨，怔痛缠绕在胸口，仿佛扼住他的喉咙一般，无法呼吸，很重要，是多重要？

“嗯，像兄长一样，最亲的人，比父亲还……”

“那烨轩呢！”

冲动的话脱口而出，迷蒙的眼里，鸿文刚刚还仿佛陷入恍惚的眉眼瞬间纠结起来，一双眸带着点压抑的黑，从那照片上转过来，冷冷的看着他缩在台阶上的小身子，Todd舔了舔唇角，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仍旧像是在与陌生人聊天般的，矜持和犹豫。

“你什么意思？”

鸿文没能从Todd脸上看到什么波澜，不过，他却提起了他的禁忌，如果他不是则豪哥的人，那么，他就只该是个死人……

“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叫这两个字，我猜，那是个人的名字，你知道，这个名字在C国很常见，我也是C国人。”

Todd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无辜的耸肩，一脸标准的A国土着表情（猴子有断时间经常这样，私觉得嗷嗷口耐），让鸿文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你……看了很久？”

鸿文歪着头，眯起眼睛，尽量的将那不自觉毕露的凛冽光芒遮挡些许，Todd的身子看起来孱弱的很，他怕这可怜兮兮的小东西受不了自己的目光，但又觉得不可思议，以他天生的敏感和警觉，不可能有个人在他身边坐了许久还一直盯着他看，他都自始至终睡的安稳未曾察觉，除非这人是他及其熟悉的人，能让他有安全敢的人──这样盘算的鸿文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曾经在许多宁寂的夜里，他的呼吸声透过听筒徘徊在自己耳畔，陪着他直到入睡，没有谁比Todd对他来说更安全……

“没……我只是……没什么力气回去……所以……吵到你了？对不起。”

Todd抿了抿唇，贫血让他的唇轮廓渐失，看不分明，不过那双眼睛带着一种单纯的惊慌感觉，其实很漂亮──他的确是一个能让人心疼的人，难怪则豪像冰一样冷，却偏偏的迷上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小妖精，不过……

鸿文摇了摇头，轻轻说了句，“没……”狭长的凤眼却瞟向Todd的足，赤裸的双脚蜷缩着交叠在地毯上，苍白映着猩红，有一种灿烂的凄凉。如果他是赤足走下楼梯的话，以他的体重来讲，没声音也是正常的，鸿文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为自己的多心而懊恼，这样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东西，能有什么威胁呢，就算有的话，则豪也会处理，也轮不到他倒霉。而且，他觉得这小猴子低哑又柔软的嗓音，让他觉得意外的亲切，亲切到，想跟他说说话……呵……他还没和白以外的人，有过这种感觉呢，或许，他是寂寞太久，也或许，他是太想念烨轩了吧，说起这个，他回想起刚刚Todd的问题，于是随口回答，“烨轩，是我的爱人。”鸿文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本想问Todd要不要，但看他苍白微汗的脸，还是决定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