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知道,无论是曜冥还是青夕,现阶段最重要的愿望,就是希望景鸣霄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
至于这个“诸葛连弩”,经过青夕的演示,青若虚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东西的威力。不禁叹道:“幸好鸣霄来到我们西棠,否则,现今的西棠,想必已经被东禹打败了。”
“父皇……”闻此言,青夕一惊,抬起她精致的小脸,踌躇道:“若爸来到西棠的代价就是健康,您还会希望他到西棠么?”
青若虚一怔,随即无奈地一笑:“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哥一样,都喜欢胡思乱想?”
“不是胡思乱想!”青夕不赞同道:“我是想看看,在父皇心里,是爸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为何不可兼得?”青若虚反问。
“我知道了!您还是选了江山!”青夕瘪了瘪嘴“坏蛋!父皇和东禹王一样,都是坏蛋!”
听到这里,青若虚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青夕为何会知道景鸣霄和秦鹤行的事!
“夕儿,告诉父皇,是谁对你说爸爸和东禹王的事情的?”
青夕对青若虚做了一个鬼脸“不说不说就不说!”
“是你哥?”对于曜冥,青若虚既是喜爱又是害怕。
他绝没有加重用词,没错,就是害怕。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究竟有怎样深沉的内心。
“不是不是!”青夕连忙摇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青若虚冷下面容“你若不说,父皇就直接去问你哥了。”
“别别!别呀!!父皇!您不是最疼我的么?”青夕赶紧抱紧青若虚的手臂卖萌“我不过就瞒着您这事儿,您就别追究了嘛!”
“不行!”青若虚难得对青夕黑了脸。
“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青夕不高兴地翘起了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是漠川说的啦。”
“漠川?夕远的那个漠川么?”饶是青若虚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名额,也没有想到答案竟然是他。
“是啊……父皇您不是在我出生不久就把夕远赐给我了么?我每月都会抽时间去夕远看看。去年的时候,我被漠川叫去府里谈话,跟他相交了一年,爸的事,便是他一点点告诉我的。”
漠川怎会知道景鸣霄的往事?!
青若虚在脑中吼着。
这个漠川,果然有够奇怪的!
看着眼前依旧撅着嘴的女儿,青若虚陷入了深思。
另一边,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秦夏遥在猎场出的丑和夏寒姬求欢却被秦鹤行连夜赶出重阙宫的事就这样传遍了整个流渊城。
不过是第二日,就有不少宫人暗地里对着夏寒姬指指点点了。
几个平日里还算受宠的妃子也看到了希望,纷纷联合起来,对夏寒姬的事儿进行更广泛地传播。
这在之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面对这些明讥暗讽,夏寒姬不过是哼了一下便携了长秋等侍女扬长而去,一路上倒有个发现,这太子东宫中竟又不见了人!询问侍人,便知这刚刚闯了祸的“逆子”又跑去那帮西棠人住的地方了。
不用想,肯定又是热脸贴冷屁股去了!
死命跺了跺脚,夏寒姬只好改道。
移步招待西棠来人的宫殿,但见青若虚穿着青色冕服,墨黑暗丝爪龙跃然其上,黄金冕冠与那庄重的青色相得益彰,更衬得青若虚周身散发着一股子清雅高贵之气。
无需多说,青若虚的气质,跟秦鹤行,完全不同。
乍见青若虚,夏寒姬忍不住眼里露出一丝惊艳之色,虽是一闪即逝却还是被一旁想方设法摆脱秦夏遥纠缠的青夕捕捉到了。
第八十七回:苦情痣
夏寒姬得体地向青若虚行了个礼道:“久闻西棠王清雅绝伦,今日得见,诸人诚不欺我。犬子不懂事,给西棠王添麻烦了。”
青若虚一笑置之,“怎么会?太子性情随和,实乃东禹之福啊。”
东禹之福?只怕,是西棠之福吧?
夏寒姬心中冷哼,面上却是温顺地垂下双眸,微微一笑,“皇儿也玩累了吧,跟母后回去吧?”
秦夏遥却完全不会看人脸色,只死命摇头“不走不走!我刚来不久!”
这几日令夏寒姬不满的事儿多了,可归根究底,还是眼前这个不成器的“孩子”!
她眉毛一扬,也顾不上周边的人了,只沉声道:“不走?可要本宫让陛下来请你么?”
秦夏遥终于明白自己母后生气了,咽了口口水,点头“回去就回去……不就是出来玩一会儿么?平日里我去烟花馆也不见母后你这么生气的……”
夏寒姬有些无力,只匆匆跟青若虚行了个告退礼,便要拉着秦夏遥告辞。
“还请皇后娘娘留步。”青夕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秦夏遥以为青夕是舍不得自己走,高兴坏了。
“不知公主有何指教?”夏寒姬对青夕的面容也有些疑虑,如今听青夕突然叫住她,倒也有些兴味。
“早在西棠时,我便听闻东禹皇后乃难得一见的美人。今日见了,果然如此!”青夕恭维道。
“多谢公主夸赞。”当然,夏寒姬绝没有天真到以为青夕真的只是要夸奖她。
果然,便听青夕道:“青夕平日对痣相有些研究。方才我观察到娘娘脖子后有一颗黑痣……”
夏寒姬眯起了眼,等青夕继续说下去。
可青夕却卖了个关子“这地方的痣吧……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就不知皇后娘娘想听这个好的呢,还是那个不好的呢?”
“若是好的,怎么说?”夏寒姬凝视着青夕。
“脖后有黑痣的女子异常聪明,是旺夫相,找对了丈夫可以旺夫,长命。”青夕不假思索道。
“那如果找错了丈夫呢?”夏寒姬追问。
“那这痣可就成了苦情痣喽!相传人死后,过了鬼门关便上了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奈何桥。有个叫孟婆的女人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凡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就会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了无牵挂地进入六道,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
这孟婆汤又称忘情水,一喝便忘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相见不识。
可是有那么一部分人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孟婆没办法只好答应他们。但在这些人身上做了记号,这个记号就是在脖子后面那颗痣。这样的人,必须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磨折等上千年才能轮回,转世之后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那颗痣寻找前世的恋人。”青夕娓娓道来。
夏寒姬冷笑“多谢青夕公主告知了。本宫自以为嫁得还是好的。试想,天下,还有谁能比皇后嫁得更好了?本宫这痣啊,定是长命旺夫之痣。”说罢,就拉着秦夏遥,离开了此地。
青夕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冷嗤一声:“恐怕,你这痣是苦情痣吧?一生痴缠,最终也定然是烟消云散!”
青若虚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夕儿,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青夕忽然回过神来,连忙解释“这些传说都是爸爸告诉我的!我只是想吓吓夏寒姬!”
青若虚松了一口气,摸了摸青夕的小脑袋“以后别说这么刺人的话。”
青夕连连点头“嗯!”
身在东禹的父女俩不知道,远在西棠,一场揭开整个大陆重大变革序幕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第八十八回:南暮突袭
几个大国里,跟西棠最近的就要数南暮了。
可近百年来,西棠和南暮却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青若虚哪里会想到,陶息会在他去东禹的时候,突袭西棠。
这一日曜冥睡至半夜忽听有人急敲房门。当下起身开门,却是前方的一名将领。便听他高声道:“大皇子,不好了,南暮军已拿下西棠边境的几个小镇,并火速往蓉城攻去!”
蓉城是整个西棠的经济中心,若是被南暮攻下,就算之后补救,也必定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那将领本以为曜冥会慌乱一时,谁想,曜冥只是冷冷笑了一声,随后便以胸有成竹的语气说道:“来的好!养了千日的兵,终有上场的时刻了!”
此时此刻,拿下多个边境小镇的陶息正领着千军万马绕过树林,眼前正是西棠的母亲河——逍河。
江风潮气迎面扑来耳中尽是江水滔滔的宏声巨响。黑夜中看不清江水,只听见那巨响,便像是层层叠叠涌起排排巨浪万马奔腾般卷向大军又朝后梭然退去。此时圆月中天江水滂滂,陶息只觉霸气顿生,不禁开始想象再过几日,整个西棠都落于他手的景象。
虽比不得青若虚和秦鹤行,但其实仔细看陶息的容色,也不算难看的。即便岁月的风霜与眼角的戾气已经无法遮盖,然而下颌刚毅的弧度却依然有着别样的豪情。可以想见若时光倒退二十年,他的容貌亦是十分出色的。
豪气顿生之下,陶息转身对诸位将士道:“凡杀一个西棠王族者,官升三级。”霎时间,整个军中轰动。
“哈哈哈!宋副统领,你说,屠戮面前这些西棠人,够不够我们比试一番?”一个略显沙哑却又富有磁性的声音突自陶息面前不远处响起。
陶息一惊,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落梅成雪,西棠,梅落雪!”
便见一人一骑自前方阵营行出,陶息命人用火把向前照去,只见来人柳眉凤目,在红色的火光照耀下却依然肤白如雪,端得是风流模样。
陶息不禁大笑“原来是个男倌也似的人物!”
梅落雪却没有恼怒,只哼道:“南暮王可敢与我一战?”
“有何不敢?”陶息不屑“但对付汝这等杂碎,根本无需朕亲自出马!邵猛何在?”
“邵猛在!”一位彪形大汉出列。头戴三叉束发青铜冠,体挂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长戟,坐下战马膘肥体壮,一看就是一匹良驹。
“你去会会此人,务必要让他看到,我南暮的厉害!”说完此话,陶息又对其余人等道:“兵贵神速,邵将军所属,留下三个营来,其余的,都随朕直奔蓉城!”
“是!”诸人得令。
“休走!”梅落雪高声道。
但邵猛拦阻了他。
梅落雪轻哼一声,纵马挺戟相迎,两马相交,无五合,邵猛便被梅落雪一戟刺于马下,四周留下的士兵直冲过来,梅落雪东西冲杀,收割着生命,如入无人之境。
南暮一回头便见到邵猛血淋淋的人头正被梅落雪挑在枪头。
大惊之下,他不敢再轻敌,安排着将军分八队后,便见梅落雪率领的一簇军马,绣旗招飐。
南暮有个以使铁锤闻名的猛将,名为王貔。陶息这便派他迎战。只见他使铁锤飞马而出。梅落雪挥戟拍马来迎,战到不到十回合,就见梅落雪一戟砍断王貔手腕,王貔只好弃锤于地而走。
一时间,梅落雪一人的威势,竟骇住了整个南暮军队。
第八十九回:落雪成杀
陶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青年,或许有着阻挡他们的力量。
弃了瘫倒的王貔,梅落雪提戟,便向陶息等人冲了过来。
陶息手下的几个将领大喝一声,引马向梅落雪迎去。
梅落雪抖擞精神,与将领几人连斗了五十余合,酣战一场,暂时不分胜负。陶息见了,把马一拍,吼道:“随朕先杀了这等宵小!”
便见南暮诸人齐应了,纷纷来夹攻梅落雪。
梅落雪的下属此时见时机已到,也迎了上去。
一时间,厮杀声不断。
梅落雪与诸位将领战到三百合,竟以一人之力战倒了陶息手下的三位将领。
陶息掣剑,一催鬃马,刺斜里便要与梅落雪战上一战。副将担心主上,也随其而上。这对梅落雪来说真是车轮般地厮杀。
而梅落雪却毫不畏惧,满身嗜杀之气,荡开阵角,倒拖画戟,护躯银铠,良驹跳踏起天风,画戟荧煌射秋水。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
那副将被梅落雪的气势惊到,一不留神,脑袋瓜子便掉在了地上。
南暮人马都看得呆了。
梅落雪提起画戟,眼神瞥向陶息“还战否?”
陶息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凌厉之气骇了一下。
“战否?”梅落雪又问了一句。
陶息熟读兵法,自是知晓自己这边已没了士气,此时若战,定讨不了好处。
再说了,据他观察,这四周定还埋伏着不少西棠兵马。
敌暗我明之下,就是死斗也不容易。
于是,陶息对梅落雪抱了抱拳:“今日就此别罢,来日定会相逢!还请梅将军记住!”
梅落雪冷笑“也请陛下记住今日之败!梅落雪在西棠恭候您的大驾……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您在南暮等吾等到来吧?”
陶息内心火起,然此时的确不便再战,便要离去。
“诶!”梅落雪突拦住陶息。
“梅将军还有何贵干?”
“听闻陛下已拿下了我国边境的几个小镇?”
“是又如何?”
“还请陛下归还。”梅落雪忽然出手,画戟就这样直至陶息的喉咙,陶息根本没有看清他出手的动作,可见梅落雪的速度之快。
南暮诸人一阵骚动。
“还请陛下归还。”又是一句重复的话,但跟之前相比,此时说来,底气十足。
陶息被逼之下,只得道:“可。”
“另,还请陛下将百年前西棠求和时割给南暮的三个小城,归于西棠。”
“得寸进尺!”陶息怒道。
“非也非也。”梅落雪凤目微挑“想必陛下已经忘了,合约上,这三个小城归南暮的时限,便是百年。末将如今提起,正是时候。”
正是时候?正是什么时候?若不是朕在你手上,你敢提起此事么?
陶息怒火中烧,可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何法子拒绝?
“文书和合约皆不在,如何归还?”陶息只得找这个借口。
“无妨,末将带了。”说罢,在陶息惊讶的目光中,梅落雪让人拿来了文书和合约,甚至还准备了笔墨纸砚,就等陶息签字。
幸好,这个世界没有玉玺,国家和国家的合约,皆以帝王签字为准。
而签字时用的“墨”,则是帝王的血。
陶息再无借口,也不用梅落雪提供的毛笔,而是气冲冲地咬破了手指,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怏怏而归的南暮军队,副都统宋嘉询问梅落雪道:“将军为何不乘胜追击,一举打败南暮军队?”
梅落雪微微一笑,“穷寇莫追。再而言之,大皇子嘱咐过,此时击败南暮,还不是时候。我们西棠,绝不能一开始就过于强硬。如今的天下已经要乱了,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宋嘉你还需多学学啊。”
转眼,东方既白。
晨光下看梅落雪愈发耀眼,活像冰雪一般的肌肤,和着血染的银辉铠甲,显示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纯洁而血腥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