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我儿还有何事?”
“待止方历劫期满,必当永远菽水承欢、晨昏定省,不负母亲多年养育之恩!他朝得配贤妻,儿孙满堂,令母亲享尽天伦之乐!”
“止方……”母亲看着我的眼睛,也瞬间湿润了眼角:“有孩儿一番话,母亲今生已足矣!”
朱雀篇之十:求医心切不慎投罗网(金伦案)
天上一日,地上三年,待到必方被贬下凡,走马上任,凡尘已经隔世,李唐已经代隋;而我则被压于雷锋塔下捱日子,接受当朝昊天皇帝的管辖。塔内寂寞,青灯古佛,只道是日日相思成灾,然又无可奈何。苾妘最后的疯狂之态时常出现在我脑海,若挥之不去的梦魇,无时无刻不拷打着我的道德……夺人夫婿,身受此罚?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对她,似乎除了亏欠仍是亏欠?我的心在墙头晃若风中之草,我到底该何去何从?斩断相思?还是勇敢争取?那却也端端是偷盗之举,终究还是负了青冥……
良心受此煎熬不得脱,而后背的伤口也终不见好,且灼热难消。剑伤的疼痛更是时常侵入脑髓——我为此常常昏迷,不省人事,且偶有间歇性失忆发生。后塔内一位法号“清远”的僧人为我用草药治疗,虽然伤口愈合,但是灼热依旧,昏迷更是不减。我有点害怕,怕自己还没能捱过五百年已经横尸塔内。即便是要放弃必方,我也想活着对苾妘说“对不起!”亦或者,我还有机会与必方再续前缘,相依相守?但前提亦必须是——我得活着……头脑混沌,胡思乱想,孰对孰错,已无准则……
我央求清远为我求得解治之药,清远初时敷衍,后见我不依不挠,不胜其烦,终于答应,但是用他的话说:“此番疑难杂症,怕是只有皇上御医才可解之!不过下月,皇上会来雷峰塔祭祀,御医亦会随行,或可求之。”我只道感谢,期盼下月早早到来……
一月之后,雷峰塔内。
“金伦公子怕不是人类吧?”太医丞徐建业抚摸着我的后背,不慌不忙地问道。
见这位徐太医竟然慧眼识珠,且不惧怕,我也懒得再遮遮掩掩:“难得徐太医慧眼,在下确非人类。”
“那是难怪了,若是人类,估计早已归西了。”
“徐太医,您的意思是?!”我吓坏了。
“公子为神器所伤,虽不伤经脉,仅在腠理,然依旧炎火上脑,时久必危。”
一语中的,我对徐建业服气了:“请问太医,可还有解救方法?”
“解救之法倒是有,不过过程复杂,且耗时日,一日二日断是不能彻底根治……”
我闻之自然不能放弃,苦苦哀求:“请徐太医务必为小人治疗。若徐太医袖手旁观,小人必死!事成之后,小人必定倾尽家产重酬,以报答太医救命之恩!”当然,金山银山我都能变幻出来,“重酬”二字也并非空穴来风。
“徐某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岂是贪图钱财?”徐建业面有不悦之色。
我忙不迭地拍马道:“那是那是!可是徐太医务必救小人一命,小人必当鞍前马后,牵马执缰,服伺徐大人!”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徐建业打断了我:“金公子若想彻底根治,必须入京,进太医署治疗方可。此地偏僻遥远,医疗落后 ,人力物力均难满足,是断不能根治公子之症的。”
我一听犯了难,毕竟是戴罪之身,不能想走就走。而徐建业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公子可是为行程犯难?”
“是……在下,其实不能随意离开雷峰塔。”
“为何?”
我很难说出自己是因为通奸罪而被罚,最后胡诌了一个过失杀人罪,为自己美化洗白。
徐建业闻之却大笑起来:“公子多虑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用钱封了雷锋寺众僧人的口,还有谁知道你到底身在京城,还是身在塔中?”
“这……”我还是有些犹豫:“若是拖累了徐大人,金伦今生都将难以报偿……”
“放心吧,在下会跟当今天子概论事由。而天子宅心仁厚,既是救人善举,定会支持。至于塔内事务,交给徐某打点即可,公子只待安心上路,不必焦虑。”
“可是……”我心中还是有点不安,怎会如此顺利?我只觉得运气实在好得有点过头?难道真的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公子病情不可耽搁,就此上路吧!”
浑浑噩噩之间,我已经踏上了去京城的道路……
到达京城之后,徐建业果真开始着手替我治疗。为了活命,我毫不犹疑地喝下了他为我配置的所有汤药。之后灼热之感确实有所降低,然昏迷时间却越来越多。我渐渐亦觉得不太对劲,询问何故?徐建业只道:“治愈之前的必然症状,熬过就好。”我不疑有它,仍旧听话地积极配合治疗,但求早日康复如初。徐建业给我编制了一个美好的梦境,我只期待着梦醒时分,我已经健康犹如小牛犊。而这场梦,提前醒了,因为他一日疏忽,配错了药剂……
我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醒来,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盛宴上的一盘菜肴,被剥光了摆在盘中供众人欣赏。周围一圈锦衣贵族皆啧啧称赞“秀色可餐”,或还无暇顾及我已经微微睁开的双眼……
我头脑依旧有些混沌,但是基本明白了多日来的故事。贵族们已经在猜拳行令,仿佛在争夺今夜的“第一”特权,而我已经明白为何我每每昏睡之后醒来,总觉得身体仿佛被大象踩过一般酸痛,而下体长期的不适感也终于找到了答案……我试着动了动手指腕环,感觉力量皆在恢复之中。暗暗运气于丹田,只待接下来的恶战发作……
一头佩金冠的肥腻胖子,似赢得了“第一”的特权,他迫不及待地爬上了我身体,我猛然起身,一招“金蛇摆尾”将他弹出数十步之遥,撞上殿中蟠龙柱,立刻吐血昏迷。
举座皆惊,没想到盘中任人宰割的羔羊竟然突然反抗。数人皆抽出宝剑,殿中瞬间刀剑相逼。
我冷笑一声,以猛虎出山之势夺了其中一人宝剑,随后剑光肆虐,鲜血横飞。
我要你们这群脑满肥肠的淫棍不得好死、尸首分离!
朱雀篇之十一:洞府幽深苦侣恨斜阳(必方案)
不曾想到,我贬下凡间,立刻就找到了金伦长久以来,费尽心机,却求之不得之物——“神龙宝剑”!彼时,其正被供奉于李唐宗庙,亦是守护神兽佩戴之公物,可供我随意操控!
更不曾想到,我与金伦重逢,竟是在如此情况……
神兽一般难得被天子召唤,而我破天荒刚下凡不久就被昊天召唤,实为罕事。而当我赶到召唤地点,惊讶至极:金伦正在宫中大开杀戒,而昊天皇帝要我克杀的敌人——正是金伦!
我毫不犹豫,径直化身为鹤,叼着金伦即刻飞离了京城。
金伦早认出了我,扔了刀剑,抱住我哭得如无助的婴孩:“必方,我好想你……可是我头脑混沌,时常发狂乱心……”
我心疼地抱住了他:“你被药物所害,迷了心智 ,乱了心性……”
“我刚才是不是杀了很多人?”他害怕地问我,瑟瑟发抖。
“……那些都是该杀之人——死有余辜!”
“我会不会被判处死刑?”
“不会,你是自卫!”
“真的吗?”
“真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欲带着金伦寻一密境躲藏避祸——如今皇宫死伤多人,金伦再被刑罚,定然不会仅仅只有五百年镇压之苦了,我必当助其逃过此劫!后在金伦的建议下,我们来到了雾隐山,据金伦说此山多雾,且雾隐洞中更甚,而山中鸟兽绝迹,更是无人,当是藏匿佳选……
我挖下一眼化作红色灯笼,为金伦照明之用,之后携子之手,一同进入洞中。可是刚入洞不深,就被一人拦下。
“来者何人?如何擅闯雾隐圣洞?”只听得对方声音浑厚,竟似腹语发声,道行当是甚高。因洞中雾水浓厚,对方相貌看不甚分明,只隐约可见其身材高大,犹如一堵山石,堵住了入洞的通道。
“你是何人?!竟私霸了此洞?”金伦二话不说,就欲要上前相较,我连忙拉住了他。
“在下仙界火精——鹤族必方,现供职人间,守护天子。旁边这位小兄弟是修真蛇精——金伦。今日我二人擅闯圣洞 ,全为救人保命,还忘兄台见谅!”
“仙人?!”对方似乎有些惊讶,说话间,人已近到跟前。只见一男子面容方正、眼神温良,一见即是贤良之人。他估计也看清了我和金伦面貌,眼中有惊讶之色。随后拱手行礼曰:“二位公子果然皆貌若姑射仙人,诚不欺贫道也!在下雾隐观道人——玄阳,现正闭关洞中修炼,有缘结识二位仙人,三生有幸!”
见其态度温和,举止有度 ,金伦亦放下戒备,随性发问:“雾隐山上现已有道观了?!”
“是的,师父跋山涉水、寻觅多年,终究觅得此处清幽圣地,故而建观招徒,现已初具规模。”
果真时光飞逝,苍狗白衣,我不得不感叹世事变幻,沧海桑田。
“敢问玄阳真人,此洞平日是否已有多人进出?”我最担心的是,雾隐洞如今已不再是一个隐秘的藏身之处……
“非也!此洞雾水浓重,阻隔视线呼吸,一般人断难进入。唯有道行较高之人或恐能入,但均不能深探之!在下闭关修炼多年,也仅入洞中一里即不可再下。”
我听闻之,心中大松了一口气。
“敢问仙人之前言要救人?不知玄阳一介贫道,能否尽绵力相助?”
看着玄阳温良的眼神,我决定豁出去了,遂与玄阳概论了经过,请求其帮助隐瞒之。原本以为玄阳会多少抵触我与金伦的不伦之恋,然不曾想他竟然毫无抵触,甚至万分同情,表示一定会帮我二人度过此劫。
隔日,雾隐洞内有神兽现身,玄阳力克神兽,将其赶回雾隐洞深处封印,气定神闲,继续修行。危患虽解,然从此雾隐洞成为山中诸人断不敢轻易踏入之禁地,无论道行深浅,皆谈之色变,心有余悸。“雾隐洞神兽”的传说从此风靡……
一场排练了数遍的折子戏落幕,换来了生活的暂时平静。我与金伦在洞中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却发现金伦的神智受损、昏迷嗜睡,并非仅仅是草药所致,而还有苾妘的剑气遗害。我当场惊诧——苾妘当日对金伦竟然使出了火凤家族的杀手锏——“朱雀剑”! 此剑生于凤心,状若无形,实则威力强大,无敌可脱,而一旦刺中,必定神形俱灭,永难转生……金伦虽只伤了腠理,看似有惊无险,然我显然低估了“朱雀剑”的威力……
我马不停蹄奔往火焰山,问苾妘讨要治疗之药,苾妘果然不给。
“苾妘,金伦他……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死……你就放他一马,权当救人行善……好吗?”
苾妘却冷笑一声:“可我真的恨不得他死……”
“苾妘……”
“如何?”
“……我可以回到你的身边,发誓与其永不相见!如果你真的希望如此的话……”
“你……”苾妘惊骇起身,“啪”地给了我一耳光。
我猝不及防,脸颊瞬间痛得失去知觉。
“好你个必方,你难道认为我苾妘如此这般,都是为了摇尾乞怜,求你施舍所谓的‘爱情’吗?!你不要侮辱我,也不要侮辱你自己!!”她嘴唇颤抖,瞬间泪流如瀑。
我沉默,想安慰她,但是自知已经没有资格……
“对不起……”言毕,我缓慢转身,步履若有千斤之重……
走出几步,苾妘又叫住了我:“站住!”
我回身转头,一只白玉净瓶自苾妘纤手中飞来:“此乃解药,但金伦能不能彻底脱险,需看他个人造化!”
我伸手接住,却立刻鼻头一酸,有泪下来:“苾妘……谢谢你……”
话音未落,苾妘突然手并剑指,口念咒语,我尚来不及反应,一阵光突然掠过我的脑海,无数的人脸、鲜血、刀剑……此番种种若皮影戏般在脑海中争先恐后、翻江倒海。可是转瞬又归于平静,好似雨过天晴、湖面平静如镜。
“必方,我们从此彻底两清了……你给了我止方,我给了你解药。至于其它,婚姻也好,名分也罢,甚至记忆纠葛……皆是身外物,断不必再相互牵绊……将来缘生缘灭,是福是祸,皆看彼此造化,再不强求。”苾妘说完,泪水复来,我见之,心中亏欠而心疼,却无从说起,只呆呆地站立一旁,任凭两人各自垂泪……
“永远不要再回来!滚——”苾妘似乎终于对我忍无可忍,长久的怨恨与愤懑爆发,怒毕闭门逐客,我无奈,携药回。
然金伦服药之后,虽背部果然不再疼痛烧灼,可精神并无太大起色,依旧终日昏迷难醒、神情恍惚,原先的间歇性失忆状态如今亦愈发严重,有时竟然想不起任何事情。所幸,无论他如何糊涂,唯独还记得“必方”二字——我心中竟不知是喜是悲。想来宫廷的乱性草药亦将其本底损害至深,痊愈唯有慢慢调养,断非三两日之事。另外由于如今天庭正派兵四处寻觅我二人;而我亦怕他日雾隐洞这个最后的“堡垒”失守,现如今必当是得有人出面抵挡千军万马、流言口舌……
于是我向玄阳真人辞行 ,请他务必照顾好金伦,而我服刑期满,必当来洞中与其相会——到时候,我与金伦终将长相厮守、生生世世不分离……
可是,我的刑期被增加至千年了——因为我擅离职守、且涉嫌藏凶……
我自然死活不会告知金伦所在,守口如瓶……
而金伦,你在洞中,孤独承受千年等待?是否会太久?我是否太残忍?终究把你锁在了雾隐洞中?又让你沦为我的囚徒?
朱雀篇之十二:歪打正着误入桃花源(止方案)
我叫贺之放,是通州盐商贺秉富的独生子。家人对我从小宠溺有加,端的是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然十岁这一年,我无缘无故开始噩梦连连,总梦见我与一只金环大蟒同枕共宿、相拥相眠。惊吓过度,我一时间得了心悸病,命在旦夕。父亲四处求医问药,请高僧法师驱魔辟邪,皆仍无好转,至此,全家人都六神无主,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后一法号“玄阳”的游方真人为我做了一场法式,总算驱除了梦魇。事后他断定我有修真潜质,是难得的道教奇才,故游说父亲令我遁入空门,修行问道。父亲自然不允,玄阳真人遗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