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光年 上——温暮生

“要是有一天我也失业了怎么办。”迟暮摆正了表情，“我是得好好打算打算，我可没有那个本事让猎头公司主动来找。”

江昱辰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夸张，“你失业？那简单，我养着你就是。”

“你？”迟暮鄙夷道：“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没有任何收入，在真正成为设计师，成立服装公司之前，你可是在坐吃山空，我养着你还差不多。”

江昱辰忽然一脸受伤的表情，“难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用。”

“你很有用，只是有价无市。”迟暮摇了摇头，“我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江昱辰，你到底喜欢我那一点呢？”

江昱辰看着迟暮的侧脸，缓缓落下头去，先是轻轻一吻落在他前额，然后捧住迟暮的脸，温润的嘴唇缓缓滑下，拂过他的眼睑，鼻梁，唇角，最终伸出舌尖顶开迟暮的牙关。

迟暮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情不自禁躺在了沙发上，江昱辰立刻覆身上去，手指也伸进了迟暮的上衣里，在他平滑结实的肌肤上缓缓摩挲着。

迟暮扭开脸，肤色一片潮红。

“之前，我喜欢你生闷气的模样，现在，我喜欢你害羞的模样，这样说不知道你满不满意。”江昱辰手上做着羞人的事情，脸上表情倒淡定如常。

“你这个……”感觉到江昱辰灵巧的手指顺着自己下腹一路探到双腿之间那滚烫敏感的地方，迟暮轻咬着嘴唇，半晌才吐出一句，“你真是个无赖。”

“我的无赖永远只表现在爱人面前。”

他轻轻褪去迟暮衣物，温柔地将他双腿分开。

迟暮脑子被江昱辰烧得一塌糊涂，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那个滚烫的东西带着仿佛要将他融化的热度，一寸一寸顶进他身体里。

他眼神迷蒙地捧起江昱辰英俊的脸，嗓音带着快感到来之前的轻颤，“总是……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你占便宜。”

“我喜欢你。”江昱辰简单明了的四个字却比任何辩解都要有效。

身后传来的一波波刺激不断侵蚀着迟暮的思维，但是他依旧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在这段感情中越陷越深，纵使没到无法自拔的程度，但也离得不远了。

江昱辰又吻了过来，他主动迎合上去，拼命地感受着身上男人的气息和温度。

他似乎有些体谅到了何小立为什么在遍体鳞伤之后还会回到周彦屿身边。

欲望果然是个十分可怕的东西。

第三十四章

周一早晨迟暮起得很早，江昱辰还在床上抱着枕头睡得两眼惺忪，迟暮已经在穿衣镜前整理衬衫的领子。江昱辰望着他的背影道：“现在才六点半，你就要去上班？”

迟暮没回头，道：“莫涟离职得仓促，我得趁着大伙上班之前先去他办公室里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省得新主编来了之后会被扔掉。”

江昱辰吃吃笑了，“你对他还真上心。”

迟暮动作忽然一顿，回头看着床上英俊的男人，表情有些纠结，“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吃莫涟的飞醋。”

“不会。”江昱辰做起身子，摆摆手，又揉了揉自己杂乱的头发，满脸无所谓，“反正我也算了解你，对谁都很好，到处吃飞醋反倒会显得我可笑。”顿了顿，他又说：“只是你昨天晚上那么累，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他不说倒好，一说迟暮倒立刻感觉到了身后那个隐秘之处传来的肿胀痛感，愤然回头瞪了江昱辰一眼，一边朝卧室外走一边说：“早餐我在饭桌上准备好了，睡死之前记得吃东西。”

他走得很快，几乎是蹭蹭蹭跑下楼，拎起沙发上的包就要准备出门，结果才走到门边，江昱辰居然就这么光着身子跟在他后面冲了下来，“等一等”他叫道，然后趁着迟暮愣神的当儿，挑起他的下巴就是一记深吻。

“Good luck.”

迟暮满脸羞红地擦擦嘴，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昱辰送别的吻就像是个随身携带的暖风机，把迟暮骨子里的潮热全部勾了起来，他一路开着冷气呼呼地吹，终于在到编辑部之前退下去了脸上那阵红潮。

新来的主编很会卡时间，九点整，当迟暮刚刚把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归置好，前台的线就接了进来，麦小麦带着惶恐的声应道：“老总领着人来了。”言下之意便是，编辑部众人速去接驾。

在见到面之前，迟暮心中一直在想这个新主编到底是什么人物，值得老总亲自送过来，结果等见到了面，他脑子里仅有的好奇彻底变成了一句如今在网络上大肆兴起的俗语“我勒个去”。

蒜头鼻，浓妆，大波浪，烈焰红唇，155cm，80kg，四英寸高跟，是迟暮对这为老总嘴里大肆赞扬吹得唾沫横飞的韩国籍杂志界高端人物朴珠珠的第一印象。

他斜过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蔡正铭，蔡正铭又看着不远处的文瑾，文瑾又恰恰正看着迟暮，只是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三位总监心中已经对往后的职业道路有了一个短暂规划，虽说以貌取人并不明智，但是目前还说，还是对这为朴珠珠女士敬而远之的好。

一群人在会议室里办了一个短暂的欢迎会，期间朴珠珠女士应老总之邀来了一段悠长的祝词，大意是希望以后大家多多配合她的工作，相处愉快之类，不过在她那夹杂着英文中文以及一堆思密达仿佛如绕口令一般的语言中，迟暮也相信估计没人听懂多少。

随着朴珠珠来的还有他的韩国籍助理金元元，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得算是帅气，不过人很高傲，说话时喜欢用鼻孔对着别人，唯独面对朴珠珠时才比狗腿还狗腿的点头哈腰。

新主编似乎对目前杂志的运行机制很有意见，当天下午就召集一堆编辑开了几次会，名义上是征求改进办法，不过谁要是多说一句，立刻就在她笑眯眯却一众不容违逆的思密达中给驳斥了回来。

美容总监文瑾悄悄对坐在她身边的迟暮说：“来了这样一个挑剔的上司，估计以后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迟暮正像个学生一样把手放在桌子下边悄悄给江昱辰发短信，无非是告诉他一些新主编不可思议的想法，例如要在内页中插入饭店的广告，再例如把介绍中华民族风情的专题替换成韩国济州岛的旅游指南等等。江昱辰的回复很简洁，他还不习惯手机的中文输入法，大多是些表情符号，要是觉得迟暮发过去的信息有意思，又会传回来一连串的哈哈，毕竟这算是中文里比较好打的字了。

会议一直开到了晚上，朴珠珠提议一起吃饭，迟暮本想拒绝，结果朴珠珠那一双细小的眼睛一瞟过来，“迟总监你是不肯给我这个小小的面子吗思密达？”就让迟暮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不迭地点头，又悄悄打电话给江昱辰让他晚饭自理。

江昱辰简单地应了声好，不过声音透着老大不情愿，又叮嘱他，早些回去。

迟暮听得心里甜丝丝的。

晚餐订在一家海鲜饭店，朴珠珠露出了她豪放的一面，端着杯子逐一敬酒，一大杯一大杯往下灌，谁要是不喝，就一顶“不给面子”的大帽子扣过去，文瑾刚生完孩子，身体尚未恢复完全，硬生生被她灌了三杯酒后，终于脸色发白撑不住了。

朴珠珠朝她挤眉弄眼，“哎呀呀，这么没能耐可不好，哎呀呀，喝不了酒以后怎么见客户怎么拉广告。”

文瑾平常在编辑部里就是个温润如玉的性子，很少发脾气，结果这次她硬是没忍住，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主编，我这人就这样，喝不了酒，你看着办吧。”

气氛顿时有些僵，朴珠珠嘴巴张成O形，眼角的细纹越发明显，迟暮顿时起来圆场，三两句好话一罩过去，又急匆匆扶着文瑾往洗手间走。

“就这种水平，还当主编？喝酒？拉客户拉广告？老娘我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不是靠脸蛋吃饭的！”走到没人的地方，文瑾顿时放开了嗓子一通大骂，迟暮好说歹说把人送进洗手间，自己进了另一边，洗了洗手，又抹掉眉心一层浅浅的汗珠。

他忽然有些羡慕那个称病没跟来的蔡正铭，这也是头一次和同事吃饭都能吃得这么痛苦。

把手上的水珠甩掉，迟暮抬头，透过镜子的反光，他忽然看见一个推门进来的熟悉脸孔。

“顾明安！”他当机立断地回过头。

男人看见迟暮明显愣了一下，才对他点头笑道：“你好。”

“你……”迟暮仔细打量了他一会，“最近还好吧。”

“还不错。”顾明安又笑了一下，“你呢？”

“我也很好。”才说完，迟暮就觉得这场景十分诡异，他与顾明安其实算不得很熟悉，也就托着颜烁的关系才认识，自从那两个人也分手后也没再见着他的面。但即便是偶遇，开口的也不该是那三两句公式化的对白才是。

顾明安变了很多，是一种迟暮形容不出来的感觉，一身黑色西装显得很挺拔，人依旧是干干净净收拾得非常严谨，但明显瘦了一圈，两眼的神采也变得十分内敛，整个人透着股波澜不惊的气质。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迟暮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和顾明安单独聊聊，洗手间始终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顾明安却先开了口：“你今天晚上会很忙吗？”

迟暮耸耸肩，“编辑部聚餐，估计也快散了。”

顾明安看了看表，“我今天在这里陪客户，等会一起喝个咖啡怎么样。”

“没问题。”

顾明安并不悠闲，两人没多聊，很快便各自散了。

文瑾回到桌边之后直接告辞，家有小公主，做妈妈的实在不该在外边花天酒地，说完也不待朴珠珠有什么反应，一甩长发走得潇潇洒洒。他这一走，一群人更是有事的有事，告辞的告辞，没过多久，大伙就散了个干净。

朴珠珠铁青着一张脸，被他那个谄媚的小助理扶着出了酒店，迟暮惦记着和顾明安的约会，给江昱辰发了条会晚归的短信，就匆匆赶到约定的咖啡厅。

顾明安已经坐在那里了，身边还有个长得粉粉嫩嫩的小男孩在慢条斯理地吃蛋糕。

“保姆下班了，我不好把他丢在家里，只好带在身边放心些。”顾明安歉意地对迟暮笑了笑。

小男孩似乎很懂事，抬头对迟暮甜甜喊了一声：“叔叔好！”

迟暮揉了揉男孩柔软的头发，心也放软许多。

侍者将热腾腾的咖啡摆在迟暮面前，迟暮只喝了一口，便心中一动。这咖啡的味道他太熟虚了，一杯咖啡里加了半杯鲜奶和两颗方糖，淡淡的咖啡味里透着牛奶浓郁的香气。这是颜烁最爱的味道，他在颜烁家里喝过无数次，看来顾明安现在依然留着这习惯，就算在外面喝咖啡，也得专门叮嘱侍者该要怎么调。

迟暮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顾明安一眼，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膝盖上，姿势很端正。

他在紧张。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迟暮用一种轻快的语气道：“我知道的话，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明安眼神终于恢复了些神采，“那我就直接问了。”他深吸一口气，“颜烁他，现在还好吗？”

第三十五章

“你这个问题太宽泛了。”迟暮反问他：“你说的好是指哪个方面？如果是指工作上，他现在工作的薪水是原来的三倍，如果是指生活上，他也找到了新男友。”

顾明安咽了一口唾沫，“看来他过得很好。”

“我要是说他心里其实并不好受呢？”迟暮忽然又道。

顾明安愣了愣，“那个诺丹对他不好吗？”

“哈哈。”迟暮笑了两声，“顾明安啊顾明安，你要我怎么说你，你连诺丹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估计我知道的也不会比你多。”

“我……我只是……”顾明安料不到自己的底细一下就被迟暮戳穿，脸色逐渐发红，膝盖上的拳头也越捏越紧，踟蹰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其实你一直都在悄悄关注着颜烁对不对。”迟暮已经将顾明安的心思猜出了八九分，不禁暗叹一声，颜烁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碰到这样一个死心塌地对他好的男人，可惜真是老天不长眼，偏偏这个人间极品又一不小心做了那种完全无法收场的事情，也难怪颜烁会气得跳脚，义无反顾分手。

他目光看向一直在一边安安静静的顾惜颜，男孩子大而明亮的眼睛刚好也正看着他，那种天真无邪的眼神让迟暮心中更是不忍。

大人之间的纠葛最怕的就是蔓延到孩子身上，顾惜颜也可怜，自小没有母亲，又孤零零在奶奶身边生活了四年，现在好不容易回到爸爸身边，处境又让他的父亲左右为难。

“颜烁需要时间。”又揉了揉顾惜颜软软的发丝，冷不丁的，迟暮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顾明安双眼里透出一股亮色，“你的意思是？”

迟暮道：“中国的老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了他这么多年的朋友，他的性子我也算了解了。颜烁他心里的结只能等他自己去解开，外人说什么都没用，而且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我没有立场去干涉颜烁的私生活。”

“我知道。”顾明安的眼神又渐渐黯淡了下去，“没关系，我能等。”

“你真的很爱他。”

“我对他的感情，光用说是说不清楚的。”

顾明安抿紧了嘴角，一双漆黑的眸子闪闪烁烁，“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学生时代又比较木讷很少与人交流，孤零零去到异国他乡的时候，颜烁是第一个肯对我笑，对我伸出援手的人。”他又爱怜的把手放在顾惜颜头上，“我爱他，就算他永远不肯原谅我也没关系，他自己过得幸福就好。”

顾明安语气深沉，眉宇间渐渐郁结起愁绪。

迟暮愣了一会，才道：“你真的就打算这样一直这么犯傻似的等下去？”

顾明安又轻叹一声，“我便直说，公司准备年底在澳洲设立分公司，董事会已经有了要把我派过去做主管的念头，细算下来，我留在国内的时间只剩下半年左右，用这半年去确定颜烁过得好与不好，也算足够了。”

半年，迟暮心道，颜烁如果知道这个消息，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迟暮其实一直没说，颜烁到现在对“顾明安”这三个字都是禁忌，表面上看着避而远之，可明眼人都能发掘出那股明显的余情未了。

在能否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上，每个人都会不可避免的当一段时间缩头乌龟。

半小时后，顾明安抱着已经睡熟的顾惜颜先离开了，走之前还给迟暮留下一张名片，上边有他现在住所的地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小区离原来他和颜烁住的地方隔了十万八千里，简直就在城市的两个对角线上，迟暮唏嘘，颜烁那句“永远别让我看见你”果真伤人得很。

又喝下了两杯浓咖啡，迟暮才惊觉自己似乎耽搁了不少时间，江昱辰怕是在家里等得急了，忙匆匆起身离开，结果刚转过身，他居然看见江昱辰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迟暮迅速走过去，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你怎么会过来，你一直坐在这里？”

“有一个小时了。”江昱辰看了看表，“我可是担心你被那个新主编灌醉才特地过来看看，结果碰巧撞见你约会，不好打扰，只能在这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