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光年 下+番外——温暮生

迟暮定睛一看，正是自己上次看江昱辰十年走秀视频的那个论坛。

然而现在这个论坛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帖子，几乎也只有一个主题，什么《奥利维亚的绯闻恋人就是克劳德！》《呜呜~~感觉克劳德和奥利维亚好配啊，为什么要分手~~》《究极爆料！克劳德奥利维亚分手内幕，小三介入！》《德奥王道！德奥粉强烈要求人肉小三！五马分尸！》

“这……这……”迟暮惊讶得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何小立默默点开论坛最上方，一个点击与回帖量最大，飘着“hot”三个字母的帖子，题目是：《探秘克劳德最不为人知的十年苦恋+各种最终大猜想+图片视频各种证据集锦贴》，在帖子的最开头，发帖人用大黑字体写了一长串类似卷首语的东西。

“楼主我喜欢克劳德已经喜欢好多年了，一直关注他的走秀和各种广告，说真的，在模特界已经很少能看见这么帅气的男生，尤其还有亚洲血统，怎么看都比欧洲人顺眼很多，我也一直很疑惑，这么英俊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但是关于他另一半的新闻总是微乎其微，尤其模特圈也不像演艺圈的明星们都那么高调，所以关于这方面的资料，我也没怎么整理和关注过，但是昨天出现在网络上面的名设计师奥利维亚的专访，却意外地给我这个好奇打开了突破口。”

在这一整段话的下方，嵌入了一个奥利维亚专访的视频链接，就是刚才迟暮看得那个，再下方，还有这个楼主专门整理出来的奥利维亚在视屏中大谈特谈他十年恋情的话。

然后，此楼主接着写道：“在意外看见这个专访后，我非常的好奇，虽然奥利维亚从头至尾都没有透露任何关于他这位深爱之人的信息与名字，但是楼主我凭着意外的敏感和直觉，还有不好不坏的英语水平，上了国外几个比较红火的论坛，本意是想找寻一些蛛丝马迹，结果却有惊人的大发现！”

随着网页下拉，一张大照片顿时出现在迟暮眼前，那是一张自拍照，奥利维亚和江昱辰脸贴着脸笑得灿烂无比。

迟暮记得这张照片，几个月前，他曾经在江昱辰的笔记本电脑上看见过，这张照片还是桌面。

发帖人继续在照片下方批注：“看见了吧！吓一跳吧！我刚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也被吓得不轻，看来外国论坛的爆料果然比较有深度，楼主在一个论坛里面，意外发现了外国网友分享的照片包，里面全部都是克劳德和奥利维亚的亲密合照，我相信，凭着这些照片，断然可以确定奥利维亚口中深爱的人就是克劳德无疑了！”

“然后，在确定这个劲爆消息之后的我，不禁又再次想到，既然他们如此相爱，又因为什么原因而分手，尤其是奥利维亚在专访上面曾经暗示说‘只要有一点外部力量介入，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于是我猜测，这个‘外部力量’难道是传说中的小三么？我继续在那个论坛上翻看帖子，结果又有了更惊人发现，或许这个发现，恰恰好揪出来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小三！详情如下！”

下面又是一个视屏链接。

迟暮心里忽然一沉。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开。

视屏质量很清晰，带着晃动，应该是边走边拍的，周围的场景迟暮认得，是夜晚的纽约机场，画面最开始是在拍摄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子边走路边用高超的手法运球，隐约能听见举着DV的人跟那个男孩子用英语高声谈笑，忽然间，噪杂的声音里传出一道十分清晰的中文吼声：“我爱你！”接着画面迅速后转，刚好拍到站在人流里两个黑头发男子拥吻的镜头。

随着拿DV机的人大喊了声“good job”，画面停住了，视屏到此为止。

但那便足够了。

这段视屏拍摄到的刚好就是迟暮离开那天与江昱辰在机场的道别，迟暮背对镜头没被拍到正面，反而江昱辰的脸被拍得一清二楚。

“这个视频是外国网友意外拍到的，又意外放到了网上，本意是想赞扬爱情的轰轰烈烈，但是你们看见了么，看清楚了么，那两个接吻的男人，个字高的那位，不正是克劳德吗？那另一个黑头发的人又是谁？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小三？”

帖子到此戛然而止，发帖人最后很巧妙地用了个疑问句，但意思已与肯定无疑，而且那种语气更是大大调动了回帖人的积极性，迟暮顺便扫了一眼，好家伙，帖子才发出来两天，回复就已经好几千，而且全是一些不堪入目的骂人的话，什么“贱人”“不知廉耻”“男人居然也能还当小三”，甚至还有网友大声嚷嚷着要人肉他。

迟暮退出这个帖子，又点开了相邻的另外一个红贴，这帖子名字更直白《广大粉丝的智慧结晶，人肉让小三无所遁形，大家一起来讨伐这种破坏人家感情的人渣吧！》，帖子内容想当简单，也是个视频，就是好几个月前迟暮对江昱辰做的那次专访，发帖人特地把迟暮的体貌特征和机场视频里和江昱辰接吻的黑发男人的体貌特征一一比较，很快便得出了他们是同一个人的结论，继而申通广大的将不知从哪里弄来迟暮的一系列资料贴出，包括姓名，年龄，生日，工作单位，甚至还有电话，样样正确，一字不差。

迟暮忽然觉得他刚才在编辑部楼下的遭遇应该不是没有原因的了。

第五十五章

何小立说：“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迟暮拿出手机，拨了第一遍号码，无人接听，又拨第二遍，还是无人接听，第三遍他也懒得再拨，现在按美国时间算正是凌晨，迟暮也没再吵江昱辰的心思。

“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没事，网上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又不是什么明星，不用怕这些。”迟暮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们还没吃饭吧，不如一起吃，这顿我请。”

他这些缓和气氛的话根本没让颜烁与何小立的表情放松一丝一毫。

“我说。”何小立道：“你真的觉得你可以不把这个当一回事？”

“不然呢。”迟暮耸肩，“当一回事又能如何，网上本来就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们再怎么说，也影响不到我的正常生活吧。”

何小立摇摇头，“现在网上都吵翻了天，那个江昱辰不可能不知道吧，好几天，他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有？”

“今天要不是你们告诉我，连我自己都还被蒙在鼓里，江昱辰又在国外，不知道这种事也正常，他不是经常泡在网上的人。”迟暮笑道：“你们二位能别再这么看着我了不，搞得我觉得自己背上背了一座山。”

“我可以断定，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太巧了。”颜烁一针见血地说着，“别的先避开不谈，为什么奥利维亚的专访一做完，网上就出现了他和江昱辰的照片，我要是想得不错，那些东西应该是属于他和江昱辰的私有物才对。”

迟暮不由得精神一凛。

“你觉得这事是有人故意炒起来的？”何小立顺势接过。

“很有可能，如果没有预谋的话，以网友自发，再怎么资深粉丝，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弄出那么多八卦出来，他们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在这些论坛上。”颜烁下了总结，“加上那些私人的照片，差不多可以断定是那个奥利维亚一手操控无疑，先通过访问大打同情牌，然后又让人在网上散播些风浪，恰好抓住了国内网民最喜欢在不明事理的情况下瞎起哄的心理，对迟暮造成身心的双重打击。”

从医生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迟暮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颜烁的话实在占理，但他依旧不大相信，奥利维亚会为了江昱辰做到这种地步，甚至用这种不齿手段，只想把迟暮挤兑出去。

江昱辰在那天晚些时候终于回拨了电话，不过也仅是寥寥数语，他似乎并不清楚网络上的风波，说实话，对于一个正在事业上升期，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的人来说，上网看八卦是件奢侈的事情。

迟暮故作平静地与他聊了聊天，到底是没将这件事告诉他。

迟暮对颜烁和何小立说，天又没塌，网上的人喜欢造谣就让他们去造谣好了，自己又不是靠名字和脸蛋吃饭，就算网络上那些人把他骂得猪狗不如，除了心里不怎么舒坦，日子依旧是照过不误的。

但他似乎小看了网络暴力的强大之处，或者说一些疯狂粉丝的执着之处。

论坛上的小三事件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停下去，反倒越演越烈，像在幕后有许多双大手推波助澜，渐渐由一个粉丝聚集的论坛往各大粉丝聚集地蔓延，甚至延伸到了一些与他们关系完全不相干的地方，讨论的话题从一开始的同性恋到底该不该宣扬，彻底变成了全民挥着鞋跟打“小三”。

奥利维亚英俊的外表加上苦情的表演为他赢得了不少同情牌，相比而言迟暮真要可怜得多，处处被动，又没有机会跳出来为自己辩解，唯一能够给予帮助澄清的人又在大洋彼岸，网上骂声震天，甚至还有粉丝将威胁信寄到编辑部。

何小立作为第一个看不过去的人彻底发飙了。

照他的意思，别指望迟暮不争气的性子能有什么作为，对方厚着脸皮下战书自己这边当缩头乌龟简直就是在丢国人的脸，不就是网络水军掐架么，国内的网推公司多如牛毛，花钱办事谁不会？

何小立是行动派，通过人脉很快联系到了一家号称炒作过无数网络红人的网推公司，于是闹得轰轰烈烈的粉丝群里彻底加入了一支为迟暮说话的队伍，并且效果显着，咬死了奥利维亚“打同情牌”和“先劈腿”这两点，并且以持之以恒的战斗力，差点一时扭转了乾坤。

但差一点就是差一点。

迟暮丢了工作。

说到底，他们之间没有一个人会预料到网络能如此和现实挂钩，更没有想到当一封封针对迟暮的控诉信与邮件雪片一般飞向《GENT》编辑部时，作为现任掌权者的朴珠珠，会用如此莫名其妙的理由让迟暮收拾东西滚蛋。

不，这么说有欠妥当，朴珠珠其实并未对迟暮扯破脸皮，她只是借题发挥而已。

金元元自从坐上文瑾的位置之后，就一直相当觊觎迟暮那间视野开阔的办公室，可惜久求而不得，现在这档子事等于是老天掉了一个大馅饼到金元元脑门心上，朴珠珠向来与金元元一个鼻孔出气，于是，朴珠珠对迟暮提出了一个资源重组的决定。

“迟总监，你的才华和对杂志做出的贡献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但是现在网上似乎有很对关于你的并不太正面的评论，我想这些事情你也知道。”朴珠珠手上甩着一溜收到的信件说：“为了杂志的名誉着想，我现在不得不采取一次资源重组，希望你能理解。”

迟暮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资源重组，不过是些漂亮话罢了，去他的职位给他挪个地方才是正理。

他早该料到有这一天，莫涟和文瑾离开时他就该料到。

朴珠珠给他新安排的办公室也在转角处，不过那是真正的角落，以前放杂物的地方，没窗子，只是让工人连夜改造成了办公室，迟暮好歹曾经是“总监”，就算被资源重组降了职，也没堕落到要去坐大厅的地步，按朴珠珠的话说，大办公室肯定是没份了，给他一个杂物间改成的小办公室，还是可以的。

迟暮没做什么辩解与抗争，人一疲惫起来便什么破事都不想去管，朴珠珠指挥着搬运工们把迟暮的东西搬进“新办公室”，迟暮又接着指挥搬运工们把东西全给他搬到楼下的车里。

然后，他在整个编辑部所有人夹杂着震惊与惋惜的目光中，很字正腔圆地对朴珠珠说出：“我不干了。”四个字，一如当初的文瑾一样。

士可杀不可辱，与其留在这里受这些窝囊气，还不如拍拍屁股直接走了干脆。

工作都丢了，何小立再指挥着人同网上那些大吼着“德奥王道”的小姑娘们掐架也都没了意义。

“让他们去闹吧，把我骂成不是人都没关系，你们说，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讲出这句话的时候，迟暮表情很正常，脸不红气不喘，反倒是听的那两个人心惊肉跳，他们不约而同从这样一句平淡的话里体会到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境界。

酒吧的灯光很迷离，何小立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提前三小时歇业，和颜烁一左一右干瞪眼看着迟暮一杯接一杯往喉咙里灌酒。

“你们说今年我是不是真的命犯太岁？从年初开始，男人，房子，爱情，现在可好，连工作也say goodbye了。”他轻哼一声，“这辈子真NND没意思。”

迟暮很少骂脏话，何小立和颜烁的眼皮又是一跳。

“千万不要悲观。”何小立说：“人这辈子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看看当年的我，被周彦屿整成那种样子，现在不也照样活得很潇洒。”

颜烁说：“不就是个工作么，你可以马上给猎头公司打电话，以你的资历，还怕找不到更好的？”

“谢谢你们，安慰收到。”迟暮摆摆手，“我只是担心今年的霉运还没到头，可笑的是当初程昊离开我的时候我还那么潇洒地搬家买车，他现在要是知道我丢了工作估计笑都要笑死。”

“那种人提他做什么。”何小立为三人满上香槟，“你想想好的吧，比如江昱辰。”

“他？”

被何小立这么一提，迟暮忽然想，江昱辰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知不知道自己丢了工作，知不知道网上发生的一切，知不知道奥利维亚对他的那些心思？

而后他又笑了，知道又能如何，两个人隔得这么远，谁也管不了谁，就算迟暮需要他立刻飞回来给自己一个安慰的拥抱，他也不可能动身，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不实际的事情。

仿佛是印证迟暮的猜想般，手机叮叮当当响起提示音，收到一封新的电子邮件。

迟暮点开，而后彻底呆住。

邮件的主体是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体是睡着的江昱辰，赤裸着上身，被单盖住腰部以下，头微微侧着，眉心皱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窗外有浅浅的光线落在他深刻的五官上，越发显得英俊。

让迟暮呆住的是照片右下角奥利维亚的脸。

坐在床上的自拍，不着寸缕的两人，还有奥利维亚嘴角那丝挑衅似的微笑。

第五十六章

那天深夜，迟暮独自回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翻出手机，把那张照片调出来，对着静静地看。

他很讶异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把这种东西删掉。他该相信江昱辰，没别的理由，只是潜意识里相信，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奥利维亚的手段，他做这么多，无怪乎就是想让自己不舒服，当然他也做到了，至少成功让自己失了眠。

照片里的江昱辰似乎又憔悴了些，脸部轮廓因为消瘦而更加明显。

他手指隔着屏幕想要触碰江昱辰的脸，但冰凉的触感又迅速将他拉回到现实，迟暮笑了笑，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翻了个身。

几天无业游民的生活可以把一个人用几年时间养成的勤奋彻底磨掉，迟暮总算理解为什么网上那些宅男都是懒懒散散整天不修边幅的模样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尝试着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第一次尝试着顿顿靠方便面度日，第一次尝试着挂着件大T恤光脚睡在沙发上一边听交响乐一边看书，第一次尝试着晚饭后趿着拖鞋上附近的小区的菜市场溜达，顺便又把第二天的方便面买回来。

后来连何小立也加入到了这种腐烂的生活里，奈何何小立并不把这种颓废的生活叫做“腐烂”，而换成了“陶冶情操”或者“休息”，他们用了三天时间，窝在迟暮并不宽敞的客厅里，将十年前那部轰动一时的美剧《Sex and the City》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一边惊叹美国人早在上个世纪就如此开放的同时，一边痛斥女主角凯莉的如此遇人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