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光年 下+番外——温暮生

好在何小立打架的本事有一点，黑带水准也不是白练的，空手一连放倒七个壮汉，却因力竭被第八个人捅了个实的，待他开车撞开堵着路的车，一路跑到酒吧求救时，也只剩几口气在那吊着了。

他说得轻松，描述的场景却十分心惊肉跳，颜烁在一边十分合时宜地补充到：“你身上的伤除了腹部那一刀外，脑后还有钝器击打造成的淤青，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也断了两根，加上大量失血，如果不是迟暮送来的快，我都不知道你这条小命救不救得回来。”

何小立拍了拍迟暮的肩，笑嘻嘻道：“谢谢你啦，恩人。”

迟暮轻飘飘拂开他的手，“要谢也别谢我，好好谢谢那个向朗吧，为你抽了那么多血，过分疲劳，情绪又大起大落，现在还在隔壁病房躺着。”

“我会给他加工资的，不然还怎么谢，难道要我以身相许。”何小立露出夸张的表情。

“我觉得现在考虑的重点根本就不在这里吧。”迟暮担忧地抚上额头，“何小立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准备怎么办，你拿着这些照片就是定时炸弹，那个宛娇娇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她能找人砍你一次，就能找人砍你两次三次，砍到你死为止，我虽然报警了，不过既然猜得出来是她干的，你也别对警察抱什么希望，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面前警察通通是摆设。”

何小立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忽然道：“周彦屿知道我的情况吗。”

“知道，我给他打过电话了。”

“他怎么说？”

“他连电话都没有回。”

何小立沉默了一会，伸出手，“给我手机。”

迟暮把手机递出去，何小立迅速拨出去一通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了，病房里很安静，迟暮甚至能听见接电话的依旧是那个周彦屿的女秘书。

何小立只说了一句话，“请你告诉周彦屿，让他半个小时之内，密切注意自己的电子信箱。”

然后他挂掉电话，又轻飘飘朝颜烁问道：“这里有无线网吗？”

颜烁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沉默地点头。

何小立手脚麻利的把所有照片压缩打包，点开邮箱，屏幕上显示一对小翅膀带着个小信封飞了出去。

迟暮说：“你这么做真的有必要？”

何小立重新躺下身子，半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的阳光。

“我早就说过，我失去的东西一定拿得回来，那个女人既然不仁在先，我也实在没必要跟他客气，就让她未来的老公好好看看她这位千金放荡的场面吧，我没有把这些照片直接公开到互联网上去，已经算对他仁至义尽了。”

顿了顿，他又说：“至于如果她还是不肯放过我的话，就让他随便来杀好了，我这人从小到大一路风浪走过来，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想要我的命也没那么容易，我拉一个垫背，拉两个有赚。”

颜烁和迟暮站在床边，双双看着床上闭上眼睛似乎是睡过去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天晚上，周彦屿一脸阴沉来到了医院。

他身边没带助理和保镖，问清楚何小立的病房后，就一个人迈着大步子上楼。病房里亮着浅浅的一盏小灯，颜烁和迟暮都不在，何小立安静地睡在床上，虽然额头上缠着绷带，手背上也输着点滴，不过神态很轻松自然，仿佛正做着什么好梦。

周彦屿进来的声音并没有惊醒他，男人在床边站了一会，盯着何小立的睡颜看了半晌，眼神变换，英挺的眉毛皱起又松开，末了，他低喝一声：“起来！”

遭声音一扰，何小立慢条斯理地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对了半天焦距，才固定在周彦屿脸上。

“哟”他嘴角立刻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周大老板，您终于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了。”

“你个混蛋，居然还笑！”周彦屿脸色忽然变得极其暴戾，猛然扯住何小立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提起来，晃了两晃，道：“你发给我的究竟是些什么鬼东西！”

何小立颤抖着手拔掉了手背上输液的针头，笑容却没淡下去，“如你所见，难道你还要我把那些照片的内容口头重复一遍不成。”

“那些照片，你从哪里弄来的，还有谁知道。”周彦屿压低了声音，拉着何小立凑近，两人鼻尖相抵，“快说。”

何小立急促吸了几口气，断断续续道，“嘿嘿，想不到，想不到你对那个宛娇娇还挺上心啊，这么给他抱不平……”

周彦屿眼里怒火熊熊，“老子现在没工夫听你废话，照片原件在哪里，给我！”

“不给。”何小立的干脆让眼前的男人都是一愣。

“你这是找死！”周彦屿气急了，抓着何小立的手用力一拉，把他整个人从床上拖了下来抵在墙上，大掌铁箍子一般卡住了他的脖子。

何小立脸色顿时一阵煞白。

“你以为我在乎那个女人？看来你是不了解事态的严重性，那些照片要是流出去，我们两家都会玩完！”周彦屿缓缓收紧手掌，已经能感受到何小立脖颈下面急速跳动的脉搏。

“那又……如何……”何小立纵使神情痛苦，笑容依旧不变，“有种……有种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周彦屿手上又一使力，何小立的脸立刻变成青色，双脚也缓缓离地，他想掰开周彦屿的手，可惜缺氧让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放开他！”

突然传来的猛喝在周彦屿耳边爆开，他尚未转头，太阳穴上就被人重重抡上了一拳，顿时眼冒金星，高大的身形一歪，不自觉松开了对何小立的桎梏。

他甚至都没看清打他的人是谁，后领又被拖住，身体失去重心地摔在地上，然后一团黑影就扑了上来，骑上他胸口对着他的脸颊就是狠狠几拳。

何小立跪在地上剧烈咳嗽着，眼前向朗与周彦屿正扭打成一团，两人身高相仿，一时还不分上下，他忍住腹部剧烈的疼痛，抖着手摸上床头柜，用力按下呼叫铃。

当颜烁带着护士冲进来的时候，向朗已经和周彦屿僵持住，两人脸上俱是青紫一片，颜烁一眼便看见了半躺在地上的何小立，也懒得了解眼前情形，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何小立扶上床，见他腹部一摊刺目的鲜红，便知道伤口又裂开了，急忙让护士把那两个捣乱的男人往外推，解开何小立的衣服就地清理伤口。

“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彦屿一晃眼看见何小立身上的狰狞伤口，整个人便愣了，神色呆滞，也忘了一边正虎视眈眈自己的向朗，任护士推了他半天，脚上像钉了钉子般一动不动。

第四十四章

病房里却没人回答他。

颜烁尽量放轻了动作，何小立依旧疼得脸成了白纸。周彦屿见状索性大步向床边走去，在离床两步远的距离时身前又忽然横出一只修长的手臂。

向朗用低沉的嗓音说：“你离他远点。”

周彦屿站住不动，只扫了向朗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床上，沉声问：“告诉我，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何小立咧开嘴道：“怎么了，敢情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身上有伤是装出来的？”

周彦屿立刻就不说话了，眉头皱得很紧。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不怪他把何小立想得那么不堪，这其一是他猜忌心很重的商人心思在作祟，其二便是他觉得以何小立现在的节操说说谎话骗骗人实在是平常得很的事情，因此在秘书把迟暮的留言转告给他时，他尚以为是何小立在和他寻开心。

他老早就知道因为未婚妻的事身边几个情人很不愉快，但他最提防的也仅有何小立而已，谁让那个男人手段多多，狡猾得像只狐狸，平日里看着不动声色的模样，真要闹起来绝对会像蝴蝶效应一样振振翅膀就能掀起一阵暴风雨。

事实也与他料想的不错，开完会，接到留言，他打开电子邮箱，就看见了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说到底，表面贤淑的未婚妻实际是位交际花的事情，他从未听说，惊骇过后，又愤恨何小立这招实在是有些过头。

照片如果流传出去，会像风暴般让两家公司的股价产生大波动，说不定还会一跌到底，虽然不至于破产，但引来的风波也够呛，甚至包括那些上流圈子里最可怕的流言蜚语。

程婉婉便罢了，他周彦屿虽然风流，亦有原则有尊严，婚约必定要作废，但在作废之前，他可不想周氏家族自此成为一堆人端着红酒面对面谈论的笑柄。

所以他匆匆结束了工作就立刻赶到医院，务必亲手找何小立拿到那些照片，还得问清楚来龙去脉。

“谁干的。”周彦屿又重复了一句，“你应该知道我要调查很简单，只是从你嘴里说出来会更干脆。”

何小立干笑两声，“以你周大老板的聪明才智，估计是谁干的早猜出来了，还用得着问我。”说到这里，他似乎又牵着了伤口，表情一阵扭曲。

“你动作轻些！”周彦屿转头朝颜烁低喝一声。

“别用这种态度对我朋友说话。”何小立侧过脸，目光像箭一样射进周彦屿眸子里，“你要照片是吧，行，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照片可以给你，可惜你要弄清楚我这里不过是复件而已。”

他眼神瞟向床边的电脑，周彦屿迅速过去，弹开光驱，取出那张小光盘，也不避讳，两只手指微微用力，光盘便四分五裂。

何小立盯着他的动作，又道：“我这里的东西你清理干净了，就不想想怎么清理你那个未婚妻手里的？”

“程婉婉那里我不会再去关心，明天我就会对外宣布婚约取消，那些照片再流传出去也与我周家毫无瓜葛。”周彦屿回过身来，“至于你，我觉得还是立刻跟我回去，在这种破医院里疗养我不放心。”

颜烁已经处理完何小立的伤口，重新包裹住，他脸色有些难看，十有八九是听见了“破医院”三个字。

“不牢你费心了周老板，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堂堂一个大活人又不是你的私有物。”顿了顿，何小立又道：“再说，你们家那些私人医生的医术我也没觉得高明到哪里去。”

周彦屿眼神微微眯起，大概知晓了自己再呆在这里也没意思，目光又在病房内所有人脸上扫视一遍，留下一句“我还会来看你的”便转身潇洒地走得干干净净。

颜烁让护士把向朗带到别的房间去处理伤口，之后关上门，两只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用一种淡漠地眼神将何小立望着。

何小立被他看得心烦意乱，索性低语道：“你要训斥我就痛快点，扛得住。”

颜烁只摇了摇头，叹气道：“我真不明白从头到尾你都在图个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图什么，刚才我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何小立自嘲地笑了笑，“看见了没，一个人要犯起贱来就是像我这样，千方百计要去引那个家伙注意，结果等人扑倒跟前了又像见了苍蝇似的巴不得他赶快走，操，真贱到骨子里了。”

颜烁推了推眼镜，似自言自语道：“周彦屿的魅力的确挺大，人长得好，又有钱，我理解你。”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

“不然你还指望我说什么？‘你这是在玩火’‘赶快从他身边离开’‘天底下这么多人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些话你会听么？”

“明显不会。”

“那不就得了。”

“所以我才说我犯贱。”

“诚然你要犯贱没人拦得了你，我只希望你别贱到最后小命都给贱掉了。”一句话说完，颜烁若有所思的眼神瞟向何小立缠着绷带地腹部，又道：“不过……我刚才是听见了周彦屿要解除婚约，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很开心？”

颜烁本以为何小立至少会摆个笑容给他看，结果床上那个人只是迅速把身体放平，埋进被子里，脑袋一偏，两眼一闭。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故意放大的鼾声。

颜烁默然半晌，上前把何小立一只手拉出被子，重新给他挂上输液的吊瓶，又关小窗户，合上窗帘，关上所有的灯，轻手轻脚走出了病房。

向朗额角贴着创可贴正坐在门边，看见颜烁出来，他立刻起身，喊了句“颜医生“。

他因为自己妈妈的事情对颜烁一直恭敬得很，颜烁看了看表，奇道：“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你妈妈那边看看情况吗？”

“她刚做过化疗，最近状况都不错。”向朗似乎怕声音被何小立听见，拉着颜烁走远了些，轻声问：“颜医生，刚才来的那家伙是谁。”

颜烁脱口而出：“一个没事找事的暴发户。”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也算是……何小立的男朋友。”

“啊……”向朗微微张口，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些事你就别管，那个周彦屿不是平民百姓惹得起的，你刚才把他打成那样他没找你麻烦已经很好了。”颜烁催促道：“你快回去休息，何小立这边有我看着不会出问题。”

向朗低应一声，却没离开的心思，又重新回去坐着。

颜烁又好气又好笑：“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才抽了那么多血，又不回去休息，想让我这再多个病号？”

“没关系，酒吧这两天因为老板的事情歇业，我回去了也没事干，还不如在这边守着，老板他……他没有亲人吧。”向朗浅浅露出个笑容，“我在这陪他，挺好的。”

颜烁莫名觉得眉心一跳。

结果向朗这一守就是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何小立的日子可是过得滋润得很，其实按照他的伤势和颜烁调养的水准，是耗不了这么久的，奈何何小立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无微不至照顾加伺候的感觉，索性在医院里拖一天是一天地耍起了无赖，弄得最后颜烁都没有心思去说他，只是苦了向朗。

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真单纯还是装单纯，刚开始几天何小立行动不便，向朗每天都要给他洗漱擦身；抱他出去坐轮椅晒太阳；医院的东西不好吃他还要骑着自行车老远买来再一口一口喂到何小立嘴里。可是到了后边几天，何小立恢复得七七八八，明明已经能过下地做事生活自理，向朗还是这般像个陀螺似的绕着他转，何小立居然也厚着脸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各种服务，看得颜烁不停摇头，

颜烁不是没旁敲侧击向朗何小立没问题了，别那么傻乎乎的被他使唤来使唤去，结果向朗一句话就把颜烁这位白衣天使给羞愧得无地自容。

这句话是：“他还没有出院，没出院就还是病人，照顾得好了才能好得快。”

颜烁扶额，这何小立哪里是找的助理，根本是找的一个大孝子啊！

好在向朗也青春年少体力无极限，一个月下来，他忙东忙西身子见着越来越结实，何小立那原本下巴尖尖的脸也圆了一圈。

这段时间，周彦屿也来过三回。

他与程婉婉解除婚约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听说宣布第二天女方就哭哭啼啼泪洒太平洋地回了美国，他这边的态度就像把什么用不着的退货那般潇洒，不仅如此，他前两回来医院时还带了不少东西，几个大箱子被保镖一路抬着送到病房里，何小立眼睛都不眨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