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瑾吩咐人给我们备了几匹好马,也没有多感激他,有什么好感激的,我那么多金银财宝堆在王府里都没带走,到头来就得了几匹马。
我欲上马,却被冥燃拖住了手腕,他深邃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有话要说,“晨,我不陪你去了。”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情况,他的手将我的腕骨牢牢捉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你心里还有他,我知道,很多事情,只能你自己去解决,我不能挡在你前面一辈子。”
“那你要去哪呢?在皇城等我?”
“我会回冥王殿一趟。”他的指关节在我身体几处大穴道上敲过,然后他笑了,“你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了,晨。”
汹涌的力量在身体内奔腾着,我知道这是属于寒的力量。
深深地看了冥燃一眼,然后微笑转身,上马时连镫子都没踩一下,就直接一跃而上。
“我们走吧。”
……
皇城的城门已经在身后了。
我们几乎是全速前进的,我也不知道我在急什么,大抵也是因为知道了那封信的存在,我真的很想知道,寒究竟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风尚茹一直隐秘地跟在我们后面,我一直都知道,淼他们也知道,只是随她去吧。我也知道,寒死了,对她而言,什么都不重要了。
三天之后,终于抵达了天焚山,山路不能骑马,我们弃马步行,我忽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叫住了焱。
“教主。”他见我唤他,然后恭谨地看着我,是的,是疏远的恭谨。
“她腿脚不好,你带着她一起上来吧。”焱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眼睛也朝后看了去,尚茹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小心隐藏,好像我们就不会发现一样。
“是。”焱沉声应到,然后就朝后方走了过去,不多一会儿就将风尚茹如同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然后走在我们后面。
不多时就走到了那块石碑前,寒的名字旁,是雾晨的名字,不同于最初所见的歪歪扭扭,而是锋利苍劲的字体,我不知道寒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顶着怎样的伤痛刻下这个字的。
手指伸出,触摸着冰凉的石面,两个名字不应该隔这么远的,尽管幼稚,我还是做了,手指在他们的名字中间微微用力,一个不规则的弧,再一个不规则的弧。
成了一个爱心。将他们牢牢系在一起。
寒,惟愿你幸福。
走到大门的时候,依旧是如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两边站了两排人,然而这次他们的那句“恭迎教主”的对象,却不再是那个淡然冰冷的男人,而是我。
“晨少爷。”只有陌香依旧是这般叫我,她的眼睛看着我,平静无波,“你真的已经不是晨少爷了么?”
我点了点头,朝她笑了笑,她却忽然改了口,“教主,副教主在殿里等你。”
顿时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然后不再看她,朝着大殿走去,那封信……是了,寒写给我的那封信。
这才是我来这里的最终目的。
森已经站在殿门口等我,依旧是风度翩翩温和地微笑,淼一看到他就走了上去,亲热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朝他调皮的一笑,“任务圆满完成,人我已经带回来咯。”
“信。”我摊出了手掌。
森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信封,放到我手掌里。
“他在哪里?”
“后山。”
我捏紧了手中的信封,一阵风一般朝后山掠去。
59.绝笔。
他长眠在这里,鸟语花香的地方。
天焚山的后山上,一块黑色玄武石碑立在那里,石碑上只刻了一个字——寒。
你睡得好吗?我很想问问他。
手指触摸上黑色的石碑,沿着他的名字划下,然后我坐了下来,倚靠在厚重的石碑上,我发现,我好像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很多很多的对不起,还有很多很多的谢谢。
终于是要看看他最后对我说什么了。我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将那封信打开。
晨儿:
一直以为,不管多远,我们终究会是再见的。但是我知道,这一次,是永别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傻瓜,你肯定已经哭过了吧。
原谅我没能帮你擦掉眼泪。哪怕我再努力,这一次,终究是力不从心了。
原本抓住你的手的人,应该是我,给你宠爱的人,也应该是我。
而这一次,我先放手了,并不是因为你告诉我,你已经不是你了。那又怎么样呢?你不是晨儿,还会是谁呢?
你昏迷的时候,叫的是冥燃的名字,我想你终究是对他动了感情。所以当我将血涂到你身上的时候,灌到你嘴里的时候,那是我最后一次亲吻你。
当时的我其实还在奢望着,若是我能活着撑到你醒来,那么当你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知道救你的人也是我的时候,你会不会将对冥燃的感情抹杀掉,你会不会原谅我当时的一时犹豫错过了拉住你的机会呢?
不过,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为你做,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没有给你,可是尽管是这样,我还是没有办法让冥燃牺牲自己来救你,救你这件事情,我来做,别人,不行。
我不知道我这样到底算是自私还是无私,如果算是无私,那为什么我会怕冥燃牺牲了自己之后,你就会永远牢牢记住他,所以宁愿死得是我自己,也要你牢牢记住的人是我。如果算是自私的话,那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先行离去,由着别人像当初我站在你身边一样站在你身边,像当初我宠溺你一般宠溺你呢。
让我这样矛盾的理由,大抵也是因为我爱你。
我好像鲜少对你说到这句话,不过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
我已经将我毕生的功力全部给你了,晨儿,你已经变得足够强大,所以以后哪怕我不在了,你也可以保护你自己,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
原谅我时日无多,承诺过你的天下,我想我是没能力将他放在你手心里了。最终也没能如你的愿,将那七个门派一举收拾掉。
我想,以你的性子,大抵又要跳着脚喊,我又不是雾晨,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你就是这个性子,我太了解了。正因为我了解,所以我知道,哪怕你说着你不是晨儿,或者是哪怕你真的不是晨儿,其实骨子里,他都是还在的,对么?
我已经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了,包括你要接手七绝教的事情,包括我再三嘱咐森要好好协助你的事情。
只是我最处理不好的,就是我对你的心情。
晨儿,我放不下你。尽管我已经无时无刻都在感觉到自己在迅速衰弱下去,却依旧希望能有多一点的时间,为你处理好更多的事情,我知道,你不会放下七绝教不管,可是这是一个很重的担子,我多想我能够替你扛着,继续为你挡风挡雨挡刀枪。
宝贝,原谅我做不到了,原谅我先走一步,原谅我当时没有拉住你的手,你肯定觉得我不爱你了吧?
你总是这样脑筋转不过弯来,我若是不爱你,又如何能够用自己的力量救你呢,情咒的解药是最爱你的人的血肉。既然我能救你,你就应该知晓我对你的情意。
宝贝,纵使我千般不愿,却还是不得不将你让给冥燃照顾了。虽然他狂傲不羁,对你的宠爱却也是真情实意,也让我能够放心。
若是他日他负了你,你有我一生功力,一世平安无虞。
原谅我没办法大度到祝你们长长久久了。
但是晨儿,我惟愿你幸福、快乐。
我知道你会难过好一阵子,但是你必须变得坚强,还有很多的担子等着你去扛。
枉我一世纵横,到这最后竟也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好让你勿忘我,只听闻有种玉石叫做血玉,人刚死时,一口气咽下去的时候吞入玉石,便会随着气落入咽喉,尸腐之后死血便会透渍,血丝会渗入玉石之中。
只愿到时你拿到我这块玉石时,不要害怕。若是这玉石真能通灵,我的血渍浸透的玉石,也一定会保佑你的。
还有这个聚灵瓶子,这几日愈发难以入睡,只有握着这个瓶子的时候,才会稍稍安下心来,仿佛你还在身边一般。
晨儿,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要开心,要笑。
晨儿,我很舍不得你。
寒,绝笔。
他还有很多话想要说的,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的,只是到最后他已经力不从心了,最后的那几行字,字迹都已经开始变得凌乱歪曲,那个时候,他大抵是连笔都快捉不住了。
我吸了吸鼻子,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
“枉你聪明一世,究竟……是我傻还是你傻,我明明就不是你要的那个人了,为什么……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还要豁出自己的命都要救我……你难道不知道……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么?”我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终于还是将脸贴到了石碑上他的名字上,放声痛哭起来。
不远处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我一听就知道是谁,那一步重一步轻的脚步声,除了风尚茹还能有谁?
“滚,现在别惹我!”我怒吼出声,依旧眼泪纵横。
“唉。”她低低地叹气,“好好活着吧,诚如你所说,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只是先一步脱离这痛苦。”
“你懂什么?!我宁愿陪他一起痛苦地活着,也不愿他这样孤零零的死去!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你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你难道还不懂么?你若是再这么自暴自弃,别说寒了,你对得起这些宽容你疼爱你迁就你的人么?你对得起冥燃么?你也是他的一切!难道你伤了一个,还要再伤一个?你的心究竟是不是肉长的?”
讲的什么屁话,要是我的心不是肉长的,就不会这么痛得让我难受了。我横了她一眼,但却没有反驳她,而是问了她一句,“尚茹,你说,他会幸福的吧?”
她像是不忍我这个样子,于是白了我一眼,“废话,最起码会比你幸福。”
我破涕为笑,是了,寒一定会幸福的,说不定就如我这般,穿越到一个新的世界去过新的日子了。
而我,应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如何将七绝教发扬光大。
“尚茹,你以后便跟着我吧,你的腿虽然不能如以前那般了,可是要治个七八成,冥燃还是做得到的。”我说了这句之后,就伸手从衣服里衬扯了一条布条下来,将头发束了起来。
风尚茹深深地看了我几眼,然后点了点头,“忘了跟你说,他一直跟着你呢。”
“谁?”
“冥燃。”风尚茹说得随意,我听得心头一惊,“我跟在你们后面,他跟在我后面,更远一点的地方,所以你们没发觉呢。”
他果然还是不放心我……
60.就这么结束吧。
瑾帝历03年。
七绝教教主寒陨落的消息公布于众,众人都在惊异这个有着短暂却又传奇一生的男子就这样为了自己最心爱的人牺牲,所以尽管七绝教在人们眼中被认为是邪魔歪道之最,这事迹却依旧感动了不少少女。
同年,就在众人还在有的庆幸有的扼腕叹息的同时,晨教主上位,所有人的想法都是,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教主,这个总是被人护在身后的男孩儿,能有什么本事和手段呢,七大派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们却没有高兴太久,今年是杀戮的一年,就是这位他们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本事和手段的晨教主,在短短半年之内,不仅说服了皇室采取观望的态度,更是将武林盟主御灵君接到天焚山上颐养天年,然后集合冥王殿和四大庄的实力,先灭云顶,再诛苍穹。
江湖上人心惶惶,其余五大派都在担心是不是下一个就是自己,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艳绝天下的男子上任教主之后,竟是马上将寒当初的志向延续,甚至还马上做出了行动,而且照他的这个形势看来,灭绝七大派指日可待。
碧岚派的人迅速做出了反击,却被岭南齐庄的一支力量迅速击溃,最后碧岚派归降于齐庄,当然,齐亲王风齐是笑歪了嘴的,他也没想到晨王爷竟然会如此大方。因为不管怎么样,四大庄一直以来虽然处于中立姿态,却是趋向于七绝教的,所以此次晨教主任由碧岚派的势力归降于齐庄也不曾收回,更是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没错!我们四大庄就是跟七绝教有一腿的!起码,齐庄是有一腿的!
七派之中,三派已倒,七绝教的下一个目标是江南的锦岭派,新教主的雷厉风行,才放出风声三天,锦岭派就有了如临大敌的感觉。然而七绝教的人马却只是停在锦岭之下,并不急着进攻,这种兵临城下的压抑感让很多锦岭门人都快疯了,晨教主按兵不动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畏惧锦岭的实力,想他们连灭云顶苍穹那样的大派都易如反掌,何况是这种小门派。
只有一些聪明的人知道,晨教主根本就是在等,等江南玉庄的人来分一杯羹!
此次大战四大庄已经跟七绝教还有冥王殿成了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让别人做事情,自然要给一些甜头,总不能别人辛辛苦苦,可是好处全让你一人占了去,换做是谁,都不会乐意的,所以先是岭南齐庄,现在是江南玉庄。卞庄是不会给甜头了,晨教主又不傻,卞庄主就一个独女,嫁给了齐庄庄主风齐,这两家迟早会变成一家,所以他才大度到直接一整个碧岚派都任风齐收入囊中。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一个接受过二十一世纪完整正统教育的,并且是作为企业继承人培养着的陆晨,怎么会是个心思单纯无知的草包?学得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说出来都能吓死别人。
森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个以前只会砸东砸西的如同大孩子一般的人,竟然会在一夜之间成长到这种地步,种种手段,纵使精明如他,都不禁咋舌。
营帐已经在锦岭下扎了两天两夜了,可是看一眼那个一脸安详睡在营帐里的那张倾城姿容吧,除了安详,哪里还有别的表情。就仿佛是来旅游观光的一般。
终于是忍不住了,森掀开了帐帘,看着陷在枕头中那张绝美的脸庞,眼睛闭着,睫毛长长地覆盖下来,呼吸细密绵长,显然是陷入了沉睡。
“咳咳!”森咳了咳,床上的人毫无反应,“教主……教主?”
依旧丝毫没有反应,看来只有使用杀手锏了,从怀里掏出亲爱的老婆独家秘制“超级无敌臭臭起床剂”,这个名字还是陆晨取的,这个东西实在是太管用了,真是不仅一用见效,还能直接臭到他连脾气都没有,光记得臭了,哪还记得发火。
一手捏住自己的鼻子,一手拇指拨掉瓶塞,将瓶口对住他鼻子的方向,还不到两秒时间……
“救命啊!淼淼我知道错了!”床上的人几乎是连翻带滚地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之后,却看到是森,眼睛骨碌碌转到他手里的那个瓶子,如同见到天敌一般,畏惧地捏住了鼻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摆啊摆,“拿开,拿开啊!”
森这才将那瓶塞重新塞上。
“森你要干嘛啊?好端端干嘛叫我起床……”床上的人儿有些埋怨,“燃回来了?”
森摇了摇头。
“那……老玉到了?”他口中的老玉自然是那个整天嚷嚷着要嫁给他的女娃娃的爹,云庄庄主玉润。
森还是摇了摇头。
“咚!”一声,倒头继续。
“你不能这么没追求就知道睡觉啊,教主。”
“我怎么就没追求了你给我说说!”床上的人很烦躁,“七个门派我灭了三个了,还差四个我就功德圆满了,我还没追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