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继南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蹲坐了多久,天色渐渐地暗下去,房间里没有亮灯,四周黑暗的没有一点缝隙。这是所谓的爱把他带入的迷局吗?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是的话,那为什么至今仍然口口声声地说喜欢他的人,会这样对他?
大概,爱或者喜欢都是为伤害找理由的,爱的名义,是最锋利的利器。
房间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叶籽走到他面前,低下身来去拥抱他,对方还是那样精致的温柔:“饿了没?你怎么不睡觉?”
夏继南呆愣愣地仰起头看他,他说:“有必要吗?你有必要这样吗?”
叶籽听了良久没说话,只是试图把他拥进怀里,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嗯?”
夏继南摇摇头,大力地推开正抱着自己的人:“没有意义不是么?我承认喜欢过你,但我也喜欢过秦汉,喜欢了快四年,不还是能忘……咱们好聚好散吧……”
叶籽心上漫上一股酸涩,手依旧执拗地搁在夏继南肩膀上:“你是在说你的喜欢不值钱吗?”
夏继南点点头:“对的,从来都不值钱,所以不管你出于怎样的理由,设计了多少陷阱,对我来说,都一样。”
叶籽没说话,伸出双手来想把他抱到床上去,半路却被夏继南推开。对方脸上一片淡漠,转过头来问他:“你把林森怎么样了?这些和他没关系,你放了他吧。”
叶籽听了自嘲地笑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阿南。或者你不喜欢的人,才能和你走的更近些。”
夏继南盯着房间的某个角落,没有否认。这样的僵持看起来让人揪心,能让自己撑的住不至于崩溃的表情只有冷笑,仿佛是对他,又是对着这荒诞人世。
人总是习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侵入别人的心,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去背弃对别人的信任。即使是千百万个错,依旧会不经意地怀念起那千百万分之一的好。
这人生啊,还真是一场寂寞到不能再寂寞的独偶戏,进入另一个人的心是那样的难,悲哀总是难免。
爱情的鸿沟隔着一整个人世,全凭三言两句,又怎么会让人卸去心中的防备?
不想再与他争执,已经再也不想承受一点负荷,夏继南倔强地扬起头看着他说道:“那一枪打在身上可真疼,呵……一面残酷一面温柔,亏你演的出……”
叶籽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喃喃说着:“我有我的难处,你不了解,阿南,相信我,我从来不是有意的。”
“理解?”夏继南哂笑,“然后呢?又和好如初,情浓意深?对不起,我做不到,很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夏继南的腿因为绻缩了太久,早就麻木的不像话,可他不愿意动,这番话早已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到底是毛头小子,伤人三分,自伤七分。
叶籽依旧是那种静静的语气,听不出有一点感情变化,“你太倔强,太偏激了,恰好是我从小就想有,但却从来没有做到过的……阿南,你真迷人……”声音在有些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敲打到心壁上,不断回响。夏继南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男人执着的让人不敢直视。
良久沉默,叶籽蹲坐下来同夏继南一样倚在墙上,此情此景,两人都像是再干净不过的少年。似乎都不大爱与人有过多言语上的交流,很多话就这样被装进了心底,永远说不出口。
55.囚困(2)
叶籽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他抽烟的姿式很帅,有种禁欲之美,介于成熟与天真之间,让看到的人心中会无端地压抑起来。背负了太多,反倒一点也说不出口,就连爱情,也推至此种境地。
“知道么,雷宇落在了阳天手里,会玩完的……”叶籽抖了抖烟灰,对身边的人说道。
见夏继南不回话,叶籽又接着说:“他两个本来是相爱的,没想到吧,竟然弄到今天这个样子,实在可惜。”
“太争强好胜的人总会在爱情里受很多伤的,阿南,你怎么不明白呢,就算没有这次,还会有下次下下次的,你总令人觉得不安全,似乎只有这样做,才是最靠的住的……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夏继南又泠然一笑:“好一个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呵呵……其实你说的对,我不会爱人,大概你也不会,不然,在爱情面前,就不用这么没安全感了。”夏继南觉得认识这么久,中间发生的事就像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此刻,他只想离开这个环境,离开眼前的人,天下之大,总会有一个地方,让他欢欣度日。
爱情又算什么,那些温暖,根本不能同心中的煎熬成正比。
夜已是深夜,万物皆寂,夏继南不辨身在何处,只能任由这场景无限放纵,直至看到出口为止。
但是出口到底在哪里?人生的方向又在哪里?此刻的迷惘,只是以爱情为理由的一场对生命的思考。
生命是如此可耻的存在,被囚困的又岂是人本身?类似于此的对白:你爱我吗?对的,是的,我很爱你。但是又永远想不明白,千万人海,为何偏偏就是他?为何偏偏……给予爱的同时,又带来伤害?
少年思考的东西总归是偏狭的,夏继南反复地想也没想明白。叶籽就在他旁边坐着,把身体的部分重量放在他身上,烟一支接着一支的抽,最后只是偏着头认真地看着少年的侧脸。他一直迷恋着的那张脸,倔强的脸。
夏继南没有回应他的注视,他没有表情地重重叹了口气:“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很讽刺吗?”
叶籽把手中的烟蒂丢到地上,看着他,然后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我们可以去看日出,可以去看夕阳,可以去看海,可以去英国的小山村常住……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去马尔代夫……”
“够了!”夏继南再也受不了地打断他,锋利的眼光似乎能把他身上穿出洞来:“别再说了,你爱上的只是一个想象中的、可以陪你去这些地方的人,并不是我,明白吗?!”
闻言,叶籽好像有些惶恐,眼神略微有些躲闪:“不是的……你……”
“哼……真是可笑,一个有钱人想方设法地要一个无名小子爱上他,多好的一个笑话……”夏继南自嘲地摊摊手,看着地上还未灭尽的烟蒂,用手按了上去。
叶籽看到,猛一下把他的手推到一边!由于房间里面太暗,并不能看清楚他此刻的眼神。
“呵……不是要毁掉我吗,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夏继南挑挑眉毛看着身边的人。
叶籽在心里哂笑,早猜到会有今天的下场,“你这是在逼我……”
“是么?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说着站起身来,由于蹲坐的太久,腿已经麻的不像话,走起路来很难受,即便这样,他依旧坚持着没有半点偏差。
叶籽伸出去想扶他的手僵在半路,他只能苦笑,爱上这样一个人,该叫人如何是好?
夏继南走到宽大的床前面,疲惫地把自己摔到床上,太累了,现在他急需要休息。
叶籽坐在原地没动,不知过了多久,当有规律的鼾声响起时,他才起身走过去给他盖好被子。然后俯下身,在他额头印上一吻,轻声说道:“晚安。”
叶籽轻轻打开房间门走出去,还没跨出几步,便有人走向来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老爷子说要见您。”
叶籽挥挥手摒退来人,点点头说:“嗯,我这就过去。”
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门,房间里便有个慈祥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老人正躺在舒适的摇椅上端着杯茶闭目养神,听到叶籽进来,也并不看他,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叶籽抬头看了老人几眼,复杂的眼神一闪而过,他拿了条搁在沙发上的毯子走过去给他盖上:“天凉了,爷爷小心着凉。”语气是恭敬的,似乎还能听出几分忌惮的意味。
老人这才睁开眼睛看他,然后对着他笑了笑,皱纹里全是岁月的痕迹。
叶籽退到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与老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桌子上放着杯水,抽了那么久的烟他早就渴了,可是却没有端起来喝。
“这么晚还没睡?呵呵,年轻人就是精力好,桌子上有水,渴了就自己喝,不要跟爷爷客气。”
老人的说话的语气和一般的老人无异,但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压抑感。
“嗯,这么晚了,爷爷找我什么事?上周听医生说您血压不太稳定,不该熬夜的,有什么事交给我就好。”叶籽边说着边扯扯被压皱的衬衣边,手指修长且灵活,老人视线在这动作上停留了一会,又移向其他地方。
“呵呵……”老人爽朗地笑起来,把茶杯搁到一边,站起身来踱到叶籽身边坐下说:“这次事做的很好,那老家伙的码头还真不错,回头给他去个电话说声谢谢,东南亚那边市场就是比国内的见效。”
叶籽把这些话琢磨了一遍才点头道:“嗯,明天我就打,东南亚那边我还不太熟悉,爷爷作主没什么不让人放心的。”
听完这番话,老人又笑起来,拍拍叶籽的肩膀说:“年轻人,别着急,那早晚不还是你的……对了,我听说阳天也插手前几天那事了?”
叶籽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回答的自然是滴水不露:“师父那边的码头,有一半是他管的,这边的事把他撇开倒说不过去。”
老人听了没再说话,只是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又轻泯了一口,才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没法过问,他和雷宇的事弄的沸沸扬扬,不提也罢,至于你,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
叶籽点点头:“爷爷教诲的是,我会处理好的,爷爷还有其他事吗?”叶籽依旧恭敬的不像话,倒让老人皱起眉头来了。
谈话到此时便冷场,过了老大会,才听老人叹着气道:“活了这么大年纪,生的那几个儿子全都没用,只有你最像我,至于你姑姑,我打小就疼她,可惜是个女儿。唉……小含那丫头对你怎么样,我这老头子还是看的出来的,心里也有数。可你也不该跟……搞一块。”说到男人两个字,老人还是自动跳过去了,毕竟在他的伦理观念里,男男相恋是极为忌讳的事情。
终于要光明正大地问起他这件事了么?叶籽在心里疑问着,表面依旧风平浪静说:“爷爷就是为了这件事找我来吗?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至于小含,她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老人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斟酌再三才道:“我怕耽误你的前程,你还年轻,不懂感情这回事,越是上心就越难释怀。你这把他关起来,也不一定能赶的及去英国之前让他完全服从你。”
不等叶籽说话,老人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小含的事,你姑姑跟我说了,你一直想把她送出去,我也想了好久,这不是万全之策,你不用挂心了,爷爷答应帮你,至于他,你知道怎么做好,爷爷信得过你。我从小教你的事情,你回去后再好好想想,不明白,再来问我。”
叶籽搁在右边的手偷偷握成了拳,不消片刻,又舒开。最后道:“嗯,爷爷放心,我先回去了,太晚了,早点睡吧。”
叶籽步步小心地走出房间,在脑海里反复想着老人刚才说的话,一个阿南还不够,现在又牵扯上小含,真是把他牵制的死死的。他最在乎的两个人,如今正处在风起云涌的棋局里,一个不小心,便全军覆没。
走出客厅的门时他叫来司机,吩咐了一个地址,便坐在车的后座里浅眠。似乎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那老人,曾经告诉过他,当年为了一批生意,他亲手把自己的亲生弟弟送进监狱叛了死刑。他的那几个儿子如今逍遥快活,也只是因为没触及他的权势,好像越老就越没安全感,就越想更加完美地控制一切。更何况是孙子,孙女,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大概是还有利用的价值吧?
或者他不该想到这些,毕竟那人从小抚养他长大,教他各种成人的规则,以至于他现在,把任何事都看成一种规则,包括爱情。
56.囚困(3)
秋初的天气凉了很多,凌晨的天空远不比夏天时的开阔。沽蓝的天色让人心里无端的生出几分忧郁,叶籽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天空时,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起来。
手表的时针指向五点整,看来到那里还要一段时间,叶籽磕上眼睑假寐。过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头有些晕,于是打开窗口透透气。不期而至的冷风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用低沉的声音问司机:“附近有什么地方卖粥吗?”
司机略微想了一会儿,才回他:“少爷,我只知道有家很有特色的粥铺,不过要调头回去,再穿过横安路、极名路,才能到。”
“嗯,那去吧。”叶籽吩咐道。
司机立即调转了车头,朝指定的方向开去。叶籽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在心里自言自语:“阿南,我很难啊,你知不知道,爷爷逼我……我没选择的余地,对不起……”
床上的少年睡的也不好,可能是由于太过疲惫的原故,做了一整晚的梦,似乎是潜意识在做怪,每次特别无助时总会梦到母亲。她絮絮叨叨地说一些为人处事的方式,可最后在他想问些问题时,又突然不见了。于是堆积在心中的情绪就越发的压抑起来,渐渐地便没有了睡意。
夏继南睁开眼睛,看着被窗帘覆盖住的外面的天色,天亮的一刻总会让人心里产生寂寥的感觉。人生本该是积极向上的,为何他总找不到面对人生的正确方式呢?大概因此才会觉得疲惫不堪吧,大概大概,叶籽这样对他,也有自己的原因,他找不到生活的方向,才会被这样的感情困住。
除了爱情之外,一定要有立足于生活的其他支柱。这样,大抵才不会对感情失望。
就在此时,门把旋转的声音响起来,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夏继南转过头看向门口,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英俊的脸。下一刻,他别过头去,不再回应男人深情的对视。
叶籽匀着步子走到床边,把手上拿着的外套随意地放在床头,然后坐在床边上说道:“醒了?早安,怎么不多睡会?”即便昨晚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搁他这里,依旧风平浪静。
夏继南表情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男人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气,让周围的空气也跟着变得凉凉的。
叶籽笑了笑道:“我买了粥,你要不要起来喝点,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饿了吧?”
生怕会把这样的错觉当作真实的温柔,夏继南狠劲地咬了咬牙说:“你又何必呢?!”
叶籽一瞬间有些愣愣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依旧是那副平和的语气:“那你饿了自己下来吃,我等会有课,不能陪你了……”
忽略了他刚才的话,夏继南说:“放我走。”
叶籽听了问他:“走去哪里?”
“你别管。”语气冰冷的就像陌生人一般,可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不是习惯感情外露的人,似乎这样才是正确的交谈方式。
“在一起不好吗?”叶籽边说着边脱掉了鞋子上了床,靠在他身边,想伸出手去抱他。
夏继南用力格开他道:“别逼我动手。”手指节早握的啪啪作响,他几年的散打可不是白练的。